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月的眼睛倏然一眯。
“正统?正统的二皇子不是早早夭折了吗?若还有正统,怎会有四王夺嫡?”
自古太子立嫡、立长、立贤。而这其中最有先天优势的,便是作为嫡系的正宫皇后所出。
也只有皇后所生之嫡子,才有资格被称为正统。[1]
据柳惊月所知,当年的皇后共育有两子两女,其中十皇子颇孚重望,呼声极高,却在舜昊帝驾崩的前一年死于天花。
而皇后的长子二皇子更是早亡,仅仅六岁便夭折了。
当初二皇子夭折,皇后大恸,茶饭不思。舜昊帝为抚皇后之心,特意将殁了生母的三皇子抱与皇后抚养,然而三皇子却并未记在皇后名下,依然是个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子。
自此,正宫再无子嗣。
“当年舜昊帝本就有立嫡之意,只是担忧若是早早确立太子,二皇子会成为后宫众人的眼中钉,怕是难活得安稳。
因此,他虽有此意,却按捺不动,想要等二皇子再长大一些再议。
谁知,三皇子突然得了急病。”
柳惊月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明白三皇子是谁了。
凌初看见柳惊月的神色,朝她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想法。
“对,当初得急病的根本不是二皇子,而是殁了生母的三皇子。”
当初,外界传言二皇子得了急病,药石罔效,仅短短几天时间便去了。在那之后,皇帝观三皇子身体康健,生性活泼,有意借此帮助皇后走出丧子之痛,因此才将三皇子抱给了皇后。
这传言中,可丝毫未曾提过三皇子也得过这一场急病。
“三皇子的病来得突然,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只得用药材姑且吊着命。然这病来势汹汹,不过十数日,三皇子便没挺过来,殁了。
舜昊帝得知此事,心生一计,于是下令封了太医院的口,清了三皇子宫中宫人。对外只说三皇子的病已经医好,只是身子虚弱又遭鬼神冲撞,暂且见不得人。
又过了约莫半月后,二皇子宣布身染急病,四日后暴毙。”
柳惊月心下一惊。
果然…
“二皇子从始至终便没有死,只是借了三皇子的身份罢了。三皇子本就不受宠,又个把月不见人,小孩子总是长得快的,没过多久大家便认不出了。而二皇子改换名头后,又在皇后宫中静养一年,不见外人。直到面容已变化得不同了,方才出现在后宫中人面前。
舜昊帝特意如此做,一是担心有人看出端倪,二是假意冷落三皇子,使他不至于因天宠过盛招致灾祸。而舜昊帝更是未将其记在皇后名下,为的就是让他不占这嫡子的名头,给旁人可乘之机。
舜昊帝原本打算,待他年老,便下旨让三皇子正式记在皇后膝下,而后便可顺利立他为太子。
谁料想,舜昊帝秋猎时为恶兽所伤,还未回到京城便已经驾崩,根本并未来得及留下诏书。”
“当年调换皇子此事为求隐秘,知情的不过舜昊帝、皇后以及太医院几名太医而已。后来三皇子娶了我姑姑,凤家便也得知了此事。
舜昊帝驾崩后,玄昌帝不知从何处听闻了这桩事,派人暗中下手,将当年几位太医尽数灭了口,又设计害死皇后,彻底清洗了当年知晓内情的人。
三皇子早年在舜昊帝与皇后刻意的掩饰下韬光养晦,存在感本就不如玄昌帝。后来他又被玄昌帝的人恶意打压,散布谣言,导致很多大臣惊疑不定,不敢站队三皇子。
而三皇子本为正统之事,因知情之人皆被玄昌帝灭口,舜昊帝死前也未曾留下诏书,无以为证,他就算是广而告之,也不会有多少人全心相信。
因此,三皇子才会败在这场夺嫡中。”
“若是当年留下只言片语助三皇子恢复正统身份,皇位怎么也不会轮到玄昌帝来做。
正因如此,玄昌帝才会不死不休地追杀躲藏在外的即墨佑宁,天弘帝得知即墨佑宁未死后才会气急败坏,派出大批杀手。”
“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当年这桩事情一旦说破,不但三皇子一脉会疯狂反扑,皇帝也会因此失了民心,更失了大臣的拥护。因此,哪怕是天弘帝即位,也一定要将即墨佑宁彻底除去。”
“那…即墨佑宁呢?”柳惊月抬眼,定定看着凌初,“他说人手都在深州…而深州的那些人手,又可是为此事而准备?”
凌初看着柳惊月,没有说话。
良久,她终于开口,沉沉吐出一个音节。
“是。”
“你要帮他吗?”柳惊月再问。
凌初再次沉默。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睛,“或许会吧,但我肯定不会拦他。”
凌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与左慕乃表亲姐弟,且近年多有联络,对于他所图谋之事自然一清二楚。
若换做早些时候,凌初自然会全力帮助左慕。
不论这份情谊,单说横亘在玄昌帝与她之间的凤家二百七十一条人命,便令她无法坐视不管。
多少年来,凌初午夜梦回,总是能梦见凤家。
当年父亲瞒着世人,偷偷将她与姐姐养在郊外庄子上,凤家不是没有人知道,甚至每年的凤家家宴,母亲也会带着她姐妹二人偷偷出席。
而就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一个人曝出这个几乎公开的秘密。
若是将此事揭露,自己定然能得以保命。可即使遭受毒打羞辱,遭酷刑折磨,凤家二百七十一人,没有一人说出这件事。
是他们用骨和血,保下了摇光与凌初的命。
出逃之时,凌初仅四岁,懵懵懂懂,甚至很多事情都还记不清。
可至今近二十年,她没有一日忘记过凤家,忘记过惨死的家人。
那些记忆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模糊,而是被镌进了她的骨头,日渐鲜明。
如若没有子母蛊之变,此刻她定然已经与左慕共同前往深州,前路不论是死是活,她都定要一搏,为凤家的二百七十一条冤魂偿命。
可是现在,她不行。
因为子母蛊,她与柳惊月被紧紧绑缚在了一起,蛊毒一日不解,她二人便一日要共同进退。可解毒之法,渺无踪迹。
解不开子母蛊,她与柳惊月性命相依。若她选择了帮助左慕,就定然会将柳惊月拉下水。
她心知,此乃大逆不道之事,若是事败,谁也活不下去。
她早就是抱着必死之志行事。家人血亲十九年前一夜惨死,唯一依傍的姐姐也在四年前离了人世,凌初早就没了牵挂。
可是柳惊月不行。
柳惊月是她所见过最为不一样的人。
因着不知何等心情,她不想将柳惊月牵扯进来。
她想要柳惊月好好活着,替她看遍世间风景,替她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可是她与玄昌帝一脉之间却是二百七十一条人命的深仇大恨啊。
因着这荒唐的皇位,她家破人亡,幼失怙恃,四处流落。
让她释怀,她终究做不到。
然而,左慕所谋之事已经提上日程,想来也是这两年之间。
可她并没有把握在这两年内解开子母蛊,将柳惊月送得远远的。
到头来,还是会将她拉进来。
她低垂着眸,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太过无耻,令人生厌。
柳惊月那么好,那么不同,却为她所拖累。
她本来该有很美好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她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自己掌心的肉里,自己却无所知觉。
突然,她感觉头上一重。继而,紧攥成拳的右手被一阵温暖包裹。
是柳惊月摸了摸她的头,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看到了柳惊月的眼睛。
“算了。”柳惊月朝她笑笑,眼中是一片璀璨,“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胆敢欺负我师叔,我定然是要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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