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 大概两个星期。
难得有天提早放学。
祁衍手肘戳戳程晟:“待会儿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他说着, 就写了小纸条。
趁老师瞅不见, 前后排各种砸。
【放学打街机不?】
就这样,约好了一堆狐朋狗友,下课后自行车互相载着, 一起带程晟去传说中的游戏机厅“体验生活”。
游戏机厅乌烟瘴气、五光十色。
有花臂大汉、无业游民,也有咋咋呼呼的小学生、初中生。
嘈杂又新奇的世界。
祁衍:“来来来,带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游戏!”
那是程晟人生中第一次, 摸到游戏手柄。
看到画面上闪动的各种人形对战,华丽的招式和流畅的动作,觉得奇妙极了。
半小时后。
“厉害了!”小霸王纪南祈佩服万分。
他是何德何能,身边大神频出!
反观自己唯一的优点是有钱, 泪且默。
他的前同桌的祁衍很神——
像隔壁班那些成绩好的男生, 一个个都傲得要死。根本不爱搭理“差生”,连说话都不太情愿, 像是生怕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们班却与众不同。
成绩最好的班长比谁都接地气。下课总和他们这一群“差生”称兄道弟、吃饭刷游戏打球。
而现在, 就连班长一本正经的哥哥……
程晟那张端正严肃的脸,让纪南祈一度以为他跟隔壁班那些眼高于顶的“好学生”一个路数。
万万没想到。
“程晟程晟, 你这个不知火舞玩得也太强了吧, 真的是第一次玩?”
“半个小时就完虐我八神和king?太有天赋了,服了服了, 我再练练,下次再战!”
真不愧是班长的哥哥,这游戏打得真溜啊。
颇有班长之风。
……
玩了一个多小时, 时间也差不多了。
祁衍骑车载程晟回家。
从僻静的居民区绕路,平常都没什么人。
结果今天却遇着个小老头,在如此冷冷清清的地方卖棉花糖。
……真的有人会买吗?
看他衣衫单薄的样子,祁衍停下来:“程晟,吃棉花糖?”
程晟其实记得小衍一不太爱吃糖,二不爱吃“根本吃不饱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还是乖乖掏了钱,从老爷爷手里拿了两个又大又白的团子。
祁衍还好心给爷爷指路,让他去不远的菜场卖,生意会好很多。
两个人找了个破花坛,坐在边上慢慢吃。
祁衍:“吃脸上去啦,瞧你,傻兮兮的!”
“哦。”
少年蹭了一下,没蹭掉。
祁衍就笑他,同时伸出手替他蹭过唇角。少年无色的唇轻轻抿了一下,身子略微僵硬。
“哎,程晟。”
“嗯?”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少年一滞,棉花糖都忘了咬。
……
果然是有心事。
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祁衍“观察”程晟的能力与日俱增。
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刚才在游戏机厅更加确信——程晟看起来微笑,不过是在礼貌“配合”纪南祈他们而已。
游戏本身挺有趣,却无法使他开心。
似乎这段时间他的心里都装着什么事情。
沉甸甸,略阴郁,整个人也有点疲倦。
祁衍悄悄叹了口气。
伸手摸摸。
哥哥很“乖”,一直都是。
从不调皮,从不任性。
哪怕难受,也总是努力隐忍。孟鑫澜对儿子这种“小小年纪乖巧懂事”的性格一直沾沾自喜,祁胜斌也觉得这是优良品质,该学习。
但其实,学习个屁啊?
这么压抑。
看着就叫人心疼。
祁衍想想自己,再想想小玥。
被爱过的孩子,骨子里始终有一股劲儿。喜欢的东西想要、去争,难过了会哭会闹会发泄,哪怕妈妈已经不在身边。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的人!
“哥哥,你烦心的事,是不是跟我爸、你妈有关?”
这样猜也是有依据的。
因为最近不仅程晟,祁胜斌和孟鑫澜也多少有点古怪。
尤其是孟鑫澜。
她以前是坏、是嘴毒家俗气嚣张,最近却莫名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祁衍还记得有一次他和哥哥锁在房间里做题,孟鑫澜突然就来敲门,无论如何都要程晟出去陪她聊会儿天。
聊天就聊天呗,亲妈跟儿子聊天也正常。
然而。
“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居然说,学校同学是你的好朋友?”
就开始哭。
并且,不是平常那种泼妇哭闹,反而像是苦情剧女主角式哀怨落泪。
程晟慌张无措。
而路过的祁衍,则完全是一头问号。
阿姨您……认真的?
就您平常那操行,还指望成为儿子成为“最好的朋友”呢,想啥呢?没事找事?
然而,类似的事情这段时间有很多次。
孟鑫澜日常怪兮兮。
各种莫名其妙悲从中来,成天又作又柔弱,感觉就像是被新月格格附体了一样。
直到今天。
一直以来的不正常,终于有了解释。
“……怀孕?”
程晟垂眸,点点头。
偷偷扯住祁衍的袖子。
孟鑫澜怀孕,是前阵子发现的。
她跟祁胜斌是既暗喜、又紧张——
主要她俩还没有领证,也无法领证。而在他们小县城,计划生育政策是抓得非常严的。
“少生优生、晚婚晚育、一对夫妻只生育一个孩子”的号召深入人心。
二胎要罚款、开除公职。
而非婚生子,更是重点打击对象。
所以两个人不让程晟跟祁衍说,对邻里邻居、楼下的杀猪夫妇更是守口如瓶。
万一有人去举报,计生办一定会来人抓,这个孩子就肯定保不住了。
程晟努力保守秘密。
却连着几个星期都睡不好,尤其是看着小衍,更是经常心里愧疚。
他知道那两个人的顾虑,但他觉得他们这样……对小衍实在不公平。
孩子是藏不住的。
在肚子里也会一点点长大。三个月、五个月、七个月的时候,还能藏吗?
到时候再让小衍自己发现,他得有多难受?
会不会觉得所有人都骗了他?
而且,等到藏不住的时候再矛盾爆发,难道就好收拾了吗?拖着并不难解决问题啊。
……
祁衍怔了一会儿。
怀孕了,要再生一个。
其实,早在孟鑫澜住进这个家没几天的时候,他路过主卧门口,就曾听到她在里面哄祁胜斌:“咱们努努力,争取再生个白白胖胖、听话健康的乖儿子。”
程晟不够健康,而祁衍不够听话,他们都不满意。
所以,想再造一个满意的出来。
呵。
也不看你们配不配?
祁衍几口吃完棉花糖,站起来:“他俩又没领证,怎么生?不合法吧?”
程晟垂眸:“他们……”
祁胜斌和孟鑫澜是计划好了的。
是打算先瞒着藏着,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就到乡下去躲一躲,躲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反正真生下来了,总也不能一辈子黑户吧?总有办法。
祁衍笑笑:“所以,不让不告诉我,是怕我去举报,对吧?”
“……”
“那行啊,我就还真就去了,走啊。”
程晟:“小衍!”
祁衍:“……”
“逗你的,别那么紧张。”
他才没那么蠢。
真去举报,让哥哥置于何地?
更何况,那对狗男女“爱的结晶”要是因为他而怎么样了,他还不得被直接弄死啊?
祁衍叹了口气,垂眸,牵起程晟的手。
哥哥的手心冰凉的,都是汗。
“咱们回家吧。”祁衍说。
“放宽心,又不怪你,你干嘛自责?”
……
回去的后一段路,微微的风。
家附近路上有一排红叶李,总是三月里最早开花,雪白、粉红的一片。在风中摇曳。
祁衍骑着车路过时,忽然想起。
曾经有一年,也是这样有点余晖的夕阳。
妈妈带他和妹妹来照相。
就在那片红叶李下。
那天妈妈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挂着一条漂亮的项链,好像就是她在疗养院一直找的那一条。
她这一辈子,祁衍就见她戴出来过那么一次。
如今,又一个春天来了。
李花依旧灿烂。
可是人,人已经……
“小衍。”
身后,程晟突然搂住他,“你真的不难过吗?要是不好受,就不要忍,对身体不好。”
祁衍:“你也知道对身体不好?”
谁比你更能忍。
“放心哥哥,我不难过的。你也别难过,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孟鑫澜那种人,能生得出来程晟这种天性善良的孩子,怕是把一辈子的福报都用光了。
祁衍无论怎么想,也觉得她要是和祁胜斌再有一个孩子,总不可能还负负得正吧?
那也太没有天理了。
“哎你说,他俩真生一个,遗传你妈的尖尖样子、恶毒性子,以及我爸的好面子、怂包还有暴力倾向,是不是绝了?”
“一定是个人间珍品。”
程晟没有再说什么。
只紧紧抱着祁衍腰的双手,微微颤抖。
祁衍继续往前骑。
生就生呗。爱生生,还能不让他俩生咋地?
反正等那孩子六七岁,开始作妖、疯狂讨债的年纪,他跟程晟早就上大学去了。
就让渣男小三和小负负得负互相伤害去。
那一家三口的画面,一定很精彩。
……
车棚锁了车子,祁衍:“你有没想过,万一生出了健康的弟弟,他们要我们就没用了。”
“到时候我爸不要我,你妈也不要你。”
他有点坏心眼地,看着程晟。
直到哥哥垂眸,眼里浮现出真切的难过。
“你这个傻子。”
祁衍挠了他一把,拉起他的手:“大不了咱俩相依为命呗?”
“好。”
祁衍:“呃……”
程晟:“我们一起,约好了,不许变。”
祁衍心里涩涩的,又有一丝安慰。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
以前,他俩是咩咩和卡布。是明知道立场不同,不该互相同情、互相欣赏,却依旧互相取暖的两个可悲的傻子。
而如今,却真的是利益共同体、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两个人一起上门,正要掏钥匙开门。
正好孟鑫澜出门。
三月草长莺飞。
这几天特别暖,孟鑫澜敞怀穿着毛衣、满面得意,脖子上露出一个坠子一晃一晃。
金闪闪的,很是耀眼。
祁衍:“……”
那一瞬间,真的整个头都在嗡响。
他果断一把抓过那个项链,把它从孟鑫澜的脖子上用力扯了下来。
没有错,是妈妈那个!
可怜妈妈一直在找它。
就算疯了傻了,也一直一直在找的宝贝。
祁胜斌一会儿推说什么项链找不到了,一会儿栽赃说是妈妈给当掉了,结果,却是被他偷偷送去讨好孟鑫澜。
真不愧是他爸,鸡贼如此。
金项链的世界地图,依旧能打开的。
孟鑫澜却好像并没发现它能打开。于是,最为荒谬可笑的一幕出现了,祁衍此刻打开那坠子,里面放的还是一张他妈妈抱着他和妹妹的照片。
耳边,孟鑫澜尖叫。
“呀——你干什么!那是我的金项链!还给我!”
她冲来就想抢,指甲几乎抓到祁衍的脸。被程晟及时抱住,祁衍则后退了两步。
程晟:“妈,您注意身体,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孟鑫澜:“你让他还我!那是我的项链!是你爸送给我的,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他有什么意见跟他爸说去!”
祁衍也不再跟她争辩。
走过来,打开扣,照片直接怼在她脸上。
“你看清楚,这到底是谁的项链?”
“给我仔仔细细看清楚了!这里面的人,是谁?”
项链里面,女人微微侧头,目光温柔、甜蜜地抱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很娴静的样子。
可是在孟鑫澜的眼里,就不是那个样子了!
在她看来,照片里的女人简直阴森得要死,眼里充满了怨气,让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视!她吓得匆忙移开眼睛,整个人瞬间脊背发寒,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呵,怎么不敢看了啊?”
“就您还懂做贼心虚吗?这不符合您的性格啊。要我还给你是吧?也行啊,给,您戴,既然觉得是你的,你就戴着呗!”
祁衍说着,开始把项链往孟鑫澜手上送。
“怕什么呢?不是我爸送您的吗,刚才不是还要呢吗,那您收着呗?”
孟鑫澜却仿佛被烫了手:“不……我不要!我不要!小晟,小晟你保护妈妈,你让他滚!你快让他走开!”
她是真的觉得那项链阴气重,吓得脸都青了。
祁衍:“奇怪了,阿姨您之前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差呀?”
“都能把我妈逼跳楼,她的房子你也敢大摇大摆地住着,怎么她的项链你反而怕了呢?”
“哦还有,这个项链,其实我爸妈结婚的时候买三金。”
“我爸也真敢给,您也真敢要。”
“都不怕遭报应的啊?”
……
楼梯里安静了。
祁衍贴身收好项链,就推开孟鑫澜摔门进屋。
本想顺手锁门的,想了想又没锁。
待会儿,程晟还要进来。
孟鑫澜是孟鑫澜,程晟是程晟,他们不一样。
他分得很清楚,不会因为恨孟鑫澜就迁怒哥哥。也希望哥哥不要因为他怼了孟鑫澜就责怪他。
互相理解吧。
祁衍打开灯,又拿出项链细细看。
看了片刻,突然发现书包还放车筐没拿上来。想出去拿,却发现那对母子还在门口。
程晟抓着楼梯扶手,有点摇摇晃晃。
脸色很不好,气若游丝一样问孟鑫澜:“妈,刚才小衍说的……他妈妈,跳楼?”
孟鑫澜:“你别听他胡说!快进来,进来家里慢慢说,你这样让外人听见了您让别人怎么想!赶快进来!”
程晟却僵硬地摇摇头:“我不进去。”
“是您给我说,说小衍的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你说他妈妈抛下全家去了外地,不回来了……”
孟鑫澜:“小晟!妈妈没骗你,你是相信妈妈还是相信外人啊?”
“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总之,你妈没做过亏心事!”
“就算做了,也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一把小刀掉下来~衣拉拉~掉下来~(谁会唱)
一口黑锅掉下来~衣拉拉~掉下来~
至暗也还是能渣里找糖的。
谢谢追更支持了,你们不容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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