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为了拯救流星街

    库洛洛行走在棚户区狭窄的巷子里。

    黄昏是这些依附于安全区的居民们换班的时间,白天在“官方”垃/圾场上劳作的人们开始返回那些无法被称之为“家”的小窝棚中,随着这些洞/穴的主人们逐渐回归,白日死寂的棚户区渐渐喧闹起来。

    一群嬉笑打闹着的孩子们从库洛洛身边蹿了过去,争抢着几张沙沙作响的闪亮糖纸,但他只是继续走着,缄默得如同身后那被夕阳拉得又细又长的影子。

    库洛洛并不欣赏这片地方。

    棚户区中的人们就像是尾随鲨鱼身后的印头鱼一样,靠前者嘴里漏出来的零星碎末过活。他们的工作主要是分拣垃/圾、运营元老院设立的废物处理厂并以此换取留在棚户区的资格和少到可怜的一点点口粮。

    这样的生活看起来既自/由又安全——至少对安全区外需要生死相搏的世界来说确实如此,但这里仍然是流星街的一部分,流星街中的生存从来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权/利,而是拼尽全力后得到的褒奖。大到争夺一个工厂管理层位置,小到为了一点点面包,大小团体之间会因为各种理由而相互倾轧。

    但至少在这里,晚上可以放纵自己沉沉地睡上一小会儿。

    总而言之,尽管条件依然严苛,这里仍吸引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是些没什么竞争力的老人和孩子,但请别误会,这可不是说他们不是合格的流星街居民,这些看起来柔/弱的孩子动起手来足以让任何一个文明社/会的杀/人犯心惊胆战。

    可这些寄居于此的人们在库洛洛的眼中仍然不值一哂。

    他更喜欢称他们为奴/隶。这些人每日辛苦地劳作,工作量并不比生存于安全区外的垃/圾之海轻/松多少,他们日夜不休地将垃/圾变成原料和能源,但卖得的钱却全部进了元老院的口袋。当然,他们中实力较强的那些会被大长老们送入黑/帮,能够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实际上老狐狸们正是要借此稳定人心,同时巩固自己支持的黑/帮的势力。

    这些人仅仅是大长老们为自己谋求利益的工具罢了,和用尸体去换水没什么两样。

    尽管自幼成长于流星街,但库洛洛并非成长于安全区——一头狮子是不可能被猫们抚养长大的。可他在狭窄曲折的巷子中穿行的动作又是那样的熟练,仿佛这里就是他家的私人后院一样。

    他正在这里打探有趣桑的消息。

    流星街没有秘密,如果有趣桑带着伤返回了安全区,这里一定早就低语着关于他的流言了。可库洛洛今天踏遍了这里的每一条巷子、翻找了每一个脏污的角落,还是连一根白毛都没见到。

    月光下的那几滴鲜血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不由得走得快了些。他飞速掠过一扇扇黑/洞/洞的低矮门洞,将充作门板的破旧布片抛在身后,而在平静却快速地拐过某个直角弯后,他奇异地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群人。

    从衣着上来看很容易对这群人进行分类。一些人衣着褴褛、零散地站着,一脸菜色的样子明显是流星街的居民;而另一拨人无论脸色还是穿着都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看起来是某位大长老的随扈。这只小小的队伍一共有六个人,他们神色恭谨,整齐地站成两队。身上则是款式统/一的白色宽袍,背后用黑/线绣着图案:左边那一队统/一是带着负号的月亮,而右边那一队则是一水的正号太阳。

    但这还不是全部,泾渭分明的两伙人中间是一个被众星拱月般供奉起来的身影。

    这个颀长高挑的男人也穿着一件白色袍子,但款式的复杂程度甚至在文明社/会中也极为少见,其他衣服在它面前只能称之为布片。层层叠叠的布片、布条、银链与坠饰在轻微的风中微微地晃动着,仿佛天使轻轻拍打着的洁白羽翼。

    这个人库洛洛熟悉的很,正是他连日来遍寻不到的有趣桑。

    但奇怪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失而复得后的欣喜,相反,那轮廓深邃的面庞上萦绕着一种耐人寻味的不解。

    换个“时髦”点的说法,库洛洛目前一脸懵○。

    这当然不能怪他承受能力太差,实在是眼前的情景过于超现实。如果有趋势的那头长发老实地散在背后的话,那将是一幅相当神圣的画面,但此刻,它们正在空气中诡异地飘动——或者说扭动着。

    它们的主人用念将他们分成一缕一缕的小束,随后操纵着它们像章鱼的腕足一样不停扭动。

    如果不是库洛洛从有趣桑那以假乱真的圣洁表情中洞悉到一丝戏谑的话,他真会以为对方被敌人控制了。

    当然,对于库洛洛来说这种场景也可以有一些更有美/感的理解方式,比如美杜莎之类的。但此刻,库洛洛不得不清楚地认识到:

    有趣桑正在COS某种面条怪。

    理由很简单:

    有趣桑的脑袋上还扣着一口锅。

    正当库洛洛在风中凌/乱时,有趣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向他站立的方向偏了下头。于是那口铝锅非常火上浇油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亮光。

    库洛洛捏了捏鼻梁,靠诉自己要冷静。

    “以圣面条、圣面汤、圣肉丸之名,愿煮的附肢常抚摸你。”他看着有趣桑抄着手、用自己那触手一般的一缕缕发丝点过每个虔诚信徒的额头,就像全部双上肢功能都被转移到了头发上一样。

    “加入飞面神教,为面神而献身吧。煮会保佑他信众的碗中常有面条,无论你是在此世还是天上。”

    “凡吃面条者,与膜拜我者,具是有福的。”随着这句总结,有趣桑收回了他充作面神附肢的头发,众人配合地合掌道:

    “RAmen。”

    库洛洛突然特别想吃拉面,有趣桑亲手拉的那种,有嚼劲的面条煮到粘/稠,上面还要浇上浓浓的番茄奶酪肉酱。

    他好像明白这个飞面神教的运作方式了:食欲永远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这场小型的布道结束后,有趣桑没有久留,直接便迈步领着手下离开。库洛洛退到路边,后背紧紧/贴在棚屋的墙上,让这队浩荡的人马先行过去。可这种的识相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垂青,有趣桑仍对库洛洛视若无睹,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与库洛洛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开口了:

    “我们在水厂那边也有一个神堂?”有趣桑的语气很平,虽然在向别人询问但似乎并不需要回答。答案他早就知道。

    “是的,大人。”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颔首。

    “等一下去那里。”

    “是。”

    声音越来越遥远,最终在拐过那个直弯后消失在了棚户区嘈杂的背景音中。

    库洛洛像个第一次与情人幽会而在激动之下早到的毛头小子一样,伴着寒风在水厂后门遛了一个小时的弯。好在,他最终还是等来了有趣桑。

    对方的手里还敬业地拎着那口锅。库洛洛非常佩服有趣桑,因为他相信如果拎锅的人换成自己,有趣桑一定会有成吨的槽要吐,但他却遗憾的不具备这种幽默感。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会在脑袋上顶口锅。

    “飞面神教?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他抬手敲敲有趣桑的那口锅,锅没有发光或者是有其他超能力表现,也没有任何念力波动。库洛洛这才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那种每个家庭主妇都会用到的铝锅,大概率产自流星街的某堆垃/圾。

    “不错,为了拯救被人类抛弃的流星街,我决定成为偶像。”有趣桑调侃道,他的两绺头发呼应般地扭了扭,“不过计划中的九人团体目前只有我一个,你要不要带着旅团加入进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番茄肉酱面分舵舵主当当。”

    库洛洛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有趣桑看起来过得很好,相比起之前“吃糠咽菜”的日子,他的发丝更有光泽,面色也更红/润,甚至脸颊都圆/润了一些。

    一看就是吃了不少面。

    不论如何,有趣桑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健康而有活力,这令库洛洛发自内心的愉悦。

    “虽然只是个吉祥物,”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克制住了想要碰触有趣桑的冲动,“但在可见的未来,你在教众中的影响力会比教宗本人更高。”

    “这是自然,”有趣桑坦然承认,“毕竟我才是面神的化身,而他只是我的使者。”

    “所以,你打算率领面条帮众们倒戈相向?”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何况我那些可都是商业机密。”有趣桑半真半假地谴责到,但他也清楚库洛洛擅长虚心接受而坚决不改,于是决定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抓紧利用有限的时间:

    “让我们来谈谈正事,”他的语气庄重了起来,“飞面神教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理由?”

    “你掺和进来无非是想偷大长老科莫德斯的念能力,但现阶段我留着他还有用。当然,我这个人很讲理,最多两个月,然后你就可以畅所欲为了。”

    “那么,我能从这两个月中得到什么呢?”库洛洛的语气公事公办。

    有趣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随后他探身撩/开库洛洛的额发,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啵了一大口。

    这是近一年来他和库洛洛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刚沐浴完的湿气,这点水意混合着陌生的花草香,如同一阵清新的海风,驱开流星街腐/败粘/稠的空气后直击库洛洛的五感。

    “你什么也得不着,但是,还是记得做个乖孩子。”库洛洛难得过载的大脑恍惚间听到有趣桑这样说,但等他看过去时那个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定定地立在原地,良久后抬手抚过额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刚那柔/软湿/润的触感。

    一艘大型的垃圾飞艇慢悠悠地飘过上空,遮住了最后的那点月光。在流星街陷入的这片纯粹的黑/暗中,鬼使神差般地,库洛洛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缓慢但坚定地舔过那两根手指。

    他怎么可能不插手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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