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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1） 姻缘
崔淑英怕夜长梦多, 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她说：“小云，妈妈再跑一趟！”
叶小云说：“姆妈, 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崔淑英知道小云心疼阿妈，就点了头。
“小云，到了铺子那边你别露面，在外面等着就行……”
母女二人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满面笑容。
崔淑英得意洋洋, 恨不得跟所有的人都宣告一下。可小云叮嘱过，说先不要对外说, 她只好溜到铺子里, 跟阿祥咬了咬耳朵。
叶阿祥这才晓得此事, 他眼一瞪，揪着崔淑英往后面走。
他进了东厢房, 才拍着桌子说：“淑英啊，你闯祸了！”
“怎么？你想看着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啊？”
“哎, 我当然不想了，可你知道不？你跟人家签了那个东西就是把柄啊, 要是被阿爹晓得了，还不把咱们一家都赶出去？”
“有这么严重啊？”
“比这还严重哪！你以为阿明为啥不敢当面反抗？不就是憷着这一点嘛！”
“欧呦，那江太太不会没事找事吧？”
“江太太不会，那大哥呢？他们家人口多，早就巴着这份房产呢！”
“房产？这是阿爹分给我们的，他巴着也没用！”
“唉，你不晓得, 叶家的规矩是长子继承，别说东厢就连西厢都是大哥的！”
“这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当初分家你见过文书吗？”
“文书？我又不识字，哪里晓得这个？”
“这就是个漏洞啊，没有文书，阿爹随时都能拿捏我们，大哥也可以借着祖上的规矩收回房产，到时候咱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欧呦，这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看看阿爹在家里排行老三，是没资格继承祖产的，就一门心思地在沪上打拼，这才挣下了这栋房子。阿爹吃过苦，不想儿子受罪，就给我们兄弟三个平分了家产，可真要惹了阿爹，哪有好果子吃？”
“欧呦，这可咋办啊？”崔淑英这才晓得害怕。
“唉，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江家不要找事，阿爹装装糊涂，网开一面好了……”
叶阿祥心思缜密，考虑问题长远。
他早在两年前，就让两个儿子搬出去自立门户，一个是为了挣钱另一个就是防着这一招。可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在婚事出了纰漏？
可崔淑英是什么人啊？到她手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她眼珠子一转，就想找个同盟。他们二房跟三房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那就捆到一起好了。
想到这里，崔淑英就坐不住了。
她蹿到天井里晃悠了一圈，见顾阿玉在厨房里熬药，就笑嘻嘻地进来了。
“阿玉啊，我跟你说哦，我跟江太太讲清楚了，我们家小云跟阿坤没关系了，这门亲事算是解除了……”
“欧呦，那好啊，这样就不会影响小云攀高枝了！”
“哼，那是当然！我们家小云长得好又聪明，看看这稿费买了一条披肩专门孝敬妈妈的！”
“欧呦，小云真是孝顺啊，哪里像小荞整天喝药浪费钱啊？”
顾阿玉不了解情况，就赶紧堵住崔淑英的嘴。
这一阵子天天熬药给阿明喝，对外说是给小荞的，反正都是药味儿，黑乎乎的看不出啥名堂来。这么一来，就坐实了小荞生病，省得旁人再冒出什么想法来。
崔淑英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渣子，就更得意了。
她叨叨了半天，方心满意足地离开。
顾阿玉晓得崔淑英的毛病，一会儿不显摆就急得慌。要说，她们经常斗嘴，也斗出感情来了。听小云讲，她劝过妈妈，妈妈嘴上说着不再多嘴了，可一会儿功夫就忘了。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叔母多担待一点，不要跟她妈妈一般见识。
顾阿玉是个大度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她也不想看到小云嫁得不好，只要别跟小荞争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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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药熬好了，顾阿玉端着药罐子进了屋。
她顾不上控出药汁，就踩着楼梯蹬蹬蹬地上了楼。叶小乔正伏在案前画图，见阿妈进来了就抬头笑笑。
“小荞，你二伯母说了，跟江家联姻的事她出面搞定了，不用再担心了……”
“欧呦，二伯母好厉害啊，连江太太都不是她的对手啊？”
“是啊，你二伯母啊，脑袋瓜子蛮灵的，那嘴巴呱呱呱一会就把江太太说迷糊了……”
“哎呦，那江太太不就白忙乎了？点心也赔进去了三匣子，都让我们家给吃了……”
叶小乔跟阿妈说笑了几句。
她这几天装病在家，除了画图就是剪衣服样子忙得不行。脚脖子也没那么疼了，可走路却不敢使劲儿跟个瘸子似的。
“小荞，你再养几天，先不要露面哦！”
“嗯……”
叶小乔嘴上答应着，心里有些发急。
星期三要去参加活动，这个样子哪行啊？她不敢请假，怕公司扣钱。那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工作没完成酬劳是拿不到的，不加倍处罚算是好的。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距离活动还有三天，没准就好了呢？
顾阿玉下楼了，就催着阿明喝药。
叶裁缝端着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苦得直咧嘴。顾阿玉赶紧往他嘴里塞一块冰糖，说：“阿明，吃块糖就好了！”
“阿玉，我把冰糖咬开了，你也吃点！”
“去，老没正经的……”
顾阿玉哧哧笑着，叶裁缝也嘿嘿了两声。
叶小乔在楼上听见了，阿爸阿妈很恩爱真是令人羡慕啊。
要说，阿爸阿妈也是包办婚姻，成亲时揭了盖头才照面。阿爸说这就跟中奖似的，是好是歹就那么一下子。阿爸是中了奖的，阿妈样貌好，性格也好，心灵手巧人勤快，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啊！
当然，阿爸也不错，有手艺能养家，模样也俊气，是远近闻名的小裁缝。
阿妈偷偷讲过，媒人提亲之后，她跟嫂子跑到“叶记”裁缝铺子相看过。那时阿爸刚刚出师，脖子上挂着一圈皮尺，像模像样地给人家量尺寸裁衣服，可利落了。她一眼就相中了，回家后就喜滋滋地准备嫁妆，后来才晓得阿爸是个倔脾气，跟那清俊的样貌截然不同。好在她让着阿爸，婚后过得也蛮好。
其实，阿爸也是相看过的。
趁着庙会，阿爸跟着阿奶和媒人跑到集镇上，一眼就相中了那个身材娇小的妹子。本来，媒人说的是那个身材高挑的，可他偏偏喜欢另一个。阿奶也相中了那个高个子，说生养好，能干活，是个有福气的。因为这个，阿爸跟家里磨叽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随了意。
这就是缘分吧？
说起来，相亲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双方家里要相互了解。当然也有被蒙骗的，那就要擦亮眼睛了。
说到相亲，叶小乔就想到了江阿坤。
要说，那个阿坤也蛮有意思的，人家都展示优点，他倒好装得病歪歪的，是想考验对方吗？
可真要论起来，阿坤还不错，样貌清俊，有文化，有资产，很聪明也肯动脑子。如果不是来自后世，恐怕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像江家这样的小康之家，凭手艺吃饭，解放后受到的冲击不大，都是被团结的对象，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不用操什么心。
可惜，她的思想太过超前，既考虑着感情因素又不想受到束缚。她才十六岁，青春年华才刚刚开始，怎么能陷入到家庭琐事中去？
叶小乔感慨了几句，不晓得哪位姑娘能嫁给阿坤享一辈子福？
叶小乔拍拍脑袋，突然想到了二荞姐姐。
二荞今年十八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跟阿坤不合适，那二荞姐姐呢，不正是个合适的人选？虽然比阿坤大两岁，可二荞是个活泼性子跟个孩子似的，而阿坤思想成熟做事老道，俩人取长补短不是正好吗？
叶小乔兴奋起来，就冲着楼梯口喊着：“姆妈，二姐咋还不回来啊？”
“唔，估计游园去了，不然早就回来了……”
二荞姐姐住在堂伯父家跟叶二小姐做伴，一个星期回来一趟，吃顿午饭就走了，弄得跟个外人似的。上个星期天，她去公司画像没跟姐姐照面，这个星期天姐姐不回来又错过了。
说到二荞，叶小乔有些纳闷。
书里没有任何记载，后世也没听太爷爷提起过，就像没这个人似的。她不晓得为啥？大哥（太爷爷）那么疼爱小荞，却对二荞放任不管？还有阿爸阿妈为何要把二荞送到堂伯父家去？
虽然都姓叶，可家境却是不同。
堂伯父一家住在叶公馆里，门第高多了。早年间堂伯父的祖上是读书人，一改家族门风，跟他们这一支大相径庭，如果不是爷爷主动攀上去，只怕早就不来往了。
当然，那是叶家的家事。
二荞姐姐去做什么，给人家当陪衬吗？她晓得十里洋场的风气，那美女都是比出来的，叶家二小姐身旁站着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女子，那风姿就绰约起来了。
照这么说，叶家二小姐是想踩着二荞的肩膀钓金龟吗？二荞姐姐咋咋呼呼的，没什么心眼儿，这才被人家选中了吧？
叶小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二荞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不然，太爷爷怎么提都不提？这不符合太爷爷的性格，除非是发生了难堪的事情。
想到这里，叶小乔的心揪了起来。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荞跳进火坑。她要跟阿妈说，堂伯父家许诺的都是空的，什么嫁妆、找个好人家只怕还没兑现，二荞就被人家出卖了。她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二荞姐姐，哪怕去当个坏人也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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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2） 相看
叶小乔把阿妈叫到楼上，关起门来谈事情。
“小荞，你胡说什么呀？”顾阿玉瞪大了眼睛。
“姆妈，你想想二荞不是陪衬是什么？”
“小荞，妈妈明白，二荞是不能跟叶二小姐比的，可二荞在公馆里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里好啊，看看那衣裳穿戴都是高级的，你阿爸和阿妈哪里供得起啊？”
“姆妈，无利不起早，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啊？你看看那些高门大户，哪个没点阴暗面？”
“哦，这倒也是……”顾阿玉也担心起来。
原想着二荞跟叶二小姐住在一起，是顶顶安全的。可正像小荞说的那样，高门大户哪个不是弯弯绕绕？像二荞那样的女孩子，还是要当心一点。本来，她想让二荞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大荞那样吃苦受累，可现在看看真是不保险啊。
叶小乔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姆妈，把二荞姐姐接回来吧？”
“小荞，答应人家的事情哪好反悔啊？咱们家不好得罪叶公馆，那是你爷爷陪了多少笑脸才巴上的，冒不通地接回来怕要得罪人哪！”
“姆妈，那就给二荞姐姐说个人家！”
“唔，这个事情妈妈一直操着心，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说到二荞的婚事，顾阿玉就很头疼。
老家那边就不用考虑了，离得太远又是乡下。沪上这边认识的人有限，说的对象不是穷就是家里人口多，再不然就是人品有问题，不上不下弄了两年也没找到合适的。
“姆妈，您觉得阿坤哥哥咋样？” 叶小乔大着胆子说道。
“阿坤？”顾阿玉以为听错了。
“对呀！阿坤哥哥有才有貌有文化，还有铺子打底，家里也没什么负担，是顶顶不错的！”
“小荞，你呀……”
顾阿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荞和小云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人家甩脱了，这又把巴巴地捡起来？
“姆妈，我就是说说嘛！叶小乔咯咯笑着。
一码归一码，小云是想攀高枝，她是想搞事业不想这么早成亲，才把阿坤说成了病秧子。可后来发现阿坤是装的，只要去江家铺子调查一下不就明白了。
“欧呦，这么说阿坤还是不错的…..”顾阿玉也有些动心。
阿坤的条件在那里摆着，真像小荞说的是装病，还是可以考虑的。她跟江太太接触过，觉得江太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虽然有些小算计可相处起来并不难。再说，哪个当妈妈的不为儿女着想？那点小瑕疵是可以体谅的。
叶小乔见阿妈眼睛发亮，就说：“姆妈，您跟江太太接触一下，考察考察再说！”
“唔，那好吧，阿妈就厚着脸皮去江家铺子买两盒点心，给你大舅妈送过去，你呢，先别露面，不然，阿妈的脸可没地方搁了……”
“姆妈，您放心，我保准不出门！”
叶小乔都计划好了，二荞姐姐跟阿坤哥哥先见个面，成不成再说，反正年龄都小，也不耽误什么。
叶小乔只顾着高兴，却忘了二荞姐姐的变化。
二荞在叶公馆住了一年多，无论是眼界还是心境都不一样了，是不是能拉回来？就要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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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阿玉去江家铺子买点心。
本来，她跟江太太挺说得来的，也没什么矛盾。江太太喜欢跟她说话，不然也不会送点心给她吃，如果不是小荞闹着退婚，还是挺投缘的。
顾阿玉一路走着，一路想着。
到了江家铺子，江阿坤正好在柜上。他穿着青布褂子，头发乌黑，眼睛明亮，哪有一点病态？
顾阿玉一看就很喜欢。
心说，这孩子真会蒙人啊！瞧瞧这神清气爽的样子，不要太利落哦。
江阿坤也认出了叶师母，就欢快地打了声招呼。
“哎呦，叶师母来了！”
“唔，我想称两斤点心……”
“叶师母啊，你喜欢哪一种啊？”
“哪一种都好……”
顾阿玉随手点了两种，江阿坤在柜上铺了两张草纸，拿着夹子飞快地夹着，上称称重，那秤高高的，又饶了两块，这才封上红纸包扎起来，最后用纸绳打了一个结。
看到阿坤这么麻利，顾阿玉心里乐开了花。
她瞅瞅阿坤，瘦是瘦了点，可人俊气啊，真是越看越喜欢。
江阿坤没什么压力，也不用再装了。他把点心递过来，笑着说：“叶师母啊，您头一回来，给您打个八折！”
“欧呦，阿坤啊，这样哪行啊？铺子里是要做生意的……”
“叶师母啊，小意思，等我阿妈到您那边做衣裳也给点优惠好了！”
“哎呦，那是当然！”
顾阿玉笑眯眯地递上钞票，江阿坤找钱时把零头也抹去了。
顾阿玉觉得阿坤会做生意，脑子灵活，真是一块好材料。不过，江太太倒是没露面，不晓得是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了？还是出门了？
顾阿玉想开口问问，可又怕太过热情让人起疑，毕竟上赶着不成生意啊。
江阿坤倒是猜到了，就笑着说：“叶师母，我阿妈去庙里上香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唔，那就改天说话吧！”
顾阿玉提着点心出了门。
她是越想越喜欢，恨不得立刻探探江太太的口气。她知道江太太眼界高，一心想给阿坤说个好的，可二荞也不差啊，中学毕业，活泼可爱，就是心眼直了点，说话大大咧咧的，只要叮嘱几句，不要随便开口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
叶师母走远了，江阿坤还两手撑着柜台朝外面望着。
他在想如果没有装病，小荞妹妹是不是就答应了？那个跟他忖着一样心思的女孩子还真是可爱哪，虽然脸黄巴巴的装成病号，可底子在那里呢，是顶顶好看的。
“阿坤，叶师母走了？”
“嗯，走了！”
江太太掀开帘子出来了。
她是不想再见叶家人了，昨天闹那么一场真是脸都丢尽了。那个崔淑英很滑头，想退婚还不想担责任，亏得阿坤想了个点子才拿住了他们。
要说，这门亲事没有捅到老爷子那里也就罢了，既然捅过去了，总得有个说法吧？反正，这个责任江家不担，丢脸也是叶家的事情。可叶师母来干做什么？糕点铺子又不是他们一家，不会是专门跑来的吧？
江太太瞅瞅儿子，见阿坤咧着嘴笑着，就问：“阿坤，咋这么高兴啊？”
“姆妈，我跟你说哦，小荞妹妹是装病……”
“装病？”
江太太一听气得不行，这叶家人就没一个老实的。可又一想，自家儿子不也装病？不然，人家小荞怎么会跟着学呢？
想到这个，江太太就劝道：“阿坤啊，找对象的事妈妈随你的意，可你不能再装病了，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对象啊？”
“姆妈，这可是您说的哦！”
“你放心，阿妈说话算数，再也不强迫你了！”
江阿坤忍不住笑了。
找对象是人生大事，岂能马虎？当初拗着不肯认下娃娃亲，是因为没看到小荞。真见了面才觉得心意相通，可惜错过了。
江阿坤有些遗憾，他没有妹妹，就把小荞当成妹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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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阿玉回到家，把阿坤夸成了一朵花儿。
“小荞，这个星期天就让二荞去见见面，要是满意，阿妈就去探探口风……”
“姆妈，不要着急呀！让人家发现了是要掉价的……”
“小荞，阿妈明白，到时候让阿林跟着，反正没照过面也不晓得是咱们家的人……”
“姆妈，您可真聪明啊！”
顾阿玉咯咯笑着，二荞的婚事解决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叶小乔办了一件大事，也很得意。想着阿妈要给大舅妈送点心，就说：“姆妈，下午您带着阿林过去，顺道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啊？”
“送礼物给人家。”
叶小乔指了指那个粉红色的礼盒，那是永乐百货的包装，对季小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小荞，你这是要还给人家？”
“嗯，物归原主。”
叶小乔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她不想让阿妈知道，可现在不得不透露一点。
“姆妈，让阿林换身衣服，就说是送包裹的，把这个盒子送给季公馆的季文音小姐……”
“季家小姐？”
“嗯，季小姐下午就放学了，应该在家的……”
“唔，那就好。”顾阿玉松了口气。
这礼物搁在家里总觉得不踏实，处理掉了最好。她问过小荞是哪位先生送的？小荞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现在才明白跟季公馆有关。那可是高门槛啊，小荞又是怎么认识的？
顾阿玉瞅瞅小荞，叶小乔不想解释。
本想着能走路了，再把礼物还回去。可她实在不想跟季文萧有所瓜葛，又不能得罪他，就想了一个折衷办法。
她准备了一张卡片，用彩色蜡笔画了一幅漫画儿，上面有两个小人扯着红气球，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还模仿着季文萧的笔迹写了一行红色小字——“祝文音妹妹：健康快乐，永远美丽！ 文萧哥哥”
她知道季文萧最疼爱妹妹，把这份礼物送给季文音，应该不会恼怒于她吧？
为了防止出错，她还在礼盒上写着“季文音小姐收”，省得出现冒领礼物的情况。季公馆情况复杂，不能不仔细一点。
“姆妈，这个事情别让大舅妈知道……”
“小荞，妈妈又不是傻子？”
“姆妈，还是要小心一点，先送了东西再去大舅妈家……”
“小荞，你放心吧！”
叶小乔找了一块青布把礼盒包起来，这样提着方便一些，也不扎眼。顾阿玉看着女儿真是越来越老练了，这种变化令人惊讶，可渐渐地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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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叶茂林放学回来了。
他刚进家门，就被叶小乔叫到房间里叮嘱了一番。
“姐，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阿林，你要记住哦，一定要季文音小姐亲自签收，若是门房拦着，你就说是季文萧先生安排的，礼物很贵重，不能转交的。”
叶小乔不想自己的苦心白费。她这么做是希望季文萧明白，她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季文萧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一个时辰过后，顾阿玉带着叶茂林回来了。
叶茂林兴冲冲地蹿到楼上。
“姐，我跟你说哦，那个季文音小姐可漂亮了！”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漂亮不漂亮啊？”
叶小乔嘴上这么说，却把季文音打听得一清二楚。圆圆脸，短发，穿着青布褂子和黑色长裙，标准的学生打扮。
这应该是季文音，不会有错的。
叶小乔放了心，可听到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穿西装的高个子青年，又皱了皱眉头，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人是季文萧。
想着那人的表情，叶小乔忍不住笑了。
她想，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好做路人吧？
按照书中的描述，季文萧很有头脑，能去华林百货任职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跟那些无所事事的纨绔不同，季文萧在商业上颇有成就，解放后去了香江成了百货行业的巨头。如果不是那段情感纠葛，她甚至很钦佩这种人。可惜，他们终究是路人。
叶小乔想调整一下心态，把那份戒心遮掩一下。
现在的她是无法跟人叫板的，唯有保护好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后天是星期三，华林百货的宣传活动季文萧一定会参加的，到时候就不卑不亢地应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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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3）殷勤
到了星期三，叶小乔早早地梳洗好了。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青竹布褂子和深蓝色的长裙，配着白袜子和黑色方口布鞋，很简朴的学生装束。
病了那么多天，终于要出门了。
为了不声张，叶小乔包着围巾蒙着头，让大哥搀着跟个病号似的。
崔淑英见了，啧啧连声。
“小荞，你咋越来越娇气了？看看连路都走不动了......”
“二伯母啊，我这病一时半会地好不了，这不去医院瞧瞧？”叶小乔打起精神应付了两句，心里却憋着笑。
叶茂松懒得解释，就扶着小乔出了门。
到了铺子门口，叶茂松叫了一辆黄包车。叶小乔刚准备上车，一辆黑色小汽车开过来了，正好停在弄堂口，把路也给堵住了。
车夫只好往边上靠靠，想等小汽车开走。
这时，那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八角帽的青年司机从车上下来了。他走到叶小乔跟前，客气地说：“叶小姐，我是华林公司派来接你的，请上车吧？”
“华林公司？”叶小乔不肯相信，她哪有这个待遇？就摆了摆手说：“师傅，谢谢你，我坐黄包车过去就好。”
司机却拦着说：“叶小姐，这是公司统一安排的……”
叶茂松认出了来人，正是送礼物的那位青年。他冲着小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坐。叶小乔也猜到了什么，自然不肯上车。
正僵持着，车门打开了，一位先生下了车。他穿着咖啡色西装，留着分头，风度翩翩的，俊逸十足。
“叶小姐，上车吧，要迟到了！”
叶小乔认出了来人，正是季文萧。
“季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还是坐黄包车吧。”
叶小乔放缓了语气，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季文萧却不由分说：“叶小姐，这是活动专车，代表着公司荣誉，您若执意不肯那是违犯合同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叶小乔不得不上车。
她咬着嘴唇有些气恼，叶茂松反应很快就笑着说：“小乔，既然是公司的规定，那就上车吧，哥陪你过去！”
季文萧很大度，他扫了一眼叶茂松，见对方穿着长衫俊美朗目，就笑着说：“好啊，那就多了一位护花使者了！”
季文萧拉开车门，一副绅士派头。
叶小乔上了车，把围巾解下来。心说，蒙成这个样子都能认出来？还真是奇怪了。叶茂松坐在副驾驶位上有些紧张，他是第一次坐小汽车，稀罕得不得了。
车子开动了，缓缓地跑了起来。
季文萧坐在后排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叶小乔不想搭理他，可人家来接总得说点什么吧？可一开口就等于搭讪，那就不开口好了。
季文萧想问问叶小姐的伤势，可对方扭着脸根本没有交集，只好咽了回去。
他不明白叶小姐为何如此？每次见面都是冷冰冰的。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总觉得跟叶小姐之间有着某种故事？
想到这里，季文萧摸了摸口袋，那里面装着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儿。
这是叶小姐送给文音的，却署着他的名字，被文音妹妹好一通盘问。他明白叶小姐的意思，是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感。这样的女孩他第一次遇见，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就算了吧，尊重一下叶小姐吧，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吧？
可早上，忽然想起叶小姐崴了脚，行动不便就想来接一下。
他甚至开玩笑说，这算是感谢叶小姐转送的礼物吧？毕竟，文音很开心，那幅漫画也很可爱，还被文音妹妹当作书签夹在书里，却被他偷了出来。
他想，这是叶小姐亲手绘制的，多少带着丝丝情意吧？虽然这份情意跟他无关，可心里怎么就那么痒痒呢？
车里静悄悄的，连司机阿贵都屏住了呼吸。
叶茂松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瞄了瞄，没发现任何异常。要说，这位季先生跟陆先生截然不同，看着没那么浮夸，很沉稳的样子。
叶小乔也恢复了常态。她看着窗外的街景，眼神柔和起来。
不管咋样，季文萧算是一片好意不应太过敌对，她身上的锋芒也要收敛一下，毕竟生活在旧时代，那些豪门权贵的势力是无法想象的。她要有所依靠就要善于周旋，而不是手足无措的应对。
小汽车开走了，铺子里也传遍了。
崔淑英兴奋得两眼放光，跑到西厢房跟顾阿玉打听。
“阿玉啊，这是上次送礼物的那位先生啊？”
“阿嫂，我哪里晓得啊？”
顾阿玉不动声色，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也就纳闷了，这礼物都退回去了怎么又找上门了？对季公馆她了解不多，小荞的大舅妈也很少提起，只是听说家里人口不少，各房之间明争暗斗复杂得很。
叶小云自然也听说了。
她眼睛发亮，这不是小说中的情节吗，花瓶女攀上了阔少，最后被人家甩脱了，下场可凄惨了。
叶小云灵感迸发，挥笔书写起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素材啊。在她的笔下小荞妹妹是个爱慕虚荣的，亲戚们都是霸占家产的，只有她带着女主光环化腐朽为神奇，运气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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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功夫，车子到了华林大厦。
阿贵下车，恭恭敬敬地拉开了车门。
季文萧抬脚下来，优雅地伸出了右手。叶小乔自然不会握着，可季文萧却不肯放下来，摆出了绅士派头。
叶小乔犹豫一下，还是伸出了左手。
她明白社交礼仪要有，不然会让对方下不了台，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可刚一触碰，叶小乔一阵眩晕，心咚咚直跳。
对方气场太过强大，如果不是事先有了戒备，早要被这种魅力折服了。可她是叶小乔，晓得自身命运哪肯融化半点？她稍有不慎，就会掉进陷阱里去，跟书中的小荞一样万劫不复。
叶茂松看着季先生挽着小荞下车，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的眼神有些发直，就像看着一副画儿。他不晓得该不该上前阻拦？因为那些来铺子里做衣裳的先生们，就是这么挽着太太小姐的手。
叶小乔下了车，冲着大哥笑了笑。
“哥，你先回去吧？”
“小荞，你的脚……”叶茂松看看小荞的裙子。
“哥，我没事……”
叶小乔的右脚不敢用力，可裙子外面看不出什么来。
“叶先生，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叶小姐的。”季文萧温和地说道。
“好，那就多谢了！”
叶茂松冲着小荞摆了摆手，看着季先生挽着小荞进了大厦。
他准备活动结束后来接小荞，可刚走了几步又返身回来。那个活动在百货商场举行，就去现场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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