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晴朗的天气越来越多,大家脱掉校服外套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初夏和五一劳动节一起来了。
上完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赵文栎拎着半书包的作业,流下了不值钱的泪水:“这就是高二下期的衔接班吗?杀了我吧,这么多作业!”
江辞也拎着他那半包:“我约了楼上几个吃饭,一起去呗。”
楼上那几个,指的就是林成昊他们,都是一班,就一个天花板之隔。
“辞哥请客吗?”赵文栎跟上他,“不知道他们作业多不多。”
“他们还有一个月高考,请他们吃顿饭,也算是给他们加油打气了。”江辞答,“最后一个月,估计也没那么多作业了吧。”
二十分钟后,龙四哥烧烤店,两位高二的同学看着林成昊他们几个背上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傻眼了。
赵文栎转身看着江辞:“讲个笑话,高三最后一个月没作业。”
“辞哥!救命!”林成昊扑过来,“我们老师说放完五一就正式进入最后冲刺了,连体育课都莫得了。”
“你找我救命也没用,”江辞拍拍他的肩膀,“坚持一下,最后一个月,清华在向你招手。”
林成昊露出一个苦笑。
赵文栎正往嘴里塞了半片烤馒头,闻言瞪大了眼睛:“清华?!”
“别听你哥瞎说,”林成昊一脸关爱儿童的表情,“也就是个复旦水平吧。”
赵文栎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心想你这话还不如不说:“这么厉害的么…”
林成昊乐了,看着赵文栎那傻样:“小赵,高三年级每次放月考成绩排名出来的时候,那红榜就贴在进校门的衣冠镜旁边,你都不关注一下前二十名是啥人吗?不是哥哥吹牛逼,现在四分之一都坐在这张桌子上把你围着呢。”
赵文栎看着平时和自己、江辞一起打球的高年级哥哥们,果真从他们眼里看到了属于学霸的自信光芒……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他感到由衷的害怕。
他又想起了江辞上次甩给自己那本数学笔记,后面有些内容他看都看不懂,连符号都不认得。
人以群分……江辞为啥和这些人玩得这么好,也就不难想到了。
“所以,辞哥其实也是个学霸?”他瞠目结舌。
里面有个大兄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刚升学的时候,我们几个都考不过他。等江皇帝退位了,我们才后来居上的。”
林成昊也跟着附和:“你在看游戏直播的时候,辞哥在看国内名校老师直播课程。这就是差距。”
然后这群人的话题突然就偏了,纷纷问是哪个老师的直播,跟女孩子讨论口红色号和美妆品牌似的,说这个老师的哪节课教得更好一点,那个老师的英语语法还编了顺口溜。
赵文栎真的,苦酒入喉心作痛。关键这酒龙四哥还不卖给他们,只能是王老吉。
“行了,就看了几回。”江辞从自己书包里拿出练习册和试卷,给面前几个人每个人分了一小摞,“大家帮个忙,我五一没时间。一会儿还要吃什么随便点。”
“辞哥你还做人吗?”他们中间有一个小胖仔差点跳起来,“我们作业都溢出来了,你还朝我们身上甩作业。”
另一个瘦高个附和:“就是,我们都到第五层了,你这第一层的啥意思?”
“就这几道脑瘫题,花得了两个小时吗?”江辞丝毫不留情面,“语文的作文,我可以自己写,不能再让步了。”
这一句脑瘫题,成功地往赵文栎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插了一刀。
林成昊知道他这性子,要做什么从来不说,便道:“你先说你五一要去干什么,不说清楚我们不会帮你做的,你的贿赂我们也不会要的!”
“算了吧,我怕说出来影响你们考试心态。”
“知识都在脑子里,还怕他跑了不成,”林成昊翻了个白眼,“快点说,不说才是搞我们心态。”
“好吧,”江辞神秘一笑,“有战队联系我打职业,我答应了五一去他们基地试训。成了之后,夏季赛也许就能上场,不成我继续回来读书。”
整个桌上,诡异地安静了五秒。
然后集体爆发出了掀翻烧烤店的吼声:“卧槽?!!!!”
“怎么了怎么了!”龙四哥嘴上的烟都吓掉了,连忙跑过来,“发生什么了?”
得到没什么事的答复之后,龙四哥又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我还以为烟灰落进去了吓死我了”。
江辞花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激动的情绪给安抚了:“机票那边已经买好了,五一当天就走。假期结束回来。”
“你这才刚复学,要是试训过了,你怎么办,不读书了?”林成昊问。
江辞摇摇头:“先把高二读完,剩下的事俱乐部会替我操心的,应该会把学籍转到昌川去。”
小胖仔说:“昌川挺好的啊,高考压力没有咱们临城大,辞哥不用特别追进度,还能考个好学校!”
林成昊说:“那是考好学校的事吗,过去就要打职业了!”
“难道打职业就不读书了吗?”瘦高个也担心地看着他,“不会吧?”
江辞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出口全是关心自己的话,内心多少有些感动。
他非常温和地笑了,道:“会读书的。”
“辞哥,苟富贵!”小胖冲他一抱拳。
“作业给你包了,放心去吧。”林成昊拿起自己装王老吉的杯子在他杯上硬碰了一下。
男孩子就是这样,问清楚最重要的事,其他也就不管了。江辞最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以后只会不断攀过大山,跃过龙门,他们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一点。
这一顿饭吃得有点久。
在他们赶鸭子上架似的学生生活里,抓住了最后一个短暂的罅隙。
他们畅所欲言,却心照不宣地不提离别。
每个人都知道,在这个被夕阳逼走的四月的最后一天,他们之中有个人将会提前走上命运的支线,将这场本来该迟到一个月的告别拉到了眼前。
从此以后,他们会分化出不同的人生。
…
高三生的愁绪,赵文栎暂时还感觉不到,他从江辞说出要去昌川之后,就一直在沉默。
直到他们各自散了,他和江辞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才问道:“辞哥,你要去的,是不是BUG啊?”
江辞没打算瞒着,他点点头:“嗯。”
“他们不了解你的事情很正常,我天天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直播我也在看……”赵文栎面露担忧,他试探着问出口,“你该不会是,为了mascot去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突然……你要是早想打职业,你也不会选择复学,不会花那么多精力弄出自己的卧室,还刚配了电脑。”
他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结果江辞突然攀住了他的肩膀,嘴角带着笑说:“反正不是因为工资高。”
赵文栎只在学习这件事上犯蠢,平时鬼精鬼精的,这会儿江辞一说,他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他目露震惊,似乎不敢细想:“难道……”
“赵文栎,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江辞问。
“冷静,还有点冷冰冰的,对什么事都感觉没兴趣的样子,但实际上心里都装着大家,是个很善良很正义的人。”赵文栎夸起他来简直毫不吝啬,“还很坚强,比大多数人都坚强。”
“嗯,其实我这样的人,”江辞顿了一下,眼中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些,“很难有可以被称之为梦想,或者是信仰的目标。”
赵文栎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江辞此刻的神情带着点温柔和期盼,眼底隐隐有火苗在窜动。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所以想靠得近一点。”
赵文栎眼眶都快红了:“哥…”
“怎么了,啥表情啊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江辞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咋这么矫情呢。”
“不是,”赵文栎抬起手背用力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和我说心里话。”
赵文栎的印象里,江辞几乎无坚不摧,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是最好,他命运不济,却从未表现出对命运的憎恶。
但他又时常觉得,江辞就只是那样活着而已。
他像一个机器人,不断地赚钱还钱,将个人需求压缩到最低,久而久之,“辞哥是不同的”成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江辞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赵文栎却恍然明白过来——他其实是一栋楼,有坚实的地基支柱和厚实的墙壁,但总归是有窗的,风能吹进去,雨也能淋湿他。
他剖开其实也是柔软和脆弱的。
赵文栎这些心里活动,江辞是读不出来的,他抬起膝盖,顶了赵文栎一下,大手像提篮球一样张开捏着他的头顶:“这么多年,我叫你好好学习全都是真心话,你给我听到哪里去了?”
他那点心理活动全没了,缩着脖子哎哟哎哟地叫唤:“辞哥我错了我错了!”
夕阳把这俩兄弟打闹的背影拉得很长。
情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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