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时间后,梨云酒楼门前响起一声愤怒的号叫:
“拿开!你休想动摇我对辞鹤君的热忱!本人不接受除了辞鹤君以外的任何贿赂!”
傅吹星蹙眉,眸若寒星:“嗯?”
排队群众也附和地一阵呵斥,却不是说傅吹星,而是笑看门少年太敢想:“快,我清水诀练得最熟练,让我来浇醒他!”
看门少年不慌不忙地纠正道:“我说错了,是辞鹤君给我的东西作为贿赂。”
话虽然这么讲,他的表情却很遗憾。
“五千贝钱?”傅吹星又加了一叠银票,晃了晃。
他手指修长莹白,骨节分明又充满力量,宛如造化最钟情的完美玉雕。
怪好看的,看门少年的视线忍不住跟着他的指尖走。
“……不可。”他艰难地摇头。
“一万?”没有不能被钞能力打倒的迷弟。
方镜寒帮忙加价:“两万。”
再不放人,他可就要动手了。
“绝对不行!你可以用钱砸我,但不能用钱诋毁辞鹤君!”看门少年却腰板一挺,满脸悲愤地痛斥道,“有钱有什么用?难道有钱就能见辞鹤君一面,就能发展爱情故事了?大家都一样,还是做梦比较快!”
傅吹星:“……”你倒活得挺清醒!
他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有一位月色长衫、碧簪挽发的病弱公子迎面走来,浑不胜衣,被侍从步步紧跟地扶着,径直走进门,并未经过任何人盘问。
对方无意间回眸一瞥,视线与他在空中一交错,看似温润毫无攻击性,却仿佛抽刀断水,泠泠淙淙。
傅吹信直觉这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尽管战力并不如他。
小祖宗瞬间大怒,手指伸进袖中,握着蛊,已有杀意:“凭什么他能进?”
“你能和人家比么?”看门少年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一看就是没做功课的。”
“那位药神宫的少主司满梨,与辞鹤君自幼相识,私交甚笃,而且是纯纯正正的好兄弟,和旁人不一样,司满梨的道侣都已经结缡五年了,恩恩爱爱羡煞旁人呐!这次茶话会能请到他,也是我们梨云酒楼的荣幸。”
众修士也都同意,毕竟司满梨看起来根本没有威胁,将来说不定还是小舅子/小叔子,没人想得罪他。
一迭热情到脸红心跳的赞美。
孤光殿的少殿主姜清赏夸得最大声:“司先生一别多日,风采更甚!果然近朱者赤,近辞鹤君者又美又仙!每次看到您,我就精神振奋,仿佛在追求辞鹤君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如果得到您的帮助,我将所向披靡!”
傅吹星心思微妙——
要怎么提醒不开窍的众位,其实司满梨,根本不可能成为他们追求之路上的助攻?
司满梨只会扛着炸. 药包把路通通炸掉。
在小说中,司满梨正是最后致原主于死地的那场围攻的策划者。
好兄弟是假的,从小时候起,他妄自图谋傅吹星很多年。
道侣也是假的,那个姑娘是纯灵之体,被他拿来当试药的工具。
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不是光风霁月妙手仁心,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坏得不能再坏。
虽然小说坑了,司满梨的结局并未交代,但按照他一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形象,恐怕得了善终,至死也没被揭发。
赞美声中,一句怒斥分外不和谐地响起:
“这姓司的一听就不是好东西,都没长眼睛吗?我娘说无毒不大夫,蛊才是正道,耍药的药神宫都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我不介意让我的蛊虫宝宝帮你们清理一下视界!”
方镜寒越听越气,冷笑起来,又桀骜又尖锐。
在他暴怒发难之前,一只手及时按住了他,冷似秋霜。
方镜寒顿时像被制住了脉门,不安地扭了扭:“你、你——”
好凉,好舒服。
但自己的掌心滚烫。
傅吹星按了一会,确认小祖宗不会再乱来,向前一步,朝看门少年招招手:“我有两句话要单独说。”
看门少年狐疑不决:?
“这是疏篱剑的高端仿剑,连剑穗都是一样的”,傅吹星抱着自己的佩剑,睁眼说瞎话,“剑不能给你,但我可以送你一套剑穗。”
这世道,名剑难得,相配的灵穗更难求,可谓是一份贵礼。
看门少年眼睛亮了亮。
傅吹星趁胜追击:“它和真正的疏篱剑是出自同一块拾骨玉,你可以摸摸看。”
没有任何迷弟能拒绝拥有偶像的同款。
“成交!”看门少年毫不犹豫。
他一脸迷醉地接过了剑穗,贴在脸颊边,那表情像极了转角碰到爱情。
一进门,方镜寒便垮下脸:“你真送了和那甚么辞鹤君一模一样的剑穗给他啊?你们这些人,啧啧——”
“我这还有几十根”,傅吹星掏出一大把,这些剑穗都是他洞府里那只飞鱼吐出来的丝,泛滥成灾,“你想要?”
谁料小祖宗脸更黑了,重重哼了一声。
这什么人呐,也太痴汉了,同款剑穗都收藏这么多……他不耐烦地扭过身去。
今天名义上是个茶话会,实则是个大手笔宴席。
掌柜是辞鹤君的骨灰级迷弟,为此策划了半年之久,一盘盘送上来的尽是珍馐灵药,金瓶贮酒,美馔百品。
方镜寒两眼放光,他第一次下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然而勺子刚伸向一碗樱桃浮香酪,便被一双当空伸出的筷子啪地制住。
“别吃了。”
小祖宗侧头看去,傅吹星只尝了一口便蹙起眉,难以下咽。
他上辈子是贵公子,养尊处优惯了,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原以为修仙界食材品种丰富,神兽灵蔬一应俱全,烹饪手段又很奇妙,旺火诀、烧烤符、沥水咒,甚至可以用修士的本命灵火进行烹制,食物味道定然也非同一般,却没想到——
火候过头,糖丝调配不当,乳味太浓喧宾夺主。
太没诚意了,傅吹星心想。
虽然他面无表情,姿态矜傲高雅,但眸中的嫌弃之意十分明显。
“这么挑剔的吗?!”
方镜寒看看自己的指尖,满手都是酱肘子的油,忽然当胸中了一箭。
“可我觉得都好香”,方镜寒想抬起勺子,却被傅吹星压制住不能动,忽然生出了好多委屈,“我真的很想吃啊,在山上又没吃过这些东西……”
“那是你见识太少”,傅吹星将碗碟推到一旁,没有丝毫松动,“这菜只能给负六十分。”
方镜寒眼巴巴地看着食物被推远,怏怏不乐:“零分也就算了,还能有负的?”
“一碗勉强过关的樱桃浮香酪,应该添加香生、白萼等十一种佐料,他每一样都加的分量都不对,所以零分”,傅吹星慢条斯理地拨开碗中最上面一层,闻了半晌,“而且额外乱入了七种不该有的食材,这使用方法嘛,难说合理,只好给负分了。”
非常失望,修真界的食物水准和生产力根本不匹配。
旁边侍宴的女修越听越气,眼神几乎在傅吹星身上盯出一个洞,拿传音符向后厨的师傅播了好几遍。
方镜寒:……
就是找茬来了吧,这得多大的仇怨,比他还狠!
他忿忿撇嘴道:“可拉倒吧,就因为你这两句话,我饭也吃不成了,要服用那劳什子苦得要命的辟谷丹——哎,你去哪儿?”
“借后厨一用。”傅吹星轻飘飘跃起,宽逸袍袖闲闲挽起,露出一截腕骨伶仃,犹如月色下远山的脊梁。
他化作一阵清冷的风,从喧闹的众人头顶拂过,无声无息。
“哼,牢骚话讲了一箩筐,也不知道做得有没有说得好听!”侍宴的女修一时为色所迷,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看好戏。
方镜寒愣住,傅吹星要做饭?
在小祖宗的印象中,宗门负责炊事的是个身量如酒桶、脸黑如烟熏的大妈,他无法想象出傅吹星这等风姿的人,站在烟火缭绕中的样子。
要命!
等方镜寒终于反应过来,后厨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别挤啊!”姜清赏站在最靠近门的位置,被方镜寒推了个踉跄,“道友,你踩到我脚了!”
旁边一道女声立刻响起:“哟,这不是姜少殿主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几日切磋你没功夫,今天茶话会倒有时间来了?”
姜贵人像被抓到尾巴的皮猴子:“楚惜璇你莫要太过分,三天一挑战五天一决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闲得淡出鸟?”
“少殿主好毒的嘴,你这是对待前任应有的态度么?”
“随风飘远的前任才是好前任,你在我这里已经是明日黄花了,小爷现在身心都属于辞鹤君!楚黄花小姐,你莫要以为污蔑我两句,辞鹤君就会答应你……”
趁着这两人针锋相对、喋喋不休,方镜寒一手一个,痛快拎起来扔出去,满意地站到了最前面,屏住呼吸看。
后厨并不情愿提供名贵食材给外人尝试,所以傅吹星在做一道简单的鱼汤捞面。
雪霜鱼熬出来的汤比珍珠更白净,咕嘟咕嘟冒着香气,傅吹星握着漏勺徐徐搅拌的手,也是一式的纤白幽美,仿佛千溪霜雪。
他煮面的每一个动作皆很高雅,不疾不徐,行云流水一般。
不像是捧着一颗灵蔬等着下锅,而像是在江南烟雨的亭台间,信手拂过琴弦。
太好看了。
方镜寒不知道传闻中“天付风流、相宜清幽”的辞鹤君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毫无疑问,此刻眼前的人,最衬得上这样的评价。
尤其是傅吹星捧着碗,缓步向他走来的时候,小祖宗更是觉得这人天上地下,绝世无双。
“谢——”他正要伸手接过,却与傅吹星擦肩而过。
“你似乎有点小误解”,傅吹星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他施施然坐下,从一大海碗的面里匀出一小勺汤,倒进手边小碟,“这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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