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作了一个很长、很傻,却又很美很真实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回到了松本村,那个时候松阳老师站在最前面,那把轻柔的声音讲解著书中的内容,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催眠曲。坐在最后排位置的他是万年的坏学生,每日每课都睡得不亦乐乎,而坐在他旁边的月见里想却是一副既认真又呆滞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认真上课呢!
那副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银时常常这样想。
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春意烂漫的日子,樱花飞扬时总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银时看到了他们站在村里人家种的果树之下。上面种著的果子熟了,散发著浓郁的甜香,他们四个每天下课后便跑到这里来抬头看著那些果子猛吞口水。最终也不知道是谁煽动谁,反正他们四个叠罗汉一般立起,在最上面的想则会拿著刀把果子给拨弄下来。
时光飞逝,在他十五岁的那一年,松阳老师终於应了幕府的邀请,答应前去帮助幕府御敌——用他的智慧,用他的剑。那时候村塾里的一同长大一同学习的同学全部都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们四个。松阳老师不想离开他们,打算带著他们一块走,可是他们几个却自组义军,发誓终有一天会靠自己的实力站在老师的身边。
他又梦到了他们几个去偷人家的粮食,他跟假发和高杉帮忙挡著府里家丁的前进,而只有这种时候才力气大得不可思议的想则拖著粮食跑在最前。可那么丁点儿粮食根本就不够大伙儿分,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便围在一起默默地咬著被分成四等份的大饼。桂跟想背对著他们,嘴里喃喃地念著,“我真的很饱,我真的很饱……”
据说那种催眠的方式是脑残的桂教同样脑残的想的。
战场上永远都会有负伤的时候,於是他又梦见了某次受伤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高杉不知道被什么风刮到了他的身边,然后自命是“穿著黑衣服的白衣天使”来好心照顾著他——实际上那种照顾简直犹如人间地狱般痛苦。
银时想那只是高杉偶尔心情好又没事干才来找他以为自己人生增加一点儿趣味性而已。刚想要把高杉轰走的时候,他却又一脸认真的坐在病床旁边,手里抱著看起来有些旧的三味线,“银时,其实我三味线弹得不错,要不我唱一曲给你听当镇魂曲吧。”
“什么镇魂曲啊混蛋!我还没死好不好!你是想说催眠曲吧!”
事实证明高杉也是属於那种难以沟通的非人类生物。因为在他说完那句话后高杉便开始一脸陶醉的自弹自唱起来。银时闷闷地转过世去,双手掩著耳朵,暗忖为什么催眠曲会变成如此激昂的摇滚风格?是他跟不上潮流还是高杉根本不知道催眠曲的意义。
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答案,银时只知道每当想起那一次便觉得头疼欲裂。
然后……然后……
然后一连串的画面都变得很模糊,再一次勉强看得见眼前的时候,银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在战场上他们拚了命挥起了长刀杀敌,可杀的不再是天人而是他们一直效忠的幕府——那个曾经如此深爱却又如此痛恨的幕府。
银时看到他白色的衣衫都沾满了粘稠的血色鲜血,就连他那头银色的头发和脸上都是,再看战场上的其他人也是一样——所谓的其他人其实只有他们四个人,这次他们并没有带著义军前去,因为那是他们个人的战争,无需他人去为了他们而无故地拿出自个儿的性命去拚死拚活的。
高杉黑色的长褛沾上血后成了暗金色,紫色的刘海紧紧地黏在满是鲜血的左眼之上,血流了满脸,脸容显得尤为狰狞;桂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清澈无物的眼睛变成了野兽一般的锐利;至於先他们一步来到这里的想,就站在不远处,握剑的双手从指隙间渗出了鲜血,双手颤抖得快要连剑都握不稳,身上的红色长褛也被血染成了暗金色,衣摆在风中翻飞著,转身之际便会划出一圈优美又婉转的弧度,那人就这样立於众多尸体之中,宛如浴血的修罗。
那一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野兽,他成为了真正的“白夜叉”。
忽地银时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定眼再看时眼前却不再是战场,而是站在远处痛苦地抱头尖叫的想,泪痕错综在脸上。然后那一幕粉碎,又变成了尸骸偏野的战场,再一次的粉碎。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地不断播放著不同的画面,就像是在回忆的回廊中乘著过山车而过,虽然看得并不是太清楚,可是那股感觉又是如此的熟悉。
画面定格了,他又变回那面无表情的小孩子。他抱著剑,穿著一件单薄的衣服,那些东西都是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雪正簌簌而落,然而那雪白洁净的颜色皆变成了刺眼的鲜红,遍地死尸叠在一块,就像一座小小的山一般——在那用死尸叠成的小山之上,坐著的那个小孩子,那个抱著剑面无表情的咬著米饭团的孩子。
对於成堆的死尸已经麻木了,抱著剑已经成为了习惯,孤独已经是必然的了……他没有什么好怕的,在那个时候。然而在那个时候却有人伸出了手温柔地摸著他的头发,那轻柔的微笑就像是冰冷的雪里惟一温暖的春风。那个时候,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咬著嘴里的食物,不发一语的看著他。
没有欢喜,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更没有所谓的感情。
“我听说出现了吞食尸体的恶鬼所以才跑来一看,看来……你就是吗?”松阳微笑著,无论是头发眼睛又或者他的笑容声音,那都是如此温暖的颜色。
“真是个,非常可爱的恶鬼呢!”
乌鸦在吃著正在腐烂的尸体,所有人看到他都会抱头逃走,只有松阳看到他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有厌恶的目光,只会温柔地对著他微笑,会不嫌他脏把他背起慢慢前行……更会把自己的剑交到他的手里,然后说:
“这个给你,我的剑。要是想知道剑真正的使用方法,那就跟我来吧!”松阳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纤细,可是他所能背负的东西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多,“从今以后,你挥舞的剑——不是为了斩杀敌人,而是为了斩断软弱的自身;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守护你自己的灵魂。”
不,银时知道那把剑的意义不但是如此——那个时候,松阳老师用他的剑斩杀了那些正吞噬著他的良心与理智的乌鸦,斩开了他心里那黑暗的一面,然后……背著弱小的他,带他走往黎明的方向。
那一剑,守护了他卑微又弱小的灵魂,让他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清晨。
眼前一花,他又变成了那个浑身浴血的白夜叉,他站在城下仰首看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血色模糊。先他们到一步到的想站在不远处捂著耳朵尖叫著,瞳孔收缩,眸里有的是满满的绝望与恐惧,亲眼目睹一切的她甚至吓得连泪都流不出来了;站在他旁边的桂跌跪在地上,嘴唇颤抖著,泪簌簌地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串儿往下滚;高杉那双眼睛却像是鬼一般,眼底沉重的深黑似是一只正在绝望地□□的野兽般,让人望而生畏。
他慢慢地走近了过去,伸出了手,想要看清楚那片血色……
那是——
“不要!”银时猛地瞪大了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覆在脸上的《JUMP》也因为动作的幅度过大而掉落在地上。他慢慢地仰起了头,看著天花板,被时间腐朽了的裂痕在墙上一角慢慢地向前延伸著,墙角上也有著因为懒得清理而不知何时结起的蜘蛛网。
没有松本村,没有攘夷,没有白夜叉,没有尸体,更没有……那片血肉模糊。
时间把他们身上的血给冲刷掉,可记忆却把美好与丑陋一个不少的留了下来。
“阿银,你怎么了?你……作噩梦了是不是。”新八闻声连忙跑了过来,却看到银时坐在沙发之上,脸色青白得不像话。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了,想小姐不会有事的,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银时伸出了手覆住了脸,手心里与额头上的冷汗让他觉得有点儿恶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忽然想起了仍然留在真选组屯所的想,想起她如果没人陪伴在身边便会胡思乱想的怪习惯,想起刚才那个梦……
本来打算在那里陪著她,可是一早上便被那群家伙给打发回来了。现在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无力。他慢慢地把头埋於手臂里,他再梦到那个时候已经这样了,更何况是那个家伙。
——那是如此让人不愿回首的往事。
青蛙是一种很记仇的生物,月见里想活了二十五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幕府将军拥有的终究只是傀儡政权,事实上站在将军背后说话的都是天人。现在的将军德川茂茂虽然有心要振兴日本,可惜都只是徒劳无功,人类根本就无法抵挡得了天人来势汹汹的入侵——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忍不住笑起来——幕府太软弱了,正是因为他们的软弱才会跟天人签署不平等的协议,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下“废刀令”以及派人围剿攘夷志士们。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攘夷战争早已结束,幕府便落了得事事听从那群动物天人的下场。
“抱歉,想小姐,没能够帮到你。而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近藤愧疚地低著头,“实在是很抱歉,可是我们会继续努力帮你求情的。”
之前他们也曾经对那讨厌的KERO星人做过类似的事,不过上一次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发生,却不料想遇到的那个却是心胸如此狭隘的家伙,还没对他干什么已经要死要活的跟幕府投诉。现在就连幕府也干不了些什么了,尽管从松平片粟虎的口中得知连将军也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大不了。
“说什么呢?没什么好愧疚的,愚蠢君。”想轻笑著,可眉眼间却偏又带了几分淡淡的忧愁,“只不过这件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便好……生死对於我来说是没有什么大分别的,死的觉悟在很多年前我便已经有了,只是有点儿舍不得而已。真是的,没想到只是那么一时的冲动便闹出这么大的事呢……”
“……想小姐你可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吗?我可以替你找来。”近藤沉默了几秒,忽然这样问道。
虽然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可是来探望她的却只有来去那么几个人。听十四说想小姐在二十年前父母便已经被天人杀死了,那个时候是被村塾的老师给收养了。现在称得上家人的却只有万事屋的老板罢了……可是要是她还有什么人想要见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会替想找来这里的。毕竟惹上了今天的事,当晚他还是有一定的责任。
“想见的人……”想喃喃地重覆著这四个字,目光忽地一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现在她最想见的是那几个曾经的同伴,想要见桂跟高杉。然而……他们两个都是被幕府重金追捕的人,岂又是想见就见的?真是的,没想到她也会有那么一天,更没想到她的人生竟然因为一只青蛙而结束——真的好恨,那些天人夺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可是她却又无力,也狠不下心去还手。
“……已经,没有了呢。”
好恨,真的好恨。可是,又能怎么办?
“呼叫呼叫,上人呼叫花花公子,上人呼叫花花公子。”攘夷志士A拿起对讲机,窝在一不起眼的角落低声的说话,“家犬开始流口水了。”
“不是花花公子,是桂!”对讲机马上传来一把愤怒的声音。
攘夷志士A愣了愣,然后又马上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可这不是你自个儿改的行动别名么,花花公子。”
“是桂!不是花花公子,是桂!”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反驳。
“知道啦!桂先生,真选组开始行动了,犯人开始移动了!消息说月见里小姐过两天便要当众处砍!”攘夷志士A猛地拉高了声音,可话说到一半又发现了不对劲,“什么桂先生啊混蛋,这样子你之前起一个行动代号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你这脑残!”
“不是代号,是桂!”
——你难道就不对人家叫你脑残这话反驳一下么……还是说在你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了这个称呼?
说起行动代号这东西,是在许多年前的攘夷战争中已经有了的习惯。为了方便行动大家在外面都会以行动代号作为称呼。当然,这个东西对於JOY4来说是格外的重要的,毕竟在外偷东西时被人家知道了自己的真名字和身份,那多给攘夷志士们抹黑啊——尤其他们几个在当时在敌我双方都是很有名的人物。
不过这种东西对桂那种脑残有用么?这种事情不需要科学的证明也能知道答案。
“你们几个,竟然敢在我们鸿池屋偷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别想逃,你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事情败露的结果便是被人围起来审问,那一层又一层的活像是在cos密不透风的城墙一般的风景,“报上名来,我的刀下不杀无名之魂!”
四人动作一致地瞄了眼背后的死胡同,心里虽然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可脸上仍然是强装镇定,摆出一副冷酷的模样——这种时候高杉永远都是站在最前面的,因为平时最懂得装模作样的就是他了。在他脸上那抹冷笑让人觉得骨子里渗出一股刺寒蚀骨的凉意,可却只有站在他背后那三个人才知道他这笑容是装得多么的勉强。
——为什么我也要跟著来干这种事……明明我的角色设定就不是这样的啊混蛋。
“哈?说什么无路可逃,你是笨蛋还是弱智啊?”白夜叉银时看到高杉有点儿撑不下去了,连忙上来助威,这可是敌我双方都为之畏惧的武神,“逃跑跑到死胡同这种恶俗的电视剧侨段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啦!因为这种事只有脑残也会做,你看我长得像脑残么?大爷我的智商一直都被人形容为不可思议啊!”
——低得不可思议么……?话说咱们就是那个逃到死胡同的脑残吧混蛋。
高杉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示意银时吹牛也要看目前的情况,小心别把牛皮吹破了。
“就是说啊,你们应该感谢我们!”站在银时旁边的想抱著手一脸嚣张模样,“而且还说什么‘报上名来,我的刀下不杀无名之魂’这样的狗血对白,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吧!你以为自己是谁?一角君还是剑八君?你还差得远呢!”
——剑八?一角?你这家伙,又乱翻我的《JUMP》了!
银时在空隙时间快速地瞪了想一眼,早就告诉她不许再乱翻他的东西了,不过似乎作用不多。顺便提一下,银时的《JUMP》看似是他自己的,事实上在他不在意的时候已经在偌大的攘夷队伍中逐个传阅了,现在志士们都正在以“龟派气功”以及“卍解”为最终的修行目标。
“混帐!你们是看不起我么!你这家伙算什么东西,连名字都不敢报上来!”
“不敢报?身为武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何来‘不敢报’一说!”桂微昂起头,摆出一脸不知道为何如此得意的表情,“给我好好的记著!我的名字叫作哈尔威萨拉!当然,如果你们想要叫我一声哈尔威船长或者贵公子也未尝不可。”
——说什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最后用的却是假名啊混蛋。
“……哈?”对方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高杉低低一笑,伸手拨了拨额前细碎的刘海,“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吧。我的名字是埃卢博尔杰克——给我记清楚了,别待会儿下去别人问是谁杀你的也回答不了啊。”
“埃卢博尔?你这家伙是妹控吧,绝对是妹控吧。”
高杉眯了眯眼睛,强忍著拔刀杀人灭口的冲动。他是妹控这件事只要过去一同学习的同伴知道,可现在这家伙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得知这个秘密……妹控是事实,可是这实在太毁他的形象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这样会他辛苦建立的形象都会粉碎啊啊啊!
——而且为什么他会知道!
“你们几个的名字都太平凡了,一点儿都表现不出武士的风格,真失败。”银时忽地哈哈一笑,一脸鄙夷地看著桂跟高杉两个,“听好了!我的名字叫作提拉米苏哈根达斯!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我实在是太有名了没办法——丫头,羡慕我吧?”说罢,他还顺便伸手拍了拍想的头。
高杉跟桂猛地转身,怒不可遏地大吼,“我说你这名字才最表现不出武士风格吧!”
“切,别乱叫啊,丫头什么的太侮辱人了吧……”想的声音忽地幽幽地传来,众人扭过头去看著她,赫然发现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戴上了一顶草帽,“喂!给我听清楚了啊混蛋家伙们——我是‘武士王’!名字嘛……我想你们都知道了,就是莫奇D路飞!什么提拉米苏的给我滚一边去吧!还有你哈尔威,给我好好的驾船去,我们海上男儿啊……”
“不是哈尔威,是桂!”
“我说你是哈尔威啊……喂,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高杉连忙手势加眼色提示,再也无法继续装下去了,“这是行动代号啊你这脑残!这不是你自个儿提议的吗?”
“不是代号,是桂!”
“笨蛋啊你!跟这家伙说这种话他是不会明白的啦!”银时眼看著对方拿著刀杀上来了,心急如焚地拉著他们便跑,“快跑吧!行动失败了!”
“啊啊,都是假发的错。”想凉凉的道。
“不是假发,是桂!”
以前那段岁月啊,不是偷,就是跑——真的,好充实。
……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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