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聂氏临死前,将年幼的崔思止托付给了她的亲哥哥照顾。

    聂氏哥哥想要带崔思止离开,可崔家人却不肯放他走。

    他们不允许崔家子孙流落在外,即使崔思止是个受到宗族厌弃的遗腹子。崔家人认为崔思止生是崔家的人,死是崔家的鬼,就算是死也应当死在崔家。

    聂氏哥哥没有办法,后来还是聂氏嫂嫂求到了她亲哥哥宣德侯门上,宣德侯亲自出面,崔家才不得不放崔思止离开。崔思止被接回外祖父家不久就又被崔家人抢了回去,聂氏哥哥再次来求宣德侯这个内兄帮忙,一来二去,宣德侯干脆将崔思止接到了侯府亲自抚养,免去了不少麻烦。

    崔家人迫于宣德侯淫威,再也不敢来侯府提要接回崔思止的这件事情。

    六岁的崔思止从此在侯府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说他是表少爷,其实他在侯府里的地位也就比家仆好那么一点。

    好在宣德侯很喜欢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外甥。

    宣德侯领崔思止回来没多久,皇帝就派他去平定雍州叛乱,宣德侯大胜而归,皇帝涨了宣德侯的俸禄,宣德侯便觉得崔思止是他的福星,吃穿用度从来不会少了他的这一份。

    崔思止将聂氏临死前的话深深刻在心里,他逢人就笑,脸上一直带着温润的笑容,那柔和的笑容就像是长在了他脸上的面具,和他的血肉交织在一起,撕都撕不下来。

    没有人见过他不笑的样子。

    女主白皓雪和崔思止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他们出身微末,在侯府里头相互帮衬着。

    而女配白若裳一开始就很讨厌崔思止这个穷表哥,总是来找他麻烦,处处与他作对。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崔家人也是如此对待崔思止的,甚至做得更加过分。

    跟他们比起来,白若裳坏都坏得不够出色。

    可白若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后来摔碎了崔思止亡母唯一的遗物。

    一块羊脂白玉佩。

    崔思止从崔家离开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带了这块聂氏的玉佩。这块玉佩寄托了崔思止对亡母的所有思念,是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

    而白若裳却把它当做白皓雪和崔思止之间的定情信物。

    一边嘲弄,一边高举着摔碎了。

    摔碎玉佩的白若裳惊讶地发现,向来唇角含笑温润如玉的崔表哥脸上第一次失去了笑容。

    他蹲下身子捡碎玉,脸庞沉静如雪。

    声音低沉而沙哑,轻得几不可闻。

    “这是亡母的玉佩……”

    白若裳心中一跳,原来是她误会了,可娇小姐哪里肯认错,偏偏嘴硬恶毒地说:“那又怎么样?你赖在我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府上的东西,一个玉佩而已,我摔不得吗?”

    崔思止握紧了手中的碎玉,唇角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笑容。

    他看着她,黑眸里的温柔泛滥得像是要溢出来。

    “表妹自然摔得得。”

    他的笑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白若裳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就算偶尔想起来,白若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也从来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反而借题发挥对他越发刻薄起来。而面对白若裳的刻薄无礼,崔思止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唇角含笑,浅笑如风,对她的讥讽视而不见,处处忍让。

    连白若裳都以为崔思止是个软柿子好欺负。

    可白若裳万万没有想到……

    最后亲手将她送进诏狱的,竟然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永远唇角带笑的崔表哥。

    那时候的白若裳身败名裂,刚从侯府里被赶了出来,前往清河老家投靠自己的外祖父王家。可好景不长,王家牵连进了前首辅严佺贪污案,白若裳及王家人全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里候审。

    惊慌失措的白若裳在刑部大牢里遇到了前来辅助办案的崔思止。

    当时的崔思止已经是位极人臣的大理寺少卿,手握重权。白若裳求崔思止救她出去,崔思止含笑着答应了她,但却提了一个要求:他需要知道王家秘宝的下落。

    白若裳毫不犹豫就相信了这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崔表哥。

    崔思止很快将白若裳从刑部大牢里救了出来,白若裳带着崔思止找到了王家私藏的秘宝。

    就在这个时候,前一刻还在柔声安慰白若裳的崔思止,突然兵戈相向,联合埋伏在暗处的锦衣卫指挥使,一道拿下了白若裳,将她关进了比刑部大牢更为血腥恐怖的诏狱。

    没有人能活着从诏狱里走出来。

    而王家的秘宝也成为了白若裳行贿的铁证。

    白若裳被锦衣卫扔到潮湿阴森的诏狱大牢里,她纤细的脚腕上拷着沉重冰冷的铁链,跪在地上隔着牢房木柱,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崔思止的裤脚。

    脸色苍白,神色仓惶。

    “表哥你说过要救我的,你答应过的!”

    “我的确答应过你,要把你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

    崔思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他被白若裳狼狈不堪地攥着裤脚不肯放手,却丝毫不在意。

    长身玉立,站在潮湿阴冷的诏狱里。

    芝兰玉树,自有光华。

    崔思止用一种极轻极柔的声音说道:“但我却从来没有答应过,不把你再次扔进诏狱。”

    白若裳这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她惊惶地睁大了眼睛。

    “你竟然骗我?!”

    “表妹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崔思止摊开手掌,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碎裂的玉佩。

    白若裳哪里还认得这个玉,心中一片茫然,但她却下意识地惶恐不安:“……这是什么?”

    崔思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是你当初摔碎的亡母碎玉……”

    白若裳心中猛然一惊,张皇失措,心中惶恐惊惧被无限地放大。

    她想起这块玉了,这块她曾经亲手摔碎的玉佩,在崔表哥唯一失去笑容的那天。

    白若裳抬头,愣愣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崔思止。

    映着诏狱里的跳跃隐动的烛火,崔思止斯文儒雅的脸庞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火光。

    他唇角温润的笑容变得陌生而冰凉,昔日温柔的假面早已荡然无存。

    崔思止的眼睛黑沉沉的,万千温柔都化作冰冷的阴郁。

    他的声音又轻又沉。

    轻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却让白若裳陡然凉了后背。

    “表妹,你觉得我还会放过你吗?”

    白若裳吓得立即松开了手,脸色惨白地跌坐在潮湿阴冷的诏狱里。

    她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崔思止这么多年对她温柔有礼处处退让并不是因为他是软柿子好欺负,而是为了今日能够亲手将她打入无间地狱,以报亡母碎玉之仇。

    但白若裳明白得太晚了。

    *

    而此时站在偏厅门口手脚僵硬的白裳裳,则是因为明白得太早,只想立即当场去世。

    为什么原主白若裳得罪的人,最后都要成为白裳裳她的攻略目标呢?

    白裳裳百思不得其解。

    她眼神飘忽地看向崔思止脑袋上漂浮的数值。

    【好感度:30】【仇恨值:85】

    白裳裳:“……”行吧,硬着头皮上吧。

    比起景砚,崔思止这数值已经算得上是绩优股了。

    宝宝冲鸭!你可以哒!

    白裳裳欲哭无泪地给自己打气,顶着巨大的压力抬脚走进偏厅。

    这间偏厅里的摆设比正堂里要清净素雅许多,是宣德侯专门为白令望和白若裳读书而设置的。

    偏厅三面墙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正中设有书架一座,上面摆满了书籍玩器。书架前设书桌长案一张,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和斑竹笔筒。屋子左边设有两把黄花梨雕花靠背玫瑰椅,两椅之间摆着茶几,右边临窗设有黄花梨长榻,可供日间小憩。

    因为当今圣上昭远帝崇尚道教,整日炼丹修仙,懒理朝政,所以文武百官大多数也跟着崇信道教,宣德侯也是如此。屏风将偏厅一分为二,割裂出一个静谧的神堂来。

    正中央设有神龛一个,里面供奉着开了光的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神像,神龛前面有香、水、花、灯、果五贡,烟火缭绕,房间里有淡淡的香气。

    白裳裳走到崔思止身边,心里头十分忐忑。

    “表哥好。”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和从前那个气焰嚣张跋扈飞扬的表妹语气完全不一样。

    崔思止一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舅母让我来跟表妹交流一下诗文心得。”

    “谢谢表哥。”

    明明是辅导诗文,这位兄台却说成是交流心得,太给面了。

    不管崔思止的好感度有没有涨,反正白裳裳的好感度是蹭蹭蹭涨了五分。

    崔思止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昨夜和顾无虞晒月听蛙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她和丫鬟之间的谈话。

    白皓雪会算计人,崔思止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他们是同类人。

    倒是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表妹有些让他刮目相看,昨日她说的那番言论,不像是一个胸无点墨才疏学浅的人会说的,崔思止勾起唇角,莫非她从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可是,她装出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又是要做给谁看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崔思止并不想深思,这个表妹如何,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一道坐在书桌长案前,中间像是约好了一样隔着些许距离。

    “作诗和作画本为一体,作画用的是笔墨丹青线条,而作诗用的是你的文字,只要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么这首诗就算是小成了。”

    “若是想要这首诗更加深刻,还需要注意情、意、境的结合……”

    崔思止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白裳裳并没有认真在听。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腰间的那块羊脂白玉佩。

    亡母遗物被人如此窥伺,崔思止心中一沉,眸色不免寒了几分。

    “表妹在听吗?”

    崔思止唇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白裳裳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盯着崔思止腰间的这块玉佩打量,这块玉佩应该就是小说中被白若裳摔碎的那块,小说中曾经描述过崔思止玉不离身,日夜佩戴。

    白裳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现在这块玉还没有碎。

    她还有机会缓和一下她和崔思止之间的关系。

    崔思止目前对她的仇恨,应该是来自于白若裳平时日积月累对他的无礼态度上,只要她把态度端正起来,对崔思止友好一些,崔思止跟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应该很容易成为朋友的。

    冷不防听到崔思止询问的声音。

    白裳裳心中一惊。

    如果答非所问,不仅不会缓和二人的关系,还可能会受到崔思止的厌弃。

    白裳裳只得硬着头皮去称赞这块玉佩:“我见这块玉佩莹白光润,细腻无瑕,水头透亮,我从未见过如此上乘的美玉,一定价值不菲吧……”

    “表妹的意思,是我不该佩戴这样上乘的玉佩吗?”

    崔思止脸上疏淡的笑着,无声地逼近白裳裳,漆黑如墨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还是……表妹觉得我这玉佩是偷来的?”

    白裳裳:“……”我什么话都还没说,兄台请不要强行脑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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