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白裳裳愁容满面地坐在马车里。

    《皓雪满庭纷》小说里,白若裳也曾嘲讽过顾无虞,但这却是在顾无虞参加科考那天才发生的事情,白裳裳没有想到,原来白若裳和顾无虞之间,竟然这么早就结怨了。

    白裳裳蹙眉,闭上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翻阅着白若裳的记忆,希望能够在哪个角落里找到白若裳关于顾无虞的支离片段,重现那一天的场景。

    她顺着折菊的话,回忆起那一天灵隐寺外,山上的大雨。

    耳畔仿佛响起了那天稀里哗啦的雨声,天空中还有隐雷阵阵。

    她在记忆里看到了那一场大雨。

    亭台屋檐,水流如注。

    雨水倾泻而下砸向泥泞的青石台阶,溅起水花,沿着石阶汇进泥泞的山路里。

    青山翠林,寺院庙宇,全都笼罩在一层磅礴浓重的水雾之中。

    她在雨帘里看到那个纤细修长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在大雨中越走越远。

    他穿着雪白的长袍,衣裳被雨水浇了透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黑色的青丝打湿后,蜿蜒在他的腰际,雪白的袍角沾上了黑色的泥泞,像是轻云落入了泥潭,让人觉得痛惜又动人。

    他的身影原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清瘦的身姿,如风中残竹,看起来落魄而寂寥。

    白裳裳在白若裳的记忆里找不到顾无虞的脸。

    估计在原主白若裳的心中,只把顾无虞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吧。

    可在小说里,顾无虞是唯一一个在白若裳失势之后没有向她寻仇的权贵大佬,他不仅没有向白若裳寻仇,甚至还在白若裳被打入诏狱受尽酷刑的时候,替她向锦衣卫指挥使求情。

    虽然最后他的意见并没有被锦衣卫指挥使采纳,但却给了当时的白若裳一丝少得可怜的善意。

    让白若裳不至于在诏狱里绝望得疯掉。

    而今天,白裳裳在逃难的时候,也感受到了顾无虞给予她的善意。

    尽管顾无虞脑袋上显示的好感度为零,但他的仇恨值显示的也是零,跟景砚和崔思止的仇恨值比起来,顾无虞已经算得上是小天使了。

    白裳裳兀自乐观地想,起码顾无虞目前对她没有怀抱任何恶意。

    她应该知足了。

    或许人家真的是活菩萨,所以没有把白若裳赶走他避雨的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呢?

    没错,就应该是这样。

    白裳裳越想越觉得是因为顾无虞心善,所以今日才忘记旧事不提的。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顾无虞故意失忆的这件事情。

    马车外面突然传来门房兴奋高昂的呼喊声。

    “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辘辘而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折梅率先跳下了马车,扶着白裳裳下来。

    王氏和白令望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见白裳裳下车,连忙迎了上去,王氏急得红了眼眶,握住白裳裳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国公府的吴勇昌没有抓到你吧?”

    白裳裳心中一惊:“娘你怎么知道是吴勇昌来抓我?”

    “你在玉石堂砸了人家老板的铺子,丫鬟与人斗狠时又留下了你的名字,玉石堂老板马上就寻到了侯府来讨要赔偿。”王氏摸了摸白裳裳的胳膊,又摸了摸白裳裳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瞧着,生怕白裳裳少了一根毫毛,“听那个小厮说,是顾家的公子收留了你,他为人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白令望在一旁安慰王氏:“娘,我都说了,无虞兄是好人,不会苛待妹妹的。”

    “你的狐朋狗友,能有什么好人?!”王氏恨恨地瞪了白令望一眼。

    “娘,你可以这么说我,但是不可以这么骂无虞兄。”白令望替顾无虞鸣不平。

    白裳裳略感诧异地看了白令望一眼。

    原来白令望跟顾无虞这么熟稔的吗?熟到会不惜顶着王氏的怒火来维护顾无虞?

    白裳裳回握住王氏的手,想让她安心:“娘,我没事,顾公子是哥哥的朋友,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那就好……”王氏放下心来,她苦口婆心地对白裳裳说,“你爹还在正堂里等着呢,待会儿你乖乖向他道个歉,千万不要又和你爹起冲突,知道吗?”

    白裳裳心中一紧:“爹为什么要等我?”

    她和白若裳犯下的错事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宣德侯是因为哪件事情来和她秋后算账。

    王氏欲言又止,有苦难言,只忧心忡忡地说:“你爹也有你爹的难处,等会儿你乖乖给你爹认个错就好了,认错不代表你真的做错了事情……”

    王氏担忧地看着白裳裳:“裳儿你记住,为娘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还有我,哥哥永远都站在妹妹你这边!”白令望立马跳出来表忠心。

    难得的,王氏这次没有趁机数落白令望。

    一家三口抬脚走进了侯府,绕过影壁,走进正堂。

    正堂里通火通明,白裳裳还未走进去,就已经能够深深感受到正堂里沉重的低气压。

    看来今天是一场硬仗了。

    白裳裳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了正堂。

    正堂里,宣德侯爷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双目不怒自威。

    见白裳裳姗姗来迟,宣德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盏震荡发出轻响。

    “你还有脸回来?!”

    白裳裳蹙紧了眉头,低声道:“我为何不敢回来?”

    “你砸了玉石堂,又打破了毅国公儿子的脑袋,纵车在东市街头上横冲直撞,闯下这等祸事,你还觉得你没有做错吗?”宣德侯怒声训斥道,“还不快给我跪下!”

    王氏焦急地站在旁边,拼命向白裳裳使眼色:“裳儿,快跪下,别惹你爹生气……”

    白裳裳看到王氏如此急切的脸,又看到了王氏身边一脸担心的白令望。

    她在此刻,是如此清晰地明白,一家四口,只有王氏和白令望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而宣德侯,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发火的工具而已。为人父母者,知道儿女闯下了祸事,第一时间会生气,这很正常,但是儿女回来得这么晚,又被国公府全城追杀,再多的怒火都会化作担忧和焦急。

    王氏和白令望都担心得站在侯府门口等她,而宣德侯呢?他一点都没有为人父应该有的担心吗?

    明明现在,宣德侯还是白裳裳名义上的父亲。

    白裳裳心中陡然间升起了一股怒意,她不知道这怒意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原主白若裳的。

    白裳裳仰着脸看向宣德侯,倔强的声音道:“我没有过错,为什么要跪下?”

    “好好好……”宣德侯气极反笑,将怒火烧到了王氏身上,他手指着白裳裳,眼睛望向王氏,怒声斥责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整日闯祸胡闹,现在还敢违抗父命了起来!真是越来越有能耐,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到眼里了!”

    “你骂我可以……”白裳裳闻言,跪了下来:“但不关我娘的事……”

    王氏见白裳裳跪下,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中一酸,红了眼眶,嘴里念着:“裳儿,我的好裳儿……”王氏不敢向宣德侯求情,因为她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再怎么愚钝也摸清了三分他的秉性,王氏知道他正在怒火上,越是劝阻便越是火上浇油,沉默反而能够在他手里得到宽慰。

    所以王氏攥紧手帕忍耐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突然,一道纤细而柔弱的女声,在正堂里响起。

    “爹爹,姐姐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这次就饶过姐姐吧……”

    来人身穿一袭淡雅的白裙,青丝如墨,头上戴着冰白色的珠花簪,衬着她小巧的脸庞,看起来素雅又精致,她的眉目如画,腰若扶柳,知书达礼,看起来弱不禁风。

    她的眸光盈盈,黛眉轻蹙,看向宣德侯,眼中写满了娇弱的担忧和不忍。

    她就像是一朵开在幽谷的小白花,柔弱,纤细,惹人怜惜。

    让人忍不住向她报以温柔的视线。

    小白花走到白裳裳身边站定。

    白裳裳跪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小白花不染纤尘的裙摆。

    小白花的嗓音轻柔而娇弱,柔柔地替白裳裳向宣德侯求情。

    “姐姐这次应该已经知道错了……”

    “她都及笄了,还叫年纪小吗?!”宣德侯怒火烧得更旺了,“以前闯下的祸事都可以算是年纪小不懂事,可你看看她,现在都十七岁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白裳裳跪在地上,仰起头,望向这朵替她向宣德侯求情的小白花。

    她看到小白花小巧的下巴,雪白无瑕。

    白裳裳在白若裳的记忆里见过无数次这张脸。

    小白花姓白,名皓雪,是侯府的三小姐,白若裳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是《皓雪满庭纷》的女主角,白皓雪。

    白皓雪对宣德侯道:“姐姐平时虽然骄纵,但却分得清轻重,勇国公乃是齐国开国功臣,别人轻易得罪不起,姐姐这次想必也是被那国公府的少爷逼急了,才出手反击他的……”

    白裳裳心中暗道,这白皓雪可真是厚黑学十级选手。

    她说的每句话,表面上都是在替白裳裳求情,但却字字都直击宣德侯的要害,处处让宣德侯的怒火燃得更加旺盛,将白裳裳的形象在宣德侯心中抹黑得如同锅底。

    果然,白裳裳听到宣德侯怒极的声音。

    “她分得清楚轻重?!她若是分得清楚轻重就不会和国公府的儿子起冲突!分得清楚轻重就不会砸了人家玉石堂的铺子!就不会把人家国公府的儿子打得破了相!”

    每个倒霉嫡女的背后,一定会有一个渣爹。

    白裳裳觉得她是时候给这个渣爹醒醒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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