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去, 吓死我了,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道啊, 咦, 他是不是在哭,长这么帅还会有伤心事吗”
旁边传来声音极小的交谈声, 庄简宁倏然回神,再次用手背擦了擦一片模糊的眼睛。
手还未垂下,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连心脏都几欲跳停。
左手背靠近虎口处, 那块月牙形状的白色疤痕, 曾经陪伴了他十几年
更别提他左手腕上那块戴了好几年的手表。
他腿一软,用手撑着面前的橱窗才堪堪站稳。
抬头,隔着失控的眼泪, 面前的玻璃橱窗里模糊地映出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真的是又穿了回来
所以这几个月和贺灼的相遇相知相爱, 最终只是黄粱一梦吗
他走了,贺灼可怎么办啊
没了贺灼, 他又要怎么活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因为单单一个简单的呼吸, 都扯的五脏六腑绞痛一片。
旁边站着的两个年轻妇人开始被突然而至的庄简宁吓了一跳, 见小帅哥无声地哭成了泪人又有点手足无措。
长卷发妇人从包里抽了张纸巾, 塞到庄简宁手里, 忧心道“小弟弟你没事儿吧有事你就哭出声儿来啊, 这么憋着会憋坏的。”
长直发妇人看了眼时间, 又拧着眉心看向庄简宁, “别伤心了啊,你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帅,有什么事情不能峰回路转呢。”
说完她转头看向卷发妇人,“快到放学时间了,咱们过去吧。”
庄简宁脑中一片混乱,凭着本能转过身,哽咽着道“谢谢你们。”
卷发妇人见他皮肤清透,眉眼精致,就算哭的脸上泪痕一片,也只是眼睛微微发红,模样更惹人怜爱了。
她轻叹一声“我们去接小孩了,你自己小心点儿啊”
庄简宁木然地点点头,顺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望过去,见有很多人都朝街对面一处地方围拢过去。
怎么这么眼熟
他抬头,就看见门牌上几个无比显眼的大字
帝都国际燎原小学。
庄简宁赶紧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心脏也扑腾着加速跳了起来。
帝都燎原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这就是贺灼上过的小学
他们有次听音乐会,经过这个街区的时候,贺灼还特意让司机放缓车速,跟他介绍过
倒是没提小学时候的事儿,只说这个地方对他很重要,至于哪里重要,贺灼当时懵了一瞬,自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庄简宁又低头看了眼右手上的月牙疤痕,可为什么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迅速将裤子口袋摸了个遍,身上没有钱包和手机。
想了想,他发足狂奔向刚刚那两个人,“姐姐,请问你们听过秋白财团吗”
刚刚还伤心欲绝的小帅哥,转眼又神采飞扬起来。卷发妇人和直发妇人迷茫地对视一眼,摇摇头,两人同时回“没听过。”
庄简宁不甘心“那流光大厦或者灼宁大厦呢”
见两人再次摇头,庄简宁的心也沉了下去,往后退了一步,他微微躬身道“谢谢姐姐,那再见。”
他失魂落魄地顺着面前的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右侧一条深巷里发出的声音让他本能地驻足侧目。
五六个高年级男生围成了一个圈。
不堪入耳的欺辱声不停往庄简宁耳朵里钻。
“你爸死了,你妈成天出去浪不管你,你不是野种谁是”
“野种都得交野种费,你准备攒着动手费和见血费一块儿交是吗”
其中一个显然享受够了口舌上的威风快感,抬脚便朝中间的小个子男生踹了上去,“废他妈什么话,先给这小野种揍一顿再说。”
“啊别打了,我我明天带钱给你们”一道奶声奶气的凄厉惨叫和哀求声混杂在小混混的嬉笑声中,庄简宁皱紧眉头,不自觉驻足侧目。
被打小男孩的脸从混混们的缝隙中一闪而逝。
庄简宁突然跟疯了一般,拎起墙角一根木棍,快跑两步兜头就朝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后背砸了下去。
他眼都不眨地看着地上蜷成一团,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
空余那只手的手指关节“卡擦”响了几下,声音冷凝成冰,“这是我弟,我看谁再敢打他一下试试。”
小男孩昂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说这话的大哥哥。从他记事开始,身边的所有人都对他很冷淡,要么欺负他,要么不理他。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被人护着的滋味。
几个男生开始还吓了一跳,但是看清来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单薄清秀少年,他们又人多势众,根本没将这人放在眼里。
被打的男生也不愿善罢甘休,一边哼哼叫着,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野种的哥也是他妈的野种,大家一起上。”
五六个男生只比他矮一个头,出拳的动作一板一眼,应该是学过跆拳道之类的。
庄简宁心里憋着一股气,根本不防守,任由人从后面袭击。
他刚才已经看过了,这里没有监控。庄简宁手里拎着那截木棍混着拳脚,发狠似的往面前的混混身上砸,不多时,哀嚎声和呼痛声便响成一片。
庄简宁已经打红了眼,边打边问“谁他妈是野种”
自古弱的怕强的,强的怕不要命的。
这帮男生毕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见这人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招招都是要他们命的打法,心里怕得要死。
抱着头边躲边哭边求饶。
“我们是野种,求大侠饶命”
“再也不会欺负大侠弟弟了大侠弟弟就是我们亲弟弟”
小男孩本来缩在墙脚,看着眼前的一幕,渐渐站直了身体。
他走到大哥哥身后,伸着手,似乎想去够那截木棍。
庄简宁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了眼,他心头一跳。
将木棍对着地上几个人挨个指了一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凶煞“野种费、动手费、见血费留下,人滚。”
几人对视一眼,收保护费只是他们欺负人的一个好玩由头,平时真没收多少钱。
但是没人敢反驳,对于十几岁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来说,自然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他们将钱包里的钱全部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嘴里嚷着“大哥收好”,边拎起掉在地上的书包屁滚尿流地走了。
庄简宁将木棍扔在地上,捡起钱,刚转身,就见本来站他身后的小孩儿,浑身抖了一下,就要往后退。
他伸手兜住小男孩后脑勺,那一瞬间,他的手和胳膊变得透明了点。
可能是眼花,庄简宁没当回事儿。
他蹲下身,仔细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脸。
皮肤很白,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水润,浓密的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比长大之后还要好看。
就是太瘦了,两颊没什么肉。手腕极细,校服像是大了两个号。
庄简宁心头千回百转,喉头发紧,声音轻颤“怕我吗我是不是很凶”
小男孩死死盯着庄简宁的眼睛,半晌摇摇头。
他声音带着点奶气,又无比认真地道“现在不怕了。”
书里和老师都说,妈妈是最爱自己孩子的人,可是他妈妈看他时,从未露出过这样的温柔眼神。
庄简宁猛地低头,拎起衬衫领口抹了抹眼睛。
再抬头时问他“有没有哪里疼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我不疼。”
他往斜前方迈了一小步,探头去看庄简宁后背。
白色衬衫上那个黑色鞋印,是他亲眼看着有个人踢上去的,“你疼吗”
庄简宁笑了一下,“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男孩抿了抿唇,“贺灼。”
两个字刚出口,庄简宁便感觉自己的鼻头又开始发酸,眼睛也发涩,“疼,很疼。贺灼,你可以抱抱我吗”
小贺灼眉心微拧,又看了庄简宁好一会儿,眼眸低垂,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今天谢谢你啊,我我得回家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抱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抱过他,包括他妈妈。
庄简宁却不愿意就这么放他走,像曾经贺灼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大掌一兜,将小贺灼整个人带进了他怀里。
贺灼并未有半分挣扎,就那么老老实实地在他怀里待着,甚至还将头枕在了庄简宁的颈窝里。
拥抱的感觉真好啊,他想。
庄简宁揉着他的后脑勺,无意中瞥见自己的手似乎又透明了几分。
他皱皱眉,捏着贺灼后颈,将他从自己怀里拎出来,“有人接送你上学放学吗”
小贺灼抿着唇不说话。
有是有的,但是贺昱和贺庭不想跟他一道,司机也不敢说什么,反正他妈妈不问,其他更没人过问了。
庄简宁叹了口气,盯着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老想去亲一口,又怕吓到他。
想了想,他转过身,将衬衫从背部掀上去,“那你帮我看看青了没有”
小贺灼很认真地上下左右看了看,摇摇头“没有。”
庄简宁背着手摸到肩胛骨下面,“我够不到上面那一块,你帮我按按,我看疼不疼。”
等了一会儿,上面的部位被一个指头轻轻按了一下,小奶声有点紧张“疼吗”
当然不疼。庄简宁煞有介事道“刚才还疼呢,现在好多了。”
他将衣服掀下来,“要我帮你看看吗”
小贺灼怔愣了一瞬,摆着手往后退“不,不用。”
庄简宁见他这个反应,当即就皱了眉,也没强迫他,跟他商量道“那我不看,我就轻轻按一下,要是疼你就跟我说。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小贺灼显然没太明白不公平的点在哪里,也不知怎么反驳,反正不看就行了,按的话他可以忍着。
他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庄简宁朝他走近一步,半蹲在他身侧,一手扶着他肩膀,另只手的大掌轻抚过他后背,细细观察着贺灼的神色,见他只在两个地方轻轻皱了皱眉,站起身道“好了。”
说完,他明显感觉小贺灼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背也松缓下来。
看这反应,应该不止是今天那几个混混打的,估计也有贺家人的功劳。
他这幅身体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每次碰到小贺灼身体时,都会变得透明,说不定他哪天就彻底消散了。
得尽快想个法子,至少让小贺灼的生存环境更宽松一点。
他问“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贺灼只盯着他,不点头也没摇头。
庄简宁站起身,一手拎着他的书包,另只手拉着贺灼的手往巷口走。
走了两步,贺灼将小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低头看着地。
庄简宁停下脚步,手掌朝他摊开,“放上来,不放我就抱你了啊。”
小贺灼先是抬头朝他看了眼,又看了看四周的行人,试探着将小手手指搭在了庄简宁手掌边缘。
庄简宁将他的小手握住,继续欺负人,“你还要喊哥哥,不喊的话,我还得抱你。”
小贺灼猛地抬头看他,抽了两下手没抽动,薄薄的唇张了张,乖巧地喊“哥哥。”
“哎。”庄简宁快速应。
毛君说的没错,小时候的小贺灼果然很好欺负。
谁知走了两步,小奶音又出声了“哥哥好厉害。”
庄简宁“”
其他干不了,但真的想亲。
街角是一家汉堡店,庄简宁见小贺灼虽然目不斜视,但仍然舔了舔下唇。
他左右看了眼,街对面有几家腕表店,他右手揉了揉小贺灼发顶,“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行吗”
小贺灼本来任由他握着的手突然收紧,眼里是瞬间的慌乱和不舍,但也只是乖乖地问“哥哥会回来吗”
庄简宁朝他笑“当然会。”
要让他选,他当然会选陪小贺灼,那个老流氓有什么好,整天就知道干干干。
他顺着人潮走过斑马线,偶一回头,见贺灼垫着脚,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贺灼心里七上八下,保持同一个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大哥哥终于从那家店里出来,朝自己挥了挥手,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庄简宁走到近前,去拉他的手,小贺灼这次没挣扎,由他握着。
他想起毛君说,每次用画花他作业本的方法哄贺灼吃东西,想了想,他说“我好饿啊,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小贺灼朝店里看了眼,又抬头去看大哥哥,浅色的眸子眨了眨,又开口问他“哥哥你的手表呢”
庄简宁轻咳了一声,老流氓小时候竟然就这么精明。
他当然不能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承认自己身无分文,请人吃顿汉堡还得靠典当手表。
他不由分说拉着小贺灼朝店门口走,“手表坏了,送去修去了。”
庄简宁点了三份汉堡,两杯可乐,两份冰激凌,又点了一堆薯条鸡翅鸡块等小食。
端着餐盘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小贺灼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两人坐的是四人位的餐桌,小贺灼坐在靠里的位置,庄简宁坐他旁边,餐食围着他写字的地方,将空余桌面摆了个满。
他摆的时候,小贺灼将书和本子往墙边靠,写字的胳膊也往里缩了缩。
庄简宁见他写作业的状态极专注认真,虽然闻着食物的香味不时舔着下唇,但是始终未看餐食一眼,写字的动作也没断过。
他拿了一块黄金鸡块,沾了点酸辣酱,咬了一口,似乎很美味地“嗯”了一声,“贺灼,你不吃吗”
小贺灼摇摇头,一笔一划地继续写字,“我不饿,哥哥吃吧。”
庄简宁心都要碎成片了,又心疼又生气,为什么吃毛君的汉堡都不吃他的
将鸡块全部塞进嘴里,他气鼓鼓地问“你是不是跟毛君关系特别好”
小贺灼终于抬头,拧着眉问他“谁”
庄简宁有点心虚,他是不是暴露太多了,面对小贺灼纯澈的眼睛,他硬着头皮重复一遍“毛君,不是你班里的同学么。”
小贺灼似乎是想了想,半晌回“哦,不熟。”
庄简宁心花怒放地笑了两声,将鲟鱼汉堡往他手边推了推,不要脸地跟七八岁的小孩儿撒娇。
姿态娴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点的有点多,你帮我吃点行吗,我胃不太好,吃多了会疼,疼起来可难受了。”
他就不信老流氓都吃这一套,小贺灼会不吃。
小贺灼笔尖果然一顿,然后继续写字,没动也没看汉堡。
庄简宁“”
看来是不吃这一套。
他倒是真饿了,拿起剩下两个汉堡中的一个,边吃边看他写字。
嘴里不停叨叨,“你写字真好看,你长大肯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小贺灼第一次被这么夸,嘴角微微勾起“哥哥最厉害。”
庄简宁晃了晃他的手臂,“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你长大真的超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他想了想又问,“假如,我说假如啊,十年后,你十八岁,会嫌快三十岁的我老吗”
他左手吃着汉堡,右手又拿了块鸡块,沾了酱后,见小贺灼扭头看他,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直接将鸡块塞进了他嘴里。
“不嫌的话,就乖乖吃了。”
小贺灼眉眼弯了弯,含着鸡块,说话有点含糊,“要是嫌呢”
庄简宁一口汉堡差点没呛出来,用手指擦掉他嘴角的酱汁,没忍住放自己嘴里抿了抿,“那我肯定气死了,说不定都活不过三十”
小贺灼明显慌了,赶紧囫囵将鸡块咽了下去,声音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不嫌哥哥的,哥哥最好最帅了,多少岁都是最好最帅最厉害的哥哥。”
看来真是急了,一句话冒出了三个哥哥。
庄简宁见他憋得脸颊通红,将可乐的吸管插好,直接放他嘴边“好哥哥知道了。那咱们快吃吧。”
小贺灼没再说什么,将座位往庄简宁身旁挪了挪,两只小手捧着跟他脸一般大的汉堡,小口吃了起来。
庄简宁用纸巾擦了擦手,借口帮他整理书本,将从小混混那里挣的三千多块钱,又从自己卖表的钱里拿出了一点,凑够一万,一起偷偷放进了他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再多的话太显眼,这一万块钱至少能让小贺灼近段时间不至于饿肚子。
见小贺灼望过来,他赶紧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他的作业本和语文书。
却无意间在语文书的最后一页看见了这样一行小字
哀求和软弱没有任何用处,我要变成像哥哥一样又厉害又“凶狠”的人,那样就没人敢再欺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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