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裳裳道:“我不会下棋。”
顾无虞缄默了一会儿,道:“若是寻常人,不会下棋,应该不会提起这个话头。”
白裳裳道:“……可能我不是寻常人。”
白裳裳有些心虚地想:毕竟她是穿越少女,自然非比寻常。
顾无虞没有说话,只是对白裳裳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一个笑容,实在是美丽又清透。
把白裳裳的三魂六魄,勾去了二魂五魄。
只余下可怜的一魂一魄,岌岌可危。
白裳裳听到她轻柔的声音。
“……虽然我不会下围棋,但是我会下五子棋。”
顾无虞被她说得勾动了兴致,问道:“这五子棋是何棋?”
白裳裳将五子棋的下法跟顾公子描述了一番。
顾无虞听过之后,抬眼看向白裳裳。
“这五子棋趣味横生,引人入胜,白姑娘能否赏脸和在下比试一场?”
他漆黑的凤眸,眼波如水,清雅而潋滟,静静地看着她。
白裳裳听到自己神魂颠倒的声音:“好……”
顾无虞伸手,指向墙角竹林下面的那个石桌棋盘,道:“白姑娘,请随我来。”
绿竹翠林下面铺着青石子路,脚踩在上面咯啦作响,别有一番风趣。
白裳裳跟着顾无虞走到青石桌旁边,青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木质棋盘。她不太懂围棋,见棋盘上面纵横交错,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个数都差不多,仿佛是个平局。
顾无虞指向石凳,道:“白姑娘,请坐。”
白裳裳抚了抚裙摆,坐到青石凳上,忍不住问道:“方才顾公子是在和琢风下棋吗?”
闻言,顾无虞那双杏花微雨的凤眸,顷刻间黯淡了几分。
显得有些忧郁。
顾无虞惆怅道:“琢风不爱下棋,在下只能一个人自娱自乐。”
白裳裳听到这话,怜悯地看了顾无虞一眼。
……那可真是惨。
……就不能买个爱下棋的书童吗?
白裳裳问道:“那这盘棋是谁赢了?
顾无虞答道:“黑子。”
白裳裳自言自语地说道:“自己和自己下棋,也能决断出输赢吗?”
她从来没有自己跟自己下过五子棋,光是想想都觉得最后的结局应该会是平局。
自己的棋路自己最为了解。
无非是用黑子堵白子,白子堵黑子,最后条条大路都被堵死,两败俱伤。
顾无虞伸手,将棋盘上的黑子一粒粒捡起,收到黑色的棋盒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白裳裳忍不住将注意力落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莹白如玉,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用来下棋真是再好不过。
棋子落入棋盒,珠玉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响。
白裳裳听到顾无虞低沉悦耳的声音,宁静又温柔。
“世人皆以能自省,但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可能正是他自己。”
白裳裳听不懂他的话。
如果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那天下间,还有谁能够了解自己呢?
白裳裳见顾无虞在收拾残局,也跟着他一起拾捡棋子,她将白色的棋子一粒粒捡到棋盒里,两个人很快就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白裳裳觉得顾无虞第一次玩这个,应该没有见识过五子棋的堵路大法,于是想让顾无虞好好领略一番,她客客气气地说道:“顾公子你先请。”
顾无虞没有拒绝,他礼数周全,彬彬有礼地说道:“还请白姑娘不吝赐教。”
白裳裳自信满满道:“那是自然。”
片刻后,黑子赢了。
白裳裳自信满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不敢置信地从棋盘上抬起头。
“顾公子,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吗?”
竟然可以从她的堵路大法里杀出一条血路,这算什么?
……天赋异禀吗?
顾无虞淡淡地笑了笑,凤眸里带了一丝愉悦的笑意。
像是一只餍足的狐狸。
“的确是第一次。”
她不信这个邪。
白裳裳撸起了袖子,气势汹汹想要找回自己的场子:“再来一盘。”
顾无虞文质彬彬道:“好。”
第二局,黑子又赢了。
“……怎么会这样。”
白裳裳一脸挫败,如同霜打的茄子。
她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才这种生物存在的。
他们天赋异禀,一学就会,就地飞升。
顾无虞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眉眼轻轻笑了一下。
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捡到了棋盘里,甚至贴心地将白裳裳所执的白子也一并收拾了,他抬头,深黑的凤眸,望向白裳裳:“还来吗?”
白裳裳被他用这样美丽清澈的眼眸注视,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下意识就答应:“来!”
第三局,出乎意料,白子赢了。
白裳裳很有自知之明,犹豫地问:“顾公子,你刚才是在让我吗?”
顾无虞看向白裳裳,问道:“很明显吗?”
他深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看起来清透隽永,纤尘不染,人畜无害。
白裳裳突然有些紧张。
她的嗓子发干,结巴地说道:“……似乎是有点明显了。”
顾无虞闻言,弯起了好看的眼眸。
“那好,下次我争取做得不那么明显一点。”
他看向白裳裳,凤眸里漾起轻轻浅浅的笑意,如同月亮跌进碧潭,揉破了一池清水。
白裳裳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慌乱地挪开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脸热。
她想,可能是夏天的温度太高了吧……
本来还想再来一盘,但肚子里冷不丁传来一声“咕噜”的声音,白裳裳老脸一红,窘迫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竟然在顾美人面前发出这样不文雅的声音……
真是唐突了美人。
白裳裳不敢抬头看顾公子的眼神。
顾无虞看向白裳裳,他善解人意地问道:“白姑娘可是饿了?”
白裳裳低着脑袋点头,尴尬道:“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无虞没有多说什么,他站起身子。
“请随我来。”
顾无虞将白裳裳领到正堂,让主仆三人坐下稍等片刻。
不多时,顾无虞用托盘端了几碗白米粥和酱菜出来,他对白裳裳歉意地笑了笑:“寒舍只有这些招待诸位,如不介意,可以坐下来一起用饭。”
他说话的样子儒雅斯文,不卑不亢。
如果不是这些寒酸的小菜和这间质朴到有些破旧的正堂,白裳裳都快忘记了顾无虞本人现在还没有位极人臣,他此时不过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穷小子罢了。
他的气度,说话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根本就和“穷酸”这两个字挂不上勾。
不仅没有挂上钩,甚至还有一种远离人间烟火的儒雅气质,他身上仿佛有莹白的玉泽笼罩。
白裳裳恍惚想起一个词: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说的大概就是顾无虞这样的人吧。
白裳裳道:“谢谢顾公子款待。”
她招呼着折梅折菊一同围在木桌边上吃饭,这里的饭菜虽说是没有宣德侯府的好吃,但也算不上什么难吃,白裳裳下午逃跑的时候用尽了体力,此刻正是肚子最饿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客气,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一碗粥,瓷碗里面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顾无虞看了白裳裳一眼,凤眸里眼波似水,眼神比方才更加柔和了。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琢风此时刚好从宣德侯府回来。
他身后带着三十多个侯府随从,都是来接白裳裳回府的。
侯府领队的是周管事,他连走带跑迎了过来,擦着脸上的汗,对白裳裳说:“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夫人和世子听说你出事都急坏了,现在还在侯府门口等着你回府呢。”
白裳裳站起身子来,向顾无虞道谢:“谢过顾公子,今日一饭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顾无虞道:“白姑娘言重了。”
白裳裳拱手道:“顾公子,那我们后会有期。”
顾无虞轻轻一笑。
“后会有期。”
白裳裳跟着周管事走出了院门,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车夫高甩纤绳:“驾——”。
车轮缓缓滚动,白裳裳坐在马车里还一阵恍惚,掀开帷幕看向这个院子。
天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低沉了下来,变成青黑交织的夜色,夕阳完全没入到地平线以下,天边还残留着几片暗金色的火烧云,像是快要燃烧殆尽的灰烬,在青黑色的夜空中显得尤为绚丽。
此时,正是黄昏。
据说,黄昏又被称作是逢魔时刻,在日与夜交替的那段黄昏里,百鬼妖魔都会同时出现。
在凡间游荡。
朴素老旧的院落门口,挂上了两盏昏黄的纸灯笼,灯火摇曳。
白墙碧瓦,朱漆大门。
顾无虞静静地站在院落门口,昏黄的灯光映着他雪白的长袍,将他的身影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的身姿修长而挺拔,一个人站在灯下,显得有些寂寥。
风姿静竹,纤尘不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白裳裳却总觉得在黑暗中,自己好像和顾无虞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
她吓得心跳一滞,连忙关上了帘子。
白裳裳沉默了一会,忍不住拽住折菊的袖子,问道:“折菊,你能看到顾公子,对吧?”
折菊疑惑地看了一眼白裳裳:“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能还是不能?”白裳裳追问到底。
折菊莫名其妙地说道:“当然能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那就好……”
白裳裳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撞邪了。
她还以为,今天撞到狐狸精了……
刚刚松下一口气,白裳裳又突然听到折菊充满疑惑的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顾公子好像对小姐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以前你们分明见过的……”
白裳裳猛地抓住折菊的手:“你说什么?”
折菊被白裳裳的脸色吓到,她愣愣地说道:“小姐你也不记得了吗?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作不认识顾公子的,怕顾公子赶我们走……”
白裳裳被她问得提心吊胆,担心身份败露,只好含糊不清地道:“我就觉得顾公子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折菊困惑道:“难道是好看的人,记忆力都不太好?”
“你快说,我和顾公子是在哪里见过的?”白裳裳问折菊。
折菊回忆道:“大概两三个月前,小姐去灵隐寺上香,下山的时候,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小姐带着我们去亭子里面躲雨,刚好顾公子那天也从灵隐寺下来,想要进亭子躲雨……”
白裳裳:“……”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折菊看了一眼白裳裳的脸色,犹豫地继续说道:“小姐将顾公子赶出了亭子,说不想和这种穷酸公子躲在一个屋檐下避雨,传出去不好听……”
白裳裳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真的把他赶出去了?”
折菊肯定地点了点头:“顾公子那么好看,一眼难忘,我不会记错的,顾公子被小姐赶出雨亭之后就一个人下山了,那天下了那么大的雨,顾公子身上全都湿透了……”
白裳裳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她是因为穿越所以不记得顾无虞,那顾无虞又是因为什么不记得她呢?
如果说他是记忆力不好,白裳裳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如果记忆力不好,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学会了五子棋?
怎么可能在将来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呢?
白裳裳的眉头越锁越紧。
……这其中究竟又有怎样的谜团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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