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裳裳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

    悠闲的午睡时间,学生们穿着校服,全都趴在课桌上睡午觉。

    教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 慢悠悠地旋转, 发出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高中时代的夏天, 似乎格外的漫长,窗外还有夏蝉在低鸣。

    午睡结束的铃声响起。

    白裳裳趴在课桌上,慢慢地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熟悉的教室,一点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时候, 现实和梦境,根本就没有差别。

    甚至梦境比记忆还要更加真实, 让人忘乎所以。

    白裳裳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侧过脸问女同桌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什么课,女同桌说是语文, 还问她诗词背完了吗。教室里闹哄哄的, 贪玩的男同学们在教室最后一排玩跳马, 爱读书的女同学们将从租书店里租来的小说摊在课桌上,看得双颊红润, 津津有味。

    白裳裳从课桌里拿出语文书,开始背诗词。

    背到一半, 她突然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白云,看起来格外的柔软,流动得特别缓慢。

    她的座位就在窗户边。

    那白云离她如此近, 近得像是她伸手就能触碰到它。

    白裳裳放下了手中的课本, 忍不住将注意力全都放到流动的白云上。

    时间过得悠闲而缓慢。

    白裳裳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她看着那缓慢流动的白云, 却是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

    她只想放空她的小脑袋,什么事情都不想,什么事情都不做

    虚度光阴,荒废青春。

    这种虚度光阴挥霍时间的感觉,令她觉得松弛而快乐。

    她已经忘记这种快乐,忘记得太久了。

    正当白裳裳望着白云出神的时候,耳畔却突然传来了折梅的声音。

    “医仙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白裳裳心中一愣,折梅医仙

    这两个名字提醒了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眼前熟悉的同学们慢慢消失,熟悉的教室也如同潮水一般,缓缓消散。

    梦境里只剩下她,和天边缓慢流动的白云。

    白裳裳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屋外传来顾无虞淡淡的声音。

    “岐公子,长夜未央,你为何会来到此处”

    想必是顾无虞听到了这边院落的动静,所以从隔壁赶了过来。

    白裳裳披着衣衫起身,穿上绣花鞋,推开门,看向屋外的众人。

    “发生了什么事”

    清凉的月光下,岐青泞一身霜衣,脸色惨白。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苍白而俊秀的脸庞,越发的惨白如纸。

    岐青泞眸光怯懦,神色仓惶,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裳裳。

    “白若裳姑娘,你做梦了吗”

    白裳裳听到他的话后,心头微颤。

    一颗心突然跌进了谷底。

    看来,岐青泞真的忆起了他的前世

    他想起了原著里他曾对白若裳犯下的罪行。

    月亮的清辉,落到霜衣少年瘦削而佝偻的肩上。

    他的身姿单薄如纸,像是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霜衣少年站在庭院里,眸光悲凉如水,脸上荒芜的神情,如同易碎的白瓷。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等待着她宣判死刑。

    “白若裳姑娘”

    白裳裳抬起澄莹秀澈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岐青泞。

    “我没有做梦。”

    罪孽是原著里的岐青泞犯下的。

    这种悲痛不应该由这个世界里的岐青泞来背负。

    他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人。

    这对岐青泞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白裳裳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宣判岐青泞死刑的刽子手。

    岐青泞身形微晃,淡黑色的瞳眸微微睁大了些。

    他的眸光呆滞,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吗”

    “是真的”

    白裳裳点了点头,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岐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岐青泞跟灵魂出窍似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他唇无血色,怔怔地望向白裳裳。

    “我以为,白若裳姑娘也看到了”

    白裳裳的眸光落到了岐青泞的右手上,微微蹙起了秀眉。

    “岐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岐青泞受伤的右手垂落在袖子里,鲜血从他惨白修长的指尖蜿蜒,滴落在庭院里。

    白裳裳立即道“折梅,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小姐。”

    白裳裳走到岐青泞的身边,伸手想要查看岐青泞的伤势。

    可岐青泞却不让她碰他的手,将她视作洪水猛兽,拼命地往后退。

    霜衣少年惨白的俊脸上写满了惶恐和紧张,他将手背在身后,慌乱地想要离开这里。

    “白若裳姑娘,既然你没有做梦,那我就先走了。”

    岐青泞作势要走,白裳裳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你站住”

    岐青泞被白裳裳的话定在原处,佝偻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白裳裳走到他的身边,原本还想劝他几句。

    但当她看到他脸上绝望惊恐的神情时,白裳裳突然觉得自己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大概知道岐青泞为什么不敢让她碰他的手。

    因为原著里的岐青泞就是用这只手伤害了白若裳。

    所以岐青泞才会这么害怕她碰他的手。

    白裳裳怕吓到岐青泞,所以压低了声音。

    “我让折兰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好不好”

    岐青泞看向白裳裳,半晌才点了点头。

    “好。”

    折兰端来一盆水,替岐青泞将血肉模糊的手掌清洗了一下,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替岐青泞敷药包扎伤口,大夫说这只手的经脉受损,以后都不能再拿重物,连握筷都会颤抖。

    岐青泞自己就是大夫,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所以当他听到大夫的话之后,波澜不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就像是这双手,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神情漠然而疏离。

    正堂里的众人全都噤了声,谁都知道右手对于一个神医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以后,再也不能用右手为病人精准地施针救命了。

    白裳裳问岐青泞“这只手是怎么受伤的”

    岐青泞垂着头,低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的前世,前世里的我用这只手伤害了白若裳姑娘,我不想要这只手,我想毁了它,所以我用瓷枕砸坏了它。”

    白裳裳蹙起了眉头“以后不要这么做了,这只是一个梦,它不是你的前世。”

    岐青泞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抿紧了毫无血色的薄唇。

    天色渐亮,白裳裳送岐青泞离开,却在门口看到了沈络绎、崔思止和曲游弦。

    众人脸色憔悴,眼下青黑,像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

    白裳裳看到他们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所有人都想起了他们的前世。

    曲游弦眼眶发红,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裳裳。

    “裳妹妹,你有没有做梦”

    岐青泞闻言,肩头一颤,不敢置信地看向曲游弦,淡黑色的瞳眸里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们也做梦了吗”

    崔思止脸色疲惫,神情颓唐“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沈络绎的紫眸比从前更加浅淡“我也是”

    曲游弦眼眶泛红,怔怔地看向白裳裳,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来。

    “裳妹妹你呢你做梦了没有”

    白裳裳缓缓摇了摇头。

    她坚定地说道“我没有。”

    曲游弦愣住了。

    他怔忪地看向白裳裳。

    白裳裳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山川静流。

    “不仅我没有做梦,顾公子昨晚也没有做梦”

    白裳裳侧过脸,澄莹秀澈的眼眸,安静地看向顾无虞。

    “你说是吧,顾公子”

    顾无虞看到白裳裳看向他的眼神,那是一种要欺骗众人的眼神。

    有时候,谎言比真相,要更加美好得多。

    顾无虞缓缓勾起了红唇,对众人微微一笑。

    “裳裳说得没错,我昨晚也没有做梦。”

    白裳裳转过脸,厚颜无耻地对众人说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因为你们心中对我求而不得,所以因爱生恨,反映在了梦境里,你们看,顾公子就没有做不好的梦。”

    崔思止听到白裳裳的话,原本还很低落的心情,突然被无语所取代。

    他唇畔含笑,讽刺地看向白裳裳。

    “表妹倒是脸皮厚。”

    白裳裳恬不知耻地说道“表哥谬赞了。”

    脸皮不厚,怎么把你们全都赶走

    顾无虞温柔地看向白裳裳“裳裳简单纯粹,怎么能说她是厚脸皮呢”

    白裳裳向顾无虞投去赞赏的眼神“还是顾公子懂我。”

    我们快把他们恶心走。

    顾无虞收到了她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知道了,裳裳。

    顾无虞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替白裳裳将耳畔的青丝拂到耳后,眸光柔情似水。

    “裳裳,我们待会儿去哪里用膳”

    白裳裳娇滴滴地说道“去翡翠楼吧,你不是最爱吃他们家的翡翠丸子汤吗”

    顾无虞浅浅一笑“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裳裳一起去吃。”

    白裳裳娇滴滴地锤了锤顾无虞的胸膛“顾公子,真讨厌”

    顾无虞握住了白裳裳的拳头,红唇轻勾,莞尔道“裳裳,手锤疼了没有,我帮你吹吹”

    崔思止看得头皮发麻,见这对狗男女又要开始当着众人的面秀恩爱,他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在下还有要事,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沈络绎觉得自己再不离开,白裳裳和顾无虞可能会当场亲起来,他只好打起了退堂鼓。

    “我军中也有要事,先走一步告辞”

    曲游弦幽怨地看了白裳裳一眼,又咬牙切齿地瞪了顾无虞这个贱人一眼,委委屈屈地离开了。

    “裳妹妹,内阁事务繁忙,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告辞。”

    原本崔思止、沈络绎、曲游弦这三人是带着无比愧疚想要以死谢罪的心情来找白裳裳。

    可现在,他们却带着三分无语,六分气愤,一分羞恨离开了这里,心情万分复杂。

    尽管他们心中仍旧是对白裳裳感到愧疚,但那种切肤之痛的痛楚却是不再那么深刻了。

    这便是白裳裳最想要看到的。

    他们隐隐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心照不宣地按照白裳裳喜欢的方式退场。

    崔思止他们离开之后,岐青泞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说话。

    岐青泞抬起淡黑色的瞳眸,沉静地看向白裳裳。

    “这真的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是的。”

    白裳裳坚定地点头道“所以岐先生,你也要学会放下。人类之所以烦恼,就是因为执念太多。执念过多,忧思就会过多。与其这样,不如放下。心澄则心静,心静则心宁。”

    只要你不爱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岐青泞听懂了白裳裳的潜台词,浅淡的眸光微微有些失神。

    他低声,喃喃地念道“心澄则心静,心静则心宁不如放下”

    白裳裳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她在等待岐青泞的醒悟。

    只要他能醒悟过来,那么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而她也可以回到现代,继续过她悠闲自在的日子,虚度快乐的光阴。

    白裳裳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电子音。

    岐青泞对你的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为80。

    白裳裳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岐青泞已经学会放下了。

    白裳裳派护卫将岐青泞送回了他开在临安城里的药庐。

    回过头,白裳裳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无虞。

    “顾公子,你梦到了什么”

    岐青泞、曲游弦、崔思止、沈络绎,他们在原著里全都做了对不起白若裳的事情。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痛苦,觉得恐惧,觉得内疚

    这种铺天盖地的内疚感迫使他们大清早就来到白裳裳的府邸里,慷慨赴刑。

    陈喻琛喝下了那前世酒,未必没有回忆起前尘往事,但他却没有来找白裳裳。因为他没有做出对不起白若裳的事情,所以他没有感到愧疚,他可能只是感受到怅然若失的悲恸而已。

    这种悲痛,不足以令他来找白裳裳。

    他可能以为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没有将它当做真正的前世。

    白裳裳很想知道,顾无虞的梦里梦到了什么呢

    顾无虞低声道“我在梦里救了她无数次,但她却仍旧是走向了死亡。我以为她是我众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中,最为普通的一件对不起,裳裳,我没有救下她。”

    顾无虞的梦里,他救下了白若裳,但因为剧情的干预

    白若裳仍旧是走向了她写好的死亡结局。

    梦里,顾无虞去药庐里给白若裳收尸,他记挂着这位他无论如何都救不下来的女子。

    但在药庐里,他却意外看到,岐青泞死在了她的身边,手中的药瓶滚落。

    一座坟墓,变成了两座。

    白裳裳闻言,心中隐隐作痛,心下恻然。

    她低声道“顾公子,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剧情的错。”

    顾无虞却伸出长臂,一把抱住了白裳裳,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裳裳,你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

    白裳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楚。

    她从未向人说过她的害怕,因为太丢脸了,别人听到也不会感同身受,只会觉得她可笑。

    但白裳裳知道,顾无虞不是这样的人。

    白裳裳泪盈于睫,视线慢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穿越当天的记忆在她眼前倏地掠过。

    她害不害怕

    她当然怕。

    她都快要怕死了。

    但怕没有用。

    她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白裳裳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瓮声瓮气,小声地说道“我才不怕呢”

    顾无虞轻轻弯起唇角,将白裳裳抱在怀里,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白衣公子眉目如画的俊脸上,眸光如水,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我们裳裳最勇敢了。”

    白裳裳听到这句话后,温热的眼泪,没出息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

    她害怕被顾无虞看到丢脸的样子,于是攥紧了他的衣襟,将脑袋死死埋进顾无虞的衣服里。

    任由泪水沾湿了他的长衫,肩膀哭得一颤一颤的。

    顾无虞像是没有感受到胸前的湿热似的,低头吻了吻白裳裳的头顶。

    浓黑的墨眸,不知道看向虚空中的哪一处,声音低沉暗哑。

    “没关系,裳裳,我会送你回家的。”

    “以后,你再也不必强撑勇敢了。”

    顾无虞将白裳裳送回了房里,还贴心地替她关好了房门,转过身离开了这个院落。

    白裳裳觉得自己哭得有些丢脸,于是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想见。

    折菊将早膳送到了白裳裳的房间里,白裳裳连吃早膳的心思都没有。

    她躺在珍珠翡翠流苏床上,怔怔地看着帐顶出神。

    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

    就如同在梦里,放空思绪,看向那些流动的白云一样。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顾无虞那日所说的话。

    他说从何处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向何处。

    白裳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

    但,这中间的过程呢

    白裳裳从现代来,要回到现代去

    但,她为什么会穿越呢

    系统捕获她,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白裳裳的脑海中,掠过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脸。

    岐青泞、沈络绎、崔思止、曲游弦

    白若裳虽然是恶毒女配,她有她做得不对的地方。

    但这些在原著中伤害过白若裳的人,他们就未必没有做错事情。

    如今,这些伤害过白若裳的人,全都想起了原著里他们对白若裳所犯下的错事。

    他们变得痛苦、恐惧和内疚。

    这算不算,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呢

    白裳裳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操控着这一切。

    她觉得系统似乎是在有意的报复这些伤害过白若裳的人。

    它以一种更加迂回的,隐忍的,彻骨的方式

    让这些伤害过白若裳的人,得到痛苦万分的报应。

    它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痛苦,让他们内疚。

    她知道,虽然今日她将崔思止他们敷衍了过去,但这个关于前世的噩梦,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种到了他们的心中。这颗噩梦的种子,迟早有一天会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永永远远地让他们痛苦。

    白裳裳望着帐顶,在心中默声召唤系统。

    系统,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给白若裳复仇吗

    系统许久都没有回答,万籁俱寂,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出现。

    正当白裳裳以为系统永远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耳畔却传来了系统熟悉的少年音。

    穿越的目的,宿主马上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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