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益州边界,云栖拿着加急的信函,看完便扔给了赵识。
程羽尚肚子没多少墨水,写字也不秀气,一张纸只够他写十几个字。
把内容过了眼,赵识一时无言,谁能想到程羽尚那么大的胆子,竟然带着芙女离开了芙家。
他跟主公从巴郡往翼州赶,就是为了与芙家坐下好好商议,闹了那么一出,结亲都要变成了结仇。
“都是属下的错,若不是属下旧疾犯了,耽搁了跟程校尉一同去翼州,也不会让程校尉没个商议的对象,草草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要是跟着程羽尚一起去了,一定不会把事情闹成这样,“程校尉在信里笃定芙家娘子仰慕主公,要是没有出走这出,这婚事本该没有什么波折。”
说着,赵识又觉得可惜。
这婚事说起来还是主公提的。他们一群幕僚商谈主公婚事,芙家不在他们范围。
芙家倒不是不好,只是这种老牌世家,把家族传承看的太重,求亲便像是求着他们的施舍,再者芙家已见败势,明知道占到的便宜不大,还要上门祈求实在得不偿失。
但主公偏偏提起了芙家。
按理说主公与芙家娘子应该未曾见过,这让他们不得不认真审视芙家,主公极有远见,与芙家联姻恐怕有他们看不出的益处。
定下求亲的章程,该是他和程羽尚先行,但谁想到他犯了旧疾,只有让程羽尚先去。
他特意交代程羽尚谨言慎行,没想到程羽尚压根没记在心上。
赵识沉思,自然错过了自家主公听到“芙女仰慕”微动的耳朵。
“赵老慢行,我彻夜赶路先去接她。”
云栖是蛮族人,说话口音与汉人有些不同,微哑的嗓音低沉模糊,像是埙发出的音调,深沉如秋。
不止声音,云栖眼深鼻高,五官轮廓棱角分明,有种不同与世家子弟穿缎抹粉的英俊。
青色蔓藤的纹路从脖颈延伸到耳后,手上依然有花纹延伸到末指。
这些在他们这些幕僚看来,全都是主公与众不同,区别于常人的地方,不知道芙女会如何看待。
赵识想着信里说的仰慕,不知是真,还是程羽尚为了掩饰自己掳了人信口胡扯。
略略犹豫,赵识劝道:“主公不如交代程校尉把人送回去,咱们慢行,再去芙家赔礼道歉。”
云栖摇头:“既知道再装不知,芙家不会再觉我有诚心。”
说完云栖不再多说,配了刀,带着几人就离开了营帐。
赵识站在路边遥送主公,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芙女身上主公仿佛有着一种难以表述的热忱。
*
天黑了个彻底,程羽尚下令不再赶路,到了驿站休歇,就连茯苓都察觉自家娘子的心情不好。
端上了牛乳,茯苓小心打开荷包往上头放上调制好的花酱、糖粒。
“娘子是不是觉得这些菜色不合胃口?”
芙蓉瞧了瞧茯苓手上的牛乳,又瞧了瞧桌上的膳食。
这家驿站不大,但在膳食上一点都能没亏待她。
桌上摆了鲍鱼燕窝粥、板栗烧鸡、红烧黄鱼……还有雪蛤汤之类,摆满了桌子,她一个人用饭,却给她上了十二道菜。
芙蓉就是看到了这些食物不高兴。
白日时她还想程羽尚不严谨,就带了那么一队人,行路还慢悠悠的,绝对过不了几个时辰她家人就会追上来。
但谁想到到现在她都没看到芙家人,而且程羽尚也没有通宵赶路,露宿荒野,现在就大摇大摆的在驿站休息。
若是开始芙蓉是觉得程羽尚没脑子,现在她也明白了程羽尚是有恃无恐,看不上芙家的兵力。
芙蓉要是不气这事,她都不算是芙家人!
芙家重文,但能在翼州立足,自然养了不少家兵,三叔他们不可能不管她,任着她被程羽尚带走,所以一定是芙家放出了所有人,却依然没法子找到她。
越想芙蓉越气,干脆去找了程羽尚。
见着芙蓉,程羽尚表情惊讶:“可是驿站的菜肴不合女郎口味?”
如果是这样他可没法子了,今天这菜肴已经是他找这周围最好的厨子做的。
芙蓉摇头:“菜肴制的很好,不比我在家中用的差,程校尉费心了。”
程羽尚连连摆手:“女郎用着好就好……不知道女郎过来有何事吩咐?”
“我来是想问程校尉是否因为我特意减缓了行程。”芙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螓首蛾眉,模样娇美,“若是我叔叔跟兄长追上,不一定能出翼州。”
若是出不了翼州又怎么能见云郡守。
听到芙蓉是为这事,程羽尚哈哈一笑:“女郎放心,回程的路程某特意挑选,就是慢慢行驶,追赶的人也寻不到咱们的踪迹,等到他们堵上咱们也到了益州,那就是郡守的地盘了。”
等到了自己人的地盘,追上又如何,芙家郎君不愿意走,正好请他们把新婚的酒水喝了。
程羽尚自信满满,芙蓉半低着头装作娇羞,但心里却止不住的咬牙切齿。
这里还是翼州境内,芙家有人有兵,程羽尚一个校尉却如此嚣张,笃定芙家堵不住他们。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芙蓉气的想拿了地上的花盆砸在他身上。
世家有金,为维护地位,多会建地养兵。
芙家养的也有兵,只是芙家自诩清流世家,加之家中无擅兵之人,远的不说,她五哥想教训云栖,都会想着从钟家借兵,以前芙蓉没想那么多,经过此次她一时间明白了许多。
连带隐隐猜到了她三叔的心思。
难不成家里状况没她想的安稳,需要联姻借兵来□□?
想了一夜,到了第二日上路芙蓉就显得有些恹恹,坐在车内看外头的风景都没什么兴趣。
程羽尚见状:“女郎莫心急,郡守应该已经快马加鞭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可真慢。”
芙蓉支着脑袋,靠在车窗口,“看着没把我当回事。”
“女郎千万别那么说,郡守要是没把女郎当回事,也不会了派我千里过来。”
程羽尚不怕手持利刃的男人,就怕娇滴滴的小娘子,特别是芙蓉这样的,他说话都不敢重了,怕她哪里不高兴。
“校尉好像有声音!”
士兵打岔,警示后,斥候兵前进伏地细听:“无马,人数在百人之上,脚步杂乱。”
芙蓉一直在旁看着,见一个普通士兵伏在地上就能听到那么多东西,不禁觉得惊奇。
“没马匹又有那么多人,总不会是路过吧?”
“有可能是山匪。”
程羽尚抬目遥望周围的山丘,他来时就听说这一带山贼不少,估计是看到他们人少,马车鲜亮,起了贼心。
“山匪!”
甘棠一惊,“这可怎么办!”
若是真上百人,他们这里才二十几个人,哪里抵抗的过。
“能怎么办,自然杀过去。”
见到山丘有旗子插上,程羽尚哈哈一笑,路上无聊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想是那么想,但他此行的重点是把芙蓉安全护送到益州,被蠢贼拦路,他虽不惧,还是送上了金银,想让他们知足离开。
甘棠见状舒了口气,她还真怕程羽尚不管不顾跟山匪打起来。
只是芙蓉半掀开帘子偷看,瞧见那带头那几人的脸色,就知道这群人不是金银可以打发的。
程羽尚给银子给的那么干脆,一看就是大户,而且有刀有矛,还未威胁就给了钱财,贪得无厌没脑子的人不把他们当做软蛋才怪。
芙蓉正想着,果真就听到带头的人一口粗话:“干你娘的,把我们都当做乞丐了!我们要的是金银?我们要的是你马车里的主子,跪下地上舔我们的鞋底,求我们放你们走!”
茯苓闻言气了个倒仰,才不管外面是不是什么山匪,伸出了头:“哪来的蠢猪,看我不收拾你们!”
甘棠拼命拉着,茯苓才没跑出去拼命。
“这里头还是女人?正好了,老子还差一个妾暖被窝!”
程羽尚本来面色平和,但见都要女婢出来护主,止不住的火冒三丈。
“女郎放心,不过一群蠢贼,不成气候。”
程羽尚回头朝马车说了句,不管什么忍辱负重,下令护好马车,带人就跟着蠢贼打杀了起来。
芙蓉未关帘子,倒是想看看把她五哥打伤的身手是什么样。
这群拦道的山匪,一看就是流民组成,虽然人多却不是每个人都拿了刀械,没经过训练招数不会。
程羽尚他们都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有一股不要命不怕死的狠劲,一时间程羽尚竟然无法将他们驱散。
“这些人倒是让我想起了郡守当初带我们占地盘的样子,比起不要命我们没什么差别,他们却不如我们好运,遇上了能带领我们的郡守。”
程羽尚的属下跟随程羽尚的时间不短,见流民被砍中腰腹,还挥着武器不要命的样,突然想起了往昔。
程羽尚被属下的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看着地上的残肢,拿刀的手臂高举:“云军无敌!”
兵将的吼声紧随其后,喊声震天,二十个人气势比起人数是他们数倍的流民要锐利数倍。
“云军!”
守卫马车周围的兵激动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上前拼杀。
“云军是……是什么?”甘棠本来还在喊杀中瑟瑟发抖,听到外面的声音,愣了愣竟然没那么怕了。
云军自然指的就是云栖手下的兵,听着车外的声音,芙蓉无比的惊讶,还从未见过这般的情形,只是单单叫出名号,士气就激昂成了这样。
这些兵将的气势成倍增长,那些不怕死的山匪竟然有了逃窜的意思。
外面血腥,要是以往芙蓉一定不看了,但此时却格外感兴趣。
她不禁想家里养的那些兵,相比起来,根本不会有这气势。
指不定面对程羽尚这些人,状态与那些山匪差不多。
“还真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芙蓉喃喃自语,若不是这次出门,她在家中哪里想过这些。
之前在她看来芙家不至于天下无敌,但也是一片天。
而程羽尚他们这样子才算是一片天,听着他们拼杀的声响,天空都染上了红。
“云军无敌!”
程羽尚一枪斩杀了头目,□□插着头目头颅,嗓门传向各处。
“云军!云军!”
茯苓知道没事了,在车中偷偷也跟着喊了句:“云军!”
芙蓉扫了眼容易被扇动的茯苓,伸手戳了戳她的头:“你是芙家军。”
茯苓抓了抓头发,好像的确是这样,一时不慎她都成了别家人了。
流民被灭过半,剩下的人全都弃了武器,没了再拼杀的胆子。
外头准备清扫战场,斥候却又伏地再报:“校尉,又有人过来!”
程羽尚下马想问芙蓉有无惊吓,听斥候回报,又迅速上马准备再战一场。
“来人多少?”
“不多,似乎只有几人……”
斥候伏地听动静,有些疑惑,这边杀戮声这般大,来者不可能听不到,既听得到还不避路,那就是冲他们来的。
可冲着他们来,又只有几人……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程羽尚已经先看清了来人:“郡守!”
谁能想到他们呼喊名号,竟然真把他们的头喊来了。
程羽尚喜笑颜开,他估算着行程至少还要半日他们才会相遇,不愧是郡守,速度比他想的要快上那么多。
云栖□□的赤焰马四肢强壮有力,路过程羽尚并未停下,到了车边。
车帘大开,车中几人呈现眼前。
云栖第一眼就看到了芙蓉,只是他下一刻目光就移动她身旁的茯苓身上,看了片刻,眉心微拧:“怎么变得那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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