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吹星旁观了好一会,二师弟始终在用夜晚的星相图对准白天的前进路线,不禁诧异:“这些星座区间,只有入夜才能作为指引吧?白日许是用日光和云气进行校准?”
“我当然知道啊”,二师弟信誓旦旦,“入夜了才有星相图,所以我在通光孔上施了一个变黑的发诀,这样进来的光都是黑色!”
“……”完了,傅吹星心想,本门新生代第二把交椅的脑力好像没救了。
他没直接给二师弟判死刑,佯作不解:“换成黑光是什么道理?”
二师弟大声道:“当然是欺骗罗盘我们已经入夜了!怎么样,小师兄,这个法子很奇妙吧?”
果然,小师兄感动地摸了摸他额头,一定是在用动作给他肯定吧!
傅吹星拍拍二师弟的脑袋,听到了大海的回声:“以后趁着山门前天气晴朗,你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最好快点把脑子里的水沥干。
二师弟点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嗯,还有呢?”
“你……想法不错,先继续吧”,傅吹星迎着二师弟充满期待的灼灼目光,艰难地顿了半晌,还是没点破,决定自己来,“我出去绘测一下高空云气分布。”
“小师兄请!”二师弟条件反射地咧嘴一笑,龇出一口大白牙。
他连牙齿都透着一股彻底没救的铁憨憨气息:“那我继续给罗盘涂黑了,这次我准备在眼睛前面也蒙一块黑布!”
傅吹星觉得这间驾驶室内的智慧浓度有些过低,打开窗户,揽衣而出,让外面的气流自由流动进来。下方其他弟子正在打坐吐纳,和二师弟中和一下智慧,或许会有奇效。
他穿行在烟云深处,有如穿花拂叶,二师弟看了他的背影半晌,直到被云遮挡住再也看不见,忽然后知后觉地傻笑起来。
“嘿嘿嘿!”
小师兄摸了他的头呢!想翻身,想打滚,想变成一只毛皮漂亮的小熊蹭蹭蹭!
山门口,负责登记的人写下最后一个名字,开始清点:“小师兄上去了,二师兄上去了,胡师妹上去了……啊,都齐活了!”
拔锚弟子:“起航!”
一瞬间的轰然大震后,凌霄飞舟如骤起的长虹,极速飞起,疾射而出。
傅吹星这时正在记录飞舟背后部分的云层轨迹,被气流猝不及防地一卷,在半空中微一跌撞,退出十余丈远。
他回过神来,便看见飞舟头也不回地离去。
二师弟急得冒烟,一边大叫着“小师兄我来接你了”,一边开始手忙脚乱地操作试图掉头,不知施成了哪道法诀,飞舟忽然加大马力,毫无保留地冲向天际,一瞬只剩一个小白点。
傅吹星:“???”
若他自行御剑前去,虽然烦神了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是二师弟真的能一个人平安把飞舟开到目的地吗?
这人到底是怎么在混到全宗排行第二的位置的,是桑令宗本来就一言难尽,还是……
作为小师兄,他肩上的担子有些沉重啊。
“小师兄!”不料,傅吹星听见一声清越的长吟响彻山间,跃下一看,郁偌正步履匆匆而来,玉冠丝毫不偏,怀里抱着长长一条围脖。
傅吹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
自己被不小心漏下也就罢了,郁偌这么大一个活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被其他弟子完全忽略的?
“其他人都已经走了?”郁偌气息不乱,双手捧着围脖递给傅吹星,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情,“啊,看来我又被忘了一回。”
傅吹星捕捉到这个“又”字,陡然就想起了郁偌的衰神属性:“所以你每次出行都要被迫掉队一次?”
“那也不是”,郁偌坦坦荡荡,迎着傅吹星不相信的眸光,话锋一转,“不过,我平时走路掉佩刀、吃饭是夹生、看书字都跑了……至于出门,上次我就被七师妹不知怎的忘在了山谷里,后来还是坐猿车出去的,一回生二回熟,我已经习惯了。”
傅吹星安慰地拍了拍他,同情道:“你无须低落,今日之磨难,将是明日之光芒万丈。”
毕竟郁偌后来真的否极泰来了,是后修真时代第一人。
郁偌笑了笑,侧身凝视着傅吹星,十分诚恳:“今日连累小师兄同我一道飞行受累,偌十分过意不去。此番算我对不住小师兄,如果日后小师兄有事找偌相帮,无论什么,我一定竭尽所能。”
他说得如此郑重,傅吹星却觉得不算什么大事:“不必。”
话未说完,就被郁偌按住了肩,一字一句:“我知小师兄并不在意,但我行事须求无愧于心。常言道,要把自己放进别人的鞋履里,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自己的想法和他人并不相同的时刻,这时我不应勉强,而是要扪心自问,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小师兄——”
“好了好了,随你。”傅吹星赶紧打断,生怕郁偌要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君子课”说教。
他出了桑令宗便是两眼一抹黑:“你知道九歌九弃堂的方位吗?”
郁偌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精神一振:“我有个办法。”
“——可以抓四只鸟,飞往四个方向,谁先掉下来,那个方向就是九歌九弃堂。毕竟现在是斗乐大典期间,除非有通行证,九歌九弃堂的领空一概禁飞。”
“……”傅吹星饶是早已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一时也被这个清奇的思路震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发出灵魂质问:“乘凌霄飞舟抵达要两日一夜,你猜普通的飞鸟要飞几年?”
郁偌讪讪低头。
傅吹星思索着:“眼下只好先去最近的城镇找一找传送阵,虽说大典期间不一定开放,但没准能遇见指路人——郁师弟先请一步。”
郁偌一口应下,自发地给他拢了拢围领:“高空飞行,小师兄当心着凉。”
看见他又来怕自己冷,傅吹星头痛至极,下意识地一偏头,那些毛茸茸便从郁偌张开的指隙间擦过:“全无必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郁偌不着痕迹地捻了捻指尖,方才那种柔软的触感使他愉悦,转身笑了笑,也没说话,在前面带路。
只是他刚御刀飞出不远,便感觉到头顶一片阴翳投射而下,有一艘仙羽兰舟款款飞来,移动云色天光。
那兰舟外形秀丽,呈青翠欲滴的绿色,幽深如洗,仙门中人看一眼便知这是浣青阁的船。
郁偌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怎么会是浣青阁的人来到我们山门前?两宗素无恩怨,又挑了这个弟子倾巢而出的时机——”他已然握紧了刀,蓄势待发。
“先等一等”,傅吹星展臂拦住他。
兰舟一亭,门呲地滑开,有道身影径直纵到面前,宛若一支离弦的箭,利啸:“喂,说好要当我的厨师,你想跑到哪里去?”
傅吹星扬眉看过去,微微放松了警惕。
是方镜寒。
这小祖宗至少不是来桑令宗开杀戒的,问题不大。
“给我站住!!!!”方镜寒气得大叫。
他这几天可要气死了,那天坐在梨云楼等了大半日,昏昏欲睡,后来去药神宫别苑闹了一通也没找到人,反而被司满梨看似笑容春风、实则句句带刺地怼了——该死的天字第一号伪君子!
好在方镜寒之前放过蛊虫咬傅吹星,虽然没咬到,但蛊虫身上沾染了傅吹星的气息,可以追踪。他就一路追了过来,后边还跟着好些师兄师姐,头大如斗、哭天抢地,天天发愁怎么给小祖宗善后。
“你悠着点。”傅吹星忍不住道。
方镜寒在云间待了太久,肩头都被云气打湿,飞奔起来全身抖动,效果就是一辆大功率洒水车。
傅吹星不动声色侧身挪了一步。
“你——!!”方镜寒冲了个空,顿时收势不住,重重栽倒。他修蛊毒,从不炼体,这一下摔得荡气回肠,五体投地。
“不必行此大礼”,傅吹星一拂袖,一股柔和的灵力遥遥将他托起,“你就是三拜九叩、八抬大轿,我也不会去的。”
“你欺负人!我们明明说好的!”方镜寒没想到他胆敢否认,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以为换了张脸我就不认识你了吗?快跟我回去,煮了面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很愤怒,还有点小委屈,顺着蛊虫追过来很不容易的,傅吹星怎么能这样作弄他呀!
可是傅吹星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每一个动作,最后更是直接按住了他的肩:“是你自说自话,我何时答应过?不要胡来,你走吧!”
“你怎么敢碰我,你好大的胆子!”方镜寒脸轰地炸开了,肩上那只手的温度简直要透过衣襟把他燃烧起来。
他因为练习蛊术,其实鲜少有人近身,更别说贴这么紧了,“你居然敢占我便宜!哼,我要把蛊虫一股脑都塞到你嘴里!”
听到“蛊虫”二字,傅吹星条件反射地蹙了蹙眉,万分嫌弃:“谁占你便宜了?别胡搅蛮缠,我只是觉得你很脏,不想碰你,所以隔着衣服拍了拍。”
“我脏?”方镜寒简直想把他瞬间咬碎,嚼进肚子里,“你等着!!!”小祖宗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报复傅吹星,打也打不过,蛊虫也没用,除非——
他跳起来,把傅吹星拦腰一推,扑倒在地:“压住你了!”
“你做什么”,傅吹星难得变了声调,“快起来!!”
他一瞬就把方镜寒钉死在黑名单上,如果眼神能放箭,方镜寒现在已经是百孔千疮的蜂窝煤了。
方镜寒拂袖一搅:“我偏不!”
周围灰扑扑的飞尘四落,把衣角全沾上灰,方镜寒居高临下地撑着手臂看他,一派得意洋洋:“现在你也脏兮兮了,都半斤对八两!”
傅吹星竖起疏篱抵在他下颌:“离我远点,我看你日后哭的时间还长。”
“哈,我可不怕你!”方镜寒没经过“辞鹤君”的毒打,根本毫无畏惧,甚至还拿手沾了一点山泥,要往他脸上抹。
“啊——”下一刻,痛呼一声。
后颈一紧,方镜寒被郁偌用刀锋挑着领子,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没看见小师兄根本不想理你吗?”郁偌的表情依旧持重无波,每一句话却都让方镜寒气得牙痒痒,“你算哪根葱,急着卷煎饼?小师兄,你真的认识这个寒碜玩意儿?我瞧着怎么像是来强抢民男,啊不,仙男的?!”
他一边向傅吹星伸出手,轻柔而不失力道地把人拉起,施了三遍净身诀,又弯腰给傅吹星拂去了鬓角的一片落花:“小师兄放心,我会帮你削他的。”
傅吹星的脸色微微好转:“多谢。”
“谁强抢仙男了!你这个人思想好生龌龊!”方镜寒破口大骂,眼神在傅吹星脸上一遛,“当我稀罕他吗?又不是国色天香……”
他正要抨击几句傅吹星的外貌,身体却诚实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为天人,随即便话锋一转:“哼,我就是抢了又怎样?有本事你就动手!来啊,你来啊!”
可惜因为身高的差距,方镜寒只能仰着头挑衅郁偌,功效一下子衰减了不少。饶是如此,郁偌也被激怒了:“这是你自找的。”
他霍然拔刀,刀刃薄如蝉翼,在指尖飞旋:“看你的打扮像是浣青阁的高层弟子,以为有宗门撑腰,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小朋友,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对我小师兄生出绮念——”
“什么!”方镜寒却打断了他,失声惊呼,“这厨子是你小师兄?”
桑令宗人尽皆知的小师兄,那不就是辞鹤君吗?!他生平最讨厌之人的头名、上次那场追慕者茶话会的主人?!
“好啊,你这个人渣,骗身又骗心,骗得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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