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 季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几步上前,把跌跌撞撞想要弯腰捡刀的刘彬收拾干净打晕扔在墙边。
沈初额上全是冷汗,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血染在衣料上, 看不清出血量。
季泽抖着手拨下了急救电话,然后有些不知所措把人揽进怀里。
他的唇哆嗦着, 用手茫然地按住沈初的伤口。
“没…事…”沈初浸了汗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的同时努力扯出一抹笑来。他的声音很轻,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别担心…我…有分寸…”
很快, 救护车呼啸而来,沈初被紧急送往医院。
因为担心要手术, 季泽及时联系了孟雨疏。
得到消息的孟雨疏和两位老人连夜赶过来, 哭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因为同一个人一死一伤,孟雨疏瞬间崩溃了。
季泽搀扶着她的身体,把人扶去走廊的长椅上:“医生之前说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阿姨您别太担心。”
像是在安慰孟雨疏, 其实更是在安慰自己。
季泽的声音还发着颤,身上冷汗未干,被夜风吹得有些凉意。
就算沈初计划的再好, 说一千道一万也是被生生捅了一刀。
血和伤做不了假,有事没事都是有事。
季泽靠在贴着瓷砖的墙边,垂着眸子回忆曾经沈初的举动。
他去查淮城的监控网,暗示自己要去的路线, 甚至设计好刀子该捅自己哪儿。
把刘彬打一顿的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被刘彬捅一刀却可以。
罪犯出狱后,如果在五年内报复受害者及家属的,构成累犯,从重处罚。
之前刘彬伤害未遂,从重也重不了多少,所以沈初干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利用刘彬的冲动,把他再送回监狱。
季泽逐渐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一番后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那把刀是谁带过去的?
如果是沈初,有没有留下自己的指纹。
季泽搓了搓自己的脸,心里乱作一团。
刘彬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那把刀子也跟着进了证物袋。
想要知道结果,要么等沈初醒过来,要么等警察公布。
孟雨疏低声的呜咽还在耳侧,季泽脑海中印着沈初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心里突然就慌了起来。
沈初什么时候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了?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他嘴上说着有他在没事的,可是自己却压根没有帮到沈初分毫。
甚至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才慢半拍的知道了来龙去脉。
没用。
季泽蹲下身子,把头垂进双臂之间。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没有保护好。
-
好在沈初那一刀捅得不深,伤及肠管一侧,险些划到大血管。
手术缝合后转到普通病房,人还睡着,估计要等麻药的劲过了才会醒。
两位老人在得知人安全后纷纷送了口气,被孟雨疏安置在医院外的快捷宾馆里。
孟雨疏则留在医院,看着季泽忙前忙后折腾到后半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本来觉得自己儿子的朋友顶多帮帮忙,等家人来了也就走了。
可是季泽从办理住院手续到领毛巾水卡,一人跑上跑下,还没半句怨言。
说到底人家还是个孩子,孟雨疏把病房里折叠的小床放平下来,准备让季泽去睡一会儿。
季泽正拿着毛巾给沈初擦拭手指。
他抬眸,脸上的微笑参了些许疲惫:“我不困,您睡吧。”
沈初没醒,他压根睡不下。
即使知道人没事,可是还是会担心。
孟雨疏抿了抿唇,也没有继续劝说。
她看着沈初苍白的脸,站在床边忍不住就要落泪。
季泽给她抽了张纸:“没关系的阿姨,医生都说了养养就好。”
孟雨疏接过直接,点了点眼角的泪:“我知道,我就是…”
“没事的,”季泽看着沈初的指尖,声音沙哑,“没事的阿姨。”
他守着沈初,没事的。
一夜无眠,季泽坐在床边,握着沈初冰凉的手。
孟雨疏睡在床尾的折叠床上,季泽向护士借了条毛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沈初的脸色比推出手术室那会儿要好上许多,季泽用粘了水的棉签,一点点润着他干裂的唇瓣。
少年本来就白,经此一遭脸上都快和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了。
季泽轻轻俯身,单手捧着沈初的侧脸。
原本肆意飞扬的少年,现在却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
季泽心疼得不行,指腹擦着那双眼尾上扬的眸子。漆黑的睫毛卷翘浓密,此刻安安静静地垂在眼下,一动不动。
还好没事,季泽呼吸都发着抖。
麻药过去沈初就会醒过来了。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感受沈初微弱的呼吸。
手掌抚摸在沈初的脸侧耳后,像是怕眼前的人突然消失一样,万分怜惜。
“乖宝。”季泽压抑着嗓音,轻轻喊了一声。
他把脸错开,埋进沈初的颈间。闻着沈初身上熟悉的气味,在静谧的夜里拥着他的少年。
“我要被你吓死了。”
-
隔天,孟雨疏起了个大早。
她睡得本就不深,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身上的薄毯掉落在地上,孟雨疏揉揉眼睛,看见了坐在床边垂着脑袋的季泽。
这小狼竟然还没睡觉。
孟雨疏抓着毛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劝去睡一会儿。
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下移,看见了两人相握的手。
一股怪异感从心里油然而生,她甚至忘了自己要去喊季泽睡觉,只是呆呆地站在床尾,一言不发。
季泽因为熬了一夜,五感似乎变得异常迟钝。
直到孟雨疏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人醒了。
抓着沈初的手被突然放开,季泽蜷了蜷手指,起身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
“去,去睡一会儿吧,”孟雨疏把毛毯递给季泽,像是没有看到刚才那可以算得上是“不太正常”的一幕,“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回家做好了送来。”
季泽接过毛毯,有些愣神。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像是早恋被抓包的学生,季泽心里极其缓慢的涌上除了担心和心疼以外的其他情绪。
他大意了,竟然拉着沈初的手快要睡着。
“要不我送你你回学校吧?”孟雨疏看着季泽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有点担心,“小初的姥姥一会儿过来照顾他。”
“我…”季泽垂眸看了看沈初。虽然理性上告诉他他应该为了避嫌早点离开,可是感性上,他就是不想走,“我…就在这。”
两人隔着一米远,季泽接受着孟雨疏探究的目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蹲身拿起床下的塑料盆,绕过孟雨疏取了毛巾去水房洗漱。
孟雨疏走到床边,握了握沈初的手。
床单因为季泽长时间的趴卧而形成了一块浅浅的印记。孟雨疏把手放在上面,依稀还能感受到少年的留下来的体温。
有什么事情就要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却被一声轻唤生生打断。
“妈。”
孟雨疏猝然抬头,对上沈初半阖着的眼睛。一直蓄在眸中的泪水瞬间滑落脸颊,她的声音因为太过开心而微微发抖:“哎。”
“季泽…呢?”沈初动了动眼皮,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半梦半醒时分明感觉到了季泽在他身侧,可是醒过来却不见人影。
刚才孟雨疏心底的那份“呼之欲出”,在沈初急切的神情作用下,直接破土而出。
她想问,却碍着沈初的病情不敢问。
在短暂的走神之后,孟雨疏回过神来:“他去洗漱了。”
沈初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麻药的劲还没全过去,他困得很,总是想睡觉。
孟雨疏在床边站了几秒,目光在沈初的脸上来回游走。
她突然间觉得有些难受,心底的愧疚像涛天巨浪,翻涌着将她淹没。
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喜欢女孩儿的“正常”男孩子。
在看到季泽牵住沈初的时候,也只觉得是季泽单方面的问题。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这分明就是双箭头,而且两人之间似乎早就已经说开了。
她是沈初的母亲,问题出在自己孩子身上才更让人担心。
自己竟然对这件事情毫无察觉。
是不是因为家庭的不健全,才导致了这种结果?
孟雨疏胸口阻塞,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病房外走廊脚步声近,孟雨疏几步走了出去,堵在门边。
季泽眉眼湿润,下巴上还挂着水珠。
他端着一盆清水,准备回病房加点热水给沈初擦一擦脸。
“他成绩好,没他我还在年级垫底。”
“是只狗,叫土狗。”
“没乱来,我真喜欢他,会跟他过一辈子。”
沈初曾经的话像一幕幕幻灯片似的,在孟雨疏脑海中回放。
多久之前的事了,沈初还跟她提到过。
“怎么会这样呢?”孟雨疏看着季泽,自言自语道,“他最讨厌狼了啊。”
季泽站在病房门外,听见孟雨疏的喃喃自语,心上一惊。
“怎么行呢?”孟雨疏扶着门框,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们都是男孩子啊…”
水盆里的水猛地一晃,水波打在盆边激起一片水花。
季泽只觉得心跳加速,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一切骤变只在他出去洗把脸的功夫,他内心的小问号跟吹泡泡似的,一股脑全冒了出来。
孟雨疏这是知道了?可是怎么会突然就知道了?沈初醒了吗?是他说的吗?可是为什么沈初突然要说这个?
然而问题很多,却敌不过一个清晰的认知让人疼得心上滴血。
孟雨疏她,不同意。
“快高考了,”孟雨疏接过季泽手上的水盆。她垂着头,声音低低的,“你快回学校吧。”
季泽站在门外,看着孟雨疏紧皱的眉,把自己的手臂缓缓放下。
没有被戳穿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厚着脸皮赖在沈初身边。
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走。
“阿姨…”季泽想问问沈初是不是醒了。
“回去吧,”孟雨疏把病房的门关上。她像是不忍心,在彻底关闭之前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高估了我的码字速度,今天感觉完结不了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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