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眠觉得自己可能重生了。
她不过离了婚出门散心,却在旅游途中遇上了事故,再次睁眼时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大学寝室的小床上。
她从2026年回到了2007年。
现在的杜晓眠年仅22岁,满脸胶原蛋白,青春洋溢,感情得意,没有因为家里拖油瓶太多被初恋男友一脚踹开,也没有因为不愿意生孩子被老公带绿帽子。
她的人生又回到了起点。
而今天是她‘返老还童’的第二天,她正在火车站里,打算坐晚上九点的火车回家。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暖洋洋’,杜晓眠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这中二气质冲天的备注是她的初恋男友——徐洋。
这两天她先是忙着接受“返老还童”的现实,然后又急着买票回家,一时忘了现在的她还有个初恋男友。
她还没有被踹。
杜晓眠背着书包走到楼道的通风处,给自己点了根烟才接起电话:“喂”。
吸烟是她从2026年带过来的恶习,改不掉,她原本在这个年纪是不吸的。
徐洋问:“上车了没 ?”
杜晓眠懒洋洋地靠着墙,夹着烟的手指在腿边有下没下地敲着,脑子里使劲回忆,徐洋比她大一级,现在在外省实习,自己原计划是要趁着元旦放假去找他玩的。
她吐出一口烟 ,眼睛被熏得半眯起来,语气是漫不经心地:“没呢,不过你别等了,我今天回家,不去你那里。”
徐洋疑惑:“不来了,出了什么事吗?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杜晓眠:“不为什么,不想去了呗,哦,顺便说一下,咱俩分手吧,以后别联系了。”
徐洋急了:“分手?为什么,小眠,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没惹我。”杜晓眠有些讽刺地笑,至少目前还没有。
她尽量找了个体面的借口,不让大家难堪,还颇有耐心地安慰对方:“ 你挺好的,不过你工作太远,异地恋没好结果,还是算了吧 。”
徐洋更急了:“可当初我拿到offer的时候你明明很高兴,还说等你毕业了就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奋斗,明明说好的,这个理由我不接受,杜晓眠!”
杜晓眠更觉得好笑,是那种中年阿姨面对毛头小子的无奈:“你不接受又能怎样?难道还死皮赖脸赖着我不成?好聚好散多好啊。”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你变心了是不是?”徐洋变得委屈了。
杜晓眠:“我没喜欢上别人 ,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上一世近20年没联系,徐洋对她而言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能耐着性子把对方当作情侣正式提分手,还顾及对方的感受,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
更何况徐洋上一世那一脚踹得很重,让还是一个傻白甜的杜晓眠痛了很久。
说徐洋教会了她社会法则残酷与现实的第一课也毫不为过。
“就这样,挂了啊。”
杜晓眠不想再纠缠,徐洋却激动地吼:“不准挂!杜晓眠,不把话说清楚不准挂,没喜欢上别人,为什么要分手?”
声音有点刺耳,杜晓眠脑仁痛,她耐心快用完了,压着嗓门儿说:“现在不分,以后你也得跟我分的,何必浪费大家时间呢。”
徐洋莫名其妙:“我跟你分?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绝对?
杜晓眠笑着吸烟,心道:还是太年轻了,等他活到自己这把年纪就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
人会变,心会变,曾经信誓旦旦说过的情话,回头一看都可能是笑话。
徐洋又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我怎么舍得跟你分?”
喜欢又怎么样?
看到她家里人后,第一反应还不是溜之大吉。
杜晓眠脸色变冷,心也狠下来了,她问:“你知道我家里有些什么人吗?就敢说喜欢。”
徐洋:“这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我们家有六口人,我爸,我妈,还有我三个弟弟妹妹,老二比我小九岁,刚上初中,老三老四是龙凤胎,今年只有三岁,比我小了快20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意味着……什么?”徐洋被问得有点结巴。
杜晓眠把上一世徐洋分手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意味着如果你继续跟我在一起,还没结婚就要养两个孩子,我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弟弟妹妹还小,而我是家里老大,我不能不管他们,从吃穿住行,到读书学习,我都要尽一份责,而我们自己还要买房还贷,还要生自己的小孩,负担太重,根本不是两个普通的工薪阶级能够承受的 ,我们的未来没有任何光明可言。”
杜晓眠在徐洋沉默无声里,挑起了眉:“即使这样你还喜欢我,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我……我……”徐洋支支吾吾,刚开口又被杜晓眠打断:“就算你愿意,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
徐洋彻底变成了哑吧说不出话。
杜晓眠幽幽地吐出一口烟,像吐出了一口憋在心里许久得不到释放,最后融入血肉的恶气,她浑身舒畅,甚至有报复的快意。
哪怕这种‘报复’无关爱恨,在于颜面。
她最后补上一刀:“所以啊,年轻人,在真正了解自己和对方以前,别动不动把喜欢挂嘴上,会害人害己的,知道吗?挂了,别再打过来。”
连口口声声那么喜欢她的徐洋都会被她的家庭吓跑,这世上还有谁敢靠近她?
当初只有一颗恋爱脑的杜晓眠被徐洋的喜欢迷得晕头转向,以至于分手以后怀疑人生,怀疑一切……
快到发车时间了,杜晓眠灭了烟头,把徐洋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打算去检票口,转身时 ,却发现通往楼上的通道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面目英气,体形清瘦的青年男孩儿。
他大概也是出来吸烟的,并且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脚边还落着几个烟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晓眠,似乎对刚才的好戏十分满意。
杜晓眠顿时无语,抱起胸想数落两句却找不到立场,只怪自己刚才顾着打发徐洋,没留意身后还坐着个大活人。
但对方笑得实在太欠揍,不说点什么,她心里咽不下气,于是用老阿姨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关怀’对方:“小帅哥,吸烟有害健康,吸多了一身臭味儿会讨不到老婆的哦。”
然后一转身,扬长而去。
她说这话时,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也在吸烟,还顶着一张娃娃脸,转身时动作太潇洒,连马尾都飞了起来,再加上背上的包包,活像一个从学校逃出来为非作歹的高中生。
黎溯川还是第一次被这种黄毛丫头老气横秋地说教,感觉有点新鲜,又有点好笑,随后他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地朝候车室走。
他不远不近,保持几米的距离跟在杜晓眠身后。
杜晓眠个子不高,一米六出头,骨架偏小,但好在上下身比例协调,是那种随意搭配就能搭出大长腿效果的体形。比如现在,她上半身是绿色高腰小棉服,下半身是直桶牛仔裤,脚下踩着四五厘米厚的中跟运动鞋,不仅显得腿长,还把整个人都衬得高挑,看着舒服养眼。
当然她并不知道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临近年关,火车上大多数是拧着大包小包和孩子回家团年的外出打工族,杜晓眠找到自己的铺位时,已经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那里,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屁孩儿,小孩儿大概是饿了,冒着鼻涕泡一阵狂哭,那哭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吵得杜晓眠头晕。
女人一面哄孩子,一面满怀歉意地跟杜晓眠招呼,说自己借位子坐坐,一会儿就带着孩子去上铺。
杜晓眠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带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怎么爬到上铺去,于是提出交换,自己去上铺,女人感激地道了几声谢,回头又哄抱着孩子哄:“莫哭了幺儿,你爸去接开水去了,马上就给你调奶粉啊。”
正说着就见小孩儿爸爸拿着奶瓶回来,坐在对面的下铺吆喝:“来了来了,奶粉来了,莫哭了,哭得老子脑壳都痛。”
小孩儿很快止了哭,抱着奶瓶吸得啧啧有声,杜晓眠暗自松了口气坐下来,闭上眼揉太阳穴,思绪有点飘。
小孩儿实在是种可怕的生物。
当年家里老三和老四活像一对唱双簧的高音喇叭,一个唱另一个必然跟着唱,声音此起彼伏,谁也不认输,持续两年多的时间里,杜晓眠从来没有在家里睡过一次安稳觉,心里的阴影到现在都还挥之不去。
所以,杜晓眠不喜欢小孩儿,害怕小孩儿,更不愿意生小孩儿,哪怕结了婚也一直丁克,于是四十岁那年,老公唯恐后继无人找了别的女人生。
离婚时,父母公婆,姑婶叔舅没有一个向着她,都说她生在福中不知福,自私自利、咎由自取。
哪有女人结了婚只顾吃喝玩乐却不生孩子,没有孩子家里几个亿的公司交给谁继承?
对于这件事,哪怕死去又活来,杜晓眠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她结婚的初衷是想找一个在家庭观念上志同道合的伴侣相互依仗、结伴余生,对方中途反了悔,她没有撕破脸大吵大闹,还大发慈悲成全他们一家三口,可以说非常温柔贤惠了。
如果一定要说她错,那就是连婚也不该结。
所以这一世她吸取教训,不生孩子不结婚,自由洒脱一辈子,谁也别想左右她。
“小兄弟,这是你位子?不好意思,坐一会儿哈。”
小孩儿爸爸的声音把杜晓眠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睁开眼,视线被两条笔直修长、包裹在半旧牛仔库的腿占满了,仰头一望,发现这双大长腿的主人竟然是刚才楼道里的臭小子。
之前光线太暗没太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杜晓眠才发现,这小子皮肤呈麦黄色,五官十分立体鲜明,深黑的眉骨下两只眼睛黑亮有神,是那种极为阳刚的帅。
不得不承认,她被惊艳了一把。
“没事,你坐 。”黎溯川淡淡应声,自己也坐下来。
“小兄弟,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么?你看我们能换一下位置不,我在上铺,但我老婆刚才跟这个小妹妹换了下铺,她带着娃儿不方便,我怕娃儿晚上哭,在下铺好搭把手。”
黎溯川看向杜晓眠,正好撞上杜晓眠打量自己的视线,他笑了下,干脆道:“行,没问题。”
“多谢啊多谢。”
小孩儿爸爸亲了却一桩心里大事,整个人轻松愉悦,开始找话题活跃气氛:“小妹妹,你是高中生吧,元旦放假回家过节?”
“嗯,是的。”杜晓眠客套而不失礼貌地笑。
但其实不是。
她是赶着回家救人的。
上一世,杜晓眠没有回家,和徐洋把元旦节过成了情人节,可就在1月2号的下午,家里三岁的弟弟——杜晓率意外受伤了,全身百分之六十三的面积烧伤,差点没了小命。
那时候接近年关,派出所的公职人员抄了好几家县上私造烟花炮竹的小作坊,还没收了一大车鞭炮拉回局里打算销毁,但运输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摩擦,一整车鞭炮就这么原地爆炸了,六人丧命,十二人重伤,而蹲在路边玩玻璃珠的倒霉蛋子杜晓率就在其中。
杜晓眠在徐洋的陪伴下连夜赶到省医院时,看到的是一个除了头和脸之外,几乎全身都裹满纱布的小男孩儿躺在重病监护室里奄奄一息,母亲穿着隔离服面如死灰地守在床边照顾儿子,而平日里精神抖擞、开朗健硕的父亲连看儿子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沉默地抹眼泪。
年近半百,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儿子却遭此横祸,杜晓眠觉得父母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徐洋就是在目睹这一切后提出分手的。
“小兄弟你呢,也是大学放假回家?”小孩儿爸爸又问。
黎溯川摇头:“不,我没上大学,在外面打工。”
“ 都没上学了?多大啦?”
“19.”
“这么小就出去打工了,也是怪辛苦的……”
小孩儿爸爸很是感慨,杜晓眠却并不意外。
这小子说话言简意赅不紧不慢的,身上总有一种超脱他年龄的稳重与成熟。
从气质上来说,一点也不像躲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倒像那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历练多年的老油条。
快到十点时,列车员提醒熄灯睡觉,杜晓眠吊着胆子爬到了上铺已经流了满背汗。
身上黏糊糊的,靠在枕头上也没什么睡意,习惯地拿出手机把玩……
但是2G手机,厚得像砖头,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就没别的功能。
杜晓眠扔了手机,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一不留神又瞅到了对面上铺的黎溯川,他双手枕在脑后,神色平静地靠在枕头上像是在思考什么,感受到了杜晓眠的视线,他侧过头,坦然而□□地与她对视,眼里仍旧含着笑意,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
杜晓眠被那黑亮的目光刺得心里发毛,纠起着眉瞪了那小子一眼,翻身背对着他。
她闭上眼酝酿睡眠,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小屁孩儿哼哼唧唧的哭声又响起来了。
杜晓眠烦躁地抓起被子连头一起蒙住,身子缩成一团,但那哭声仍旧没有任何缓冲,直直刺进她耳朵里。
“哼……哼……奶奶……哼……”
杜晓眠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笨拙地揭她头上的被子,揭了几次都没揭开,最后一下一下地拍在她头上,而小孩儿的哭声像是直接对着她的耳朵喊:“哼 ……奶奶,奶奶……嘛嘛……奶奶……”
杜晓眠浑身一个冷战,畏畏缩缩地揭开被子,只见一个白白嫩嫩且哭得梨花带泪的小男孩儿坐在她身旁,肉肉的小抓子正伸过来挠她的领口:“嘛嘛,奶奶……”
她机械而又迟钝地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的一切全变了样。
狭隘的卧铺车间变成了柔软的两米大床,绿皮火车变成了舒适别致的北欧风格卧室。
而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T恤和迷彩裤衩的男人走了出来。
“醒了?”男人拿着毛巾擦头,走到杜晓眠跟前,见她一脸懵逼没反应,伸出手捏她脸上的肉笑:“没睡够?要不再睡会儿?”
然后他朝小屁孩儿招手:“过来。”
小男孩儿眼泪汪汪地爬过去,嘴里还在哼唧:“哼,奶奶,奶奶……”
男人单手抱着孩子出房间,嘴里数落:“饿了找你妈哭有屁用,她那小身板儿能给你奶喝?要找你老汉儿才有用。”
杜晓眠目送那对父子出门,整个人如同落入冰窖里冻成了呆头呆脑的木鸡。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火车上一直盯着她看的臭小子。
他虽然身形和轮廓都比在火车上时成熟健硕了些许,但那锋利醒目的眉眼,让人印象深刻,杜晓眠一眼就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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