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说:科举日常 作者:岛里天下
    福禧斋的生意逐步进入正轨, 一晃眼便到了六月份, 三个来月的时间, 一家人虽劳累,但收入也不负辛劳,就纯利润都赚取了接近五十两银子。

    今得到消息称院试的考试时间定为八月初六,每两年院试的时间都不同, 学政是在各府城间巡回主持考试,上回院试比这次晚了得有十天,日期出来考生们也并不奇怪, 只是感慨时间不多了。

    如今离院试的时间仅两月, 杨晔也带着欠庞展中的四十两银子,上凤香楼把差事儿给辞了准备专心备考。

    早一月杨晔便算好要在六月辞工, 已经提前寻了新的账房先生来, 他带了那新账房半月,虽然新人脑子是要迟钝一些,但好在肯下功夫,现下已基本掌握了酒楼的相关事宜,杨晔辞工便也坦荡许多。

    庞展中即使不想放人也无法,毕竟人是要科考,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酒楼里做个账房先生,况且现在人家里又有铺子,若一直放在他们酒楼倒是显得屈才了。

    相处半年有余,酒楼里的员工都挺舍不得杨晔,纷纷来道别, 倒是黄进想的开些:“杨先生在县城里有铺子,生意如日中天,迟早会在县城里置办一处宅子,大伙儿还怕见不到人?”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好受了许多。

    无债一身轻,辞工还了债务后,杨晔步子轻快,却也不敢松懈,后面还有事情要办,他得去本县的礼房报名院试。

    院试的报名方式和县试差不多,需要五人互结,再由本县的廪生出结作保,得证实此考生是否符合应考条件,比如是否本县的籍贯,出身是否清白,是否居父母丧期等等........

    他未在学院就读,寻找互结和廪生参保不如在学院方便,但也并非多大的事儿,每年考生无数,不愁找不齐,至于廪生,只要肯花点钱,那也不是事儿。

    枣村就有两个童生,张釉今年也要参加院试,杨晔正思虑是否要和张釉互结,经过醉霄楼时,恰巧碰见了张釉。

    说来两人已经许久未见,虽然同村,但是张釉日里坐着马车回村,他们坐牛车回去的哪里瞅的见人,如今一遇,张釉一身裁剪得体的绸缎,腰间还佩了一块白玉,虽然成色不怎么样,但远远瞧着十分气派,哪里还有村野穷酸书生的样子,俨然一副县城小户公子哥儿的派头。

    张釉正送着三个人从酒楼出来,对着三人点头哈腰,好生恭敬。

    “张童生就送到这儿,多谢今日之款待。”

    走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子续有一戳胡须,时不时锊上一锊,颇有一股儒雅之态,同张釉道谢一声之后便同着另外两人扬长而去。

    张釉目送人走远之后,回头竟瞧见杨晔立于不远处,他两手揽袖扫了扫灰,很是有派头的朝人过去:“不知杨兄竟在此处。”

    杨晔答道:“从凤香楼辞了工,正要回去。”

    张釉道:“凤香楼如此重看杨兄,这般辞工可真教人可惜,不过咱们读书人出来做工终究也是为了读书科考,现下院考临近,是该辞工好生复习备考,毕竟杨兄已经有过了院试经验,若是今年又只是去积累经验,那可又得等两年以后了。”

    “噢,对了,杨兄可要快些找好同结的考生,我原是想和杨兄互结的,奈何桐华楼的刘公子及其几位公子邀我同结,我也无法拒绝。”

    杨晔道:“多谢张兄关心了,既已有互结,我再寻其余考生便是,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釉嗤笑了一声:“那我便提前祝杨兄取得好成绩。”

    此番作别以后,杨晔彻底断绝了和张釉同结的那一丝犹豫。

    他先回了福禧斋一趟。

    铺子里有了许秋荷帮忙以后,倒是不如先前忙碌了。

    杨成负责收账,许秋荷招呼客人,阿喜则寻了个相对安静的差事儿,给客人包装糕点。

    他手艺灵巧,给客人包的糕点十分服帖好瞧,有时候若有男子来买糕点送给心上人,他还会用染了色的绳子在糕点盒子上栓蝴蝶结,闲的时候还编制好瞧简单的福结挂在糕点包装外头,原就精致的糕点如此装点便更是好瞧了。

    阿喜说话不便不爱怎么与客人交流,铺子里的人往往八面玲珑,这般性子原是不讨喜的,但奈何他手艺好,长得又好看,非但惹不起客人厌烦,倒是来缠着他精装糕点的人变多了。有时候客人会提前一天通知阿喜糕点要精装,阿喜会询问清楚送什么人,再酌情做出不同的装点,往往第二日客人来取的时候都会获得意外惊喜。

    如此包装虽然麻烦了些,但是要想生意好,就得花样多。客人高兴了,回头客变多了不说,精装糕点逐渐也成了福禧斋的一大特色,偶尔客人实在满意糕点的包装,还会打赏一些银子。

    杨晔到铺子里时,正直生意平淡的时候,铺子里没什么人,杨成在拨弄算盘对账,许秋荷则在给柜台擦拭灰尘,只有阿喜的柜台前立着个大婶儿,生得颇为富态,杵在那儿把瘦小的阿喜挡去了一大半。

    “喝茶的时候听人说福禧斋的糕点包的精致,今儿看着果然是不错。”大婶儿的话也多,即使阿喜没怎么答话也说的起劲儿:“媒人跟我儿子说了门亲事儿,各方面都谈得不错,今儿就要上门去瞧人了,我带着这糕点去,大方拿的出手,姑娘看着也喜欢。”

    “你们铺子的价格虽然贵,但这糕点也值这个价格了。”

    阿喜手指灵动的挽了个红色蝴蝶结,把糕点盒子小心放到了大婶儿面前,道:“好了。”

    一般买糕点是不用盒子的,若是要盒子得加一些钱,许多人舍不得掏盒子的钱,除了要送人,少有人要盒子。

    大婶儿欢欢喜喜的提起盒子,左瞧右瞧,怎么瞧怎么满意,同阿喜道了一声谢后,大婶儿又小声问道:“小哥儿生的这么漂亮,手又巧,可有婚配了?”

    阿喜眼睛微睁,急忙道:“有、有。”

    大婶儿以为他是害羞,大笑道:“这么拘谨,定然是没有,婶儿可认识不少县城里的公子哥儿,你这条件好,保管能找个不错的夫君。”

    一边的许秋荷也听到了这话,她放下手里的抹布,没过去帮阿喜解围,倒是看笑话似的瞧了站在近处的杨晔一眼。

    “大婶儿买糕点便买糕点,怎么无端要拐走我夫郎。”

    杨晔负手上前,阿喜见自家夫君回来了,抓住书生的衣袖赶紧藏到了人背后去。

    大婶儿瞧着两人十分亲密,小哥儿一直不冷不淡的,书生过来后这朝便情绪都不一样了,没成想还真的成亲了,自知失言,她笑着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瞧我这张嘴,见了不错的哥儿姑娘就爱说亲,我见小哥儿年纪不大,当是没有成亲呢。”

    杨晔笑了一声,摸了摸阿喜顺软的头发:“我夫郎貌美动人,自是要早些娶回家。”

    大婶儿抱着食盒,笑眯眯道:“小两口真是好。走了,若是我儿子的亲事儿能成,改日我还来你们铺子买糕点。”

    许秋荷送了送客。

    阿喜道:“渴吗?我给你倒点茶。”

    “我待会儿要去书具铺子寻人帮忙,你帮我检点糕点包上,待会儿跟我一起出去,我自己去倒水喝。”

    阿喜听话的去拿糕点包装。

    扬成从柜台里出来:“凤香楼的事儿可多办好了?”

    “已经妥当了,我现在去找互结的考生,还有廪生作保。”

    快要考试了,这阵子书具铺子人都挺多的,杨晔特意错开了高峰期,偏中午些再去的。

    秀才的铺子里好些书籍都卖断货了,像往年院试考题集锦什么的,价格炒到一两银子一本,即使如此还是被抢购一空。

    杨晔添置了笔墨,以及稍微好些的纸张,购买了两本不同的试帖诗。

    秀才记忆不错,虽然杨晔只来过儿这儿一次,但是他还记得,他道:“不买一本《圣谕广训》?”

    “考过一次院试了,家里有这本书。”

    秀才点了点头,倒是也没追问杨晔是否要进学堂,只道:“有经验后能通过的几率要大许多,好生温习,放松心态,考前也别吃的太好,和平日的饮食相同即可。往年就有些小镇上的考生,家境贫寒,因为临考,家里特意买了肉想让考生吃好些,没成想好心办坏事儿,考生许久未沾荤腥,竟闹得考试当日身体不适,坏了考试状态。”

    杨晔是知道这些道理的,就是秀才不说他也明白,便没怎么放心上,倒是阿喜听的十分认真。

    秀才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阵,杨晔结账的时候才把糕点递上去。

    常在县城里待着的人恐怕现下没有不知道福禧斋的,从杨晔进门那一刻,秀才就瞅到了跟在他身旁的小哥儿手里提着的东西,福禧斋的糕点好,但是价格也高,他们读书人往读书上花的钱都不够,哪里会有闲钱买那些名贵玩意儿,当下他便觉得这童生家世不错。

    见杨晔把糕点送他时,他十分震惊:“童生可是想要入学拜师?”

    杨晔道:“眼下就要院试了,小生暂无入学的意思,只是听闻秀才先生人脉广,想拜托秀才为我寻四位互结,介绍一位廪生。”

    秀才目光微不可查的从装点十分精致的糕点盒上扫过,说不眼馋是假的,他讲学时缕缕听见学堂里的公子哥儿们说起过福禧斋的糕点,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说多了出于好奇都是想尝尝的,如今有人把东西送到面前来,可算是投其所好了,况且童生所求之事于他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童生客气。”他说着便收下了糕点,语气和婉:“在下不才,当初考院试时未得廪生的成绩,只是一名普通秀才,但是当时同考的朋友便有廪生,我帮你介绍搭线便是,至于考生那就更简单了,明日童生来学堂一趟,我给你指四人。”

    “如此再好不过,多谢秀才先生帮忙。”

    “小事一桩。”

    次日,学堂的学生统一去报名,杨晔便也随着去了,挨着排队填写好履历、亲供、互结、具结后便算报名成功了,杨晔听闻谈论,他此次互结的有一书生成绩颇优,县试和府试均为第一名,考生们猜测此次院试是否也能得第一,若是真能,那可就是案首了。

    但奇怪的是考生并没有敬佩之意,言语间反而很是轻视,待杨晔知道此考生是哪一位时,便知晓了考生为何如此。

    那书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穿着的长衫洗得发旧,袖子已经到手腕上头许多了,前襟上又有些深色补丁,整人打扮得十分寒酸,站在一群考生之中很是显眼。

    学堂里的学生都是三五成群的一起谈话讨论,唯独那书生被孤立开来,无人与之洽谈。

    古来寒门出贵子,杨晔并不似一般考生那样单从家世来看待一个人,他并不是学堂里的学生,正巧也无人与之谈话,于是上前和那名考生打了招呼。

    “在下杨晔,此次恰好与兄台互结。”

    许久无人主动与他打过招呼,书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来者确实是和他说话,又在报名表的互结上确有见到这个名字,他忙不迭拱手:“在下温寒,有幸与杨兄互结。”

    杨晔家里现在条件好了,但比较起与他有同等家世的人来说已经相当简朴了,衣着得体而不奢华,即使如此,但对于温寒来说也是极其好的扮相了,常年受人白眼又无人结交的境遇久了,这无疑也让他感到有些惶恐。

    “不知温兄是哪里人士?”

    温寒顿了顿,见杨晔并未流露出任何轻视之意后,徐徐道:“在下是远岩村人士。”

    杨晔听说过远岩村,此村离县城足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且村子岩体分布广,能开垦的田地少,是远近闻名的贫穷村落。

    “杨兄可是本县人士?”

    杨晔摆了摆头:“我也是附近村落的,先前为了生计在县城里谋了差事儿做,时常在县城里走动。”

    简单的一番交谈,温寒觉着杨晔并不清傲,说话平和让人无端亲近,他的话不由得比平日多了些,两人相谈融洽,直至报名事宜妥帖后才在礼房外道别。

    杨晔走后,学堂里一公子哥儿朗声道:“没成想这福禧斋的老板竟看得上穷酸之人,可真是品行高洁。”

    温寒受惯了冷嘲热讽,公子哥儿语气中的酸味和不屑他自然听了出来,只是不知这福禧斋是什么地方,光是听其名字倒觉得颇为风雅,他没细想,总之今日有人愿与之结交,他心中愉悦。

    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杨晔在这两月中做了些玫瑰花酱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读书写字,和阿喜倒是颠倒过来了,白日里阿喜去县城里帮着做生意,他待在家里,偶尔收购村民送来的木薯。

    他的思想不如这里的人一般古旧,觉得女子小哥儿抛头露面不好,虽从未往这一层上想,但还是觉着身旁没有阿喜,家里的日子平白无趣。

    院试的前一日阿喜没有去铺子,整天都待在家里筹备杨晔考试相关的东西,他将笔墨纸砚早早的装进篮子里,东西清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少了什么,怕考试当日赶去县城奔波劳累,他们决定提前一天去县城,晚上就住在铺子里。

    八月天亮的本来就早,考试当日阿喜连天还没亮就起床给杨晔做了清粥,早饭吃了收拾妥当也才辰时,阿喜又清点了一遍篮子里的物件儿,随后才同着杨晔一同往考场前去。

    巳时才开考,但是考生要提前半个时辰到场,为了入场做准备。

    杨晔到时考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考生,参加院试的不乏有许多年轻的孩童,像杨晔这个年纪参加院试不算大,当然也算不得出类拔萃的年纪,场地上还有些十二三岁的考生,父母还与之同行着。

    他们文阳县今年时运不错,学政正巧驻地在他们的县城,如此一来便不用特地到府城去考试,倒是文阳县归辖的府城里的考生都得来他们县城考试,昨日县城里客栈爆满,生意好做的很,有的客栈逮着机会涨价,平日里一百多文的房间硬是给翻了两倍。

    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考场的门打开,考生们陆续进去,里头有人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来参考过的很快就找着了方向排好了队。

    阿喜把篮子交给杨晔,轻声道:“快进去吧,我、我在外头等你出来。”

    杨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今儿这么早就起来了,你回去再睡会儿,估摸那时候我也差不多考完了,别再外头干等着,我不放心,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阿喜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应了杨晔。

    望着阿喜往回铺子的方向去了以后,杨晔正准备进场,瞧见张釉同着四名公子哥儿有说有笑的朝这边来,分明是瞧见了,张釉硬是当没看见杨晔似的,扭头便先进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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