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
胡七阙和原主的关系着实不错,虽然大多是时候是她一头热,总抱着一种两眼放光的激情,但无关风月,是个可爱且安全的形象——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她眼睛有病这个记载。
“没有”,胡七阙的声音像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近乎明示,“我感觉小师兄好像有话要说?”来啊来啊,帮她发个声!
看她一脸殷切,傅吹星觉得她是想得到来自朋友的表扬,当即决定顺着她的意思来。
他斟酌道:“恭喜七师妹修为精进”,今日踢飞师兄,明日拳打师姐,未来便可与师傅一争高下,“再上一层楼指日可待!”
“想要切磋可以来找我。”他表了个态。
胡七阙:“……”这个理解能力,难怪看上小师兄的都有情人终成兄弟。
她只能感激地挤出一丝笑,蓬蓬头闷闷不乐地炸成了霸王花:“多谢小师兄肯定,你快回去休息养伤吧!”
“七师妹不要讳疾忌医”,傅吹星迟疑了片刻,还是当众点明。虽然有些驳师妹面子,但眼疾是大事,还是应该接受师门监督,“要好好护眼、及时检查。”
“小七原来有眼疾?”师傅愧疚难当,觉得自己疏忽了小弟子,立刻抚须同意:“不错,以后小七洞府的熄灯时间提前至戌时,在宗门你的隔壁小郁会帮忙照看,出行期间则由小二监督。”
郁偌和二师兄都极其刻板守教条,绝无可能放水。
胡七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大晚上正是写话本的黄金时间!天杀的傅吹星偏要多这一句嘴,明天就给他再加十个虎视眈眈的大汉!
除了动笔杆子,她没有别的报复法子,但不代表司满梨没有。
司满梨出了钱,就是她老板了,员工当然有义务为老板提供所需信息。胡七阙想得很明白,一回去便开了水镜,神情严肃,杀气腾腾:“司先生,辞鹤君他重伤了,当胸中了一剑啊!是的,他如此不爱惜自己,正需要你的管教监督……”
司满梨很快赶来了。
他来的时候踏着晨光,眉目如山色晴岚,看见傅吹星的伤口显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脸上依旧是光风霁月的笑容,温声:“惜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他看出这是灵均仙尊留的剑伤,毫不容情,但是他一路过来,又没看出桑令宗有内乱的痕迹。
傅吹星对回答进行了模糊处理:“我想向师傅求证一些事情。”
他撑起身,方便撕开衣襟上药。司满梨伸出手,正好抖落他领边一枝缥碧的叶子。
那是空江金谷,被保管得很好。
顷刻间,有一股极寒的冷意如蛇一般缠上了傅吹星脖颈。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拢紧敞开的衣襟,却被司满梨按住了。抬眼一看,司满梨正在敛眉给他抹药,容色平静,纹丝不动。
是错觉吗?傅吹星暗暗纳闷,拽了一片叶子:“用这个吧,我听人说对伤口愈合有奇效。”
话一说出口,他便感到那股冷意再度卷土重来,更加猖獗。没道理啊,师傅的剑又不是玄冰做的,就算受了剑伤,怎么会莫名感到冷呢?
“我感觉有些不妙,快用空江金谷。”傅吹星提醒道。
司满梨拈着叶子细看,眼神柔和,一如湛碧色高天:“惜之从哪里得来这个?”
傅吹星以为他医师的职业病发作了,要确定药品来源可靠,当即说:“是小郁师弟的朋友,我与她交谈甚欢。”
“想不到惜之也会收女修的礼物,既然信得过,那便可用。”司满梨点点头,继续动作,好像真的只是随便一问。
傅吹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就知道是女修了?她/他/它听起来并无区别,司满梨的仙门难道讲英文?
空江金谷长出来如此不易,药效果然很好,不多时便已止血。司满梨观察半晌,吩咐他:“躺着休息三日,不要动弹。”
傅吹星原打算这几日去和郁偌交涉一番,做些受苦受难前的准备,自然拒绝道:“我看不行。”他忽然一僵,看见司满梨低头凑过来。
司满梨靠得很近,身上清新的冷香瞬间笼罩了他,如一帆秋水,如空袅茶烟。
傅吹星想要往后避开,但在这种令人放松的香气中慢了一拍,被司满梨捉住了手:“必须休息,这是医嘱,不是说笑。”
傅吹星被“医嘱”两个字捏住要害,不说话了。
司满梨张嘴咬断了他胸前过长的一截绷带,如羽如兰的长睫轻轻抖动,在日光下澄澈到近乎透明,深碧色眼瞳犹如一汪深潭要将人吸进去,显现出病态而毫无攻击性的丽色。
虽然药神宫少主出名靠的是学识,除了医术以外,他博览群书,星相地理、琴棋书画、机关兵法无一不精——但他的品貌无疑是极为上佳的,仙门之间一度盛传司满梨“皎皎清颜、落落秀骨”,追慕之人无数。
可惜此刻这副好看姿态落在傅吹星眼里,并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傅吹星甚至觉得他管得太宽,但对方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也不好直接反驳:“我记得答应了给你煮面,所以不能一直躺着。”
他的以退为进仿佛起了一点效果,司满梨迟疑了片刻,手指虚搭在他肩上。
那一天得知一碗面能破无情道后,司满梨带走了酒楼在场的所有厨师,提供食材,让他们复刻出那碗面。可惜这些名厨每个人都有一套烹饪体系,细节处总有微妙的变化,他吃了几碗,不仅没有任何感觉,反而反胃,甚至看到鱼都敬而远之。
当然,如果是惜之本人的话——
“来日方长”,司满梨最终没有动摇,而是握着傅吹星的肩把他放倒,指尖一拂,“说好三日便是三日,少一秒都不行。”
药神宫还有诸多事务等着处理,司满梨回去后,胡七阙受老板之托,搬小板凳坐在门口监督傅吹星养伤。
“小师兄不要动!”眼看傅吹星伸出一只手拿果子,胡七阙立刻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果子在裙子下摆上擦了擦,“我喂你!你可千万别乱来!”
傅吹星嘴角一抽,抗拒地往后缩了缩:“这不妥吧。”
“妥!再妥不过了!”胡七阙豪情万丈地一挽袖口,“你就把我当成没有感情的喂食工具!”毕竟她是有职业道德的话本铺员工,收了司先生好多钱呢,怎么能不处处照料到位?
傅吹星僵硬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真不必了。”
“真不要?这很甜的!”胡七阙啃了一口,美滋滋,又给缺了一大半的果子送到他唇边,“味道真不错!你可以吃那边,我没咬过。”
傅吹星挑剔的本性再度抬头,惊恐地躲开了:“不!”
“那好吧!”胡七阙悻悻道,也不敢勉强他,三两下咽了果子,忽然蹦起来,“但你的营养总得到位,我去给你炖汤吧!”
她揣了一荷包调料,准备煲两碗骨头汤,一份当然给小师兄慰问……另一份么,要给卜凝,修补一下黑炭猕猴破碎的内心。
她走后,傅吹星开着水镜与郁偌交谈。
水镜是薄薄一层水流维系的法术,伸手过界便能取物,但照出的人脸却不甚清晰。郁偌长了张一看就极其端正可靠的脸,五官端正大气,两道剑眉浓似墨,一双凤目明如电,是最标准的名门正派长相,谈不上有什么特色。
难怪大家都觉得他平淡无奇。
郁偌就连讲话也是四平八稳,端方刻板,先慰问了傅吹星两句,然后一抱拳,切入正题:“关于斗乐大典,小师兄有什么想法吗?”
所谓斗乐大典,是在逢十且没有宗门大比的年份,举办的一场文斗盛事,让各宗门精英弟子齐聚一堂,比试乐道。
这赛事关注度极高,每一个有人喘气的地方,就有斗乐大典的观众,开比当日,众修士即使不能亲临现场,也会花两千贝钱订购水镜直播。但毕竟仙门中纯粹的乐修极少,赢了固然可喜,输了倒也不丢场子。
比赛共有“青白黑缙”四关,第一项“青乐”便是两两组队,自选乐器合奏。
傅吹星坦然摇头:“随意,我并无倾向。”
郁偌松了口气,小师兄样样精通无所不能,他生怕自己拖了后腿:“既然你没有特别的要求,偌现在去选乐器如何?”
他握着水镜往宗门库房走,一路摇摇晃晃,经过卜凝的洞府,忽而听见一阵喧哗,首当其冲的是二师兄一声大吼:
“噗咳咳咳咳——!七师妹,你这是谋杀啊!”
傅吹星沉吟,陡然想起了前日那场“登徒子”事件,难道胡七阙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了?他心生忧虑,便让郁偌转了个向:“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郁偌性格教条刻板,既然被师兄嘱托,自然依言办事。他一推开门,便看见屋内三人呈怪异的对峙姿态,二师兄老长一截舌头伸在外边,那长度可以打个蝴蝶结。
“山、山师弟,里来评评理!”二师兄被辣出了大舌头,指着胡七阙手里一罐汤。
傅吹星透过水镜一望,那汤看似鼻涕,闻似臭虾,用汤勺一搅便似流沙,怎么都不像是人能吃的。胡七阙不愧是魔修世家出身,分外记仇,居然改天就给卜凝下毒来了!
他传音道:“郁师弟闭气,凝神戒备。”
胡七阙勃然大怒。
“二师兄,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这是我特意给卜凝做的友情汤,就为了……为了安慰他!我知道他爱喝辣椒,特意倒进了两瓶,看的汤谱还是从他家卜记书铺买来的,这还不够吗?!”她坚信自己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
傅吹星:“……”
他不禁对原主的生存能力有了新的认知,和胡七阙做朋友,真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不过听胡七阙的语气,此前的“登徒子”事件大概另有隐情,毕竟胡师妹可不是心胸宽广到能跑马的人,被占了便宜还白白送汤。
胡七阙一面气得牙痒痒,一面将汤碗递给郁偌,尽量放柔了声音:“三师兄,来尝尝,看到底是好喝呢,还是好喝至极呢?”
郁偌瞅着汤,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但他的教养让他没法当面拒绝一位女修,只好将心一横,接过来。
傅吹星隐约觉得这一口下去,郁偌半条命可能就没了,得救人。
但还没等他发言,郁偌已经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眼睛瞪圆了:“!!!”
“是一骑绝尘的好喝啊!”郁偌真心诚意地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胡七阙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二师兄,听见了么!我就说——”她的声音陡然停下,像被咯咯掐住了脖子的鸡。
因为郁偌接了一句:“偌这几日克化不良,每天腹痛难解,七师妹这汤一口下肚,现在便能奔向自由的释放,真是意外之喜。”
他嘴里说着气死人的话,脸上还是一本正经,随即一拱手,大步流星往外狂奔,甚至没忘记随手关了水镜。
“山师弟,恭房在辣边!”二师兄赶快冲他的背影喊,明显松了口气,“我还道山师弟小小连纪就遭天妒,坏了味觉也坏了脑叽,现在看来,还是挺正常滴!”
“这个味!!!”胡七阙来不及多说,急急飞身过去,卸下窗户通风。
过了一炷香时间,傅吹星面前的水镜再度亮起。
郁偌衣衫整肃,丝毫没有方才蹲坑的狼狈,从长而曲折的回廊间穿行而过。乐器都放在神兵阁,他向看守的长老出示了通行木牌,目光在诸多高大的架子上逡巡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郁偌压低了声音,挑挑拣拣,拿起一支黄澄澄的唢呐,“偌吹唢呐,师兄拉二胡如何?保证技压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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