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书吟盏盯着手里的吹风机发呆。
她脑子反应不过来, 晕晕乎乎绕拐着地儿，一副压根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模样。
表白了？
就...表白了？
她脚踩着地面, 整个人思绪在空中飘荡着还没扯回来, 心里更是感觉不到太多真实感。
刚才一时脑子热，对上江枕眠那双眼，心里一股脑情绪往头顶涌冲。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顺着声源走过去。
是程建华的电话。
书吟盏咬着下唇，有点儿恼。
她发梢湿哒哒的还滴着水, 随手拨到耳后, 将手机拿起来。
书吟盏接通电话：“程叔叔？”
程建华没想着跟她兜圈子, 单刀直入：“书书, 有件事我需要提前通知你。”
“您说。”
“小谨明天到京城来找我，这件事你知道的吧。”程建华说：“我不准备让他再回去茂城了。”
“？”
书吟盏皱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程建华重复一遍：“我说, 我不准备让小谨再回茂城了。”
他顿了下, 解释道：“我是他父亲，无论出于哪方面原因, 他都必须要和我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跟你住一起，你懂吗？”
“当然了。”程建华补充：“叔叔不是指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毕竟非亲非故，又没有血缘关系, 容易惹人非议。叔叔这也是为你着想。”
书吟盏拿着手机没说话。
那头的程建华也不着急催她，留足了时间让她好好思考反应。
半晌。
书吟盏慢吞吞地坐在沙发上，语速缓慢：“阿谨知道您的这个决定吗？”
“他？”程建华不以为然：“他不需要知道, 到时候我再告诉他就行了。我儿子当然得听我的话。”
书吟盏又不说话了。
程建华本来就只想通知她一声。话传达到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让她有了个准备。
“叔叔还有事情，就先挂了，到时候小谨学校那边的手续我会安排人去办，可能到时候还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他说完之后挂断电话。
书吟盏过了一会才拿下手机，放在眼前看了眼，扔掉手机，脑袋埋进沙发靠里。
- -
茂城国际机场，下午三点。
书吟盏打开车门下了出租车，江枕眠去后备箱拿行李箱。
付完钱，跟司机道了谢。
江枕眠跟在她身后，两人沉默着进了机场大门。
陈旭老早就看到江枕眠身影。
他刚抬起脚步，却是下一秒，看到了少年前边儿的书吟盏，生生顿住在原地。
陈旭左右瞟了瞟，在江枕眠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身子一闪躲到旁边的自动贩水机后面。
书吟盏低头从包里翻出张卡，拿在手里迟疑了下，还是转身，递给江枕眠。
“阿谨。”她捏着银行卡，若无其事地说：“去到那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张卡里还有点钱，你拿着吧。”
江枕眠垂眸看了眼，没接。
他眼睫毛敛了敛，嗓音淡淡道：“我不缺钱。”
自从江枕眠上了初中之后，江珍莎便雇了人找到他，还给了张黑卡，江珍莎定期会往里面打一笔生活费，金额不算小。
书吟盏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平时，她自然不会在江枕眠拒绝了再硬塞给他钱。
但现在不同，程建华的话还清晰在耳边。
她指尖抓着银行卡一角，蹭了蹭，没有收回来的想法。继续往前递了递：“拿着吧，就当是...”
“...就当是姐姐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这次比赛能拿一个好成绩回来。”女生眉稍微微弯着，停顿了下才说道。
“......”
江枕眠嗓子莫名发紧，睡凤眼里闪过一丝情绪。略一抬眼看她。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儿。
他脑袋一低，视线扫过她白皙指尖夹着银行卡。少年清冷的下颔线顺着呼吸细微收紧，在空中划拉出一道锋利且漂亮的线条。
江枕眠伸手接过来，语气温吞地问：“为什么突然要给我钱？”
见他收下了卡，书吟盏拉上包包的拉链。
“祝我们阿谨这次的比赛能够顺顺利利。”
她嘴角扬起微微一笑：“等你赢了比赛，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鲜衣怒马风月无边。”
江枕眠盯着她看，没吭声。
这样的书吟盏太奇怪了。
心不在焉，避而不答。
他舔了舔唇，想起昨晚的事情。
耳边传来一道欢呼雀跃的大嗓门。
“——江哥。”
江枕眠很淡定，抬眼看过去。
远处跑过来的男生个子挺高，长相白净，脸上的笑很招人，阳光型的帅哥。
陈旭弯腰扶着腿喘了口气，脑袋往上仰，冲书吟盏挥了挥手打招呼，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姐姐你好呀。”他直起身，热情地说：“你是来送江哥的吧？”
书吟盏愣了下点头：“对...你好。”
“你是江哥的姐姐吧，我能不能也叫你姐姐？”陈旭笑眯眯地问。
书吟盏才反应过来这是江枕眠一起去比赛的同学，笑了笑：“可以的。”
“姐姐，我们马上要去过安检了。”
陈旭看了眼腕表说：“再不过安检来不及了。”
书吟盏差点忘了时间这回事儿，连忙说：“那你们快去吧，不要耽误了。”
“姐姐再见！”陈旭笑嘻嘻地跟她摆手。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江枕眠看他一眼，伸手扯住他衣服后领，神情淡淡道：“别废话。”
而后又看向书吟盏，漆眸静静地：“我会的。”
——这算是在回答书吟盏为了塞给他卡，随口瞎编的祝福。
书吟盏很快明白了。恰巧这时候机场的广播响起，她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加油，快去吧。”
直到看着少年颀长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她转身离开。
出了机场，书吟盏用手机约了个车，站在机场的侧门等司机过来。
这会儿风有点大，她站在侧门处风口，冷风灌进大衣里，扬起中长款的衣摆，飒飒在耳畔作响。
书吟盏拢了拢外套，往后退了几步。
后背一不小心撞上了人。
她愣了下，连忙回头道歉：“对不起啊......”
“书燎？”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书吟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喊出了他名字。
男人眉眼疏远淡离，斯文又君子的模样。
书燎不太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半点也不意外能在这儿碰见她：“有事？”
书吟盏没回答他，视线落在他旁边的男人身上。
心里更加诧异。
陆淮双手插着兜，见她看过来，挑眉道：“好巧啊学妹。”
书吟盏倒没想到陆淮会知道自己。
“陆学长好。”她压下疑惑，朝男人打招呼。
书燎被忽视得有点烦，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浅色像琉璃一样的瞳孔，内双。
他情绪内敛，与江枕眠不同的安静，他压抑且脾气不好，但只要这双眼望向你，偏生能勾出几分妖气在里面流转。
“你们说完了没？”书燎皱眉道：“走了。”
后边儿那句话是跟他身边陆淮说的。
书吟盏虽然才接触过他几次，每次都是惊鸿一瞥，匆匆见完散了。
对书燎这人，除了知道他是自己的小叔叔，脸长得特别惊艳好看之外，剩下的印象就是：暴躁；不透真实想法；危险。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真实身份。
但好像茂城所有人都不敢惹他，甚至挺怕他。
陆淮余光瞥到她愣住的表情，一勾唇搭上身旁男人的背，指尖往他肩上点了下，动作戏谑，又隐隐带着几分轻佻。
“二哥，你吓着小姑娘了。”他声线温润，语气却是吊儿郎当的。
书燎侧眸轻飘飘地一眼：“手放下来。”
“不放。”陆淮打了个哈欠：“你先跟人家小姑娘道个歉，好歹是我学妹，给点面子。”
书燎面无表情地又送了他一眼。陆淮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回视他。
两人僵持了差不多三秒钟。
书燎移开视线，转头看向书吟盏：“对不起。”
男人声音硬邦邦的，不带任何感情，声线跟掺了冰块似的，里头寒气直往外冒。
书吟盏当即就是一个激灵。她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往后推了两步，连忙说：“不用不用......”
书燎毫无感情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他偏头，抬起手，一把扯下了靠在自己肩上的陆淮，不太温柔地催促：“快点走，医生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书吟盏默默地看着，书燎扯着陆淮手臂往前走，步子迈得特别大，跟后边有鬼追一样。
陆淮还不忘回头跟她道别：“书学妹，下次有机会再见啊。”
说完他又被身边的男人冷着脸扯远。
书吟盏甚至来不及回应这句话。
“......”
有点玄幻。
包里的手机震动声拉回了书吟盏的思绪。
她低头，翻出手机。
“喂，您好。”书吟盏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说：“您好，请问您是书吟盏女士吗？”
书吟盏：“我是。”
那头的男人停顿了下，语气礼貌：“我们这边了解到您拿到了金漫奖的名额，且明年会去参加金漫奖，但还是想请问您一下，您的参赛名额，出售吗？”
？
书吟盏怀疑自己听错了，拧了拧眉，反问：“金漫奖的名额？”
“是的。”男人说：“我们这边有需求，主要是做这个市场，如果您有意向，价格和安全方面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
书吟盏沉默了下。
半晌，还是礼貌性地说：“我不卖，谢谢。”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司机刚好这时候到了，书吟盏拉开车门上车。
路上又想起这件事，想了想，将这个手机号码截了个图保存，又点开微信发送给关放宁。
书吟盏：【放宁哥，可以帮我个忙吗？】
书吟盏：【我想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的资料。】
金漫奖是国际性的比赛，对于很多人来说，算是在漫画行业起步打响名号的第一步。
可如今却有人靠这种形式来获得参赛名额。
书吟盏发完信息，望向窗外。
她没什么大爱，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不公平，对那些努力拿到参赛名额的人来说不公平。
毕竟既然有人花钱买参赛名额，甚至打乱比赛的规则制度，就难保还会有其他人花钱收买评委。
关放宁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
【好。】
【不过需要时间，大概今晚把资料发给你。】
书吟盏看了眼，抿唇。
其实她知道，就算调查出来这个号码主人是谁，自己能力有限，也不能多做什么。
【谢谢放宁哥。】回了这条信息之后，书吟盏放下手机。
不知不觉已经到茗坊别墅门口。
书吟盏打开车门下车，跟司机道了谢，又去旁边商场买了些零食，提着购物袋回到家。
画了会画到傍晚，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无端想起了在机场见到的书燎和陆淮。
怎么看，都感觉那两人关系不一般。
而且是说不上来的不一般。
书燎的性格她不了解，但也明白他不是什么好招惹好相处的人。
可今天下午在机场，面对陆淮学长，他好像很纵容。哪怕那时候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
书吟盏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
她坐起身，接通电话：“阿谨？”
“嗯。”电话那头，江枕眠低低地应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吹过的风声。
书吟盏拿过抱枕，随手抱在怀里，下巴抵在上边儿，“你到了吗？”
“到了。”
“那你现在是在程叔叔家吗？”
“嗯。”
这番对话过去，听筒里又恢复了寂静。
少年的呼吸声又轻又缓。不知道他是不是站在阳台上，总能听见飒飒风声穿过的动静。
“书吟盏。”江枕眠忽然叫了她一声，嗓音带进了气息音。
书吟盏下意识地应了：“嗯？——”
反应过来他直接喊的自己名字，她尾音都延长，心跳在悄悄地加快。
也许是晚上的作用，房间里一片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手机扣在耳畔，传来少年低低沉沉的嗓音。
他吐出的字眼仿佛带着呼吸的轻。
“想和你在一起，我先陪着你长大，再等你陪着我一起慢慢变老。”
“......”
书吟盏的眼睫毛簌簌颤动了下，听到这段特别耳熟的话，手指无意识抓紧了怀里的抱枕。
“——你昨天说的话，真的吗？”江枕眠停顿了两秒，才慢吞吞地把上面的话接上。
书吟盏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枕眠以为她忘了。
他敛眉片刻，转身进了屋，手机开了扩音随手扔在沙发上，半弯下腰，双手插进发间。
昨晚书吟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很高兴，说欣喜若狂也不为过。
像是从天而降了百万大奖。
像是阳光突然照进了昏暗多年的小黑屋。
世界开始苏醒。
感知全都是她。
江枕眠略一抬眼，倒在身后床上，沉默地张开手，听着手机那头女生柔声的呼吸。
两人隔着一座城市。
一个电话。
一颗心。
书吟盏摁了摁心口处，感受着不断跳动的动静。
起起伏伏，很不平静。
“你骗我。”江枕眠突然低声说。
他声音平直又淡，却莫名能让人心尖都揪起来：“我困了要睡觉，挂了。”
耳边少年的嗓音沉沉带着委屈。
书吟盏抱着手机眨眼，凌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猛地被人一把扯清。
怕江枕眠会挂断电话，她勉强压下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连忙开口：“等等。”
漆黑的房间里，少年倒躺在床上，身旁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听筒里传来女生略微急切的声音。
他准备拿手机的手一顿。
两秒后，嗓子暗哑带着气音：“怎么了？”
书吟盏深吸了口气：“我没有骗你。”
——想和你在一起，我先陪着你长大，再等你陪着我一起慢慢变老。
她努力平复心情，忽视冒出来的紧张情绪，声音放得很温柔：“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少年这么优秀，光芒万丈。
她怎么舍得骗他。
江枕眠那边安静了好几秒。
然后是他温吞地语调：“那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忘记也不能骗我。”
书吟盏点点头，哄着他：“我会永远记得，我要陪你长大，再等着你陪我变老。”
“你喜欢我。”江枕眠犹豫了会才说。
他声音一贯的很低沉，但声线里无端带着股干净的感觉，不会显得过多，只更加撩人。
书吟盏眼睛一闭，不知道哪儿来得勇气，几乎是毫不迟疑就接上他的话：“我喜欢你。”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咬着唇。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低笑。
哑哑的，轻轻的，用气音在笑一样。
书吟盏第一次听见江枕眠的笑声。
在她的记忆中，他好像一直都是冷淡漠不关心的样子，挺漫不经心的。
她眨眨眼，倒不害羞了，“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书吟盏紧张得手指握在一起。
江枕眠起身，拿过手机关了免提。他只穿着件单薄的黑色长袖，走到阳台。
少年手肘搭在阳台窗台上，漆黑的眼望着远处，目光沉且安静。他两侧的鬓发短，夜风吹过来掀动几根额前发，带得往旁边飞。
江枕眠嘴角一勾弧度很轻：“嗯。”
他喉结上下滚动。
半晌，又从喉咙深处滚出两个字眼：“喜欢。”
挂断电话之后，书吟盏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双手在空中扑腾地挥动了两下。
脸上传来的热度像是要炸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好烫。
书吟盏在床上滚了几圈，坐起身。
她皱了皱鼻子，余光一瞥到前面的镜子，看见了女生嘴角上翘起的弧度，还有亮晶晶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少女心思。
书吟盏忽然就有点儿羞耻。
她抬手捂住脸，想起自己刚才哄着江枕眠时候，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那些甜腻腻撒娇一样的话。
迟钝地现在才开始知道害羞。
怎么会这样呀。
她低低呜咽了声，自言自语：“你怎么就被看着长大的弟弟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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