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跟我来。”黎溯川扬了扬下巴示意, 面无表情地走进大厦。

    李祥愣了片刻,脸上浮出惊喜, 大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厅,进入楼道。

    李祥刚拐角, 还没反应过来,领口就被人一把抓住, 随即身体被迫转了一百八十度, 连连后退好几步,背撞上墙发出闷哼的声响, 而黎溯川的手臂抵上他的脖子。

    “叫你别在我面前晃,你TM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黎溯川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

    李祥前后夹击,痛得皱起了眉,却没有还手, 他艰难地咳一声说:“我也不想, 但我实在没办法,我以为杜小姐的话你多少能听几句。”

    “你TM还有脸提她?!”黎溯川突地怒吼, 抵着李祥脖子的手臂更加用力, 恨恨地说:“拜你所赐,连她也离开我了, 你满意了吗?”

    李祥赫然睁大眼,眼底满是歉意,呼吸受阻,让他脸憋得黑中带红,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小川儿,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黎溯川没有听他道歉的心情,发着狠逼问:“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都知道了些什么?”

    李祥竖起手掌发誓:“我没跟她说什么,除了让她帮忙带句话给你,其他什么也没说,我发誓。”

    黎溯川面色缓和了些,抵着李祥的手放轻了力道,但仍旧不容反抗地道:“我警告你,以后离她远点,不许再找她,不许对她多说一个字,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李祥点头:“好,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杜小姐面前。”

    黎溯川这才一点一点松开他,理了理自己因为动作弧度太大,折起的西服。

    李祥得了自由,立即揉着脖子深呼吸调整气息,缓过来以后,他看着黎溯川恳求地说:“但是小川儿,你也得答应我,去见你妈一面吧,她这半个月等不到你,病情又加重了,医生说她或许撑不过一个月。”

    黎溯川黝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波澜:“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李祥拿他没办法,只能干着急:“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你不能这么狠心,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见。”

    “在你跟你爸抢走她的时候,我就没妈了。”

    黎溯川嗤地一声冷笑,抬步要走,李祥急着抓住他的衣服:“我知道她对不起你,我们一家人都对不起你,但就算她有千错万错,她也终究是你妈,是她生下你,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事实你一辈子也否认不了。”

    “那她生我的时候问过我愿意来到这个世上吗?她丢下我的时候有想过我是她生的吗?”

    李祥被黎溯川问得一时无言以对,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却再也没有抓上去的勇气。

    下一秒,黎溯川单手插进裤兜,毫不犹豫地走出楼道,进入电梯,扶摇直上。

    李祥在楼道里呆了半天才走出来,垂头丧气地离开。

    顶楼的办公室里闹轰轰的,有在讨论公事的,也有在摸鱼聊天的。

    但就在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专属于黎大总裁快速而富有节奏的皮鞋声越来越近时,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死气沉沉。

    最近半个月老板阴晴不定的毛病变本加厉,动不动就大发雷霆,谁也不想被他揪到尾巴,骂得狗血淋头。

    大家用眼角的余光目送老板回到办公室,吊在嗓子眼儿的心脏刚要落回原位,就被办公室里突如其来的打砸声吓得快要破喉而出。

    整个顶楼,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气压低得能把鱼闷死在水里。

    若大的办公室一片狼藉,书籍,文件,杯子,摆饰……

    砸得实在没有东西可砸了,黎溯川瘫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随后又闭着眼睛慢吞吞地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

    静静地吸。

    白色的烟雾从他嘴里飘出来,腾在空里久聚不散,像他心里恶臭却又挥之不去的童年。

    黎溯川的家和李祥的家房檐挨着房檐,两人八岁以前几乎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上树掏鸟窝一起下田捉泥鳅,好事坏事全都一起干。

    李祥长黎溯川两岁,胆子和主意都比他大,玩的时候带着他,跟隔壁村干架的时候照着他,两人狼狈为奸的几年里,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李祥七岁的时候,母亲病死了,黎溯川大大方方地带好哥们儿回家,扬言要把自己的妈妈分给他。

    好哥们儿,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妈妈也一起叫,虽然李祥那个时候没叫出口。

    黎溯川的母亲叫温静,是个斯文秀气,面容姣好的女人,虽然家庭并不富裕,但是对这个邻居家没有妈妈的小孩子还是很照顾的,嘘寒问暖,热饭热菜,从来不吝啬。

    李祥心里对这个温柔的阿姨真的是感激涕零。

    第二年,村里兴起了去沿海打工的热潮,一个人在外面找到好的活干,回头能把大半个村的人都介绍出去。

    李祥的父亲就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在外面干了两年挣得腰包满满,村里人看了都生羡慕。

    黎溯川的父母见状也跟着李祥的父亲出去赶了这个时髦,孩子自然留给家里老人照看。

    黎溯川在家跟着阿婆张翠花,但李祥的阿公阿婆已经过世了,他父亲没办法,只能把他栓裤腰带上当个包袱,一起带去沿海。

    分别的前一天晚上,两个好哥们儿抱在一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约好等李祥过年回家,还要一起用鞭炮炸泥鳅。

    那一年父母和李祥走的时候是正月十六,从那一天开始,六岁的黎溯川的生活除了上学,就是盼着快点过年,等爸爸妈妈和好哥们儿回家。

    时间一天天一月月地熬,终于熬到了腊月,同村好几个一起出门打工的年轻人都回家了,但是黎溯川的父母和李祥仍旧没有回来。

    他着急了,就会追着打工回来的人问,为什么你们都回来了,我爸爸妈妈呢,李祥呢?

    提到这个事儿,同村的人都会阴阳怪气的笑:“你妈不会回来了,不会要你了,你等不到你妈了。”

    六岁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当那些讨厌的大人在逗他,跟他开玩笑,他不会当真,回头又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早点过年。

    在他千盼万盼中,过年前一天,终于有人回来,却只有他的父亲黎海一个人。

    黎海提着一个破旧的包,满身狼狈,一年没回家,没有礼物,没有慰问,而是在黎溯川寻问温静时,赏了一顿暴打。

    “那个贱|人不要你了,她去给你的好哥们儿祥子当妈去了,你再也没有妈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黎海凶神恶煞,像一头出笼的猛兽,一脚一脚踹在黎溯川身上:“以后别TM在我面前提那个贱|人,提一次老子弄你一次,小贱|种,跟你妈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那天晚上,要不是张翠花跑出来抱住黎溯川,黎溯川大概早就没命了。

    后来黎溯川在村里人饭后说笑里,七七八八东拼西凑,大概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黎海天生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货,在家有张翠花压着,还稍微老实点,却了沿海,就像野马回到了大草原,尽情地奔跑,十个温静也拉不住。

    吸烟,喝酒,打牌,活不干反而欠一屁股债。

    温静劝他劝不住,反而挨了几顿打,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他。

    大概是在她心如死灰这段时间里,李祥的父亲对他照顾有加,于是两人就好上了。

    黎海知道自己头顶突然多了顶绿帽子暴跳如雷,差点提刀砍人,好在李祥的父亲会处事,不仅帮他把欠的债还清了,还给了他一笔补偿费。

    于是黎海灰溜溜地拿了钱,收拾行李一个人回家,把戴绿帽子的气全撒在了黎溯川身上。

    邻居和邻居勾搭在一起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隔壁几个村都传了个遍,从那以后,温静,李祥,以及李祥的父亲碍于颜面,一直没回家,甚至连离婚手续都没有办,一直耗着。

    只有黎溯川无论走到哪里,背地里都会有人说妈跟隔壁跑了的那个。

    曾经被他和李祥揍过的手下败将,也终于找到机会扬眉吐气:

    “你跟祥子不是好哥们儿吗?好哥们儿现在把你妈都抢了欢喜不啊?”

    “你妈给祥子当妈了,不要你了,活该,哈哈哈。”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没了李祥黎溯川战斗力突飞猛进,一个人单枪匹马也能把那些笑话他的人揍得哭爹喊娘。

    时间久了,他就成了村上村下最惹不起的流氓土霸王,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黎溯川再次见到温静和李祥,已经是八年以后。

    温静和李祥的父亲又生了一个孩子,他们需要一张结婚证去给那个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要想结婚,必然要先离婚,黎海又抓到了挣钱的大好机会。

    他的精神损失费,赡养费,以及这些年黎溯川的抚养费,统统都要算个门儿清。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黎溯川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大人们因为钱吵得轰轰烈烈口干舌燥,但他却是麻木的,没有半点知觉。

    而李祥在几米之外看着他,不敢上前搭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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