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氏带着这群意犹未尽的孩子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宣德侯府。她一进侯府, 周管事就迎了上来, 将这三日宣德侯的行程全都告知给了王氏。
府中一切安好, 叶姨娘和白皓雪最近都还算老实,侯爷三天都歇在了叶姨娘那儿。
王氏一边抬脚往侯府里走, 一边听着周管事报告府中的事务。
白裳裳在王氏的后面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正准备进侯府, 余光却突然看到了景砚。
景砚一身灰色布衣, 剑眉星目, 唇角微抿, 默默跟在马车后面,虽然他和护卫们穿着一样, 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气质却格外的引人注意,让人想要忽略都难。景砚的身子高大而挺拔, 长带束腰, 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的颀长,却见他清冷俊毅的脸庞上, 赫然有三颗红点。
像是蚊子叮过的痕迹。
白裳裳看着他俊脸上的红点, 稀奇地说道:“原来大将军也会被蚊子咬吗?”
她还以为只有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才会招蚊子咬呢。
这便是白裳裳有所不知了。
昨天晚上她们六个小美人在院子里看了多久的星星, 景砚便在院子外面守护了她们多久。
庄子地处郊外,郊外地广人稀,治安远没有临安城里那么好。
虽然侯府的护卫会安排人值班守夜,但景砚担心她们几个弱女子在庭院里就寝会发生意外,于是便在院子外面远远地守护着她们。景砚不想弄出声响吵到白裳裳她们, 所以当蚊子飞过来的时候,他并起食指中指,在黑暗中迅速用二指捏死它们。尽管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却还是双手难敌群蚊,一着不慎,被三只凶狠的小蚊子钻了空子,在他的俊脸上留下了痕迹。
当然,那些蚊子绝对不比他好过就是了。
景砚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眼中戾气杀意尽显,抬起手臂,指尖翻飞,飞快地捏死了它们。
清晨的时候,景砚的脚下蚊子尸体,厚得可以堆起一小座山丘了。
白裳裳看着他清冽的俊脸,突然低笑了一下:“这蚊子可真会挑人咬……”
少年冷如寒玉的脸庞上,陡然出现三颗触目惊心的红点,便如同红梅落到了寒玉上,让少年原本清冷凛冽的气质,多添了几分柔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和捉弄。
景砚听到白裳裳这句话,薄唇微抿,一声不吭,面不改色地进了侯府。
崔思止正好从马车里出来,听到了白裳裳这句的话,斯文俊雅的俊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
白裳裳的余光看到了崔思止走过来,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端出冰山美人的架子,唇角下压,神情冷漠,沉静如水,看都没有看崔思止一眼,便转过身,进入了侯府。
崔思止抬眸看向白裳裳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不改,手指却在袖子里悄悄地握紧。
——整整三天,表妹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他究竟是哪里不如这个马奴?
崔思止的俊脸上端着儒雅和煦的笑容,眸中的深黑,却是越来越沉郁深幽了。
白裳裳一回府,便派人去将王氏香铺的掌柜请来,和他商量做蚊香和花露水的事宜。
她在现代的时候,极为喜欢效仿古人,所以经常研究这些古法方子。她在图书馆里看过不少的古书,默写出蚊香和花露水的成分对于她来说,完全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白裳裳在线香里加上艾草,除虫菊,薰衣草,让线香具备驱蚊的效果,将它做成了驱蚊的蚊香。又以薄荷叶为原料,在里面加入了忍冬花,冰片,黄檗,薰衣草,创造出了花露水。
因为这些制作材料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材料,所以白裳裳直接开了方子交给了掌柜,让掌柜请调香师制作出来。掌柜接过这方子,大夸白裳裳是商业奇才,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白裳裳谦虚地和掌柜客套了几句,表示对成品十分的期待,便派人送走了掌柜。
交代完这一切,白裳裳正准备回房休息。
转过头,却看到白令望抱着一个精致的手摇风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仿佛难以启齿的样子。
白裳裳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风扇上,心中有些惊讶。
“哥哥,你什么时候又做出来一个风扇了?”
这个手摇风扇底座上雕刻的图案是睡莲和蜻蜓,这还是白裳裳第一次看到白令望雕刻小动物,这只蜻蜓雕刻得精细雅致,看起来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飞出来一样。
白令望说道:“这个风扇和送给妹妹的那个,是我同时做出来的,我想把这个送给……”
他半天不敢说出那个的名字,支支吾吾的模样。
白裳裳见白令望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白裳裳故意说道:“哥哥想要送给谁?莫非是想送给景砚,让他带去幽州?哥哥真是心善……”
白令望听到白裳裳的话,连忙说道:“我想把它送给含章公主。”
他说完这句话,丰神俊朗的脸庞上,突然有些微红。
白裳裳看到白令望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心中仿佛有一百只小喜鹊飞过,拼成了鹊桥的模样,白裳裳微微一笑:“正巧,我也想去拜会含章公主,谢谢她上次的救命之恩呢。”
白令望闻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满怀期待地看着白裳裳。
白裳裳轻轻一笑,问他:“哥哥要和我同去吗?”
白令望立刻双眸发光:“我要去!!!”
白裳裳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令望看到白裳裳这双笑眼弯弯的眼眸,突然有些心虚。
他心虚地挪开了眼睛,将视线落到花圃里那些花花草草上面,装模作样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谢谢公主上次对妹妹的救命之恩,毕竟我是你的哥哥,总得有所表示对不对……”
白裳裳心中觉得好笑,也没有拆穿白令望,而是善解人意地当起了星桥鹊驾。
“哥哥说的是,我回房拿些澡豆做礼物,就和哥哥一道出发去公主府。”
白令望极力压抑住自己疯狂想要上翘的嘴角。
他做出兄长的模样,沉稳地说道:“咳,那好,哥哥在外面等你。”
白裳裳回到她的厢房里,拿了五盒百花澡豆,五盒繁花澡豆,又在百宝箱里拿了一套精致漂亮的金步摇,和一只透亮水润的玉镯,用精美的木匣子装好,领着折梅折竹出了门。
门口的影壁前早就停好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白裳裳踩着脚凳登上了马车,一行人去往公主府。
白令望骑着骏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模样。
景砚为了保护白裳裳,也骑着骏马,跟了过去,冷毅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到半个时辰,她们就到了公主府。
白裳裳递了拜帖给门口的仆人。
不一会儿,公主府里的长史管事就热情地迎了过来,毕恭毕敬都将她们请进公主府。
那长史笑容可掬地说道:“白姑娘下回来,直接跟门房说一声就好了,不必递拜帖这么麻烦。殿下说了,白姑娘是殿下的朋友,让白姑娘来这儿就当回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泥……”
白裳裳一顿,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银花生,送给了长史。
“多谢大人指点。”
齐国王府和公主府均设有长史一职,官居六品,总管府内事务。
长史笑容满面地接过这颗银花生:“指点谈不上,多谢白姑娘恩赏。待会儿在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个太监,白姑娘千万不要多看,也不要多问,那是殿下的逆鳞……”
白裳裳低眉顺眼道:“谢谢大人指点,我知道了。”
一路上穿花过竹,幽静小路,长史将白裳裳一行人带到了池塘边。他指了指池塘边的那处亭子,说道:“公主殿下就在那里,我就不方便过去了,白姑娘请自便。”
悠扬的琴声从亭子里传来。
白裳裳向长史告谢,和白令望一道朝池塘边的亭子里走了过去。
折梅折竹捧着礼物随行。
景砚则留在了岸边,远远地保护她们。
一开始,白裳裳还没明白,长史口中的不方便是何意,但越靠近那处小亭子,白裳裳便越来越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她的小脸变得越来越红,心跳也越来越快。
与此同时,白令望也看到了亭子里的盛景,一张丰神俊朗的俏脸,也愈来愈苍白。
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亭子里垂落的轻纱软幔。
白裳裳脸颊发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看来今天来的很不是时候。
亭子里有五六个清秀的小公子,或是抚琴,或是作画,他们个个面若傅粉,眉目含情,衣服松垮,含章公主醉卧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公子们喂到嘴边的葡萄,一边醉意盎然地看着他们抚琴作画,她的青丝垂落在玉枕上,身子烂醉如泥,醉眼朦胧,掩唇轻轻地低笑。
风情万种,活色生香。
白裳裳还没靠近,就闻到了好大一阵酒气。
……公主这是喝了多少酒?
白裳裳下意识看了白令望一眼,却见白令望的俊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
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进了凉亭,白裳裳走到前面,屈身向含章公主行礼:“臣女见过含章公主。”
含章公主看到白裳裳,醉意盎然的眼眸微微一亮,脸上的喜悦清晰可见。含章公主支起了柔若无骨的身子,慵懒地冲白裳裳招手,锦袖下滑,露出一段纤白细腻的藕臂。
“裳裳来了?快来本宫这里,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白裳裳身形一顿。
含章公主叫了她的本名。
这还是她穿书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唤她的本名。
这个名字听起来真是陌生而遥远。
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但白裳裳知道含章公主这只是误打误撞。
因为在下一秒,白裳裳非常清晰地听到,含章公主醉醺醺地对白令望说道:“你是……本宫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在哪里呢,本宫想起来了,你是裳裳的哥哥,望望……”
白裳裳:“……”原来公主喜欢用叠词称呼别人。
听到含章公主的话,白令望原本紧紧提起来的心,又再次失魂落魄地跌了回去。
公主殿下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或许,她早就忘记他了。
白令望丰神俊朗的脸庞上,双眸寥若寒星,看起来黯淡无光。
白裳裳领命,坐到了含章公主的旁边。
甫一坐定,含章公主便立刻烂醉如泥地扑了过来,将白裳裳抱了一个满怀。含章公主温热的脸颊抵着白裳裳的脸,柔若无骨的身体不住地摇晃,像是把白裳裳当成爱不释手的玩具,含章公主醉生梦死地说道:“本宫的裳裳变得更好看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美人呢……”
白裳裳:“……”公主殿下真是太客气了,论美人,您才是最美丽的人。
酒气熏天,扑面而来。
白裳裳贴近含章公主之后,这酒气更是直扑口鼻,令她的呼吸为之一滞。
白裳裳的身体被含章公主死死地抱住。
白裳裳的脑袋不住地往后躲,妄图呼吸新鲜的空气。
含章公主醉醺醺的小脸还在拼命想要往白裳裳的脖子上蹭……
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白裳裳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白裳裳奋力抽出胳膊,拼命地挣扎,终于用手掌推开了含章公主不断乱蹭的温热脸颊,苦不堪言地说道:“殿下,您究竟喝了多少酒?”
抚琴的公子陡然站起来:“大胆,竟敢对殿下无礼!”
白裳裳看向那名说话的公子。
抚琴的公子唇红齿白,面若傅粉,眉清目秀,五官倒是生得不错,但那双俊秀的眼睛此刻却含着怒意瞪向她,白裳裳觉得这位公子应该是喜欢含章公主的。
“你大胆!”含章公主闻言,陡然一怒,她转过头凶狠地瞪向那名抚琴的公子:“竟然敢凶我的裳裳?!来人啊,将这个混账东西拖出去,即刻赶出公主府!”
白裳裳:“……”殿下倒也不必如此雷厉风行,搞得我像是红颜祸水一样。
亭子里其余的小公子们,纷纷用一种看待狐狸精的眼神,幽怨地盯着白裳裳。
白裳裳:“……”我说什么来着,红颜祸水是不是?
那名抚琴的公子闻言,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他素来都很得公主喜爱,公主尤其喜爱他这副刁蛮任性的骄纵模样,他越是无法无天,公主便越是喜欢他,可不曾想,今日竟然揣摩错了凤意得罪了公主,抚琴公子当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但含章公主翻脸无情,心肠硬得跟铁一样。
任凭他怎么求饶,含章公主都无动于衷。
护卫闻声而来,将痛哭流涕的抚琴公子拖了出去。
亭子里一片寂然,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含章公主一时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含章公主冷着脸说道:“你们全都给我下去。”
公子们脸色苍白,全都退了出去。
只有身侧那位阴柔的小太监没有离开,垂眉低目,安安静静地守在她的身后。
含章公主的视线,落到了身侧那个阴柔清瘦的太监身上。
凉亭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含章公主伸手拿出身后的锦枕狠狠砸向这名太监,轻扯唇角,冷冷的一笑。
“你为什么还不滚?你以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不过是一个用来取乐的废物,你甚至还不如他们!你给我滚出去,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白裳裳知道自己不该抬头看那太监脸上的神色。
但白裳裳实在是好奇,这位被含章公主亲手净身的驸马,究竟会以怎样一种神情面对翻脸无情的含章公主呢?他是恨,还是怒,还是别的什么神情……
白裳裳小心翼翼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阴柔而无澜的俊脸。
驸马太监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昔日的驸马,原来是这个平静如水的模样。他的身上,已经半点都没有小说中那副书生意气状元郎的样子了,剩下的只是如同青石苍山一样坚不可摧的冷毅无斓。
当年,公主和驸马,也曾如胶似漆,传为佳话。
他们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公主狠心净了他的身,闹成现在这副模样呢?
白裳裳百思不得其解。
那名阴柔的太监被含章公主砸了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唇线紧抿,弯腰捡起了那个锦枕,将它重新放到了美人榻上,全程低眉敛目,看都没看含章公主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见太监已经离开,含章公主的脸色虽然依旧冰冷,但脸上那层咄咄逼人的霜雪之色却渐渐消散了,只余下冷冷清清的的淡漠表情。
含章公主拎着酒壶,又想仰头往嘴里灌。
白裳裳见状,连忙伸手夺走了含章公主手里的酒壶。
含章公主凤目高抬,怒意盎然道:“放肆!连你也要惹本宫不快吗?”
白裳裳连忙低头说道:“臣女不敢,臣女只是担心殿下醉酒伤身,有伤您的凤体。”
含章公主的脸庞上依旧带着不悦之色,她挑高了凤眉:“你觉得本宫像是喝醉了的样子吗?”
白裳裳小心翼翼地抬头,问:“殿下,您方才没有喝醉吗?”
含章公主看了白裳裳一眼,许久没有说话。
正当白裳裳以为含章公主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含章公主却突然低笑起来。
她冷媚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讥讽和自嘲。
含章公主凉幽幽地说道:“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真的醉呢?都不过是在借酒装疯罢了……”
白令望听到含章公主的话,手指捏得有些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白令望:公主为什么只抱妹妹?
白裳裳:你说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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