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控制欲是一种癌症的话,伊路米大概已经恶化到晚期了。
对于病情发展到他这种程度的控制狂来说,生活中反而不存在“控制”二字,一切都只是对目标的合理关爱。就拿现在来说吧,对于监视刚从流星街回来的有趣桑——他的同伴与密友,伊路米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
他只是想为有趣桑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而已。
伊路米熟练地将自己融进建筑物的阴影中,从二楼俯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一楼宽敞的大厅中摆放了几台大功率的探照灯,随着它们射/出一道道的光柱,白色的光在水泥地面上铺洒开来,照得那小片地方如同白昼。
而他的监视对象却坐在黑暗中,冰凉的夜色虽然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意图挡住来自下方探究的视线,但伊路米仍能看得清清楚楚。有趣桑神色慵懒,背却挺得笔直,他坐在一把宽大的扶手椅中,一边的脚踝搭在另一边的膝头上,翘着一个很不羁的二郎腿。
他正看着面前那片引人注目的明亮空地,仿佛一位严苛的导演挑剔着蹩脚的临时舞台。
而舞台是少不了演员的。
伊路米随便瞥了一眼跪在光亮正中的那个人。他可以想象到,当这个人顶着灼眼的灯光抬头辨认绑他到此的罪犯时,他只能看清有趣桑吝啬地施舍给他的裤脚。
伊路米其实认得跪在地上的人,那是新任的十老头维托。他接过几个和这个人有关的委托,一些是维托让他去杀别人,而在另一些中猎手则成为了猎物。而让这位十老头多次从揍敌客手中逃脱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能迅速准确地找出他那些在揍敌客家下委托的敌人,然后更加迅速准确地干掉他们。
但现在,这个人正跪在有趣桑面前。
他们说着些什么,但伊路米并没有费心去听,他曾从糜稽那里听说过一些这位维托上位的故事,大脑又下意识地接收到了一些只言片语,这足够他拼凑出事情的全貌。说到糜稽,顺带一提,揍敌客家的二少爷对有趣桑的一套操作赞不绝口,打从友客鑫拍卖会回来之后便专心研究起了舆论的影响力,认真到差点秃头。而学有所成后,他十分不务正业地利用这套理论为自己心爱的某女性二次元角色赢得了当年的萌王选举。
这场谈话很简短,因为双方都对另一方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没过多久有趣桑就站起身来。但与伊路米设想的落幕方式不同,有趣桑没有在这里结果维托的性命,也没有让他的手下这么干。相反,他和蔼地走过去和维托说了些什么,随后伸手拉起对方,亲热地挽着他离开了这间库房。
灯光在有趣桑的身后熄灭,而黑暗重新降临的房间中早已没有了伊路米的身影。
他一路缀行在有趣桑身后,跟着这一群人漫步在深夜的街头。凌晨时分的宽敞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百无聊赖地亮着,或许对于散步来说很有空旷的意境,但对于跟踪来说绝非有利条件。呼吸声、脚步声、眼神、念……这些可以用白日的嘈杂人群作掩护的弱点此时在夜深人静下被无限放大。
好在于跟踪一事上伊路米是个老手,他可以轻松地听到或看到一切他想得到的,而不至于冒失地被人发现。
“那么我们就选在这里吧,”这趟徒步旅程的最后,他听见有趣桑平缓地说道,“这里的灯光格外亮堂,您看如何?”说话的同时,他看到有趣桑和维托停在了一盏路灯下。
平心而论,伊路米并不觉得这盏灯的亮度和其他的那些有什么不同,只是周围飞着的蛾子要多一点罢了。他将目光向下移了一点,维托自从库房开始到现在一直神色镇定,但这一刻,他终于开始发抖了。
“别担心,”有趣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都清楚这虽然很痛苦,但不会有太大的危害。”
仿佛发表演讲一般,他的声音适时地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鼓励道:“而且,我已经为您叫好救护车了,到时候无论是□□还是吗啡任君选择。”
有趣桑优美的声调没法使伊路米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出什么好的设想,在刚才那短暂的间歇中,他几乎听到了维托上下牙打颤发出的敲击声。但无论身体与心灵如何颤抖,维托还是慢慢地动了起来,如果让有趣桑来帮忙的话,就太不体面了。
他缓缓地跪在了路边,然后张嘴,用嘴唇包住了水泥浇筑而成的路沿。
伊路米这下明白了有趣桑要做什么了。这是一种黑帮中很常见的刑罚,各地叫法不同,伊路米听说的版本叫做“吃台阶”。具体而言就是让受刑者咬紧牙关,用嘴唇包住台阶或者路沿之类坚硬的棱状物,这样牙齿就会抵在那些凸起的水泥上。
随后的事情干脆利落,但充满血腥,只消抬脚在受刑者的后脑勺用力一踩,这些可怜虫的牙齿就会应声折断。但他们的嘴唇此时还紧紧地贴在台阶上,无法把满嘴碎裂的牙齿吐出去,同时喉部肌肉又在剧痛下收缩,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将那一嘴牙齿咽下去,和着鲜血。这些钙的结晶会堵塞他们的喉咙、划伤他们的食道或者更惨一些,呛进他们的气管中。
有趣桑已经抬起了脚,他双手插兜,身姿挺拔而优雅,配上他即将加于别人之上的暴行,真当得上一句“斯文败类”。但在惩罚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他却突然转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伊路米发现自己避无可避地撞入了有趣桑的眼中。
“帮个忙吧,伊路。”借着路灯的光亮,他看到有趣桑用唇语无声地说到,“我的这双鞋是刚定做的,鞋底娇贵,做不来这么粗暴的事。”
伊路米看了看有趣桑脚下的维托,那个坚强却又可怜的人正狼狈地伏在地上。他的视野局限在了地面上,而有趣桑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此他只能无助而绝望地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疼痛,在一片寂静中因为未知带来的恐惧而颤抖。
伊路米知道,有趣桑不是心软或是为了多点折磨,他真的只是心疼那双鞋。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冷酷又扭曲的公事公办,但同时,对于那些无需在意的微末细节,他又带着一种傲慢的不屑一顾。
伊路米纵身跃下自己藏身的广告牌,他喜欢有趣桑这个样子。
片刻之后,一声不清不楚地尖叫划过安静的夜晚,仿佛那人喉咙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你踩得太用力了。”有趣桑目送救护车离开,有点忧心地说道。
“你其实应该杀了他。”伊路米诚恳地建议,同时转身向前走去,有趣桑很有默契的跟了上去。
“他在十老头的位子上做得很好,之前又只是针对公司,没有直接要我的命,和气生财嘛。”
伊路米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也没觉出让别人咽下满嘴自己的牙齿有什么和气的地方。不过这一看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的脖子。”
“哦,”有趣桑像是才发觉一样,抬手摸了摸薄薄的绷带,“一言难尽,但简而言之——我没死。”
“看来流星街让你吃了苦头?”
“唉,民风异常淳朴。”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有趣桑和伊路米聊了半天,这才发现他完全不知道对方要带他去何处。
“揍敌客的飞艇,”伊路米回答道,“我的四弟亚路嘉,刚刚解除了□□状态。我想,他的能力你可能很有兴趣。”
你看,伊路米心中一个黑色影子笑了起来,他的朋友就是这样迷糊,他除了帮对方作出决定外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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