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艾喂顾昱喝完一小杯水之后, 摸了摸它的头便往外走。
顾昱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后面, 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背影。
阮艾听到脚步声后无奈地转过身，弯腰道：“我吃完午饭再来看你，好不好？”
她没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实验室里陪它，可小丧尸又格外喜欢和她一起玩，所以阮艾这两天经常被它缠得脱不开身。
好在顾昱还是很听她话的, 闻言便乖乖回到之前的小椅子上坐好，朝她发出一声轻缓的低吼。
阮艾朝它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实验室。
门外, 霍宜琳正压抑着声音痛哭, 霍言臻和霍正嵩都在一旁安慰她。
然而一见到阮艾, 霍宜琳直接挤开两人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小艾，谢谢你照顾小昱，我这个当妈妈的真是太不称职了, 还好有你陪着他, 你真是个好孩子, 太感谢你了。”
她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全程眼泪不停地掉。
阮艾本来是有些抗拒和不熟的人接触的，但当她对上霍宜琳通红的泪眼时, 难得地沉默下来。
她是一个不曾接触过亲情的人，但却能从霍宜琳的眼泪里感受到她的无奈、沉痛，以及再次见到顾昱的庆幸。
“小艾,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等小昱离开基地以后，你可以帮我照应它一下吗，就……稍微保护一下它，我好怕在外面会有人类伤害它，求你帮帮它。”
面对已经变成丧尸的儿子，霍宜琳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再把它留在身边，所以身为母亲没办法尽到的职责，只能请求别人来完成。
阮艾点头，“放心，我会保护它。”
等过段时间她就会带着顾昱离开北城，然后把它接到兰城的家里，让成群的丧尸和变异植物们一起照顾它。
它将会迎来全新的生活。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霍宜琳眼中又泛起泪意，“言臻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女孩，我替小昱谢谢你了，真的谢谢。”
阮艾见她的哭声愈演愈烈，有些无措地看向后方的霍言臻。
霍言臻接收到她的目光后，走上前来轻拍霍宜琳的背，“姑姑，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
霍宜琳这才松开阮艾，扭过头擦眼泪，“抱歉，我今天情绪太激动了。”
阮艾轻声道：“没关系。”
她明白，霍言臻的家人们和他一样，都是很温柔善良的人。
见过顾昱之后，霍正嵩和霍宜琳准备离开了。
阮艾本来打算跟着一起回去的，却被沈黎川鬼鬼祟祟地拉到一个角落，“你想吃火锅吗？食材我都放在冰柜里冻好了，留下来一起吃吧。”
阮艾：“……行。”
霍言臻知道她要留下来和沈黎川一起吃火锅时，表示自己也想加入。
不过他得先送两位长辈回去。
“你们先煮着，我把爷爷和小姑送回家就过来。”
沈黎川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等你。”
……
顾家门外，顾千亦拖着疲惫的身躯按响了门铃，一双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
来开门的是顾岑姝，她一看到顾千亦就惊道：“你可终于回来了，这两天跑哪去了，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失踪了，我和爸爸都快担心死你了。”
顾千亦听到她话里的“爸爸”两个字时，嘲讽地笑了，“顾长衍怎么可能担心我，他恨不得我早点消失才好。”
顾岑姝语重心长，“哪有，他知道你跟着妈妈受了很多苦，所以这些年总是有意无意地补偿你，他一直在努力做个好爸爸。”
顾千亦沉默了片刻，越过顾岑姝往屋里走。
在他前世的记忆里，顾长衍不像是他的爸爸，反而像是仇人。
一开始，顾长衍憎恨顾千亦是因为在顾岑姝被丧尸咬之后，他亲手了结她，后来则是因为顾昱也“死”在了他的枪口下。
顾长衍一直在等他低头道歉，可顾千亦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没错，父子两人僵持不下，内讧一直没有停止过。
顾长衍曾经对他说：“人总要为自己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顾千亦并不认同。
傲慢不是原罪，活着才是。
从头到尾，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只有他。
在沙发上坐下之后，顾岑姝倒了杯水给他，“你脸色这么憔悴，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千亦扯住她的袖子，“姐姐。”
“嗯？”
“我是不是很多余。”
没有人喜欢他，连亲生父母都恨不得他去死，顾千亦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两天里，他离开北城基地，一个人走到一处偏远的山林，也就是他前世精神状态最恶劣时自杀的地方。
他坐在一棵树下，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死之前血液流干的感觉，不眠不休足足两天。
顾岑姝握住了顾千亦的手，轻拍，“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千亦，你是姐姐最亲的人，没有你的话我怎么办？”
顾千亦一怔，心中安定了。
这就是他活着回到这里的原因，他还有姐姐要保护，只要顾岑姝活着，他就永远舍不得去死。
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顾千亦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他抱住顾岑姝的腰，额头轻靠在她的手臂上，“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顾岑姝察觉到他的不安，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顾千亦收紧手臂，“千万别离开我，千万。”
他手里就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如果顾岑姝出现一丁点差池，他可能会疯。
“好，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
霍宜琳回来的时候，顾千亦已经回房间补觉了。
顾岑姝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多问了一句：“霍姨你去哪了？眼睛是因为刚哭过了吗？”
霍宜琳一顿，“去言臻家里见了见他的女朋友，小姑娘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可惜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我一听就觉得心疼得不行，所以忍不住哭了，你也知道我这个年纪最听不得这种……”
顾岑姝愣在原地，后面的话都听不真切了，耳边回荡着“嗡嗡”的耳鸣声。
“你说什么，霍言臻有女朋友了？”
霍宜琳看着她发白的脸色，默了一瞬，“岑姝，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归宿了。你人这么优秀，只不过是和言臻没缘分，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顾岑姝恍惚了好久，才胡乱地点头，“知道了……霍姨，我想出去散散心。”
说着便打开门往外走。
“哎，岑姝你——”
随着屋门落锁的声音响起，客厅里只剩下霍宜琳一个人。
她无奈地叹口气，“言臻刚送我回来，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希望别遇上才好啊。”
顾岑姝出门后，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她从高中就喜欢霍言臻了，那个时候的他又高又帅成绩还好，几乎是全校女生的理想型，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
然而这些人里，只有顾岑姝能和他说上话，因为她的继母是霍言臻的小姑，霍宜琳知道他们是同学后，经常托她带些吃的用的给霍言臻，这么一来两人才有了交集。
他们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这么多年，顾岑姝一直知道霍言臻不喜欢她，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得这么突然，这么让人无法接受。
不知不觉，顾岑姝来到小区门口，霍言臻恰好在这时候准备驱车离开。
几乎是不经思考的，顾岑姝喊住了他。
“霍言臻，你是送霍姨回来的吗？”
霍言臻看到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是。”
顾岑姝尬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她努力找了个话题。
“你记得我们母校北城七中的篮球场吗，前不久好像被改造成建材厂了，我记得高中时候你每次体育课都会去那里打篮球，我还帮你拿过外套……”
她说了这么多，霍言臻只是皱了下眉，“不好意思，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忘了。”
顾岑姝一愣，脸上像被甩了个耳光一样火辣辣的。
那些被自己珍藏起来反复回想的记忆，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片无关紧要的云，看过一眼之后就散了，到头来停在过去的人只有她顾岑姝。
见她不说话，霍言臻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女朋友在等我吃饭。”
顾岑姝更难堪了，她手足无措地摆手，“再见。”
霍言臻礼貌且疏离地点了下头，一踩油门飞驰而去了。
车辆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四下无人，顾岑姝终于毫无顾忌地表露出自己的狼狈，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一时间手足无措，委屈到了极点。
她羡慕，甚至是嫉妒那个被霍言臻捧在手心的女孩子，她可以享受他的所有温柔，理所应当地和他做亲密无间的事情。
那个女孩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顾岑姝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低垂着头，胡乱地擦着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压抑着不敢发出明显的哭声。
十年暗恋，懦弱了这么久，顾岑姝终于可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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