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月并不知道这位店小二究竟在想什么,否则她估计会当场抽剑,让这位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伙计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魔头。
可惜真正的魔头不会读心术,因此她现在仍然是一只勉强被安抚好的洁癖花孔雀而已。
柳惊月其实十分嫌弃这辆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她容忍底线的见鬼马车,但是比起这个,她目前更加打怵的还是与凌初同乘而行。
由此可见,这位武林第一、天下第一的魔头威力还是足够大的。
至少天下第二女魔头屈服了。
柳惊月再度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让他把这见鬼马车清洗擦拭一番,好让她在看见它的时候不会那么脑壳痛。
随后,她与凌初一道出了城,去找留在林子里的骕骦。
骕骦是匹颇通人性的马,极为聪明,明白怎么在凌初不在的时候照料自己。凌初显然也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了,进入林子不久,她便自上衫内层拿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哨子,轻轻一吹。
哨子的声音清扬响亮,柳惊月仔细听了一下,觉得听上去有点像鸟叫声。
骕骦显然也听到了这哨声。不一会儿,树枝枯叶被踩断的声音窸窣响起,它自不远处跑来,用头轻轻蹭了蹭凌初。
柳惊月看着一人一马互动,突然有点儿羡慕。
凌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情绪,拍了拍骕骦后偏头看向柳惊月:“要试一试吗?”
“不了不了。”柳惊月摆摆手,盯着凌初手里的哨子感叹道,“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凤凰楼那帮人能有这么听话就好了,我一吹哨子他们就过来,等事情办完了我烦了,挥挥手他们就能自觉消失。”
凌初:“……”
对于那群素未谋面的“凤凰楼中人”与这位柳楼主,她竟一时分辨不清是谁更倒霉。
由于柳惊月对于和凌初同乘暂时有了点阴影,因此凌初也很善解人意地选择让骕骦跟在后面,自己和柳惊月步行。
昨日二人是轻功直接飞到了城楼上,可以说是几瞬便到,因此对于距离长短并无什么太大观念。
直到今天她们一路如闲庭漫步般走回去,才发觉路途其实并不短暂。
她们走得并不快。
柳惊月朦胧间觉得一种奇怪的气氛笼罩了她们,堵得一向牙尖嘴利鬼话连篇的柳楼主连一个微弱的音节都吐不出口。
这气氛着实不好,太怪了。柳惊月心中想着。我得说些什么。
她在脑子里翻江倒海折腾出一片天塌地陷,直想得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嗅着身侧冷香,满面正经地神游天外。
漫长寂静中,还是凌初打破沉默,首先开了口。
“你的剑法我从未见过…是师承?”凌初漫不经心询问。
柳惊月脑中一个机灵,陡然清醒过来,一下子警惕起来。
她那日用的剑法正是师父摇光传授给自己的《栖光录》,师父在将剑谱交给她时曾说,此剑法是她家的家传,只有嫡系的女子才可以修习。然而她家子嗣单薄,女儿更是稀缺。依着家法祖训,嫡长女是不得修习《栖光录》的,因此,这本剑谱一直被荒废着,无人能练。
后来,随着家族的破败陨落,《栖光录》的抄本也随着老宅付之一炬,摇光手上这本,是世上仅存的《栖光录》剑谱了。
因此,凌初是不可能见过这套剑法的。
但是这个缘由,柳惊月并不想说。
无关其他,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有关她师父摇光的事情。
这是柳惊月潜意识中对于摇光的保护。
“没见过是必然的。这是我自创的剑法,当初闲时无聊胡乱琢磨的,只是自己拿着玩玩而已。”柳惊月编了一套说辞,故作轻松糊弄过去。
“这样。”凌初垂眸,淡淡应答。
“怎么,凌姑娘对剑法感兴趣了?你不是一向用刀的吗?”柳惊月顺着就将话引到了凌初身上,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我师父教得杂,刀与剑我都会用。只不过当时选兵器时没能碰上趁手的剑,于是用了刀。”凌初抚了抚长刀的刀柄,“说起来,我当初还跟着师父学了一套剑法。改日如果柳楼主愿意,咱们可以比试一二。”
比什么,剑法吗?
柳惊月自刚刚开始就留了心,听闻这话太阳穴一跳,面上却勾出了笑容:“好啊,只不过我没有师承,这些武艺把式要么是翻阅凤凰楼内古籍习得的,要么就是平日里给自己找消遣琢磨出来的,难是凌姑娘对手。”
凌初留意到了柳惊月的神情,轻轻一笑。
“不试一试,柳楼主怎么会知道结局如何呢?无论怎样,都是要有一个人先踏出这一步的。”
言罢,二人也已临近林城的城门。凌初不再说话,柳惊月也没有应答,二人一同向着城内而去。
回到客栈,店小二已殷勤地将马车擦拭得一干二净,就盼着这出手阔绰的二位疑似一对磨镜的主儿能多给些赏银。
柳惊月围着马车绕了一圈,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厢内,这才勉强满意。
“唔,虽比起我楼中的红纱舆驾来说还是差了不少,但也勉强可以暂作一用了。毕竟时间不等人,凌姑娘,咱们这便启程?”
柳惊月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浑然忘记了究竟是谁因着不愿与凌初同乘,而又废了这莫大的功夫。
凌初也不揭穿她,只好脾气地应了一声,让店小二帮着将马车挂在骕骦的鞍上。
骕骦大概随了主人凌初,被这么一番折腾也仍安安分分站在原地不动,由着旁人在自己身上挂奇怪的东西。
店小二看了,啧啧称奇。
离开客栈,两个人也没什么领略一下异城风土人情的心思。
凌初坐在骕骦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由着骕骦慢慢在街上行走;柳惊月坐在马车里,将车厢的门帘以及侧窗的窗帘全部大开,正没骨头一样倚在红木柜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一路出了城。
来到城外官道,骕骦也算撒了欢。城内人多,担心冲撞了行人孩子,凌初一直压着劲,不许骕骦跑起来。如今城外官道空荡辽阔,它也终于可以过过瘾。
骕骦得了指示,牟足了劲跑起来。长道尘沙扬起,和着擦身而过的风,似是在为她们送行。
柳惊月坐在马车里,取了临行前特意买的地图来看。
她是个懒得记路的,平日出门都有人专程替她谋划着,压根不用她花费什么心思。可如今形式已不同,她不好事事劳烦凌初,只得自己动手。
地图有些残破,不知是店小二从何处寻摸到的。但好在标注还算清晰,也算能够顶用。
骕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被拉着的马车也一路飞一样地向前。然而路上多有碎石砂砾,骕骦有蹄铁尚不觉什么,马车的车轮却受不住这等磋磨。
一路之上,马车颠得车厢都在跟着晃动。
柳惊月有内力护着未曾难受,却架不住被颠得头晕眼花,看地图都看不真切。
她将被颠得移了位的地图死死按在小桌上,凑近了去辨别上面的字迹。
一盏茶的功夫,柳惊月终于捋顺了这条路线。
她们如今是自林城前往胡州,最近的一条路便是如今这条,要途径两座小城。按着骕骦的速度,应该很快便能到达第一座城。
她拿起颠得牛皮布都在颤抖的地图,看清了那座城的名字。
江城。
对于江城,她略略有所耳闻。江城算是一座较为繁华的大城,因地处丘陵,江城出产的茶叶向来是举国文明。江城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外来茶商,经南走北地贩卖茶叶,也被人称作“茶城”。若无意外,今晚她们二人的落脚点便是这茶城。
至于缘由,江城与下一座城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贸然赶路恐怕会错过时间,届时她们便只能露宿荒野了。
露宿荒野别的倒没什么,她们也不必担忧自身安全问题,只是有一点——
这大晚上的,宿在外面,着实是太凉了,对身体不大好,老了容易得风湿。
两位养生魔头在林城客栈时一合计,干脆先到茶城去歇一个晚上,也让骕骦歇歇脚,第二日再继续赶路。
在“老了会得风湿病关节痛”的压力下,武林第一与武林第二两位女魔头,不约而同选择了屈服。
临近正午,柳惊月探了头看看外面的烈阳,懒洋洋缩回马车里,顺道放下了马车的所有帘子。
太阳这么大,她会被晒黑的,那样就不好看了。
她翻了翻红木柜子,里头备了些吃食,都是林城中少见的她还算吃得下去的东西。想来是她们出城寻骕骦前,凌初吩咐了店小二去买的。
想到这儿,柳惊月也不由得一声轻笑。
这个天下第一、传说中杀人成性啖人血肉的女魔头,长得也和传言太不一样了吧。
还蛮可爱的。
如此想着,柳惊月也琢磨着要不要喊这位挺可爱的女魔头进来吃个午饭。
她们折腾了也有一上午了,估计着对方也该饿了。这一路上也没见个茶店旅店之类的铺子,想来今日的午饭也只能在马车上凑合一下了。
于是柳惊月掀开帘子,准备喊一嗓子把这位大魔头喊进来。
结果她还没等开口,就眼看着这天倏地变了,上一秒还烈阳高照,这会儿就已经阴云密布了。
就在柳惊月还对着天叹为观止的时候,连雨丝儿都落下来了。
柳大楼主想了想这马车的来历,饶是她一向是个啥都不信、崇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儿,现在也不禁感叹了起来。
上次这车碰上了雨,结果蹭坏了;这次车刚修了修凑合着用,又赶上雨了?
怎么着,这不是马车,是一招雨幡下凡呐?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