有趣桑的家一直是伊路米很喜欢的落脚地，这地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总能使人感到舒适与惬意。
他像平时那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将自己淹没在巨量的毯子和软垫中，只留出小半张脸在外面，看上去像个无辜的成年宝宝。
这种被包围起来的感觉通常会让伊路米感到满足，但今天，他却觉得这些织物裹得再紧也没用——
有趣桑现在正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离自己远远的。更重要的是，他看上去还很心不在焉。
这让伊路米感到被忽视了。
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嗯？有吗？”有趣桑很快便侧头看了过来，反应相当迅速，还附赠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璀璨笑容。
这让伊路米花了点时间来坚定自己的立场。
要不是和有趣桑认识的久，他一准要被对方这种亮晶晶的外表骗过去。
在有趣桑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动摇自己的军心前，伊路米扬了下头，示意他朝前看：客厅内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好跳出了游戏结算界面。
这两个人正在玩马里O赛车。
“这是你连输的第十局了，”伊路米指出了这种异常的状况，“西索现在都能赢你。”
“倒也不用拿我和那种电子设备苦手的家伙比啦……”
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会在背后议论人的类型，某风评被害人士的声音下一秒便幽幽地从隔壁飘了过来：
“各位~我都听到了哦~”
不错，西索紧随伊路米其后，也快成这里的熟客了。
有趣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家迟早要变成他们仨的宿舍，也不知这是升级还是沦陷。
“好吧，我坦白，”他权衡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比起自己这个穿越人士来说，眼下的情况原住民们应该更清楚才是：
“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有闻到某种……特殊的味道。”
“具体而言？”伊路米眼中透出一点漆黑的专注。
“……锋利的金属，大概是黄铜，雪后的针叶森林和又冷又黑的夜晚。”
有趣桑本来还想加上一句“最好是我弄错了”，但现在显然没这个必要了，因为伊路米早在他说完前就从毯子中冒了出来，神情专注得像看到猎物时的猫科动物。
答案对他来说已经很明了了——
他闻到的是伊路米信息素的味道。
但是……
有趣桑抬起头，和伊路米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明明是不可能的才对。
“西索，”有趣桑果断地召唤了这间房内的第三个人，“纸牌塔能先放放吗？麻烦过来一下。”
“当然~”几乎立刻，西索便拗着造型闪现在了门口，“其实呢，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位兼职死神的魔术师感官极其敏锐，早已将有趣桑和伊路米的对话尽收耳底，和电子游戏比起来，他对这种真实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因此早早就过来候场了。
这可不是落伍，他在心中想着，是口味挑剔。
有趣桑走了过去，戒备而严肃地在西索的肩窝上方嗅了嗅，这种难得一见的煞有介事让西索差点笑倒。
“你看起来像只新入职的小缉毒犬~”他憋笑着说。
“没办法，谁叫你是高度危险品呢，就要谨慎对待嘛，”有趣桑回敬道。
他其实清楚这个距离确实太近了，但他刚刚获得的这项新能力还很稚嫩，一米开外味道稀薄，两米开外就什么都闻不到了，因而只能如此。
“怎么样？~”西索抄了下头发，对结果兴致盎然。
“粉红色的甜味，”有趣桑退开几步。
这其实是最表面的味道，像层轻薄的假象，不过看西索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用继续说下去了，他这次又是对的。
“所以，我是真的开始分化了？”有趣桑挑起眉，觉得十分超现实。
“嗯哼~开始了但还没结束~我和伊路现在还闻不到你，所以没法确定你最终会分化成何种性别~”
“不过我觉得这道题很简单，”西索继续说道，“毕竟从性格和能力来看你一直都很A~”
“这种说法我听过很多次，”有趣桑耸了下肩。
他公司里最经久不衰的小道消息，就是说他其实是个装B的A，女性员工们好像对这种谦逊克制但必要时又能格外强悍的人设特别有好感。
如果性别分化是按民意投票来的话，那有趣桑可要小心了。因为如果再多深挖一下，他会发现还有好大一批“异端”在用各种小短文宣扬他是装B的O。
反正大家就是不肯相信他是平平无奇的Beta，这让想过平淡生活的有趣桑十分苦恼。
“所以~没必要担心~”西索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副扑克，“脖子后面的腺体人人都有，虽然你比一般人晚了不少，但分化还是很正常的~”
“倒也是，”有趣桑看似安定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心中无比悲愤——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该有腺体这玩意儿啊！
“话说回来，伊路~”西索完全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一边玩着牌一边换了个骚扰对象，“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啊，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遗憾，我还以为是有趣桑只能闻得到我的信息素那种设定。”
“……”
有趣桑和西索不约而同地离他远了一点。
“开玩笑的，一直都说分化相当于重获新生，”伊路米双手在胸前合十，“那么就祝有趣桑生日快乐好了。”
“很有创意嘛~”
“……你们两个好烦啊！”
有趣桑在当天晚上登上了去往揍敌客家的飞艇，身体里疑似多了个新零件，他和伊路米都很想弄清楚状况。
但鉴于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特殊身体构造，求助于那些外界医院显然是行不通的，思来想去，只有揍敌客家的私人医疗团队最能保守秘密。
这次的主治医师有趣桑非常熟悉，遮住下半张脸的医用口罩和遮住上半张脸的反光眼镜，这正是之前他失掉了半数脏器时负责治疗他的那一位。
而他没有腺体这件事，也是这位医生在那时查出来的。
“哦，这真是，啊呀，太神奇了，”眼镜医生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发出各种无意义的感叹词，这对专业素养良好的他来说还是头一次。
“看这个，”他右手指了指，“这个就是发育中的腺体，但两年前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呢。其实关于我们为什么会分化出男女之外的第二性别，有很多争论，我喜欢进化论……”
在他梳理各家观点的同时，有趣桑正艰难地忍受着涂在脖子后面的耦合剂，还有在上面滑来滑去的B超探头。
这世上有不少人有着敏感的后脖颈，而有趣桑的敏感度绝对是其中翘楚，他一直对理发的推子怀着巨大的敌意，习惯了战斗之后这里就更碰不得了。
那种从脖颈扩散到全身的酥麻感让他浑身发毛，只想起身就跑。
因此，伊路米正负责牢牢地按着他的肩膀。
“……这能发好多论文，哦不是，这研究结果能帮助到好多人，””眼镜医生最后总结道。
“没关系，”有趣桑安慰他，“一个意思。”
不过最好还是别拿他的数据做样本，他算是半个外星人，不做准的。
“不过为什么会突然从无到有呢……”眼镜医生自言自语着，为自己的论文找起了结论。
这虽然是个医学领域的专业问题，但有趣桑却先有了答案。
“是不明物，”他仰头无声地朝伊路米说道。
合理的解释只有这个，不明物在之前治愈他的时候，可能“稍微”融合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生理结构。
“总之，和通常情况不太一样，”眼镜医生决定还是先处理好病人，“您的分化会持续一段时间，等腺体发育完全时才会真正确定。”
“那么，”有趣桑和气地问道，“我是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还是说这是完全随机的？”
“有学者认为性别和性格有关，但也有不少反对者认为这完全由基因决定，影响因素很复杂。”
“但从我的经验综合来看，您确实是成为A的可能性更高。”
有趣桑点了点头，知道这件事不会有百分百肯定的答案。
他倒不是有什么性别歧视，公司内部Oga员工的比例也一直比同类公司高。但考虑到猎人世界还是199x年，平权运动只有20世纪水准，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有个更方便的第二性别。
而且发O期什么的一听就好牙白啊。
伊路米松开了压着有趣桑的手。
他讨厌自己以外的Alpha，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同性相斥”就能解释的。
奇犽、西索、揍敌客家的其他人全都是这个性别，换句话说，他们都很难控制。
“既然已经到了医疗室，那我也顺便检查一下好了，”他平淡地说道。
这个提议正中有趣桑下怀，他正好想一个人好好复习复习猎人世界不科学的性别分类。
“那我出去等你好了，”他朝眼镜医生点头致意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冰凉的医疗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空调微微的送风声。
“咳，那么，您想检查什么呢？”眼镜医生试探性地问道。
按照他的专业眼光，这位身子骨贼拉硬朗、一拳能把十个自己锤进地缝里的揍敌客实在没什么需要处理的病痛。
因此，他更想问的其实是“您想问什么”。但是，害，医术重要，医患沟通技巧也很重要嘛。
“你替我家工作很多年了，多少应该知道我的能力，”伊路米缓缓说道，“况且员工要对雇主诚实，所以我希望得到百分百真实的回答——”
或许是因为室内温度的原因，他无机质的黑眼睛凉得怕人。
“有趣桑他，分化成Oga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从侧面迂回地替自己的朋友确定分化为A的概率啊，真是团结友爱……
个头！
大少爷，您这问题的重点它不对劲儿啊！
医生在白大褂上擦了下发潮的手心，惊觉自己似乎窥破了主人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愿望。
这基本上是医生和律师这两种职业的天生缺陷了，他们总能在雇主的某些特定的抉择中见到他们真正的内心世界。
不过正好，这个问题医生其实也很感兴趣。
“您的逆向思维很正确，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他重回专业与严谨，“有趣桑分化成Oga的概率，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低。”
伊路米的唇角掠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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