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次C级任务

    昨天在课堂上想起了第一次手里沾血的情景，十束多多良心中着实不大好受，这些年死在他手上不知道悔改，作恶多端的妖怪不知凡凡，但他并没有因此释怀，反而总会想起第一次被符咒炸死的管狐，有些事情不管理智上再怎么说服自己，情感上却始终无法接受。

    多多良不是喜爱杀戮的人，他喜欢被自己召唤出来的式神们，接触他们越久，见识到现实生活中的丑恶面越多，他就越喜爱妖怪，妖怪从来不是传说中残暴不堪，它们也有感情，甚至很多时候比人类更加重情重义。

    管狐不是他第一次接手的任务委托，却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任务委托人是名佐株社的会长，长谷川洋一，任务的要求是彻底消除住宅里的妖怪。

    阴阳师一般只看委托要求，不追寻内在隐藏的故事，换做是其他人，这个任务相当好完成，毕竟管狐再凶恶，对能力高一点的阴阳师来说，并不能构成威胁，故而黑市对任务等级评价并不高，仅在C级。

    当时的多多良一般完成的任务局限于D级任务以下，C级和D级等级仅相差一级，却是一个分水岭。D级任务大都要求祝福，祈祷或者仅查询宅院风水之类，是阴阳师最常遇见，比较普遍的任务。C级则不同，开始对阴阳师的灵力提出要求，实力不强大的阴阳师有可能会栽到任务上，总之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接取的。

    一系列D级任务过后，十束多多良以百分百的完成率达成接取C级任务最低要求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实力通过实战再进一步。这个任务光看简介甚是简单，按理说多多良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就连姑获鸟都对他很放心，安心的待在耳环的结界内没有现身。

    他们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C级任务差点没让多多良活着回去。

    多多良常想自己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太多管闲事了，但他从未后悔。人类的丑恶之处，自他出生后就一直在反复体会着，固然世界上让人作呕的人有很多，但更多的是像泽田阿姨一样，让人感到温暖的好人。妖怪中没有任何理由敌视人类的有很多，但也有喜爱和亲近人类的妖怪。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妖怪和人类的相处都会有一个好的结局，自己和姑姑他们这样相互信任和谐共生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因为猜忌，因为人类的贪婪或是恐惧，彼此之间以惨淡告终，关系也由刚开始的亲密无间转为相互憎恨。

    长谷川洋一小的时候总是被父母寄送在村子里老宅，他的爷爷就住在那里，父母太忙了，忙着拓展事业，忙的无法亲自照看他们的小儿子。他的爷爷倒是不嫌弃自己平静的养老生活平白多出一个拖油瓶，只是在长谷川心里，无论爷爷多么的喜欢他都无法淡去他心中的自卑，被父母放逐在乡下，无疑是自己被抛弃的证明。

    长谷川父母不喜欢他这个小儿子，不单是因为他上面还有一个优秀的让人仰望的哥哥和姐姐，还因为长谷川是一个孤僻安静的孩子，在他父母看来，一个人的关怀总是有限的，比起跟随自己多年，懂事贴心的长子长女，不多话，不会撒娇的小儿子无疑就变得不讨喜，长谷川在神奈川的家中，自然而然的就被忽略了。

    长谷川洋一不怨恨父母偏爱兄长和姐姐，在他心里也一直憧憬着兄长和姐姐，为什么自己无法像他们一样能言善辩呢，每当兄长或姐姐妙语逗的父母开怀之时，他常常这样埋怨自己，都怪自己太没用了，长谷川洋一无数次这样颓唐的想。

    在他内心深处，他常常不可抑制的浮现一个念头，比起自己，他们更像是一家人，要是兄长和姐姐不在就好了，没了他们父母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这样罪恶的火花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长谷川洋一内心自责不已，自己怎么能这么坏呢。

    他的兄长和姐姐对他说不上疼爱，但该有的关心还是有的，他们比长谷川洋一大好几岁，长谷川洋一对他们而言，并不存在威胁，在长谷川洋一长大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接触公司的庶务了，所以在空余时间里，他们也乐于给自己这个不受重视的小弟弟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就这样也很好，长谷川洋一安慰自己，虽然父母不怎么关心他，只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点微小的愿望都被父母亲手打碎了。

    被父母寄送到乡下是长谷川洋一无法接受的，但是他根本无法改变父母的决定，他期盼的看着兄长和姐姐，只要他们对父母说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的命运，然而他终究还是很失望了，当兄长笑着抚摸他的头，对父母说：“洋一在神奈川太可怜了，市区的屋子太小，他没办法尽情的玩，而且也没什么好朋友，等到了乡下，那里的老宅很宽阔，洋一可以尽情的在那里探险，还可以约乡下的小伙伴一起去家里玩。爸爸妈妈这个想法很好，就这么办吧。”

    兄长的一句话，姐姐的点头附和，让长谷川洋一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送走，踏上车的那一刻，他心中难以自持的产生了恨意。

    被送到老宅后，长谷川阴郁气质更加严重，他不高兴了很久，在爷爷的开导下，渐渐走出被父母抛弃的阴霾。爷爷对他很好，这让长谷川洋一多少变得阳光了些，他的爷爷是忠实的民间传说爱好者，很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民间故事，这其中自然避免不了涉及到妖怪。长谷川爷爷坚信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妖怪的，即使他看不见。每次爷爷揽着他对他轻声细语讲述故事的时候，是长谷川最幸福的时候，他不想惹爷爷不开心，所以即使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他也没出口反驳过爷爷。

    长谷川没想到他会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见到妖怪，那一次爷爷晕倒在庭院中，他慌乱的不知所措，只会徒劳的哭泣和呐喊，他那么声嘶力竭的喊着：“爷爷，你醒醒，爷爷，你醒醒……”他推搡拍打的那么用力，爷爷却始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仿佛他在一点点无声无息的死去，面临失去的恐惧席卷了他全身，让他无法做出正确的行动。

    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难道世界上疼爱他的人都要离开他，就在他不可避免的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从未有过的大风刮过，庭院西北角的竹林丛沙沙作响，那里的竹子都是长了很多年的老竹子了，个个很是粗壮，有些竹子长谷川洋一双手环抱都不一定抱得过来。在宽广的近乎空寂的庭院里，竹子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摆叶声，让长谷川洋一惊恐的快傻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妖怪，在那样粗的竹筒中央，裂开一道巨大的开口，管狐就在那里蹦了出来，或许是不忍又或许是不耐烦自己被吵得无法入眠，管狐报臂指挥着长谷川洋一跑到客厅拨打了急救电话，在管狐的帮助下，长谷川洋一爷爷算是被救了回来。

    自那以后，长谷川洋一单方面骚扰管狐的行为就开始了，他常常去敲击管狐住的竹筒，不厌其烦的想要对方陪自己玩，哪怕对方口吻很是不友善，亮出爪子威胁他，再吵杀了他，也无法阻挡他对管狐的靠近。

    长谷川洋一是感激管狐的，他看透对方心底的色厉内荏，吃定对方不会真的想要杀他，肆无忌惮的和管狐来往，时间久了，一妖一人之间当真有了很深的感情。长谷川洋一以为自己和管狐的这份跨越种族的友谊会持续一生，岂料世事难料，有时候一念之差，至此天涯陌路，彼此不死不休。

    长谷川洋一爷爷年纪大了，当初救助再及时，到底遗留下了后遗症，任凭管狐妖力再强横也无法阻挡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走向他生命的终结。几年后，长谷川洋一站在爷爷墓前，想起爷爷临终时对自己的嘱托，心中伤痛难以言表。

    他木然的听着父母对自己说：“洋一啊，既然爷爷把老宅留给了你，我们也就不过问了，你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你在乡下住了这么多年，应该也习惯了，去了神奈川还要重新适应生活，我们每个月会把生活费打给你，你也大了，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从头到尾父母都没有提出过要他回城市，也不管这么大的一个宅院他一个人住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害怕。他们只是在爷爷墓前假惺惺的流出几滴眼泪，好像对爷爷去世有多么不舍，他讽刺的想，这幅样子是给谁看呢，爷爷已经死了，他们哭不哭，流不流泪和爷爷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如果是给活人看到，那么在爷爷病危时相见他们最后一面他们都没有出现，那一刻他就对他们死心了。爷爷很早就住进了医院，他给神奈川那边打过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我们很忙，洋一，你好好照顾爷爷。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回去。”

    忙？父母忙，难道兄长和姐姐也很忙吗？明明学校早就放假了，兄长和姐姐却始终没来看望爷爷一眼，过段时间，过段时间——长谷川洋一冷笑，这一等就等到了爷爷去世才匆匆回来吊唁，表现的何其凉薄，还不如周围的邻居给自己的帮助多，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