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小说:高攀式婚姻 作者:楠阿珠
    新药研发峰会在许氏旗下的商业大厦举行。

    以传媒产业为主的许氏, 近年来主要投资的几部影视作品在市场收益颇丰,跟风潮流,许氏投资的几档综艺节目人气火爆, 算是传媒企业的翘楚。这桩大厦去年建成, 冠名许氏, 囊括酒店餐厅, 顶层风光最好的几间会议室,常年租赁开办一些学术会议或是发布会。

    峰会主办方承包整个顶层,而大厦一楼,正在热闹地举行一个小型车展的开幕式。

    大厅名车罗列,身材窈窕曼妙的车模靠在车上,摆出漂亮动人的姿势。

    程安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碰上苏温尔。

    她没有存心去注意一楼车展有哪些人, 是在一楼洗手间出来, 意外看到在走廊尽头互相谩骂的年轻男女。

    男人的衬衣领口纽扣松着, 上面还留有暧昧的口红印。女人一袭干练的工作装, 优雅的长卷发因为激动凌乱了,指着那个男人,恨恨地控诉:“章霄云!我嫁给你才多久, 你就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嗯?”

    “这是许氏承办的车展,我还在工作,你刚刚跟那个小车模, 躲在厕所里做什么呢?”

    男人不屑地扫过她的脸,语气颇为无赖。

    “你够了,别他妈闹得人尽皆知,给我留点面子。”

    “京圈这些公子哥,谁在外面没个女人,嗯?”

    “苏温尔,你只管好好当你的章太太,人前我让你风光,人后,别他妈不识相坏我好事!”

    苏温尔情绪在崩溃边缘,怒瞪着眼,拉着他撕扯。

    “谁追我的时候说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的!”

    “章霄云,你就是个骗子!”

    男人彻底怒了,把她推倒在地上。

    “苏温尔,你别像个□□,还自立牌坊。”

    “谁不知道你跟我谈的时候,私底下还吊着好几个男人,你选来选去,挑中了我们章家,图啥你心里没数?别在我面前装得多深情的样子。”

    说完,男人人模人样给自己系好领带,不再管她,直接走了。

    苏温尔坐在地上,开始痛哭。

    如果不是他确切叫出苏温尔的名字,她不会认出她,也不会停下来看完整个过程。

    她缓步走过去,给她递了张纸巾,苏温尔接过,站起来对上她的眼,不甘心地别过脸,哭得更凶了。

    “程安好,看戏好玩吗?你心里是不是很得意。”

    “算不上得意,但至少,心情不差。”程安好平静地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苏温尔听了,眼中的恨意骤然变深。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以为许家的男人就有一个好的吗?”

    “我告诉你,我在许氏早就看透了,那些站在高位上的人,一个比一个脏!”

    程安好垂眸,无所谓地笑笑。

    “那又怎样,你口中的一切,跟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关系。”

    “苏温尔,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在意的东西,恰巧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的。”

    “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在我面前一直这么趾高气扬,还是你这个人生来就不知悔改,连一条人命,也没让你长教训。”

    说到最后一句,她音调骤然变冷,带着分盛气凌人。

    苏温尔显而易见地脸色一白,表情瞬变仓皇。

    走之前,她塞给她一张名片。

    “程安好,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一天你想知道许家的事,欢迎来找我。”

    说完,匆忙离开,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砖上,咯噔声清脆,透着几分走路人的慌乱。

    程安好准备直接把名片扔进垃圾桶,却在转身时,意外注意到一道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视线来源是对面男洗手间做保洁的矮胖男人,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看不清脸,在她看过来时马上换了个方向打扫。

    程安好敏感的警觉性瞬间觉得有些瘆人,连掌心的名片也忘了扔,随意丢进包里,加快脚步,坐电梯离开一楼。

    峰会一切顺利,下班后回到酒店,她每次跟眠眠视频通话,小家伙在那头很开心。

    比放在托管所,跟一群孩子待一起,要开心得多。

    跟她说话,也两三句离不开爸爸。

    爸爸好厉害,我不会装的机器人他五分钟就装好了。

    爸爸陪我一起看《小糊涂》,他可以猜出后面的剧情哦。

    猫叔叔说爸爸很凶,可是爸爸从来不对我凶诶。

    ……

    程安好在一边听着,不会做出太大反应。她猜,眠眠嘴里的猫叔叔是妖猫,她在视频里见过,还是瘦得像猴精一样的妖猫把眠眠背在背上,伏在地毯上装蜥蜴爬行。

    动作滑稽,她看了哭笑不得,却还是出口阻止,叫妖猫别惯着他胡作非为。

    妖猫笑,眼里还似男孩纯粹,乐呵着点头。

    “好的,嫂子!”

    熟悉的称呼勾起曾经的回忆,电话两边的人一时滞愣。

    最后是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过话的许箴言先打破沉默。

    “眠眠有点流鼻涕,之前你给他吃药吗?”

    程安好反应过来,眠眠的鼻炎可能犯了,马上详细说出他常用的几种药名,并嘱咐他使用的方法。

    许箴言点头,最后像是感慨般的说了一句:“眠眠很多习惯都像你。”

    “比如,睡觉爱踢被子。”

    话音落下,程安好垂眸,没做回应。

    她望着酒店的床单,他看着屏幕里的她,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分钟。

    最后,是服务生按门铃来打扫了,她跟眠眠说了一句再见,匆忙把电话挂了。

    ***

    公司给她外派一周,但峰会在第四天就结束了,意味着,她多出了三天假期。清明将至,她一直没有给她爸扫过墓,今年,她想回一趟H市。

    打通那个已经四年没有联系过的电话,程天骄在那头听到她的声音后,哽咽了。

    这几年,她每年都会拖岑英子给家里打钱,算是尽了她赡养的义务。

    但却从来没有,再给他们打过一个电话。

    当初她说彻底断了,她就绝对断的干净。

    这几年有了孩子,心境平和许多,随着那张物归原主的竞赛奖状到来,她终于能放下许多。

    “程程,哥要结婚了,不要你的份子钱,你回来参加婚礼,我就高兴。”

    “你走没多久,我跟夏芊蕙彻底闹掰了,你说得对,人家一直看不起我,我也不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辈子。”

    “你的新嫂子啊,在B市一家医院当护士,比我小六岁,是咱老乡,我俩挺好的,我们在B市赚得不多,但小日子过得来。”

    “嘿,这次结婚办婚礼也是赶上了,你嫂子怀孕了,已经三个月,再拖怕显怀。”

    “妈这几年身体差很多了,爸走了,她一个人把馒头铺开起来,我让她不要干,她偏要。”

    “你四年都没回来一趟,她嘴上不说,但一到过年那几天,总喜欢站在咱家客厅窗户边上望着小区人来人往的那条过道,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上午。”

    “.…”

    程天骄激动地说个不停,说到最后,尴尬地笑了。因为他发现电话那头的人一直都没有回应。

    程安好清清嗓子,回了句:“好。”

    “这个清明,我回来。”

    程天骄一八尺男儿,在那边,眼泪流得更凶。

    ***

    程安好到H市的那天,是程天骄婚礼的前一天。

    家里在紧张地张罗婚礼,她见到孙明兰的时候,她正站在防盗门前,不高的身子,垫着板凳,颤颤巍巍地在门口贴“喜”字。

    四年过去,她瘦了很多,头发上的白发爬满鬓角。常年弯腰揉面,背脊比从前弯得厉害。

    见到程安好的第一反应,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廉价简陋的拖鞋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眼皮耷拉着,看她一眼后很快别开眼神,神情不太自然。

    “回来了啊。”

    算是她第一次,低声和气地在她面前说话,程安好很意外。

    程安好轻“嗯”一声,由她哥带路,进了家里。

    回房间时意外地发现,她从前的小房间现在已经有人在住了。

    “爸走了,你也走了,过了没多久,妈就搬到这里睡,说以前的大房间,她一个人睡不习惯。”

    “你的被褥和其他东西都搬到大房间,我们都没动过,今晚你可以直接睡那。”

    程天骄在一边耐心解释。

    程安好点头。

    那天,她跟孙明兰没有多话。更多的时候,是她哥扯着她聊他跟她嫂子相识相遇的事,还有,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总是笑,眉眼似从前温温柔柔地回一句:“挺好的。”

    孙明兰不参与他们的谈话,但她不是擦家具就是送水果,有意从他们身边经过,多多少少能听见些什么。

    晚上睡觉,程安好起来上厕所时意外听到小房间有人在哭。

    门是虚掩着,她能推开。窗外路灯隐约透进窗户的光线,让她看清楚孙明兰的脸。

    她从床上坐起,额头满是汗,嘴唇颤抖,从鼻音发出哭声,捂着脸,指缝渗出泪水的水光。

    “做噩梦了?”

    程安好回头倒了杯水,递给她。

    见是她,孙明兰泪水止住了,不太情愿地点头。

    “明天五点就要起床张罗我哥的婚礼,早点休息。”

    程安好嘱咐一句,转身准备离开时,床上的人哑着嗓子叫住她。

    “闺女。”

    程安好脚步一顿。

    “这些年你爸常常托梦给我,跟今天一样。”

    “梦里他总是说我,当初做得有多过分。”

    “我要是从小对你和天骄能公平一点,你过得可能比现在要好很多。”

    “我要是当初不逼你嫁人,你也不会着急嫁到许家。我要是不势利地去巴结许家人,他们也不会那么瞧不起你,你爸,可能也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啊。”

    她边说,边捶胸顿足地开始痛哭。

    这几年她孤身一人在老家,老程活着的时候,总嫌他是个拖累,等他死了,才明白伴儿总归是个伴,没了,就只剩孤身一人。

    程天骄在外打拼,儿子总是粗俗大神经一些,只会给她打钱。程安好走了,从前她给她买的合适的大码运动服和运动鞋穿破了,没人继续给她买,她也不知道那样的牌子哪里才有。

    她说完,母女俩沉默了。

    却在程安好准备离开时,她哽咽着嗓音,把脸埋在自己膝盖上,最后说了一句。

    “闺女,妈对不起你。”

    程安好站在黑暗的角落,背过身,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曾经小小的馒头铺里,夕阳西落,哥哥在外面的街道跟伙伴打弹珠,她坐在铺里的小板凳上写作业,程兴国和孙明兰收拾一天没卖完的包点。她那时候读小学,单纯觉得,这样一家人的生活,简单而幸福。

    如果有她爱吃的小笼包和烧麦没卖完,她爸会给她拼成可爱的拼盘,重新蒸一回,给放学后饿肚子的她解馋。

    她妈看到总会不高兴地阻拦几句。

    在她眼里,没买完的烧麦可以放进冰箱,明天一热,混杂在新做的里面卖出去换钱。

    程安好那时候就会委屈地扯扯她爸的围裙,问他: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明明,哥哥放学,偷拿多少个烧麦吃,她也不会管。

    那时,她爸满是面粉的手就抹她小脸上,一手稳稳地把她抱起。

    “不光是妈妈,社会上很多人,对女孩子都有偏见。”

    “所以程程要努力读书,变优秀,才能打破他们的偏见。”

    “妈妈也是人,她也会犯错,她也在学习。所以程程耐心等等,有一天啊,她会看到程程的好,会喜欢程程。”

    “……”

    明明那时候听得似懂非懂,但这几句话,她莫名记得清楚。

    时间不饶人,那时的小女孩终于等来这一天,可其中的代价,悲痛到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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