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怀的什么心思我不敢揣测, 但有句话必须说, 凡事,三思而后行,想想后果。”
“……”
“各地王侯马上就要进京了,无论如何, 请先度过这一关再说!”
秦放为人刻板,可不是说他思想刻板,相反,他是把很多事情看得太通透,什么事情该做, 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会被私人感情左右。就像他以前虽然忠君, 但在江山社稷面前, 就能将昏聩残暴的小皇帝交给师荼去处置,即便现在, 他对小皇帝死心塌地,但依然不觉得小皇帝比师荼更适合坐皇位,也不会盲目地要求师荼不篡这个位。
三思而后行?
师荼站在门口,这一步,像被封印,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定格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里面的声音没了,师荼怕小皇帝有事才道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何止三思?
百思千思都思过了, 可那又如何?
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想要的都无法争取,受制于人,那只能说明这个男人是个废物,不值得拥有他所爱的一切!
师荼的眼神坚定甚至隐隐有了煞气,秦放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选择相信他。
让开路,师荼轻轻推开门,元霄正提着酒壶在喝酒,看到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醉眼迷蒙:“师荼,你知道么?你就是个混蛋!”
脚下突然一绊,向前栽倒,师荼赶紧将人接入怀里,小心扶住她的脑袋,心里滋味百转千承,隐隐作痛。
“好了,该回去了。”
极尽温柔的声线安抚了元霄躁动的心,她乖乖吧唧了一下嘴,在他怀里睡着了。
师荼心中空落了许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无论别人千般好,那都不是他要的,这个坑,他真的爬不出去了。
将人抱起,走出南风馆,夜风吹得有些凉,小皇帝将脸蹭在他胸口上,他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些。
秦放想了想,若被别人看到这样终是不好的,也不知道暗中有没有眼睛在盯着他们,秦放还是追了上来,“摄政王,让我来……”
师荼的视线不轻不重一扫,秦放感觉到了,此刻谁都休想能从他手里把小皇帝抢出来。
就在这时,夜色中走来一个人。
“师荼?”
王瓒看看他怀里的人,虽然看不到脸,但千牛卫中郎将在这里站着,那个人的身份哪里还需要猜?
有很多想法在脑子里打转,王瓒明显乱了方寸,但他还是说:“你进南风馆,就是为了找他回去?”
递到脚下的台阶师荼却没有下,“不是。”
王瓒心头猛地凉了一半,但终究是不死心,又说:“让秦将军送皇上回宫,我有话与你说。”
“我不想别人碰他。”
王瓒:……
空气突然变得好冷,各种情绪在血脉中炸裂,王瓒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来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暴走。
常年带兵训练出来的素质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沉着。
“我在昭阳殿等你!”
说罢,转身隐没入黑暗中。
师荼将元霄送回立政殿,一路抱着她都不曾撒手,目光坚定,胸中毫无波澜,秦放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
直到将她放到龙榻上,那手依然舍不得离开。
也许只有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师荼,你就是个混蛋!”
小皇帝在梦中呓语。
师荼苦笑,“是啊,我就是个混蛋。
“陛下,你怕了么?”
也不知道睡梦中的人听懂没听懂,只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捂住,枕在了上面,这只手,他便再也取不出来。
良久,秦放过来提醒:“摄政王,镇北侯说在昭阳殿等你……”
师荼转头,又是一缕煞气从秦放的面门掠过,秦放一步不退寸步不让,直盯盯地盯着他。
师荼终于起身,回到昭阳殿,就见得王瓒站在大殿之上,犹如地狱的判官,冰冷的视线凝视着他。
“这就是你不娶谢瑶的原因?”
“是。”
师荼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王瓒暴动了,冲过来,拎住师荼的领子,怒吼:“你疯了么?小皇帝是谁?他是个男的!”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话反倒把王瓒给问懵了。
“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现在是摄政王,以后是要执掌天下的,就算好男色,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我可以为你寻遍九州美男子,保证个个比他好看!”
师荼蹙眉,“王瓒,你不懂。”
我特么哪里不懂了,你不就是想玩男人么,我给你找!
“我不好男色,我只是好他。”
“……”
轰隆——
一道雷霆劈下,王瓒的信仰和三观被震了个稀碎。这句话,分明是非小皇帝不可的意思,一旦他认定,谁都更改不了。
愤怒的拳头捏了又捏,稳了又稳,终于毫不犹豫地砸在师荼身上。
拳头如雨点落下,师荼不避不让,任他打,待他打累了,甚至还递过来一条手帕,让他把自己手上血迹擦干净。
“……”
怒火几乎冲破了天灵盖,王瓒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你知不知道你在是自寻死路?!”
师荼淡定地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就算是死路,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你——”
“王瓒,放心,我就算不看重自己的命,也会为那十万兄弟考虑。”
“……”
是啊,师荼不是一个为了感情会让自己兄弟白白送死的人。
王瓒这才发现,师荼好冷静,没有一丝头脑发昏迹象。
长吸一口凉气,终于将激愤的心情稳住。
“阿荼,你现在是钻进牛角尖了,我给你时间好好冷静冷静。男色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不是你该走的!”
王瓒心头乱极了,走到殿门口,又转头说,“想想师家是如何灭的门,想想小皇帝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再确定要不要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在一起!”
“我都想过了,而且想得很清楚……”
卧槽!
想得很清楚就特么这样的结果?
心头怒火再次飙升,王瓒甩袖子走人,差点给绊门槛上去。
王瓒回到家里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他必须找小皇帝好生谈谈,换了身方便的衣服,直接去立政殿遛房顶。
刚翻上立政殿的围墙,就看到一道身影矗立在主殿屋顶之上,毫无疑问,那是千牛卫中郎将秦放。
王瓒用了三息时间来考虑硬闯立政殿成功的几率以及后果,发现自己未必打得过秦放后,又用三息时间来考虑说服秦放的可能,他这边还没考虑完,反倒是秦放先主动迎了过来。
“皇上醉了,镇北侯若有什么话,等明日皇上醒酒再说。”
“可不说,本侯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忍着!”
王瓒:……
我忍师荼已经忍够了,为什么还要忍你?
王瓒的怒火终于爆发,身影一掠就上了主殿,正要下去,一柄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龙吟——
剑虽未出鞘,却让王瓒感觉到被最好的兄弟背叛。
“师荼——”
“别伤害他!你了解我的……”
我了解你个屁,了解你就不会让你有机可乘跑去好南风!
“如果我今日把他怎么了?你难不成要与我为敌?”王瓒横眉冷对。
“我不会伤害你,但我会用自己的命去偿!”
卧槽!这个混蛋简直无药可救!
王瓒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小皇帝就地宰了,踏着屋顶飞身就走,只是每一脚落下,不是破瓦就是断梁,不过瞬息间,好好一个立政殿屋顶变得百孔千疮。
秦放掠过来,粗略估算了一下,“摄政王先预付十两金子吧。”
师荼往腰间一摸,没摸着钱袋,“忘记带了,你先垫着,下回给你。”说罢,身影也隐入黑暗之中。
房顶的声音大概惊醒了里面的人,常桂从内殿出来,看看屋顶上,秦放冲他做了个不必担心的手势。
常桂觉得,秦放白天守晚上也守,每天睡觉几乎都在屋顶上,这哪里是个统兵将军的待遇,千牛备身都不带这样惨的,于是去厨房准备了些吃食,给他递上去,这才重新回殿去。
翌日是休沐日,冯彧一大早去醉仙居买了蟹黄包,准备给小皇帝当早膳。刚进长乐门就被桓煊请进了昭阳殿。
蟹黄包还冒着热气,有一丝从食盒盖子缝隙里漏出来。
师荼瞧了瞧,问:“给皇上的?”
“我买了两份,摄政王若想吃,可以吃我那一份。”
师荼摆摆手,“本王请冯侍中来其实是想请教个问题。”
冯彧拱手:“请教不敢,摄政王但问无妨。”
因为小皇帝的事,冯彧明显跟他有些生分防备的,但师荼还是要问:“皇上真的好男色”
冯彧眉梢微蹙,“摄政王记得萧都护要联姻的事吧?”
你现在问小皇帝好不好男色几个意思?到底是联姻事大还是那些儿女情长事大?
“本王只想知道,他答应跟你在一起,是真的好男色,还是想借好男色这个由头活命?”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好男色好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冯彧郁闷了,你这是什么问题,是不是连你也看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进展,所以觉得她有伪装的可能?
她本是女娇娥,去喜欢谢瑶这种女儿家,才是真正的伪装,但在师荼这个居心叵测的人面前,冯彧不能这样答。
“一国之君怎么会真的好男色?当然是后者。”冯彧一脸春风和煦,就是气息有点冷。
“本王知道了。”
冯彧眉梢一跳,“摄政王知道什么了?”
“本王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既然他能接受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你在身边,自然也可以接受其他人。”
不是,那个摄政王,咱们脑回路不是这样接的,我都说了小皇帝是以好男色为挡箭牌。你高贵冷艳,又执掌朝纲,怎么能纡尊降贵也要来当她的挡箭牌?
“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说明,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让他从的,从今天开始,这个局,本王入了。”
卧槽!
你就是来通知一人要跟劳资抢人是吧?
冯彧向来和煦的脸,汗毛都差点炸起来,“万寿节在即,摄政王难道不该先考虑一下如何应对各路王侯?”
考虑这些儿女情长是怎么回事?你的王者霸气呢?还亲手递一个把柄给人随意拿捏你?
“就是因为皇室宗亲也会来,所以本王才要先考虑清楚如何待他。”
冯彧心头大骇,“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打算登堂入室见长辈么?难道还指望元齐皇室宗亲答应你跟小皇帝的成亲?
师荼摆摆手,“快给他送过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立政殿。
昨晚做了个好梦,元霄起床,感觉神清气爽。
冯彧第一时间将蟹黄包端到她跟前,看到肥美的蟹黄,元霄迟疑了一会儿,问:“昨日,你们在萧府,也吃大闸蟹了?”
“嗯。”
“都是萧瑾如烤的?”
冯彧抬眸,小皇帝是在旁敲侧击什么?
“只有摄政王有幸吃到萧家姑娘亲手烤的大闸蟹。”
几乎一瞬间,小皇帝眼里露出了失落,但很快她掩饰住了,依然笑眼弯弯品尝着他捧到手边的美味,可冯彧感觉,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于是他又说,“镇北侯也吃到了。”
“什么?”
吃惊的口气多了一丝释然,惊讶的眼神多了一丝欣喜。
冯彧默默地将一只蟹黄包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陛下快吃吧,待会儿就凉了。”
元霄哪里还品尝得出来蟹黄包的味道,“王瓒接了?”
“本就是镇北侯问人要的。”
咦……
这不可能啊,王瓒竟然不找萧瑾如麻烦,反而跑去要烤大闸蟹?
难不成是因为联姻事关重大,所以这位决定忍辱负重了?
同一时间,王瓒也去醉香居叫了蟹黄包,亲自送到萧府去。
萧瑾如戴着面纱,打扮得俊俏又雅致,步履翩翩地迎出来,看他眼底青黑,双眼凹陷,顿时抿了抿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过如此了。
“镇北侯看起来很是疲惫,为何不在家好生休息?”
“昨日见你爱吃蟹黄,今日一早便去抢了一屉蟹黄包过来。”
原来是亲自为她抢蟹黄包所以没睡好么?
就这憔悴模样,该是为考虑如何讨她开心也费了不少心力吧。
萧瑾如乖巧地福了福,“多谢镇北侯。”
“你喜欢就好。”
看着这双眉眼,又想起小皇帝那丑陋模样,王瓒实在想不通,师荼到底是怎么被小皇帝给迷惑住的。
昨日他本是要去找师荼商量由谁来跟萧家联姻的,他对萧瑾如也算是一见钟情,还想着先跟师荼说明一下,再动手,不料,师荼竟然入了男色的局。这亲就只能由他来结才算得上是最牢靠的。
“萧姑娘还喜欢什么,我一定都给你寻来。”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宠爱吧。
但萧瑾如却并未认定王瓒,她的目标是师荼,所以吃了人家的蟹黄包,她却说道:“我告诉你喜欢什么,那你可能告诉我摄政王喜欢什么?”
还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不过越是难以驯服的马儿,驯服起来才越带劲儿。
王瓒:“那我说一件,你便也说一件如何?”
自己魅力这么大么,说这种话他竟然也不生气?
“好!”
王瓒:“师荼不挑食,衣服喜欢黑色,所以玄风军也几乎都是玄色战甲。”
萧瑾如:“我衣服喜欢水蓝色……”
王瓒:“像上回那样的水蓝色么?”
上次?
他们哪有上次?昨天不才第一次见面么?而昨日她着的是舞衣,是绿色的。
但水蓝色衣服她的确是有,莫不是他在哪里偷偷瞧见过她?
难怪昨日看着那么自来熟,还有意想要博取她的好感,敢情这是早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可是拥有私兵的镇北侯!不是随便大街上遇到的阿猫阿狗!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呵呵。
萧瑾如瞬间自信心爆棚,“那镇北侯可否告诉我,摄政王除了长公主之外,还喜欢过谁?”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瓒想起昨夜种种瞬间变了脸色。
“还真有这个人?”萧瑾如一看王瓒这反应便知道自己才对了。原本她只是凭少女直觉认为师荼不想她画这个眼妆是因为他太在意,很可能有一个他爱而不得的人就有这样一幅眉眼。
见王瓒不答,萧瑾如又试探道:“那人眉眼可是与我还有点像?”
王瓒猛地一震,小皇帝他是见过的,哪里与她有半分相似?那张脸,简直不忍直视好么?
萧瑾如点点头,“果然有这么一个人,皇上没骗我。”
师荼喜欢那样的眉眼,是真的。
“这事跟小皇帝有什么关系?”王瓒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萧瑾如斜眼媚笑,她怎么可能泄露仿妆的秘密?虽然说仿妆也需要先天条件,并不什么长相都能仿得像的,但是按照小皇帝教她的方法,的确是可以有不少人能仿得差不多的。
所以,这个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可是她拿下摄政王的致胜法宝。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人人都骂皇上是昏君,其实,他除了好色一点无能一点,说不定也算是个好人呢。”
卧槽!
你这评价说从哪里来的?
小皇帝何时变成好人了?
好人能剥人皮抽人筋,把人当牲口养?为了满足自己的胜负欲,造了多少冤孽?
呃,不对!
那样一个小皇帝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好?还将师荼治得服服帖帖的?
阴谋!
绝对有阴谋!
小皇帝肯定找到了师荼的某个连他都不知道的致命弱点,以此迷惑住了师荼。
想起昨日在立政殿屋顶师荼说的那翻话,若他敢伤害小皇帝,他就要用自己的命偿……
王瓒冷汗直下,匆匆告别萧瑾如,进了宫。
彼时,元霄用完早膳正在立政殿的太阳底下躺尸,冯彧在一旁就着她的姿态画画,忽然听得王瓒闯入,元霄当即想到可能是萧瑾如那边露馅儿了,王瓒来找自己算账,拔腿就往后门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秦放,护驾!”
冯彧画笔还没来得及搁下,小皇帝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儿,秦放也已经从屋顶跳下来,拦住了王瓒的去路。
冯彧看看自己的画卷,又看看空荡荡的美人榻,终是有些不甘心地搁笔。
“镇北侯,擅闯立政殿,不合适吧?”
王瓒眯眼看他,“冯侍中,我记得你是摄政王以前的长史吧?升为侍中后,怎么就如此理所当然地开始陪王伴驾?”
冯彧挑挑眉,这是怀疑他背叛摄政王?
你怎么不看看,你那位好基友恨不得把自己都搭给小皇帝?你现在拿我做什么姿态?
王瓒眼睛尖,小皇帝跑得快他没看到人,但却看到冯彧在画画。
“冯侍中在给皇上画画?”
冯彧不答,王瓒当他默认了,上前一看,这张脸……
哪里是他那日在立政殿见到的小皇帝?
所以,那日,小皇帝见他还故意掩藏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越发笃定小皇帝在耍阴谋诡计,不然,以师荼固执到几乎偏执的个性,怎么可能被他带沟里去?
趁秦放不注意,王瓒冲开阻拦,往后门奔去。
元霄也没料到王瓒胆儿这么肥,以为缩在后面就没事了,他竟然还冲了过来,正无路可走时,一只大手将她腰一勾,抱着她翻上房顶,趴了下来。
“师……”
“嘘——”
师荼听见王瓒进宫就有了防备,几乎第一时间赶到立政殿,连他也没料到,昨晚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王瓒还会如此冲动。
两人在屋顶趴了好一会儿,王瓒没找到人才气急败坏地离开。
师荼将元霄从屋顶提下来,上下打量,担忧道:“他没把你怎么着吧?”
元霄惊魂未定,“幸好朕跑得快!”
不就是揍了一顿么,至于这么不要命地往立政殿冲么?
“陛下为何听见王瓒来了就要跑?”难道是昨晚他们的谈话被她听见了?师荼还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呢,若真被她听见了,倒也好。
只是,突然的亲密接触,让他脸有些红,气息有点紧,不知道她会给自己什么答案,是不是也要像冯彧一样耍些手段才能得逞。
元霄也觉得没必要再瞒下去,昨天王瓒跟萧瑾如都见面了,这事吧,迟早是瞒不住的。
“就是啊那个,崇仁坊围剿那日,镇北侯有没有跟你说起过他被人揍了的事?”
师荼思绪迅速回笼,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是你干的?”
毕竟王瓒在马车上被揍,小皇帝根本就不该知道,除了当事人,还能有谁?
元霄有些委屈,“谁叫他用朕当诱饵的?还让秦放受了伤,朕向来睚眦必报,不揍回来这口气绝对咽不下!”
这的的确确是小皇帝的作风,如果小皇帝不换成女装,哪里逃得过那么多人的眼线?
“那你让萧瑾如画成那副模样……”师荼紧张得心口在抖,元霄却有点脸红,“你昨日看到她了?这不,萧瑾如老是找阿姐麻烦,朕就想着嫁祸给她,让他俩去斗么?”
“那你说眉眼画成那样就能讨我欢心,只是让她听话的借口?”
元霄点点头,知道真相的师荼眼泪差点流下来。
扶住额,撑住墙,身体在颤抖。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为什么会认为小皇帝会替他找个替身来应付他呢?小皇帝哪有那么聪明?
她若能真的明白自己心意,哪里需要他纠结这么久?
这个男人突然抽什么风?
元霄伸出食指,小心戳了戳笑得不能自已甚至有点癫狂的师荼。
“摄政王,你说朕要不去认个错?”
师荼守住笑,擦了一把眼角:“这种事,不认也无妨,他未必真的认得出是你。”
“那朕总不能一直躲着他吧?或者每次见他都画个妆?那太麻烦了!”
“你是穿着女装揍的他,就算样貌像,他未必能认得出来,何况,那天,你的妆容跟平时素颜朝天时不一样……”
那天的小皇帝是特地勾了眉眼,点了泪痣的,刘海遮住了饱满的额头,有谁能够想到那样一个小姑娘会是九五之尊?
王瓒现在正不待见她,没必要再添一笔新仇。
元霄想来也是,自己那天能躲过那么多眼线,不就是因为女装和故意浓妆艳抹出来的不同风韵效果么?
王瓒就算见到她本尊也未必能想到一块儿去,最多觉得有些像罢了。
“还是摄政王聪明。”
师荼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发顶,这亲昵的举动,忽然唤醒了元霄的记忆。
元霄微微变了脸色:“摄政王,我们好像绝交了吧?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混蛋将她碰过的东西全都扔了,连银子都不要。
师荼低头看她,一张小脸都气鼓了,有些娇俏,又有些可爱,心里的欢喜从眼眸中泄露出来。
“陛下,我们和好吧?”
“要绝交也是你,要和好也是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女朋友都没带这么难哄的!
“那陛下想如何?”
“要不……”元霄眼珠子乱转,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师荼,“秋辞你可还记得?他似乎不太信任朕,他一身神力,世所罕见,宫学那些教习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训练,不如摄政王抽空去教教他?”
小皇帝都说明了前朝官员可以来宫学教课,报酬丰厚,但至今没一个人来,看来她是想利用自己替宫学立威。
“好!”
师荼答应得相当爽快。
昭阳殿,王瓒将桓煊堵在屋里谈人生。
“桓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五六年?还是……七八年?”桓煊眨巴眼。
“其实本侯也忘记多少年了,但这都不重要,你该知道,我是你们王爷生死与共的兄弟,是谁都不可取代的朋友。”
桓煊点点头,“我家王爷之外,我最佩服的就是镇北侯您!”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家王爷在汉州这些年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桓煊眨巴眼,竟然有人怀疑他家王爷对感情的忠贞?
“王爷从始至终都只喜欢长公主啊!”
“那他为何攻上上都,谢瑶都从皇后变成长公主了,身份上毫无阻碍,他俩怎么反而生分了?”
不是移情别恋他都不信!
“你好生想想,这些年,他是不是还将其他姑娘放在心上过?也许未必是喜欢,但一定对他很重要。”
“镇北侯这样一说,还真有一个,是一个仰慕他的部族姑娘,每天都会来营地纠缠王爷,当时正置跟吐谷浑打仗,王爷实在被缠得烦了,就说如果她能劫了吐谷浑后备粮草,就考虑跟她的婚事。”
“当时那种情况下,玄风军要去劫粮草都不可能,王爷就是要她知难而退,谁知道这个傻丫头还真带着自己部族的人跑去劫粮草,全军覆没不说,尸体还被挂在城楼上暴尸三日。
“王爷一气之下,发兵攻城,一路拿下六座城池,直打到吐谷浑的老巢伏俟城,吐谷浑王不得不向大齐称臣投降,这事才算揭过去。”
原来师荼最大的战功竟然是因为这个缘由。
王瓒还真不知道。
“那那位姑娘跟现在的小皇帝可有相似之处?”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怎么相似?”桓煊不明所以。
“我是指体形外貌。”
桓煊好生想了想,“好像是有点相似,那姑娘的身板跟小皇帝的确有点像,尤其是胸部,特别坦荡……”
我特么问的是这个么?
“脸呢?”
“都是那种好看的,眼睛大大的,像会说话一样。”
以他的智慧也就只能找到这些相似处了。
但这话在王瓒听来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师荼突然对小皇帝不恨了,反而还喜欢上他,是不是就是因为对那位姑娘的愧疚?
而小皇帝也恰好是利用了这一点,迷惑了师荼。
一定是这样的!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为何当初你家王爷攻破上都,却没立即处置小皇帝?”
“好像是王丞相……”
“以你家王爷的脾气,就算文武百官真的以死相逼,他也不可能放了小皇帝,我要其他原因。”
今天的镇北侯好难应付,桓煊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点,“如果要说其他原因的话,应该是小皇帝突然向王爷表白了,说什么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把王爷膈应得够呛,在昭阳殿磨了好些时日的剑……”
王瓒总算是搞明白了,果然是小皇帝处心积虑设计的圈套。
为了保命,他竟然能不惜自己的名声,不计代价,做到这种地步,光是这份心机和魄力,只怕就没几个人比得上。
能镇得住师荼和谢瑶,那已经不是一般厉害能形容了,连锦华宫的老妖婆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他的道行,怕是被所有人都低估了。
对手越厉害,王瓒就越是冷静沉稳。不就是利用自己的样貌迷惑师荼么,那好,我就看看你到底长成啥样,届时再找一个样貌像的,好好调、教调、教,还怕把师荼掰不回来?
想好釜底抽薪之计,王瓒准备找机会去跟小皇帝好生谈谈。
王瓒特地找师荼上朝不能脱身的时间入宫。
出门时,正好碰到萧瑾如的马车,萧瑾如撩开帘子,跟他打招呼说:“今日正好得闲,镇北侯不是说要请我去醉仙居吃酒么?”
王瓒翻身上马,“今儿个我有事,改日。”说罢拱手一揖,策马往宫城方向而去。
萧瑾如撩帘子的纤纤玉手僵硬了好久才收回来,王瓒怎么突然这么冷漠?该不会是昨日她说的那些话太过无情了吧?
男人果然还是得哄着点的。
萧瑾如的马车离开镇北侯府不久,突然街上蹿出来几个人,马车刹车不及时,撞到为首那名富家公子。
“哎哟哟!马车撞人了!”
对方的声音好不大声,萧瑾如吓了一跳,赶紧下车询问,那公子被扶起来,见她生得如此好看,顿时起了歹念。
“姑娘撞了人,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钱么?小红,给他!”
随行侍婢赶紧掏出钱袋,给了对方一锭银子。
对方掂了掂,却色眯眯地看着萧瑾如,说道:“银子,爷有的是,爷就是缺个美人,不如,姑娘以身相许,这件事咱们就一笔勾销,不然,闹到官府,说你纵车伤人,有损你姑娘家的名节,你说呢?”
萧瑾如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别人怕她的份儿,何时受过这种威胁?
“我看你们这是故意讹我吧?”
“怎么?姑娘撞了人还想不认账?”
浪荡公子一个眼色,几名随从随即将萧瑾如和侍婢车夫团团围住。
能跟随萧瑾如的车夫岂会是寻常人,一出手,别人就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萧瑾如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谁知道有一个人遛到了她身后,晾出了匕首,“敬酒不吃吃罚酒,小丫头,休怪爷不客气了!”
那匕首哪儿不去,直接划向她的脸蛋,萧瑾如大惊失色,想要躲,脚却绊到个什么东西,眼看匕首就要划到她的脸,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裹入怀中,行凶之人被一脚踹了出去。
萧瑾如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救她的人,眉目俊秀,风度翩翩,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简直满足了所有少女对英雄的所有幻想。
“穷寇莫追!”
这声音,灌入耳膜,如沐春风。
萧瑾如一时失了神。
“姑娘没事吧?”
直到对方松开她,萧瑾如才回神,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臂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
“公子,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无妨。”
“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去疗伤!”萧瑾如不由分说,将人请回了萧府。
在他们离开时,暗中观察的人偷偷离开,不多时,张太后便得到禀报。
“泓儿真是没有辜负哀家的嘱托,他做得很好!”
萧恭想在师荼的势力中找人结盟,无法是看在千秋殿那只狐狸精的面子上,但就萧瑾如那性子,是他想找谁就能找谁的么?
王瓒并不知道自己一个转身就被人挖了墙脚,他找到元霄时,元霄正在上林苑看常桂指挥人拓展辣椒地。
王瓒贸然闯过来,吓得元霄条件反射就要跑。
“秦——”
秦字方出口,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挣扎不脱。
“陛下见我如此心虚吗?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我撞破了?”
元霄翻白眼,不就是揍了你一顿么?至于追债追成这样么?
干脆直接回头,直盯盯看着他,不避不让。
“朕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怕被镇北侯撞破的?”
乍然跟那双眸子对上,王瓒心头没来由地扑腾了一下,这张脸很眼熟,可他竟一下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此刻他也没心情去想那些,心里盘算着小皇帝那些龌蹉伎俩,不屑得很。
“陛下若真行得端坐得正,可敢回答臣几个问题?”
哟,还真是兴师问罪来的?
“说自己好南风,可是故意的?”
这质问的语气是闹哪样?
“这是朕的私事,应该还轮不到镇北侯你来过问吧?”
王瓒十分不屑,“陛下不回答,那臣就当陛下默认了。那上都城破时,陛下说喜欢师荼也是故意的?”
这个吧,还真是。
元霄都不好意思开口。
“果然……”
“陛下若只是想保命耍些手段臣能理解,但若除此之外还想害人,那臣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王瓒一拱手,“陛下好自为之。”
这话分明有满满的威胁。元霄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这位不是因为被揍找她,而是因为师荼攻破上都没有杀她,还留她在皇位上,惹来无穷后患而怀疑她用心险恶。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师荼若当时就杀了她篡位,这次万寿节,也不会如此被动,甚至可能被各方王侯联合起来攻讦的地步。
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被迫当了一回祸水。
王瓒回到镇北侯府,便将自己关在房内,一边回想一边画画。
用了半天时间,他才勾勒出一张跟小皇帝差不多的画像,这是这副画像穿上了女装,梳了少女的双髻,留下刘海,遮住了额头。
很普通的着装,但面目却生得十分好看。
越看,他越是对自己画画功底表示很满意,将画挂起来晾干墨,正准备让手下照这副画像去收罗长相相像的少女来时,他忽然发现这画像似曾相识。
画中人跟脑海里某个影子突然就重叠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会下意识地给她画了双髻,以及那身水蓝衣衫……
轰隆——
小皇帝跟他在马车上见过的萧姑娘竟然有七八分像,少了一颗滴泪痣,多了一颗唇下痣。
画上别致的眼妆,再点上滴泪痣……
王瓒看着这张画,再无法动弹。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个元泓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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