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凶手落网

    慈善宴会的前一天下午。

    整座温泉山被浓黑的阴云笼罩, 最后一抹天光消散, 天空陡然变暗。

    护士例行进入房间叫醒午休的厉秋白。

    厉秋白现在每日处于惊恐又癫狂的状态,很少能够安眠, 但是她很珍惜中午这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见鬼的电视能够彻底关闭,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也不会像夜里陷入无边的恐怖黑暗。

    她脑子被刺激的已经不大清醒,却知道这个护士是她跟外界的唯一联系, 心中再愤恨,护士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枯瘦如柴、略显狰狞的五指缓缓从被子里伸出,紧攥住被子边沿, 缓缓下拉, 露出藏在里面苍白惊恐的脸。

    房间没有开灯, 窗外也是一片昏暗。护士一身白衣站在窗边, 在这种氛围里显得异常可怖。

    睁开眼的厉秋白有些许愣神, 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夜晚还是白日。

    她惶恐不安地坐起身,缩在床头看向窗户所在的方向, 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时, 她蓦地尖叫出声“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白色身影却慢慢向床头不停颤抖的那团走去,在近前停下。

    厉秋白把头死死埋进膝盖里,有诡异的咯咯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突然,她的手臂被猛地攥住, 紧接着, 小臂的某处皮肤便是一阵刺痛。

    她知道护士又在给她打针, 让她浑身无力的针, 甚至在打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连高声尖叫都发不出。

    护士似乎很享受推针的过程,但对厉秋白来说,却是缓慢又痛苦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针头缓缓从皮肤里拔出。

    随即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叹,声音如鬼魅,“啧啧啧,抖的这样厉害,看来今晚的药剂又得加量了。那我走喽,你要乖乖看电视哦”

    护士来去半点声音也无。但雪白的护士服在昏暗的房间内尤其扎眼,厉秋白死死咬住下唇,余光能感觉到那身白衣缓缓飘向门口的方向。

    “咔哒”,门栓的声音响起,厉秋白的心立即揪了起来。

    下一秒,电视突然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雪花屏闪了闪,白脸红唇女鬼再次出现在屏幕里,女鬼凄厉的惨叫声充斥整个房间。

    同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好多天,厉秋白非但没有适应,被恐惧日复一日的折磨,她已经快要魂飞魄散。

    “阿灼,阿灼快来救妈妈呀我是你妈妈呀”

    近些年的记忆渐渐混乱不清,她最近却时常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清晰的如同昨日。

    此时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场景。

    七八岁的小贺灼被她狠狠推进一楼没有窗户的小杂物间里,小孩儿不敢去扒门,睁着一双蓄满眼泪的浅色眸子,两只小短手用力揪着裤缝的布料,惊慌失措的仰头看她。

    他奶声奶气地轻声央求道“妈妈,我错了。阿灼真的好怕黑呀,妈妈不要关阿灼好不好阿灼会乖乖听妈妈的话。”

    她看着那张跟贺明轩几近相似的脸,心里怨气冲天,只低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压抑着低声吼道“生你有什么用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误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你去死啊”

    门被甩上并牢牢锁住之前,成串的眼泪无声滑过稚嫩脸颊的画面,在厉秋白眼前一闪而逝。

    隔了几十年,这个画面阴魂不散地在她脑中来回播放。

    有浑浊的泪顺着她狰狞的脸流向嘴角。

    厉秋白喃喃道“阿灼,妈妈错了,妈妈也就那次关了你四天四夜,其他不都是第二天一早就放你出来上学么。你已经关了妈妈这么多天,求求你放了妈妈好不”

    外面突然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厉秋白浑身剧烈抖了几下,再次抬头看向窗外,一道闪电正好划过阴沉的天空,将窗口站着的一道身影照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张熟悉的冷白的脸,和那双阴鸷的眼睛。

    打了针后会浑身无力的厉秋白却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凄厉的喊声甚至穿透了雷鸣声和电视里女鬼的惨叫声,直达窗外那个人的耳朵里。

    她喊的是“贺明达”

    又一道惊雷乍起时,窗玻璃被尖利的器具砸碎,一道比正常成年男性稍显瘦弱的身体,迅速从窗户钻了进来。

    厉秋白竟然真的换了张脸,但是她的声音,他死都不会记错。

    本来昏暗的房间突然红灯鸣闪,警报炸响。

    厉秋白眼睁睁看着对方举着尖刀,脚步坚定的朝自己走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拼了命的才挪动寸许。

    只听“砰”的一声,是厉秋白从床上掉落,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额头霎时见了血,她却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顾得上惊恐地往墙角缩。

    尖刀抵上她的喉咙时,她看着眼前这张让她恐惧了几十年的脸,再次从喉管里挤出了三个字“贺、明、达。”

    身形健壮的保安分两拨撞破门和窗户的同时,贺明达手里的尖刀在厉秋白的喉咙处来回划拉了几道。

    就这么要了她的命倒是便宜她,下半生这个女人只能像个破风箱一样,除了“嘶嘶啦啦”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多有意思。

    贺明达并未受身后包抄过来的两拨人马的影响,蹲下身,附在厉秋白耳侧,阴森笑道“贱人,爬过我的床就是不一样,这么多年了,还能一眼认出我。”

    说完这句后,他身体微微后仰,看着不成人样还满身是血的厉秋白,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来还不知道,掌管了大半个帝都经济命脉的秋财,背后果然是你这个傀儡小贱人”

    锋利的刀刃在厉秋白脸上划过,所到之处便有血迹渗出。

    贺明达继续道“原来早在十年前,你就被你跟贺明轩的那个残废儿子换了张脸,我竟被他那个废物样骗了这么多年”

    十年前,贺明达第一次听见“秋白”这个公司名时,便心生警惕,千查万查,查到了“秋白”公司注册时,留下的法定代表人资料。

    上面的照片显示,这个厉总跟在车祸里侥幸捡回一命,变成植物人的厉秋白长相不同,出生年月不同,籍贯也不同。

    只是同名而已。

    所以这些年里,他对逐渐发展壮大的秋白财团再未起过任何疑心。

    贺明达以为自己够狠,此时才发现,贺灼除了不杀人,手段竟比他还黑还狠

    生母车祸重伤昏迷不醒,连命都不一定能救回来。贺灼却物尽其用,直接给她做了个换脸整容

    从此瞒天过海,步步为营顶着一张残废的废物脸,在帝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冲在最前面的保镖头头举着铁棍,却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将话说完,身后一众保镖也无声无息地站在后面。

    直到他们蹲守多日的贺明达蓦地站起身,将沾着血的尖刀架在他自己脖子上,朝后转头看向他们时,保镖头头才眼疾手快地抡起棍子,直接往他头上一砸。

    贺明达闷哼一声,倒在了血泊中的厉秋白身上。

    他最后的念头是,如今大势已去,他确实没了跟秋财相斗的资本。

    但是鱼死网破,也不是没可能。

    厉秋白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某处虚空,连破了洞的喉咙都感觉不到痛了。

    她从醒来后就没机会照过镜子,也没太理解贺明达口中“换脸”的意思。

    脑中只不停回想刚刚贺明达用唇语跟她说的一句话。

    远在帝都的贺灼,很快便收到消息。

    他早察觉贺明达和厉秋白关系不同寻常,听见贺明达对厉秋白亲口说出“睡过”这两个字眼时,还是愤怒的将手边的茶杯往地上一摔。

    旁边站着的李助吓了一跳,没敢出声也没敢动。

    前几日他们就分析出了贺明达不停接近秋白疗养院的行动轨迹,所以这几天庄简宁白天去苏彦君工作室制作皇冠时,李助便侯在贺灼身侧,方便有情况及时汇报和处理。

    书桌上的电脑屏幕里,正多角度反复播放着贺明达和厉秋白相见时的监控画面。

    突然,贺灼的手在鼠标上轻轻一点,画面静止。

    他笃定贺明达跟厉秋白说了句什么,迅速吩咐李助道“找最好的唇语专家解读。同时逼供贺明达”

    李助应道“是。”

    火速忙完贺先生交代的事情,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贺先生,庄先生临走时说今天都是一些收尾的工作,会结束的早一些。我现在过去接”

    贺明达已经现身并顺利落网,可贺灼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他打断李助的话,“备车,我亲自去接。”

    “是。”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苏彦君工作室楼下。

    贺灼并未催促庄简宁,边在车里等,边和毛君以及警方对接贺明达落网的后续事宜。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坐在副驾驶一心二用,边工作边不时看向工作室门口的李助转头跟贺灼道“贺先生,庄先生出来了。”

    闻言,贺灼本来紧绷阴沉的脸立即松缓下来,侧头看向窗外。

    帅气高挑的少年戴着鸭舌帽,在人群中尤其打眼。他和工作室的人打了招呼后,便朝门口四下望了一眼。

    透过大开的车窗,两人对视上,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弯着嘴角,迈开大长腿朝这边走来。

    不管是何种模样的庄简宁,总能轻易融化贺灼坚冰般的心,他打开车门,准备驱使轮椅去迎庄简宁。

    不过短短几步路,他等不及,也不愿意只做在原地等着的那个人。

    庄简宁感觉斜后方似乎有行人在盯着自己,正准备回头看一眼,见贺灼开门下来,便将身后那道令他不舒服的目光抛之脑后,加快步子迎向贺灼。

    贺灼突然感觉不对劲,他立即警觉,声音急促,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宁宁”

    李助和司机听见动静,两人动作敏捷地开门下车。

    庄简宁知道贺灼在用不打草惊蛇的方式提醒自己。

    他正要做出防卫姿势,身旁两个跟他擦肩而过的行人,突然挤了他一下。

    然后,有只胳膊以极快的速度伸过来,稳稳地捏住了他的脖颈,同时,黑色的枪口也抵在了他右侧腰腹上。

    是几个经验非常丰富的练家子,且目的明确。庄简宁在心里评价道。

    他身后的男人并未因惊动车里其他人而有丝毫慌乱,声音冷静低沉“都别动。”

    贺灼朝李助和司机做了个“阻止”手势,停下轮椅,弑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挟制住庄简宁的男人。

    四肢百骸的血液沸腾奔涌,几乎快要冲破血管和皮肤,他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着失控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放开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轻笑一声,似乎不相信贺灼的话“都可以给我吗”

    贺灼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的指关节“啪啪”作响,“可以”

    包括庄简宁在内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腰腹处黑洞洞的枪口上。

    男人轻笑一声,却突然从穿着长袖的左手腕处抖出一柄银光闪闪的锋利弯刀。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精准插在庄简宁左胸口心脏处,只余光滑的刀柄。

    冰冷的声音同步响起“贺灼,我要你这辈子都痛苦煎熬。”

    庄简宁并未感觉到来自身体上的疼痛,和上辈子被吊灯砸中那一刻的感觉很像。

    剧烈震颤几下后,灵魂和意识再次从身体里剥离。

    但跟上次不同,这次剥离的过程让他产生了一种血肉模糊的撕裂感。

    极度难受,极度痛苦。

    他很少怕疼,此时却连一秒钟都难以忍受。

    他感觉自己飘在了半空中,以第三视角俯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无暇去多看凶徒和自己身体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仰天长啸,凄厉嘶吼的贺灼身上。

    他痛的连听力都出了问题,听不清贺灼喊的什么,从口型来看,不外乎是“宝宝”和“宁宁”。

    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应该还在升级,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却依稀在贺灼眼角看见了大颗大颗滚落的泪滴。

    这幅场景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眼前白光一闪,最后看见的画面似乎是贺灼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再睁开眼时,便感觉自己有了身体,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那种被撕裂的痛感却并未消失。

    他抚了一下脸,竟是满脸湿痕。

    他忽而明白,疼痛并不是因为灵魂出窍。

    而是跟贺灼的生离,抑或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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