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长兄如父,苏二老爷见到他哥的冷脸,就什么都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些年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年的承恩侯府一夜之间大厦将倾,蒋家经营多年,心腹死忠也有那么几个。提前闻到点味道的蒋家把他们长房嫡出的一对儿女连夜送出京城,想偷偷前往西北边关,天高皇帝远,两人改头换面未必不能给蒋家留下血脉。
也是时运不济,在往西北跑的路上遇到了劫匪,沿途护送姐弟俩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蒋家小少爷还糊里糊涂的被劫匪抹了脖子,蒋茵儿能跑出来纯属幸运。
她一个弱质女流,身上有着巨额存款,自己继续往西北走风险太大,权衡之下就假装小叫花子回到了京城。正好那天是蒋家全家斩首示众的日子,蒋茵儿悲痛不已的时候也警觉了起来,虽然蒋家人偷梁换柱,名义上的蒋茵儿已经死了,但是她以后也绝不能暴露这个身份。
蒋茵儿决定用身上的盘缠租个店面,就在京城脚下生活,大隐隐于市,这里没准比西北更安全。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蒋茵儿细皮嫩肉的,即使扮成乞丐,也被一批地痞流氓盯上了。
苏二老爷就是这时候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不然蒋茵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当他的外室,而且安分这么多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美人计在苏大老爷看来漏洞百出,作为监察院左都御使,有弹劾百官之权,在辩论上苏大老爷就没怕过谁。
二弟刚刚讲述的故事细细追究就是不成立的,就说这事情哪有这么巧,刚出京城就遇到了悍匪,哪家劫道的不想活了来京城脚下做生意。更别说蒋茵儿被流氓轻薄的时候正好在二弟回府的路上了。京城里素来有东贵西富的说法,流氓也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东街治安是最好的,要是让五城兵马司的官爷们知道层层守卫的东街居然有流氓出没,还不得臊得他们不敢出门。
既然事有蹊跷,苏大爷不打算这时候就戳穿:“你也不小了,身上还有官职,私自豢养外室是个什么罪过你也清楚,去写折子请罪吧。”
苏二爷脸一白:“大哥,这……不是没人知道吗?弟弟就不用了吧。”
“没人知道?”苏大爷反问,“这半夜里灯火通明的这么久,你当咱们左右住着的人都是死的吗?还是说……你想直接和皇上说,你把蒋氏的余孽救了回来。”
蒋茵儿从苏大老爷进院子就一直沉默,这时突然开口了,她眼含热泪,看向苏二爷的眼神似乎有无限的爱意:“二爷,茵儿能偷来这几年的光阴已经知足了,我……我不能连累了你,只是我的孩子这样无辜,我走了以后你定要善待他。”
说完,蒋茵儿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撞向床柱。苏二爷反应极快,一把抱住她,心疼的哄着:“茵儿别怕,爷能保护你,爷不能没有你,爷要你亲眼看着我们的儿子娶妻、生子,别做傻事。”
苏二爷瞪了孟氏一眼,就是因为她,不然一切都好好的,谁也发现不了蒋茵儿的存在。
孟氏头一回见到苏二爷柔声细语的样子,只觉得这些年自己勤俭持家是喂了狗了,只是早就伤透了的心还是有些顿顿的痛,这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啊。
“弟弟这就去写折子,只要能和茵儿长相厮守,这官不做也罢,成了白身也就没人关注茵儿了。”苏二爷又安抚了下蒋茵儿和被母亲寻思吓傻的儿子,头也不回的冲向了书房。
苏大爷玩味的看了蒋茵儿一眼,这手欲擒故纵玩儿的真娴熟,不惜以命相搏,可见所图不小。
二房男主人都走了,苏大爷和温氏也告辞了,临走的时候苏大爷把自己的奶嬷嬷,府里人称大嬷嬷几乎半荣养的老人请了过来,专门看着蒋茵儿母子,半步都不许他们出二房院子,并叮嘱孟氏先不要和老夫人讲,老夫人年岁大了,受不起惊吓。
所有人都走了,孟氏一脸惊恐的看着被大嬷嬷领走的蒋茵儿母子的背影,瘫坐在了床上,喃喃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可惜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第二日早朝,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苏府昨天出了事,闹了大半夜,所以见苏御史拿着奏折出列的时候都在琢磨,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同在朝廷为官,苏太傅人缘有多好,多被人敬重,苏御史人缘就有多差,不知道背后被多少人扎小人。
御史台嘛,道理大家都懂,不时不时的弹劾几个人,大领导还觉得他们不办事。当官的谁没点小尾巴,被言官们说一说也好,底下的人太干净皇上用着也不安心啊。
只是苏御史的风格明显不一样,小错他从来不抓,专盯死穴上弹劾,这就不是同僚的相处之道了,这是要结仇啊。
所以,虽然苏御史极得皇上信任,往他身边凑的几乎没有,大多数人都等着看他哪天失了圣心,被踩进了尘埃里,才解气。
苏御史一反常态的直接跪下了:“启禀皇上,臣要弹劾臣的二弟工部侍郎苏炳哲,苏侍郎瞒着家人养了外室,昨日被臣的二弟妹发现了,闹了一个晚上,按我大周例律,凡为官者豢养外室,一律革职永不录用。臣还要领管教不严之罪,不敢求圣上宽宥,还请皇上责罚。”
坐在上首的正元帝一脸听八卦的表情,养外室这个事吧,可大可小,他也知道不少老臣都有这个嗜好,不过看他们办事还算得力,就没有揭露而已。苏炳华这个老狐狸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这个事儿捅出来,明显的有别的事儿掺杂在这里头。
“准!”正元帝金口一开,苏二爷养外室的事情就盖棺定论了。虽然早有准备,苏二爷还是瘫坐在了地上,之后谁还说了什么,他也完全没有听进去,只知道退朝的时候大哥被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带走了。
苏炳华进入御书房的时候,正元帝正在和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品字。
“臣苏炳华给皇上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给二皇子殿下请安!”
“苏卿请起。”皇上指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听说苏爱卿的小女儿于字上颇有建树,林锐那个小子在朕面前念叨了好几次。”
“谢皇上夸奖。”苏炳华竟是没有谦虚的认了,“臣这里还有一事禀报,只是……怕是要扫了皇上赏画赏字的好兴致。”
“直说无妨,朕恕你无罪。”皇上端起了杯茶,茶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皇上的眉眼。
苏炳华又跪下了:“臣不敢欺瞒皇上,臣弟的外室是蒋氏女。”
一时间,御书房里寂静无声,二皇子看了一眼太子,幸灾乐祸了起来。
周晨一听蒋氏女三个字,也跟着跪了下来,二皇子周昌见太子跪了,也跟着跪下看好戏。
“她倒是厉害,在京城了一躲十年,连孩子都生了。”说实话,蒋家只剩一个女儿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只是这事儿经不起琢磨,蒋家能偷渡一个女儿,就能偷渡一个儿子,现在冒出个蒋茵儿,谁知道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藏着蒋家的别的什么人呢。
还有,能瞒过他的眼睛,这种间一定有人插手了,是太子吗?十年前他才几岁能有这种手段。皇上又看向二皇子,是皇后吗?以此嫁祸太子。
苏炳华在皇上的视线下并不闪躲,此刻他不能有半点心虚。
“行了都起来吧。一个弱女子朕还不至于容不下。”皇上放下了茶杯,又去看了那副字画,仿佛和蒋氏女比起来这幅字画更有吸引力,“苏卿,别让朕再听见半点关于她的消息。”
“臣遵旨。”苏炳华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今天这关算是暂时过了,皇上绝不像他表现的那般毫不在意,蒋茵儿的来龙去脉还得派个人仔仔细细的查一遍才好。
周晨听到蒋氏女三个字就有预感,这是个阴谋,从一开始就指向自己的阴谋,能蛰伏十年之久,自然是为了一招制敌。这件事绝对还有后手,而有能力这么做的,周晨怀疑皇后。自从皇后被扶正以后,自己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二弟周昌最大的绊脚石。
见到苏炳华,周晨又想到了苏婧,自己也到了该娶妃的年纪了,苏婧也要议亲了,有了蒋氏女这档子事,这桩婚事又要平添许多波折,父皇会不会想他到底和蒋家亲厚,难道这就是皇后的目的?
不,周晨否定,十年前他还不认识苏婧,谁能预料到他会想娶谁呢?
“太子殿下,父皇问你话呢。你想什么呢?”二皇子殿下假意提醒,刚说到蒋家,周晨就这幅神思不属的样子,给皇上看到了估计直接就在心里给他治一个不敬父君之罪。
周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儿臣看见这幅字画,就想到了那个不成器的徒儿,她一定很喜欢。”
皇上早就对太子的心思有所猜测,此刻见太子眼里的温柔不算作假,也不知想起来什么往事,没有了谈话赏字的兴致:“你倒是还惦记着她。苏卿,这幅字就赏给你了,拿回去给你的小女儿把玩吧。”
“儿臣谢过父皇。”
“人家当父亲的还没发话呢,你到积极!”皇上打趣太子。
周晨摸了摸鼻梁,在未来岳父面前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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