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晚谈话已过去数日,谢赦只要回忆起师尊说的那句话,依然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做了场美梦。
不过师尊仍然唤自己那个名字,有些亲昵,有些温柔,令他不禁生出些许期待。
祝淮吩咐他去地窖取两坛酒,他不敢耽搁,立即取了来,恭敬地摆上桌。
因为祝淮的那声赦儿,容尊看谢赦的眼神也暧昧许多,待谢赦离去,他说:“从前你觉得谢赦心性不佳,现在呢?”
祝淮愣了下,从前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却不是他这个后来人说的,否认道:“我想过了,不该对任何人抱有偏见。”
容尊大笑,揭开酒坛盖子猛吸一口:“好酒。难得你如此大方,这次我必得喝个够。”
二人饮酒谈话,最后以容尊酩酊大醉睡去为结尾,祝淮喝的不多,看着容尊伏在桌上昏睡,起身去外面透透风。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冷月高挂,照得一地银霜。
被凉风一吹,祝淮清醒大半。
宋弦意离开前有自己的房间,想来谢赦肯定已打扫一番让她入住,无需自己担心。
小家伙宁九见到师姐特别兴奋,叽叽喳喳地吵,让师姐给他讲在外面的见闻,闹了半天,现在已经困得睡去了。
谢赦瞧见师尊出来,便起身去收拾残局,祝淮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师姐呢。”祝淮随口问道。
“刚哄师弟睡着。”
祝淮:“你难得见一次弦意,要把握住机会。”
谢赦:“……”
他莫名其妙:“敢问师尊,何为把握机会?”
当然是把握住撩妹子的机会啦。
宋弦意人美实力强,番位定是女主级,攻略下来肯定对成神之路大有裨益。
祝淮跟看傻孩子的慈祥老父亲一般:“明天你容师叔要离开,为师和宁九去送他。”
言下之意就是明天只剩下谢赦和宋弦意二人。
谢赦暂时还没往祝淮那个方向想,要是让他知道师尊的真正意思,恐怕都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师尊。
他沉默稍许,点点头。
祝淮以为谢赦听进去了,满意地笑了笑。
第二日容尊听说祝淮要亲自送他,受宠若惊,心道这次受伤给好友的改变还真大。
祝淮一路送容尊下山,马上就要进入镇子,容尊说:“祝兄止步,余下的路便不劳相送了。”
祝淮:“此去一路小心。”
容尊感动道:“我记住了。”
目送容尊御剑离去,祝淮说:“小九,你想学御剑吗?”
宁九走得好累,抬头看容尊消失在天际的身影,说:“师尊,要不是我们陪着容师叔,他早就能御剑离开了。”
祝淮一阵尴尬:“是吗,说不定你容师叔就是想走走强身健体呢。”
他煞有其事地介绍:“御剑飞行纵然方便,但对于我们修仙之人来说,贪图便利只能带来一时风光,吃苦耐劳才能有所成就。”
宁九恍然大悟,敬畏道:“原来如此!”
下山后祝淮也不打算那么早回去,便带着宁九去前方镇子里逛逛消耗时间,黄昏时才回去。
宁九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累的小脸都白了:“师尊,为什么师姐和师兄可以留在山里,小九就不行?”
“怎么,累坏了?”祝淮说,“君子成人之美,这句话可曾听过?”
宁九诚实地摇头,祝淮也不解释,微弯唇角,俯下身:“为师背你回去,上来。”
宁九惊喜地叫了一声,趴在祝淮的背上。
也就祝淮一向对宁九温柔可亲,令宁九从来无拘束之感,要换作谢赦或者宋弦意,是万万不敢让师尊背自己。
宁九心安理得地由师尊背着回家,祝淮时不时地和他说几句话,逗得小家伙好几次笑得差点滚下去。
有一会儿宁九没说话,祝淮听见背后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不知他是怎么了,祝淮把他放下来,问他:“为什么哭?”
“师尊,”宁九难过道,“您太像我的父亲了。”
祝淮:“……”
小朋友,你这么说话很危险。
祝淮不敢说他真就是把宁九当儿子看待的,毕竟以前他还爱慕过宁九的母亲,这么说太奇怪了。
宁九说完,泪眼朦胧地看他,脸红道:“对不起师尊,小九失言了。”
祝淮摸摸他的头,笑了笑,又把他背起来。
回到竹屋,宋弦意和谢赦正在院子里除草,看见祝淮背着宁九回来,谢赦愣了愣。
宋弦意吃惊道:“小九,怎么能让师尊背你,太不像话了!”
“不是多大的事。”祝淮放下宁九。
宁九吐吐舌头,跑过去对着宋弦意好一番撒娇。宋弦意最受不了这孩子示好,这下更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宋弦意抬头,脸色微红道:“听说师尊最近有吃东西,所以我下厨做了顿饭,师尊尝尝吗?”
祝淮看一眼谢赦,后者没说话,表情也淡的很,看来今天没什么进展,不过也不急,凡事都要慢慢来。
他微笑:“行。”
祝淮本想看看美人厨艺如何,待到上桌时,他看着盘子里黑炭一样的东西,瞬间不淡定了:“敢问这是?”
宋弦意啊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没掌握好火候,好像烧焦了。”
祝淮:“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倒也不期待她这个世家小姐能做出一桌美食来,祝淮叹口气,好在除了这盘黑炭,其他的卖相还算过得去。
祝淮没动筷子,三个徒弟自然不敢逾矩,他先盛了碗鱼汤,闻闻味道貌似还行,便喝了一口。
宋弦意既紧张又期待:“师尊,味道如何?”
祝淮不忍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尚可。”
宋弦意高兴极了:“那就是还不错了!”
先别急着信啊,宋姐姐不妨先看看他发绿的脸色?
祝淮实在难以形容这碗鱼汤的味道,若一定要说,那简直就是将泥土和内脏放在一起熬煮一样腥中带苦。
祝淮本想说今天他不饿,就不吃饭了,没想到宋弦意抢先一步:“师弟们一人一碗,剩下的都是师尊的。”
祝淮:“蛤?”
这是要他命啊!
他用商量的语气:“我头疼,今天就算了吧?”
这招好用,宋弦意立即一脸担忧:“怎么回事?是不是旧伤复发,容师叔应当没走远,我去把他找回来。”
说罢就要飞奔出去,被谢赦手疾眼快地拦下:“师姐,就让师尊回屋内休息便可。”
祝淮给了谢赦一个赞赏的眼光,不枉他对谢赦寄予厚望,关键时刻还是他有用。
宋弦意恍然:“是师姐冲动了,师弟你一直照顾师尊,自然是你比较懂。”
她转头对祝淮道:“师尊,我扶您去休息。”
谢赦站起身:“我来吧。”
“也可。”宋弦意点头。
祝淮装病一流,在谢赦靠近之际,半个身子都搭在了他身上。
谢赦手虚揽着他的腰,稳稳地将他扶住,往外走去。
背后是宋弦意灼灼的目光,祝淮心道借你的男主一用,马上还你。
祝淮意外地发现靠在谢赦身上还挺舒服,一时也不想离开,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他附在谢赦的耳边,轻声道:“赦儿,甚得我心。”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根,像羽毛轻轻划过,撩得痒,碰不着,谢赦微微低下头,刻意不去在意那瞬间乱掉的心跳。
明明回房间的路不算长,谢赦却觉得过去一世那么久。
祝淮被谢赦扶至床边坐下,笑着道:“在这陪我一会儿吧。”
现在回去少不得要被宋弦意灌鱼汤,祝淮可舍不得谢赦受这苦,就是可惜没把小宁九也给带出来。
谢赦垂眸,乖巧地应了一声。
祝淮随口问:“今日在山上,都做了些什么?”
谢赦:“修炼。”
“就这?”
谢赦抬头,漂亮的眼眸盛满疑惑,仿佛在问不然呢。
祝淮:“就没和弦意好好说说话?”
就算谢赦再迟钝,这下都回过味了,蹙着眉问:“师尊好像很在意我与师姐的事情?”
祝淮微微一笑:“傻孩子,你们毕竟是同门,为师只是担心你与弦意许久不见生疏了而已。”
谢赦虽有疑虑,也只得暂时压下。
要不是他一直守在师尊身边,恐怕都要以为师尊被掉包了。
这样的师尊,总令他感到不真实。
谢赦不由得想起初见师尊时的模样。
那时他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派人追杀,穷途末路,掉下悬崖,本以为会就此命丧黄泉,满心不甘与恨意,却没想到被师尊所救。
师尊对他不算特别好,却将他收作徒弟,放在身边教养。师尊对他总是淡淡的,他安慰自己师尊本就如此,却偶然听到师尊对容师叔说,他天赋虽好,心境却不行,满心仇恨的人,若不将他收为徒弟放在眼下,将来极容易走错路。
若非如此,他如果能入得了师尊的眼。
这么多年过去,谢赦偶尔,只是偶尔,也希望师尊像对宁九那样对自己,哪怕只用同样的语气对自己说一句话也足够。
谢赦不敢奢望太多,若无师尊,他早不知身在何方,敬师尊,尊师尊,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师尊也能多分他一些目光。
“在想什么?”
如珍珠落玉盘般清润的嗓音唤回他的思绪,他看见他的师尊,正嘴角含笑地望着自己。
是照破苍穹的人间月,似皓雪堆里的梅花屑。
他想,他的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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