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本在低头看军务，芙蓉才掀开了帐他就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芙蓉走到了云栖面前坐下，开始先开了口：“昨日谢你救了我，还有我五哥，若不是程校尉相护，他恐怕已经遭遇了意外。”
程校尉救芙钊是因为他是芙家人，而救芙家人说到底只是因为云栖。
“我们之间不必那么客气。”云栖顿了顿，没想到她开口就是道谢，“你以后会是我的夫人，我保护你，我的兵将保护你哥哥都正常不过。”
芙蓉没想到云栖会那么说，端详他的神情，见他的确不像是要把被马柏岩设计的事迁怒到因为要她要对付钟轩钰上面，芙蓉突然觉得自己心眼有些小了。
云栖神色淡然看得出来是真的淡然，而不是昨日骑马回营那样，就是平静着脸也看的出面皮底下压抑着火气。
看来昨日追击那趟对他的确重要，不止给跟随他的兵一个交代，给他自己也是个交代。
“有没有受什么伤？听说脚磨破了？”
云栖低眸看芙蓉的腿，外表看不出什么伤，但鞋子鼓胀了一大圈，估计里面塞了不少软布护脚。
“昨日你走后，追来了几个刺客被梅飞他们杀了，之后他们护送我回军营，我身上没受什么伤，腿虽然磨平了皮，但擦了药现在也好了。”
“那就好。”
云栖叫芙蓉过来，最重要的就是想问她的平安。
说起来昨日他在她面前丢了不少面子，知道她厌恶钟轩钰，本想为她大出一口气，让她先收聘礼的“定金”，谁知道马柏岩横插一脚，让她跟她哥哥有了性命之忧。
芙蓉心里怕云栖迁怒，实际上云栖心里只觉得抱歉，若是没有疏漏，早发现马柏岩的埋伏，他的兵不会死，芙蓉他们也不会遭遇危险。
“我会追着钟轩钰一直打到钟家大门口，你随我一起出益州，到了雅城范围我送你先回芙家。”
既人没有受伤，云栖开口与她提了下一步计划。
之后他大伤钟家，事妥了他就会跟芙家人坐下来商量婚事。
“你与马家结了那么一份仇，你现在离军营可以吗？若是你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上门？”
而且云栖去荆州对付钟家，一定要带不少兵将，他不坐镇军营，马柏岩看有可乘之机，若是出兵攻打，云栖想回转也难。
云栖知道赵识跟她提了马家，所以现在听她那么说也不觉得稀奇。
“他不敢出手，就算我带走四分之一的人，有白刺史在他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出手，暗里骚扰成不了什么气候。”
马柏岩是白志坤军队下的将，马柏岩可以偷偷派人暗杀他，但却不能指挥着益州的军队光明正大的打他。
除非马家打算反了白志坤。
“可要是马家跟益州刺史联合？”
“去年白志坤还差点死在属下手上，他没那么傻，若是帮马柏岩灭了我，那下一个被马家灭的就是他。”
他与白志坤还算有几分交情，若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白志坤不会对他出手。
再说益州乱成这样，光是刺史府所在蜀郡都不平稳，每一家都在观望，除非是是傻了，才会挑起风浪引起别家瓜分势力。
“但是……”
云栖见芙蓉拧着眉还要再说推辞，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怎么如此瞻前顾后。
“你是后悔了？”
话被云栖打断，芙蓉怔然，看着云栖略带了嘲讽的嘴角。
“我不懂云郡守的意思，什么叫我后悔了？”
“自然是后悔了与我合作，让我以钟家为聘，缔结婚事。
云栖的话直接不过，淡色眸子紧紧盯着芙蓉，“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强配不上你？”
在他这种注视下，芙蓉不由有些慌乱，她虽然想了云栖在益州可能不如她之前所想的那么立得住脚，但也没像云栖所言的这样，觉得他不够强。
她只是觉得，芙家有难，一定要找人帮助芙家渡过难关，如果云栖没那么大的把握，还会因为芙家伤其自己的根基，那对芙家对云栖来说都不好。
这些想法她踏出帐前，还思索着要怎么婉转与云栖商量，却没想到云栖先察觉了蛛丝马迹，如今就那么紧盯着她反问她。
“我未曾觉得你弱，你要是弱的话，在寺庙里我不会让你以‘钟家为聘’，也不会跟你到这个地方。”
“然后你昨日发现我实则没你想象的厉害本事……”
云栖接着芙蓉的话道，他嘴角噙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不是因为愉悦。
“当然不是！”
不管心中琢磨的事，芙蓉放大了声量，眼睛也睁的比平时大些，“你保护了我与我哥哥，杀灭了贼匪，还带兵取了一百个人头回来……你昨日你经历了两场风波，马柏岩一定以为你会疲惫行事，但是你偏偏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你的心性手段怎么能不算厉害。”
云栖不接话，只是看着芙蓉。
芙蓉心中惴惴不安，觉得云栖反驳她的话都好，他这样不说话，她就有种一切都被他看透的感觉。
不过她就此借机与云栖说清似乎也可以，益州内忧外患，他亦有不少强敌，她可以用婚事为芙家换到更强大的盟友，他不必趟芙家的浑水，免得再树仇敌。
可这事要用什么话来说才算是说清楚，她是铁定不能得罪云栖的，不说梦里他以后会变成的人物，但是昨日他为她做的那些，她就不想让局面太过难看。
“我有没有做过什么梦？”云栖看着芙蓉紧张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昨日她看着他晃神，问他的那句话。
“啊？”
芙蓉一怔，反应过来云栖问的是什么事，装作无事地笑了笑，“我昨日只是想与你闲聊，现在提起我都忘了当时我想要与你说什么。”
“你要是忘了，我随意提及，你会反应的那么快？”
云栖稍稍拉进了与芙蓉距离，这般更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神色。
“问你有没有做梦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芙蓉反问，云栖盯她，她就反盯回去，不会再次气弱让他看出破绽。
偏偏云栖心里早有了想法，眼眸微眯了下：“你是想起了吧？”
“想起什么？”芙蓉心情忐忑，不相信云栖连这件事都猜得到，从进来开始她并未跟他提过那事。
原本云栖只是突然冒出的想法，并不确定，但是听芙蓉的语气倒是确定了。
她大约不知道她这人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伪装。
她一心虚，就会顺着别人的话说，比如刚刚他问她是不是后悔，她说后悔什么，而现在他问她想起了，她说想起什么。
故作镇定地反问他。
“若是没想起，我可以提醒你，我们小时见过。”
听到云栖的话，芙蓉咬住了舌尖，没想到他竟然真猜到了。
猜到了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而且还那么直接地提了出来，双眸含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他们小时候见过，但那见面着实算不上美好。
当年平安王占领益州的几郡，贩卖蛮人为奴，蛮人虽然集结反抗，但几州的市面上依然有蛮人奴隶。
芙家家规森严，芙家子弟自然不会买蛮人为奴。
芙蓉遇到云栖是因为她去旁人家玩耍，看到有人欺辱他。她还记得那日是个雪日，他被一群公子哥围着，这些人拿着针要往他身上扎。
她不想提及这事，是因为那些人拿针扎他，算是因她而起。
说起来她只是无意，芙家藏书浩如烟海，种类包罗万象，她看了本专门记录神话怪异故事的书，上面说上古的人身上天生有纹，而这些纹会让他们从天地间吸取力量成为异人。
上面说的玄之又玄，她闲聊的时候当做好玩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只是说想看到书中描绘的人，但偏偏那些人听到了她的话，竟然打算送给她一个礼物。
当然也不是全为了她，估计他们也是觉得有趣好玩，所以就要在奴隶身上刺上怪纹。
她救下云栖时，他额头上被刺上墨点，大雪天里他背脊裸/露，那些人说想要作画，但却没有章法，把他身上到处都刺了乱七八糟的墨痕。
那时她不知道该如何办，想着把他带回家，又怕三叔骂她，干脆问了他该怎么办，他不会说荆州话，官话也说得不明白，芙蓉零星听懂了他要银子，还要把他送出城外，就依着他说的给了他银子把他送走了。
之后她偶尔会想起这人，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因为他那时候脸上全是打伤的伤痕，她对他脸只有个模印象，只记得他有双浅色的眼睛。
她的记忆算不上好，八/九年过去，她已经渐渐忘了这事，是昨日先与云栖对视，再被他带着逃跑，她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额上靠近发根的浅纹才突然唤醒了记忆。
谁能想到云栖会因为不成型的墨痕，真的在自己身上绘制了那么画纹。
而且还能从一个奴隶成了巴郡郡守，还向她求亲。
她昨日想起了这事，就想起了曾经欺辱过云栖的公子哥，这些年都出了各种意外。她不知云栖是如何看她，若是说她救了他，但他被刺青也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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