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架了。
力不从心,身体逐渐使不上力……
神啊,我还会再次转世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背负这么多了,我很清楚财富、智慧和美貌都将为我带来坎坷的命运,所以神啊,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让我平凡地度过下一次的人生吧。
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身在何处。已经开始失去生存的希望了。我的生命,就像是烈日下被暴晒的池水慢慢蒸发变成水汽一样,悄然消逝。
不知道天使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
“咳、咳咳咳!”
猛地从喉咙咳出来的是,稀淡的鲜红色液体。
“你也太憔悴了吧——喝草莓汁都呛成这样。”
“我在生气,请不要跟我说无.谓.的.话。”
我内心悔恨交加。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有戒备心了,才会这么容易就被绑匪得手。我应该记住教训的,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断不会轻易就范……
“为什么要生气?是冬海自己答应我们暑假要一起玩的啊。”
身份不明朗的绑匪先生K君语带委屈。为什么!他居然问我为什么!糟糕,感觉气得有点头晕…。
我忍着恶心,拉下窗户的帘子,然后用力闭起眼睛。搞不好从此以后我都会晕机!一切都是因为现在留下了心理阴影!!
啊……对的。
我被绑到了飞机上。
准确地说,我正被困于常陆院家的私人飞机上。
感觉自己应该不会吐出来,我愤而作出回应——
“那个是指「可以抽时间出来陪你们到我家楼下公园玩玩沙子」的意思!我没有说你们可以像这样突然蹦出来,破坏我生活的平衡!!”
明明上一秒场景还是京都,现在的我却漂浮在不知何处的高空中——当然,这并不是毫无原因的。如果要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话,就得稍微把时间回溯到……
五个小时前。
当时,夏季的太阳还半挂在日本的天空上,我在佣人的陪伴下从清水寺回到旅馆,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浴衣,然后准备去赴环跟镜夜的祭典之约。
“没想到竟然约到了凤家和须王家的少爷,小姐真不得了啊!”
“是吗?”
帮我系浴衣腰带的佣人一脸羡慕。原来「凤」和「须王」真的这么有名吗?仔细一想,好像这样也没错……毕竟是能包下清水寺的人,名气肯定得是国民偶像的级别。
“当然呐~话说,凤少爷和须王少爷,小姐你比较喜欢哪一种的呢?”
“……诶、”
喜、喜欢?!
我被这犀利的提问吓得一愣一愣。把环和镜夜拿来比较,然后问我更喜欢谁什么的,我还真的回答不了,嗯…总感觉非常难以想象。说到底,我根本不敢对他们有什么肖想,大家都给我去喜欢可爱的小春绯就好。
话虽如此,其实身边人会产生八卦心态也不意外,我仍然需要正常地回应。
“我、我比较喜欢谁不重要吧,反正他们都不会看上我的啦。”
毕竟我只是个路人呢。不知道这一点的佣人姐姐仍然很激动:
“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姐应该要更有自信才对!小姐虽然不算漂亮,但也勉强算得上可爱啊!虽然以前性格差劲透了,但最近也稍微正常了一点,如果喜好比较特别的话小姐还是很有希望的!”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被称赞了的感觉?”
“而且,小姐要是不在十六岁前找到喜欢的人的话——”
即使被我吐槽了,佣人姐姐的激动也丝毫没有减退,但她说着说着忽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
“…没什么。所、所以说凤少爷和须王少爷、小姐到底更喜欢谁?”
“不不不,什么「没什么」啊!反而更让人在意了!该说会不在意才怪!我十六岁前怎么了!?”
“不行!作者说这里埋个伏笔就够了!!不能透露更多了!!!”
“作、作者!?”
连作者都出来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人全都神经兮兮的啊,连佣人都这么没有大人样,我绝望了……
趁我在思考人生,佣人姐姐赶紧按着我的双肩,把我从房间里推出去,“总而言之,今天小姐就玩得高兴一点吧。”
直到这一秒为止,气氛都是(勉强算得上)融洽和谐的。还想继续和不正经的佣人闲话家常,我毫无戒心地站在旅馆的走廊上,刚刚张口想再说些什么,谁知道!
就在此时!
背后突然响起让我光是听见就觉得头壳隐隐发痛、背脊一凉的声音——
““找到了~””
“!?”
还没来得及吃惊,我的双眼就被人用布条了蒙起来。
“捕捉~”
“完毕~!”
两边手臂被分别勾住,下一秒双脚已经凌空。我下意识就“什么?!怎么了啊!!”地叫了出声,于是中途被放了下来,不知名人士用胶带封住了我的嘴、麻绳捆起我的手脚,并把我丢进汽车后排……
所以说到底怎么了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没有时间害怕,可以说当时我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感觉到自己貌似被扔上了一辆车后,犯罪者拉下了蒙着我眼睛的布条,还解开麻绳,到最后、封着我的嘴的胶带也终于被撕走时,我已经没有想说话的意欲了。
““Surprise~惊喜作战大成功!””
视界里出现两张笑脸。
相似的,可爱的,精致的,得意的,但从来,都只让我觉得绝望的两张笑脸……
汽车抵达伊丹国际机场后,我就被抬上了私人飞机。期间,由于受打击过大,我全程像块腌鲑鱼一样,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有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恶魔要走遍天涯海角地迫害我!!!!
“又说得这么夸张~,我们只是想带冬海去玩,顺便给你一个惊喜而已啊。”完全不知悔改的绑匪H君吐着舌头摊摊手,坐在沙发上、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愤怒地从桌面上拿起盛着鲜榨草莓汁的玻璃杯,愤怒地灌了一大口,然后愤怒地放下已经见底的杯子:
“这种惊喜就算附赠十万円我也不要!!”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我,常陆院光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弯下/身、拿着餐巾纸为我擦干嘴角的草莓汁——当然不是普通地擦,他一上来就用餐巾纸紧紧捂住我的嘴,并开始胡乱地揉。
“@¥@#%*?!!”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吧,开私人飞机从京都飞到斯德哥尔摩的成本怎么可能只值十万円?冬海还真麻烦啊。”
他有些不耐烦而显得敷衍了事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我麻烦?!麻烦的人居然是我么!!
晕机导致的无力感使我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并骤然安静下来。见状,光才肯罢休,松开按住我嘴巴的手,“别管那些了。现在来讨论一下明天的行程吧☆”
……
说真的,他们难道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给人添麻烦吗?!比起突然冒出来的欧洲国家,我明明更期待和环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的祭典……啊啊,结果就这样被迫爽约了,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回去之后一定要找环他们道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凭什么他们就能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地行事啊,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太过火了。
“……让我回日本,这就是明天的行程。”
我用非常冷静的声音回复道。
“什么嘛。”听了我的话,显然不太乐意,光就嘟囔了一句。
“诶~这样太扫兴了吧?”
馨也走了过来,依然嬉皮笑脸的,轻佻地伸出食指想戳我的脸,我马上就挥掉了他的手。
“你们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然而光却还是无法理解我如此不满的原因,他皱起眉来,“所以说,是冬海你自己答应了我们在先啊。”
“如果我的承诺会被这样拿来投机取巧的话,我以后都不要再和你们做约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想自己的生活被这样胡乱搞砸,也没有人理所当然地要奉陪你们的这些即兴!”
几乎每次被耍来耍去都没生过气的我少有地强硬了一把。虽然我还记得有过暑假要一起玩的约定,但连同那个约定在内、都不是我自愿的啊!能高兴淡然地接受一切就有鬼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不过其实,放狠话时,我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我现在正坐着别人家的飞机、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万一谈不拢,被这丧心病狂的两人塞个降落伞然后丢在奇怪的地方迫降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真的很生气啊!生气到来不及怂了!
这次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原谅他们!
又气又纠结的我索性闭上眼睛合上嘴,把头扭到一边去。虽然看不见,但这两人被我这么教训,肯定也开始不乐意地冷着脸了吧。
会不会太凶了?就算我想自我审视,但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啊啊、头又开始晕了。
“……就这么给冬海添麻烦了吗?”
意料之外,伴随着令人焦虑的沉默终结,到最后我听见的声音,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刻薄、尖锐、急躁,而是有些可怜隐忍。
一边给自己搓揉着太阳穴,我一边悄悄睁开眼睛。
……咦?
在没有任何观众的情况下,站在我面前的两人眼角噙着泪,眉头楚楚可怜地皱了起来,琥珀色眸子里水光闪闪,看起来非常的委屈,非常的难过。
——哭,哭了!?不对吧!
“干、干嘛啦你们,我才该觉得难过吧!”
我相信不管是谁,看见常陆院家这两位小少爷摆出这种样子,都会忍不住无视是非黑白,立即缴械投降。我!即使身经百战!但本质上也还是普通人,加上我本来就怕人哭,于是也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本来消沉地低着眸的馨忽然抬头看着我,与我对视,轻轻一眨眼,泪水沾湿他纤长的睫毛,从眼眶滚落而下:“冬海一点都不想和我们见面吗…?”
“……”
我还真的不想……!
但是,说不出口……揪心到感觉使我无法自如地回答,面对这尖锐的发问,我完全哑口无言。
光也抬手一揉眼睛。“明明我们一直很期待……和冬海一起……”
又来这招?!啊啊、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之前一直没有朋友呢,所以才会像这样完全不知道和人相处的正确方式。所以其实,他们的本意,应该不坏、对吧?既然如此,作为他们身边的人,我更应该尝试教导他们、而不是发脾气……」
这些东西,我知道的啊!我都知道的啊……!但是他们对我造成困扰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
——在双子的软攻下我居然产生了罪恶感。
可恶,我果然没有当圣斗士的潜质,居然又败在同一招下了……
“其实,只要你们下次事前说一声就可以了啊,旅行之类的,我也不讨厌。所、所以,下不为例……”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泪眼濛濛地看向我。
“……那冬海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会和我们聊明天的行程?”
受不了那个眼神的我彻底败下阵来。
“嗯、嗯……”
得到我答复的两人瞬间就……破涕为笑,除了脸上还挂着的泪珠能当证据之外,他们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从来都没哭过一样。
“太好了。那么,这里有很多关于北欧的旅游杂志,冬海和我们一起看吧~”
不是,我说你们恢复得真够快的啊!!=口=!!
不过至少气氛已经没那么沉重了,这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还是吞吞吐吐地答应下来,开始和光馨二人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看旅游杂志。
——啊咧,总感觉这个展开怪怪的……
算了,不想了,话说、原来北欧也很漂亮啊~以前没想过自己也会出国,所以完全没有了解过相关资讯,看完杂志上的照片后,好像开始有点期待了。
对着旅游刊物边看边聊,到最后我们三个直接在沙发上陷入睡梦。
从日本去瑞典需时十六小时,降落时是日本时间早上十点,减去时差,实际抵达斯德哥尔摩机场时,是当地半夜两点。舱内的灯光为了让人安心睡眠而调暗了,但在大约降落半小时前也回到原来的亮度,即使如此,带着眼罩睡得东歪西倒的双子也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我稍微推开压在我肩膀上的人,然后向机舱尾部走去,想找洗手间。草莓汁喝太多了……
在舱尾,我找到了一道有精致木雕的门。这后面是洗手间吗?有种「这里就是洗手间」的感觉,但是门好像打不开呢——
我使劲地扭着门把,门把「咔擦咔擦」作响,不过就是推不动。
“你要干什么?”
“!”
少年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迷迷糊糊,仔细想想,他大概是被我吵醒的。我被吓得猛然转过身,差点没摔着。
“我、我找洗手间……”
“洗手间不在这边哦。我带你过去吧?”
站在我身后的馨无奈地看着动作大的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还晕乎乎的,迟疑了一会儿才应好。不行,真的好晕,睡了觉就跟没睡一样,我只是想向前走一步,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倒下去了……
咦,我应该没有真的晕到这个程度啊?
——半响我终于发现,摇晃的并不是我,而是整个地板。
同一秒,整艘飞机开始大幅度向右|倾侧。
走廊上没有任何可以抓的地方,因此,即使我下意识地向四周寻找东西搀扶、想稳定重心,也都是徒劳无功。
一个踉跄,我整个人向前扑去,而由于我的正前方同样有个没能站稳的人,我无可避免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被我压在墙上,成为了我的缓冲垫。在背部撞上舱壁时,我听见他痛哼了一声……
恐怕是遇上气流了。
飞机就这么向右斜了几秒,引力使我无法动弹,只得维持着摔下去时的动作: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只腿挤进他的双腿/间,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避免过分接近、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我的大脑刚反应过来、开始觉得害怕时,忽然!飞机又猛地开始倾向反方向!
毕竟是小型私人飞机,就算装饰得再豪华,空间也还是狭窄的。于是这一反转,引力把我从馨身上抽离并向后拉去,背部重重摔上左边的舱壁。
痛痛痛……
刚才被我压住的少年现在整个向我摔来,我完全无法活动,被压得死死的。馨啊、看起来是个纤弱的美少年,但仔细一想,果然还是我比较纤弱……
好重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出来混。果然还是要还的……
混乱间,我听见「乒乒」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馨的衣袖里掉了出来并摔在地上。
还听见了远处光被惊醒后大声问“呜哇、怎么了?馨在哪里?!”的声音。
幸好气流规模不大,明显的影响似乎就只有刚刚那两下晃动,之后就回归平静。这时播音员才用广播通知一切平安。
事发突然,我现在才记起来要害怕,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会发生什么重大意外……!
“啊、……不好意思。”
意识到自己还压着我时,飞机已经平静地飞行了一段距离了。馨重新往后退两步,同时默默抽走在我向后倒去时护在我脑后的手——难道说他刚才在尝试保护我?
馨眼神散涣地看向一边。他的左手手背有开始泛红的迹象,应该是代替我脑袋承受了冲击的证明。
“没事……那个,馨,你刚才掉了这个。”
这不是还会保护别人的吗,妈妈我好感动……
倍感欣慰的我于是连忙蹲下身把馨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当作报恩一样交还到他的手里。话说,居然把东西放在衣袖里,还真像个古人啊,这蓝色的小瓶子是什么?「乐敦」……好像是前阵子经常打广告的眼药水品牌。
……在衣袖里放眼药水?
在我进一步联想起什么前,馨已经伸手一把将瓶子抢了回去、护在身后:“啊哈哈哈!对呢~刚才真是好惊险啊,吓得我掉了东西都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衣袖里放眼药…”“啊!冬海不是说要去洗手间吗?往前走就是了哦~我先去看看光的状况了!”
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这案件疑点重重啊……!虽然不清楚详情,但总感觉他们又坑了我一回——
翌日,傍晚。
虽说确实是傍晚,瑞典的太阳却仍然高挂在半空中。北欧每个七月都是这样,日照时间极长,半夜三点日出、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日落,而且没有极光看……一直存在的光线让我失去了时间观念,总感觉时间的流逝都跟随着太阳下山的速度一样变慢了。
我在斯德哥尔摩大广场的角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这里的街道充满了欧洲风情,涂着各色油漆的房子稀疏地排列着,到处都是欧式建筑里常见的红砖墙……因为四周没有高楼大厦的缘故,天空显得比平时要更广阔。
……
……
……光和馨到底去了哪里?!
实在走得累了,我在路中心停住脚步,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面无表情的当地人。
“啊、I am Sorry……”
“Vad hande?”
肤白的金发叔叔用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向我说话。完全听不懂!难道是在说「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吗?瑞、瑞典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其实只是说了句「没事吧」)
“I don’t know swedish, sorry!”
按照行程,这个下午本应是三个人一起逛位于老城中心的大广场的。只不过他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到处乱跑,我两三下就跟丢了,不一会儿手机收到了他们的短信——
写着「很快就过去接你,不要走太远哦^o^也不要玩太久手机,如果没电的话,GPS就没用了呢☆」的短信。
短短三十五个字的短信包含了极大的讯息量。GPS……我的手机里什么时候安装了GPS?按照这个说法,光和馨是能按照我手机的定位系统找到我的吧,也就是说,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追踪了我吗?总感觉个人资料外泄的问题非常严重!!必须得郑重地对这件事表达抗议啊!
……但是,在迷路时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有GPS,无可否认是会使人有种安心的感觉。我为什么要迷路啊!这不是为他们提供了在我手机装GPS的一大借口么?!
啊啊,百感交集。
即使有定位,自己一个人待在完全陌生的国度的街头,还是让人非常害怕……而且语言又不通,要是不小心把手机搞丢,就要命了。我非常郑重地把手机握紧,再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这外套也是常陆院家的呢,昨天到了他们在瑞典的别墅之后,那边的佣人就为我准备了合身舒适的服装,让我至少不用穿着浴衣走在欧洲街道。
我小心翼翼地在大广场的主街道上散步,不断来回出入位于中心的四家纪念品店,不敢走太远。但是我等了很久,光和馨都没有出现,发过去的短信也全部没有得到回复,我渐渐开始觉得无聊。
稍、稍微去一下隔壁的店,应该不会回不来吧?而且又有GPS,应该没事的。
怀着这样的心态,我走进了那家中世纪气息浓重、杂乱却又同时有些精致的杂货店。进去才发现,里面比我想象中要大,而且也有很多出口,两边是窗、两边是墙壁。我本来只打算在入口附近的货架徘徊,但是这里有趣的货品排列方式,让我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深入。
这里的货品标签上写的东西、除了价格以外,我都完全看不懂,但是这不妨碍我看商品本身。这家店什么都有,日用品到服饰到食物,一应俱全。啊、有条羊毛围巾,角落绣了只羊,应该是羊毛没错吧!羊是不会骗人的。
我揉了几下,最后直接围上试了试——好暖和啊,而且最重要的是,质感非常舒服。软绵绵的,让我的紧张情绪都得到了舒缓……
放松下来、我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前方的玻璃窗外。瑞典人都是一副沉实认真的样子,注视前方默默走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个悠闲的城市,却培养出很多严肃认真的人呢~
啊、人群中有两个看起来挺活泼的男孩子!正聊着什么呢?两个背影好相似,大概是双胞胎吧,连发型都是一样的蓬松的橘色短发……
……
——你丫的可让我好找!!!
我当即立断地脱下围巾,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最近的出口。离开杂货店后,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地超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跑,尝试追上他们;但问题是,这里每条路都不长,又有太多的分岔路了,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走到路口时拐进哪边。
“光——,馨——”
四处大声呼喊他们的名字,也是徒劳无功,途人们大多对我视若无睹。我不敢随便行动,因为我知道迷路时最怕就是乱了方寸。停下脚步,我没有再走。
啊,搞啥啊,谁能帮帮我——。
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帮我?谁会帮我啊。
站在路口的我忽然觉得非常的迷茫。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都不能做的彷徨感觉,真的好讨厌。
就不能快点来找我么,笨蛋、大笨蛋!!
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蓝天,此时刚好一只黑鸫从屋顶上跃起,不知朝着哪边飞走了。飞鸟一定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吧,真好。而我连自己该干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没鸟用……
……不行,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就算被谁放弃都好,自己是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对对。
我重新周围张望,想说至少要找到回去刚才那间礼品店的路。
应该是在这个路口拐进去……?
回忆着来时的路径,我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熟悉的标志,恍然间,我忽然又看见那两个背影,赫然出现在小巷的尽头。嗯?!
“啊、等等我!!”
这、这下总该追得上了吧!紧张和惊喜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我感觉有些心跳加速,想要把一切抛诸脑后拔腿就跑时、手腕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你想去哪里啊!”
“~~光?!”
回头一看,我被吓着了,一下子甚至说不出话来:正在追赶的对象忽然在自己背后出现,谁都会吓一跳的。他气喘吁吁,应该也是一路追着我跑过来的,得到我的回应后、他就松开了我的手。
“啊咧,刚、刚才不是还在前面……”
惊愕完,我不由自主地为找到同伴而感到心安,于是真正地开始放松,觉得其他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太好了,至少不用客死他乡……
“那是别人,你认错人了,笨蛋!我不是要你别乱跑吗?!”
光似乎很生气,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说教了,仍然很激动地趁着换气的档儿骂我……认错人!?这么像的人居然有四个,都能成为世界第八大奇迹了好么。我被超常的现实吓到,老实说,事情变成这样,我反而觉得怎样都好了,没有反驳也没有反过来责问他。
“是这样吗…原来是别人啊。咦,馨呢?”
我这时才发现站在我身后的只有光,而总是固定一起出场的馨并不在,光似乎也是刚刚意识到这点。幸而在我提问后没多久,馨的声音就自远处悠然响起。
“真是的、光你跑得太快了…”
他提着个袋子,快步向这边走过来,眉头因为缺氧带来的不适感而皱起,呼吸也因为突然增加的运动量而变得急促。两个人都是跑过来找我的啊……
见,见他们还挺在意我的,我就原谅他们吧。
“你们刚才去干什么了?”
“啊、刚才我们去给冬海买礼物了哦,为强行带你过来赔罪。买完打算找你的时候,就刚好看见了你,你突然还开始狂奔……”
“!?”
听说有礼物收时我是震惊的——这两个人居然学会了反省?
顿时、我眼中的好孩子滤镜就自动打开了,糟糕,为什么之前看起来还有点欠揍的这两张脸现在渐渐散发出光辉!!快打我,我出现了幻觉啊!!
“嘛嘛,最后找到就没事了。来~”
而当我看见他笑嘻嘻地从袋子里拿出米白色的纺织围巾时,我再次震惊了——这不就是我刚才看中的羊毛围巾吗!?
我好像感受到了命运……
“喜欢吗?”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我脑内响起的同时,馨已经走到我面前,并一圈一圈地帮我围上围巾。
光也附和着,扬了扬眉毛:“不错吧~?”
用巧合来解释这一切,好像有点太牵强了吧,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过于混乱的我的大脑无法好好思考。
“……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啊,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呢……”
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表露自己有多慌张,我以关心他们为由,修饰着自己的不满,默默抱怨道。刚才迷路时的不安其实还残余在我内心中——我把脸埋进围巾里,希望能借此得到一点慰藉。
光:“……抱歉啦。”
馨:“让你久等了。”
与依然有点傲娇的光相比,馨的笑容温柔、灿烂,像是到了现在仍高挂在半空中的太阳一样。但由于我不是瑞典人,北欧这不愿下山的太阳让我感到非常违和,那个笑容也是如此。
总感觉这一切后面好像有黑幕……
怎样都好啦。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闭上眼,稍微踮起脚——
“谢谢……我很喜欢。”
然后一下子抱住了馨,并真诚地向他表达了谢意。
我能感受到他在那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无视他的反应,低下头使劲往他颈窝处埋,就像以前每次对父母、弟弟、以及朋友做的那样。拥抱对我而言是一种仪式,每次感觉到亲近的人的负面情绪,我都会尝试通过拥抱来消除对方的不安,反过来说,当我感到不安时,也会想通过这样感受别人的体温来使自己安心。
“给我等等、你对馨干什么啊?!”
过了几秒,我的行为就被光阻止了,他将我从馨身上拽了开来。愚蠢的人类!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本王一向都是雨露均沾的……”
在这种时候,连长期傲娇的光看起来都有点可爱了。
“……喂,别过来——”
☆
时隔一周的见面,猫泽冬海穿着浅蓝色的浴衣,腰带打了个复杂的结,从背后看起来,就像是绽开的玫瑰一样。
还是有点好看的~
嗯,用麻绳捆起手脚会不会有些过分呢?但不这么做的话又好像欠了什么,待会到车上再帮她解开吧。
她的手腕好细——虽说之前就知道了。明明看起来这么纤细,打起人来却很痛……
话说回来,明知她讨厌我们我行我素,却还是这样做了呢,「突然冲出来不由分说地带走她」之类的。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她会有多生气,绝对会涨红着脸、然后啰啰嗦嗦地在那边说半天教。
嘛嘛,反正她就算生气了也还是很容易对付。倒不如说、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她生气吧?其实按照预期,北欧的行程应该在八月,不过临时发现冬海跑到京都去度假了,于是才改成现在的。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跑打扰她的机会呢!
说穿了,北欧也好、旅行也好,都并不重要。我们只是想看她的反应而已。
这可不是恶作剧哦,是惊喜。我和光都最喜欢惊喜了☆
当然,这是针对她的惊喜,并没有打算惊动太多人。我们已经派了人去和猫泽家沟通,解释清楚为什么冬海小姐会忽然消失。
“给她一杯草莓汁吧。”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生气的时候,她总是会皱着眉,然后微微鼓起脸,声音也会比平时大一些。啊——因为实在惹怒过她太多次,所以渐渐能记住了呢,「生气」的样子。即使在生气,也还是非常老实地喝起了草莓汁啊……而且还呛到了。
好蠢!
好吧、还稍微有点可爱~。勉强算得上可爱。
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呢,如果旅伴一直都不情不愿的话、整趟旅程都会变得很不愉快。而且,我们也并不是想让她不高兴。我们知道,其实她也并不舍得让别人不高兴——
稍微利用一下这点也不算过分吧?我们只是想大家都高兴而已。当然,自己高兴最优先!
只不过,大家还真是容易被眼泪动摇呢,嘛、要不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趁着她赌气地别过头去不看我们,我和光施施然地为对方滴好眼药水,然后开始不用排练的表演。因为是双子、加上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轮默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果不其然,很轻松就让少有地真的很不满的冬海消气了。
之后大家就开始一起研究抵达瑞典后的行程啦~
说起来,我曾在小说里读过一个有关于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心理疾病,名字就叫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个病大概是指,患者在遭遇绑架后,由于理解并认同绑匪的犯案动机,对施害者的感情会渐渐从恐惧、不安、负面,转换为同情,甚至会尝试帮助绑匪,最极端时、也试过出现受害者爱上施害者一方的情况。
虽然由我……我算是「绑匪」吧?虽然由我来说有点奇怪,但现在的情况,不就像是那样吗?
小冬海的病情,会严重到何种地步呢,真让人期待。
到达瑞典的第二天,按照行程,是应该一起逛著名的Stortorget大广场的。嘛、行程和实际行动是两回事呢,我和光今天的主要活动,是观察迷路的猫泽冬海。在语言不通又没有钱的情况下迷路,一定会非常慌张吧?
嗯、嗯,很有观察价值☆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部分确实是个无法用借口掩饰的恶作剧。
趁她在看周围的建筑、有些许分神时,我们加快脚步走到暗处躲了起来。找不到我和光的她马上就顿在了原地,直到我们给她发短信之后,才一脸苦恼地缓缓迈步,在极小的范围里打着圈散步,等着我们去找她。我们一直匿藏在附近,想办法跟着她而不被发现,这种感觉就像在进行侦探活动一样非常刺激。
「叮咚」
从那之后,手机就不断响起讯息音,是她在给我们发短信。内容不外乎是「你们在哪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哦」「这里有好多家具啊」一类的,每个信息都附着一张拍得非常……嗯,难以言喻的景物照片。能把古典北欧风格建筑物拍成这样的人,大概只有她了吧。
我和光分享着那些照片,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被逗笑了。明明跟在她身后看她拍照时,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为什么拍出来的最终成品会是这个样子……?
「叮咚」
这次是写着「波比也在这里」的信息,附图是她和小狗雕像的合照。别随意给艺术品起那种名字啊!
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回复的缘故,渐渐,来信息的频率变低了。冬海看起来比刚开始时要消沉一些,步速也缓慢了很多,她在大广场中心停驻很久、一直抬头看着天空。
……感觉,很可怜呢,就像被遗弃的小动物?
差不多也玩够了——。
“好像已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啊~。去汇合吧。”我向光提议道。
“嗯……也可以,不然就这样也很无聊。”
啊咧,光的表情,好像不只是在说「无聊」呢。觉得无聊时的光,表情看起来可要比现在冷淡不少~光竟然难得地自责了么?
……嘛,我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说这种话啊。
然而就在我们打算结束游戏时,她却又开始移动了,并走进了一家街角的杂货店。在进去之前,她又给我们发了个短信,还附上了杂货店门口的照片。照片没有拍到招牌,所以说、拿着这些完全没有辨识度的照片,到底要怎样找你啊?!
在进入杂货店后,她依然走得非常慢,我和光注意到她在贩卖围巾的货架前停留了许久,并似乎很喜欢那里的其中一件商品。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罪恶感,也许是单纯想看看她收到这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时的反应?我们找到了售货员,想要买下那条围巾当作礼物送给她。
“Please get me a piece of that scarf, The one on her hand.”
在我和售货员对话时,光也仍然盯着冬海的背影看。我没有特别在意,继续和售货员交谈着,直到、光忽然之间朝她的方向跑过去为止——
“光?!”
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甚至顾不上找续,我往柜台丢下一张五百克朗的纸币,拿着店员给我的纸袋,无视店员略带着急的呼喊、跟上光一起离开,去追逐不知为何拔腿就跑的猫泽冬海。
饶了好几个圈子,中途一度把她给跟丢了,但光完全没有停下来思考,随便选了一个路口就拐了进去。
真亏我们这么乱来也能找到她……
原来她认错人了,把其他人当成是我们,所以才跑着追上去。
这孩子头脑真的不太灵光呢。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从纸袋里掏出那条围巾,默默地帮她围上。
啊啊,当初说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只是谎言。要是跟丢了,想找回来可得花不少时间……当初没有想到后果可能有多严重,这么一闹才意识到,我们这次还真是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暴露了的话绝对不会被原谅吧?而且,也没有再次流鳄鱼泪的立场了。
幸好最后没出什么事呢。
“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啊,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呢……”
拖长了的尾音彰显声音主人心里有多委屈。莫名其妙地觉得她这样看起来还颇……惹人怜爱?我正心虚得要命,只好尴尬地笑笑,接着同样惊魂未定一脸僵硬的光的话、说出一句「让你久等了」。
这个劣质的恶作剧,其实也差不多要暴露了吧。不管是我们出现的时机、还是最后送的这份礼物,都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怀疑。她又要生气了么?有点伤脑筋呢,我尝试在脑内构想合理的说辞,并做好随时安抚她情绪的准备。
那份刚开始构想的「合理的说辞」马上就被打断了。
“——谢谢。
我很喜欢……。”
她总是会做出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我就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与那个时候相比,好像更加温暖了一些——那个时候,因为意外而隐约感受到的、还穿着单薄的浴衣的她的体温。
柔软而暖热,和光不一样的温度。对我而言很新鲜的温度。
还想再多感受一点。
想要伸手去抱住她,让她更加地贴近我。想对多半是害怕到无法识穿我们把戏的她说一句「对不起」。
或许我早晚得承认,那个时候的心跳加速,并不只是因为对遭遇气流、或者害怕恶作剧暴露而产生恐惧……虽说我大概知道呢,毕竟,气流不会让我不敢与她对上视线。硬要理性地去解释的话,那次是因为吊桥效应吧?这次是因为运动过度——啊啊,其实就是因为所谓的青春期吧?会开始对异性产生兴趣的时期,所以我才会……
而不是因为对象是她。
我努力地为自己心中这份悸动寻求一个自己能接受的解释,用尽全力去否认一些事情。
“嘿嘿嘿……光……”
“喂!别过来!”
“抓到了!”
从我这边离开后,很少笑得那么得意的冬海向光扑去。光想要躲开,最后还是被冬海紧紧抱住了,只得伸手去推。啊哈哈哈、光的表情好好笑!虽然表面上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其实脸都红了呢。
……
明明是滑稽好笑的画面,我心中却始终有一丝苦涩,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非常复杂的味道。
刚才光毫不犹豫地追着她离去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也许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这么做——知道如果自己不去不行的话。但是光并不是会理性地想这么多的人,他追出去的当下,大概还没想到自己有要必须要追出去的理由吧。
然而光还是追出去了,第一次,一句话都没有说地、自己从我身边离开了。
这种时候我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他的背影——或者说,该以怎样的心情?
好复杂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答案似乎还很模糊。
现在的我们尚且可以毫无隔阂地一起旅行、一起玩,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甚至更多人;都不是问题。这大概是因为、因为我们还是不成熟的小孩子吧。所有人都是「朋友」,所有情绪都是天真幼稚的。
然而终有一天,我们会被逼学会大人的思考方式,学会为自己的感情分类,学会为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命名。
假如某天,真的到了我们必须成为大人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我只能不断不断地,重复思考着这个也许只有我注意到了的问题。这样的我,简直就像是在启程的第二天就开始期盼旅途不要完结的人一样。
回过神来,只会不停流逝的时间已经将我带来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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