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师傅灵均仙尊的声音,盛怒之下出手,毫不容情。
剑光映入傅吹星眼底,越逼越近。
傅吹星神色自若,眉峰的弧度不曾偏移了半寸,缓缓扬手,按住了剑锋。师尊的剑如同被万斤巨石压住,挣扎欲飞,但动弹不得,最终颓然地倒飞回剑鞘。
“吹星,原来是你”,师傅看见这一手,脸色大大缓和,“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再玩几日吗?记得要多出去走走,适当放松,这样对修行更有益处。”
身后站成一排的师弟师妹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
掌门真是心眼偏到胳肢窝了,为何他们赶在日落之前回来,却又挨训又罚站?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辞鹤君确实也有让人另眼相待的资本就是了。
傅吹星是桑令宗的小师兄,之所以是师兄、却又占了一个小字,因为宗门按实力排行,每三年更新一次,他入门最晚、年龄最青,反而修为最高。
而且也不止是修为厉害而已,傅吹星气质幽泉冰雪,风采绝代无双,走出去就是桑令宗的门面。
一对比,只有汗颜。
傅吹星不置可否,姿态高雅地行了一礼,问师傅等在这里是为了何事。
小说中描写这位师傅,说他性烈如火、冲动无常,脾气的暴躁程度和修为的厉害程度成正比。
他不是那种无微不至、关怀体贴的师傅,但一腔爱护惜才之心绝对诚挚。即使后来原主被诬陷被围攻,师傅也从来没放弃过这位弟子,而是在安顿好宗门诸事后,一人一剑星夜赶去救援。
最后结局……很惨。
总之灵均仙尊,是一个傅吹星无论如何,都该心怀感激、竭力维护的人。
听傅吹星一问,师傅立刻横眉竖目,啪地捏碎了手中茶杯:“卜凝这个腌臜泼才登徒子胆敢欺负小七!为师今天便是早早守着后山进来的道路,与他算总账!”
看傅吹星一脸迷惑之意,师傅深吸一口气,面上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吹星先回去吧,有空同小郁商议一下,为师将你们在斗乐大典分到了一组。”
他这弟子目无下尘,心似冰雪,没必要被接下来这些糟心事污了眼。
傅吹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明明避开了分组时在场,怎么还是和郁偌凑到了一块?
师傅对他一向充满了爱与包容:“我刚才说,你和小郁一组,今日其他人都在场抽签,只有你们二人没来,各自轮空,正好凑一队——吹星今天是玩累了吧,快回去歇着,交流这事不急,还有好几天才出发。”
傅吹星眼前一黑,已经看到了一路上被郁偌的霉气吸引过来的诸多磨难在招手。
这种磨难和带来机缘的历炼还不一样,就是纯粹的受罪,没想到避来避去还是没避得开。
就好像这个书中世界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自动修正剧情。
难道他现在不管做什么,最终都要不可避免地投身烈火、含恨枉死?
傅吹星一阵恍惚,因为思绪的波动,绝心绝念咒又有了微妙的抬头痕迹,隐隐作痛。好在他修了多年无情道,心如铁石,片刻便有了头绪。
绝心绝念咒是小说中并不存在的剧情,归根结底,原著不过构筑了这个宏大世界的冰山一角,除此之外,都是世界的自行演化,每一个人身在其中都真实而自由地活着。
傅吹星垂眉看了一会自己的掌心,他的命运须被自己握紧。
“弟子有疑,还望师傅赐教一场。”他缓缓拔出了疏篱。
师傅沉默,犀利地发觉了他身上的气息变化。
但师傅没有多问,就好像这些年始终没有探究过,为什么傅吹星要修无情道,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好。”
“请上竞技台。”傅吹星又道。
那就不是点拨式喂招,而是真正的一决高下!
在场的其他弟子哗然,脸上闪过诧异、惊恐、担忧、敬慕的各种神色。灵均仙尊已经多年没有真正出手了,也没人敢犯他,辞鹤君虽然美名在外,到底年岁尚轻,恐怕——
带着这样的心情,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仰头看向了高台。
他们也许终此一生,都无法忘记接下来的这场比斗。
当世最惊才绝艳的少年剑修握着他的宿命之剑,疏篱横空处,剑光明亮如镜,映出他姿容昳丽如燃枫,映出他一身血色绯衣,衣裾上零星白梅,仿佛寒夜里寥落的一弯萤火。
真正运转出无情剑道的时候,傅吹星的眼神也随之一分一分冷寂下来,可是他的动作却绚烂至极,凌厉而张狂。
一剑刺出而天地惊。
他和灵均凌空迅疾地交手,刹那间已经来往了千百招,任凭其他人捶胸顿足、瞪大了眼,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形。
“这又是什么样我一辈子也练不到的境界啊!”半山腰,偷偷摸摸回来的卜凝被这场神仙打架惊动,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嘴里一根烤串忘了咬,掉到地上。
“这倒不一定”,胡七阙也看得目眩神迷,卜凝听了一喜,正以为她在勉励自己,便听见她悠悠地接道,“你下辈子也练不出来。”
卜凝:“……”七七这插刀的姿态多么熟练!
“但你可以写出来啊”,胡七阙琢磨着,挠挠脑袋,“这是个好素材,师傅我是不敢编排的,不过打斗场景套在辞鹤君和不管谁谁身上都挺合适,什么姜清赏楚惜璇方镜寒,小打怡情嘛!”
卜凝没法把这个剑光横天的绚烂场景,和“小打”二字联系起来:“万一大打呢?”
胡七阙:“大打也是移情,移情别恋的那个移情。”
她掏出小本子记录:“辞鹤君资源优越,不愁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但也不排除话本里有人猪油蒙了心,万一真背叛,可以这么写……啊,就在打斗中把这厮的丁丁割下来喂狗!然后快乐奔向新欢的怀抱——毕竟后面排队还有好几百号排队等着临幸呢!”
卜凝胯. 下一凉,师妹父母都是魔修,果然行事也带了三分狠戾。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那有什么需要师兄帮忙的吗?”
胡七阙冷酷无情:“你呼吸声太大干扰到我了,滚吧!”
她抬头看去,这一场打斗已经到了尾声,小师兄灵力到底不及师傅绵长,已然不支,露出了颓势,终于被师傅抓到一个破绽,抬剑凌厉一削。
傅吹星倒飞出去,血流将绯衣染得更凄艳,他以剑支地,才摇摇晃晃没有倒下去。
“多谢师傅不曾手下留情。”他笑了笑,喷出的血中有内脏的碎片。
虽然伤得很重,神色委顿,但他双眼却极其明亮,无数的星子在他的眼波中起落,因为终于了却一桩心事,甚至带了些笑意。
胡七阙一时看呆了。
“师妹!就算你魔怔了,也不能把地上的签子塞进嘴啊!”卜凝吓得声嘶力竭,“那是刚从我嘴里掉下去的烤串,不是剔牙的竹签!”
“你这死东西!”胡七阙回神大怒,一挥手,竹签飞出来钉在卜凝咽喉哑穴:“唔,唔唔!”
竞技台上,师傅将傅吹星扶起来,动作极快地给他止了血,忽而将脸一板:“是你有本事在为师手底下走过这些招数,与我无关!回去好好歇几日,就先不要出门了!”
他没问傅吹星今天的反常,只是塞给他一堆灵药,事无巨细地讲了用法。
傅吹星挣扎着撑起身,珍而重之地深深一拜:“多谢师傅点拨。”
灵均仙尊在用他的法术无声地说,“傅吹星,你要变强”。
只有站到同类的最顶端,才配提及命运。
尽管现在他并不弱,却远远没有成长为未来的九宗第一高手,还没有资格对天拔剑。
这个世界的危险永远躲不完,未来也依然叵测,但所谓一力降十会,傅吹星要成为那个“力”。
师傅难得地笑了笑,并不领功:“是吹星自己聪明颖悟,我没帮上什么。”
他看到傅吹星襟前横亘的伤口,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低头给他细细包扎:“回去好好休息吧,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于苛求自己了。”
好一副师徒情深的场景,围观的几个女弟子都眨了眨眼,竭力将感动的泪水憋了回去。然而下一瞬,眼泪就倏地滑落,是被吓掉的——
“卜凝,跪下!混账东西,对你七师妹做了那等不堪苟且之事,还敢回来!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
一转头,灵均仙尊向卜凝怒吼,头发因为发怒根根竖起,深金色刺扎扎连成一片,如同一颗爆炸的鸡米花。
傅吹星一眼看过去,发现原著小说中的诸多外貌描写,以这位卜凝师弟最为贴切。
“黑中带红,与众不同,像挨打的猴屁股,像漏了的大饭桶”——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一张直接长在笑点上的脸。
此刻,卜凝正紧抱着师傅的腿,嚎得震天响:“冤枉啊!!!六月为何不飞雪,老天应当知我冤!!!”
灵均冷飕飕一个眼神过去,他立马噤声:“小二说,今天下山路过药神宫别苑,看见你将小七死死堵在墙角欲行不轨,你可有什么话辩驳?”
傅吹星听到“小二”“小七”的称呼:“……”
他有点同情排行第三的郁偌,但转念一想,郁偌因为关系疏远,好像被师傅称为小郁,倒也逃过一劫。
卜凝一惊,混乱之下开始口不择言:“我对她欲行不轨?师傅,这真是飞来一口锅给我砸懵了,我染指谁也不可能染指她啊!”
眼看师傅已经露出了杀气,他赶紧一股脑解释清楚:“真的,师傅,你会和你的钱包谈恋爱吗?我看七七那都不是看活人,是看着行走的银票制造机啊!她现在就是我的立身之本,我的身家性命,我对她的感情是崇高的战友之情,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感情!”
师傅并没被他带到沟里:“那你和小七当时到底在做甚?”
卜凝挺直腰板:“我们在分——”赃。
两人那时在瓜分司满梨入股的银票,嘴咧到耳边又提上去,嘿嘿嘿,你一张,我一张,这是你的,这这这都是我的。
可惜他话没说完,便被当胸一踹,顺着万丈石梯咕噜噜往下滚,震得头昏眼花:“登徒子!你居然还敢狡辩!”
卜凝惊得魂不附体:“七七?!”
“别叫我七七!”胡七阙色厉内荏。
她想得很透彻,师傅和小师兄都在这里,万一被发现她和卜凝在搞小师兄的话本,今天可能要横着出去,只好让卜凝牺牲一下了。
至于名声?黑炭猕猴要什么名声!
胡七阙捂着脸,一副被气到浑身发抖的样子,师傅怕勾起她的哭劲,不再追问,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小七不必难过,这次斗乐大典本来将你们分在一组,不过你放心,师傅不可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小七等会和小二一道吧。”
胡七阙猛地僵住了。
干!斗乐大典这种盛事,将有多少小师兄和桃花们的激情碰撞啊,卜胡话本的两位主笔怎么能不在一块行动?
她疯狂地给小师兄使眼色,小师兄是师傅面前最有话语权的人了,快捞她一把!!
傅吹星正倚着树调息,陡然接收到她的目光,奇道:“七师妹有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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