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裳裳澄若秋水的眼眸,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弯了弯眼睛, 对络绎微微一笑。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络绎, 以后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来宣德侯府找我。”
络绎那双妖冶的紫瞳, 幽静地注视着白裳裳。
听到白裳裳的话,他清澈的眸光轻轻一颤, 妖异的紫瞳里溢满了感激之色。
“小人谢过贵人。”
白裳裳浅浅一笑“不客气。”
络绎看到白裳裳那双美艳而温暖的眼眸,心中突然鼓起了勇气。
他攥紧了手里的荷包,妖冶的紫瞳, 凝视着白裳裳的脸, 郑重地说道“这些钱, 算是小人向贵人借的,只要贵人给我时间,小人以后一定会还给贵人, 小人可以发誓”
折梅嗤之以鼻“你一个臭乞丐, 去哪里赚钱还给我家小姐”
白裳裳“”安静点吧, 姑奶奶。
你怎么还没有去面壁反省呢
白裳裳心惊肉跳地看向络绎脑袋上的数值, 发现并没有减少。
她松了一口气。
视线落到了络绎的脸上。
络绎的脸上全是泥污, 灰不溜秋的模样。
但那一双妖异而清澈的紫瞳, 却格外的清亮。
他的眼神干净而纯粹, 很专注地凝视着她,唇角紧抿, 神情认真。
仿佛她的回答, 对于他来说, 至关重要,重于千金。
白裳裳微微一笑,诚挚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络绎。”
络绎听到贵人的话,心中蓦地一颤。
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紧绷的身体,渐渐舒展了开来。
贵人并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卑微的乞丐而看轻他。
反而相信他,鼓励他。
相信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的事情。
络绎心潮涌动,妖冶的紫瞳里布满了感激之色。
他跪在地上,双手举至齐眉,弯腰沉身,缓缓下拜,给白裳裳行了一个大礼。
满怀着无尽的虔诚和信仰,无尽的感激和坚定。
双手抚地,顶礼膜拜。
“小人谢过贵人今日大恩,他日小人做牛做马,定当报答贵人今日之恩。”
白裳裳长身玉立,呆在了原地。
未来权倾朝野身居高位只对皇帝下跪的左军都督府都督,此刻却对着自己行如此大礼
简直是夭寿啦
白裳裳突然觉得有些腿软。
她头皮发麻,面上却不动声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礼。
见络绎迟迟不起身,白裳裳的双腿越来越软。
心中有些打鼓。
也不知道未来络绎成为大都督之后,回想起这一幕,会不会想要杀她灭口呢
毕竟大庭广众,对一个小丫头顶礼膜拜,真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呢
白裳裳僵硬地微笑道“你快去给你义父抓药吧,救人要紧。”
络绎听到贵人的话,这才低声说道“谢谢贵人。”
说完这句话,络绎缓缓地抬起头来,正准备起身,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贵人的裙裾上。
却见那原本洁净如新的青碧色烟罗裙上,沾上了几抹黑色的脏污,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络绎紫眸一凝,眉头微微皱起来。
“贵人的衣裳”
话音刚落,络绎注意到贵人的袖口,也有被弄脏的痕迹。
那黑色的脏污,形状很像是一个人的手掌。
络绎缓缓低下头,看向了他自己这双脏兮兮的手,手心指腹上布满了泥污。
他竟从未觉得自己这双手,有这般的脏。
脏得让他想要用长刀砍掉它们。
贵人身上的脏污,一定是方才他用脏手抓贵人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那样漂亮精致的华服,却因为他,而变成了一件瑕疵品。
想到这里,络绎清澈妖冶的紫瞳里,立刻充满了自责和羞愧。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贵人脸上的神情。
生怕贵人会因此厌弃他,憎恶他。
可贵人不仅没有厌恶他,反而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白裳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被弄脏的袖口和裙裾,连忙摆手道“没有关系,我马车上有妆奁,可以用妆粉来补救这件裙子,你不用担心,快些去救你义父吧”
络绎攥紧了自己脏兮兮的手,听到贵人安慰他的话语,络绎的心中不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压抑喘不过气起来,他的心中又是自卑又是愧疚,双颊赧然,自惭形秽。
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他垂下了紫色的眸光,艰涩地说了一声“谢谢贵人,小人告退。”
络绎握紧了拳头。
贵人明明救了自己,赠他以金银
他却回报贵人以脏污。
知恩不图报,反而损害恩人。
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太没用了。
他难道要永远都这么没用下去,连贵人的大恩都无法报答,流浪逃亡一辈子吗
有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既然不想选择继续逃亡,那就选择把根扎在这里,同命运抗争到底。
就算头破血流,也要无愧于心。
络绎缓缓站起身来。
与他来时仓惶失措卑躬屈膝的样子不同。
如今的他,挺直了脊梁,身形纤薄,在众人闪躲厌恶的眸光中
他面不改色,神情自若,转过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络绎离开后,白裳裳的身形晃了晃,折梅连忙扶住她,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
白裳裳道“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折梅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腿软呢”不等小姐回答,折梅就自问自答地说道,“一定是那个臭乞丐冲撞了小姐,把小姐吓坏了,所以小姐才会腿软的,这个可恶的臭乞丐”
说到后来,折梅已经恨得开始咬牙切齿了。
白裳裳“”这冰冷的恨意又是从何而起呢
白裳裳委婉地提醒折梅,道“他虽然现在是乞丐,但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乞丐,说不定哪天就发达了呢你对他不好,他将来要是发达了,回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折梅不以为然道“乞丐就是乞丐,难道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白裳裳“”
变凤凰倒是没有,但昭远帝觉得他是护国神兽,紫瞳麒麟。
这离变凤凰也差不了多少呀。
白裳裳苦口婆心道“万一他发达了呢万一他要报复我们呢万一出现了奇迹呢”
折梅理直气壮道“那也要等他发达了再说。”
白裳裳“”
行吧。
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见白裳裳没有说话,折梅反过来担心起白裳裳起来。
折梅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苦口婆心道“小姐,你最近真的太善良了,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良的人很容易被人欺负的,小姐,你要赶快打起精神来”
白裳裳“”
白裳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我与人为善还有错了
姑奶奶,你快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还有工夫担心我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都已经上了未来大都督的黑名单了
还是前三名
折梅还想继续劝诫自家小姐。
却见白裳裳扭过脸,垂下了眸光,嘴里低声轻语,喃喃地念着一句话。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这句话就如同封印咒语一般,原本还想要喋喋不休的折梅立刻就闭上了嘴巴,如同一只被小道士封印住了的猫妖,收住了自己张牙舞爪的小爪子,看起来软趴趴的。
她明亮的秀眸,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裳裳。
“小姐”
白裳裳强忍着心软不去看她。
眼不见,心不烦。
折竹提醒道“小姐,你的衣裳”
白裳裳道“我们回马车,用妆粉盖一下就好了。”
“是,小姐。”
折竹领命,扶着白裳裳上马车。
掀开帘布,白裳裳看到王氏坐在马车里没有下去,她愣了一愣。
“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还有脸问我刚刚那个乞丐又是怎么回事一个马奴就够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乞丐,你说你一天到晚的,怎么尽和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纠缠不清”
王氏方才正准备下车,刚掀开帘子,便看到女儿和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眉来眼去纠缠不清,气得王氏两眼一黑,头昏脑涨,差点就要冲下去抬脚将这个闯祸精踹飞到天上去。
说好的惊艳四座没想到女儿是这么个惊艳四座法
王氏当即被女儿气得减寿三年,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小兔崽子给活活气死。
这种时节,王氏自然是不肯下马车。
王氏怕她下去,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直接就把宝贝女儿给打残了。
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她打残了,委实是可惜。
白裳裳立刻解释“娘,你误会我了,我不认识络绎,今天是我们第一天见面”
“不认识”王氏气得双眸怒瞪,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望着白裳裳痛心疾首地说道,“名字都知道了,你还敢说不认识你就骗鬼去吧”
王氏根本就不相信白裳裳说的鬼话,她只觉得这小兔崽子整天鬼话连篇糊弄自己。
原本王氏还以为白裳裳最近看起来比较乖巧懂事,说不定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没想到这才老实两天,这个闯祸精投胎的小兔崽子就又坐不住了。
原形毕露不说,竟然还瞎折腾,折腾到英国公府门口来了。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氏气简直到吐血。
感情这小兔崽子前几天表现得乖巧懂事的样子,都是骗人的
白裳裳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们真的是第一天见面,女儿刚刚一下马车就被他拦住了,他义父重病等着银两去救命,女儿看他可怜就给了点钱给他,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氏气得火冒三丈“这门口那么多贵女,他怎么就独独找你要钱呢又想糊弄我”
白裳裳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恋道“大概是女儿太过美艳,衬得其他贵女穷酸有如乞丐吧”
乞丐自然不可能找乞丐要钱。
王氏听到耳朵里,觉得女儿这话有几分道理。
一想到自家女儿天香国色美艳动人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艳压了全场。
王氏的心中便没有那么气了。
怒火立刻熄了一大半。
王氏仍旧嘴硬道“那你给了钱就应该把他赶走,在那里拉拉扯扯像个什么话”
白裳裳听到王氏语气放软,知道王氏已经消了气,便顺着王氏的话说道“娘亲说的对,那女儿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扔完银子就跑路,绝对不多停留一秒钟。”
“什么一秒钟”
王氏蹙起了眉头,觉得自家女儿又开始胡言乱语说鬼话了。
白裳裳一愣,神情自若地解释道“就是时间很短的意思,这是女儿在书上学来的。”
只不过,这本书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让第二个人看到了。
白裳裳偷偷在心中,补充了这一句。
王氏听到自家女儿不仅对外艳压了全场,对内还会自己主动看书学习
心中便一点都不气了。
在王氏心中,只要女儿可以艳压全场,又虚心向学,那女儿做错什么事情,王氏都可以原谅。
她对女儿的爱,就是如此的纯粹和简单。
王氏消了气,还不忘嘱咐白裳裳“没事多读点书,以后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白裳裳表现得跟兔子一样乖巧,听到王氏的话,她不停地点头,满口答应道“女儿知道了,女儿保证以后看到他们就绕路走,绕得远远的”
绕路走才怪呢。
我还得继续刷任务呢
大人们就是爱听漂亮的假话。
白裳裳在心中默默地腹诽。
哄完了王氏,白裳裳让折竹用妆粉盖在袖口和裙裾的污痕上,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可以画一只飞鸟在上面,白色的那种,用青黛来勾勒,用珍珠粉来染色,你觉得怎么样”
折竹面有难色“我不善丹青,可能会画不好。”
折梅折兰折竹折菊虽然都是白若裳的贴身丫鬟,但每个人的分工却不一样。折竹负责梳妆和女红,折兰则负责丹青和书法,平时画画的人,一直都是折兰。
而白裳裳今日,却只带了折梅和折竹出门。
白裳裳秀丽的眼眸,静静地看向折竹,出言鼓励她道“你把我的妆容画得这样精致好看,怎么会不善丹青呢你就将这裙裳当做是我的脸,给它化妆打扮就好了。”
折兰面容清丽,眸光有所动“可是我画得不好”
白裳裳立刻安慰折竹道“画不好也没有关系,反正总比我画得好。”
折竹却反驳道“小姐画得很好,活泼又可爱,比那些所谓的才女画得好看得多。”
折竹说得十分认真,面容也十分的清冷,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如果不是白裳裳已经在书房亲眼见识过白若裳拙劣的画作,她可能都要把折竹的话当真了。
白裳裳干笑道“是吗哈哈哈”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闭着眼睛昧着良心吹捧白若裳的画技。
白裳裳忍不住神游天外,在心中默默吐槽折竹给她家小姐加的粉丝滤镜未免太厚了些。
爱得好盲目哦
经过白裳裳的一番游说,最后折竹还是听从了白裳裳的吩咐。
折竹低头,在白裳裳的袖口和裙裾上,都画上了一只白色的飞鸟。
折竹将这飞鸟当做女子的面容去涂染,勾以青黛,粉以珍珠,匀以玉簪,最后用蚌壳粉来提亮,点缀其间,蚌壳粉若隐若现,散发出细闪微光。
折竹画出来的飞鸟,并不写实,却出乎意料地好看。
颇有现代抽象派画家的风格。
白裳裳伸手摸了摸袖口带着闪光的飞鸟,满口赞扬道“真可爱,折竹你画得真好。”
折竹听到白裳裳的夸赞,清冷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不过,那双玉白的耳朵,却悄无声息的红了。
“小姐喜欢就好。”
白裳裳看到折竹悄悄红了耳朵,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暗道原来折竹这么害羞呀
白裳裳摸完了袖口的飞鸟之后,突然看到自己的指腹上,沾了一层细闪微光。
白裳裳觉得这些细闪微光,布灵布灵的,很好看,便抬眸问折竹“蚌壳粉还有没有你在我身上也洒一洒,用来呼应我袖子和裙裾上的玉簪珍珠飞鸟。”
折竹对白裳裳的话言听计从,低头将蚌壳粉均匀地洒到白裳裳的肩膀,腰身,和裙裾上。
白裳裳满意地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她已经穿上铠甲,做好了准备。
只等踏进这没有硝烟的战场,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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