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最终还是编了根歪歪扭扭的五色绳给慕容野。
七月初一, 天晴,利远行,卫国使团正式出发前往泗水。
按日程, 诸国会在初十前齐聚泗水, 卫国离得比较远, 较别国提早了几日。
濮阳城外,满是送别的百姓。
轩辕王后领着时月站在人群前, 同悼公说了些有的没的。
时月跟在她身边, 看了眼慕容野。
他正和丞相李绰商量着什么,三公九卿带走了三分之一,留下公子宁和丞相监国。
时月下意识看向旁边, 一身白衣的墨子期站在人群里, 半低着头。
似乎意识到了时月的目光,他轻轻一抬头。
这回轮到时月撇过视线。
慕容野和李绰交待完,看见她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
时月一回神∶“没。”
慕容野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抚到后面去,不经意露出腕上的五色绳。
时月连忙将他袖子盖下∶“不好看, 多丢人啊。”
慕容野笑了笑, 对她说∶“最近,不要离开濮阳。”
嗯?
时月一愣, 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慕容野也没有详说, 太祝已经敲响了鸣钟, 出发的时辰到了。
悼公跨上战车,双手扶在车前,慕容野上了他后面的一辆。
时月犹豫了很久, 高声喊他∶“殿下!”
“嗯?”慕容野转向她。
时月说∶“我在盒子里放了些东西,若是有需要,可以拿去用。”
悼公的车右轻轻甩动马缰,前车走了,后面的有条不紊跟上。
慕容野不知道听懂没有,对她做了个口型「等孤回来」。
使团出了城门,一路朝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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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野走后,时月的日子好过极了。
原则上,她算太子宫半个主人,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慕容野离开的当天,她就让人砌了个冶铁炉。
铁器晚于铜器诞生,这个时代的青铜器冶炼技术已经达到了巅峰,而铁器只是堪堪被创造出来而已,远不能与青铜相提并论。
现在的冶铁技术采用的是简单的法子,在地上挖一大坑,用石块砌成铁炉,然后一层铁矿石、一层木炭叠加。
底下烧火,利用木炭在不完全燃烧时产生一氧化碳,把矿石里的氧化铁还原成铁质。
这个简陋的方法有一个缺点,成品铁的质地疏松,并且杂质太高。
后来铁匠们发现,只要反复锤炼锻烧,就能去除掉一部分杂质,使铁变得比较坚硬,适合做农具。
这也就是目前列国最流行的冶铁术。
“姑娘,赵木匠来了!”
银杏推开门进来,时月正在和十六说着什么,她抬头∶“他将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赵木匠带了好大一个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
赵木匠,就是当初帮她改良纺车锭子的。
后来时月的摇椅、烧砖的模具都是从他那里定制的。
十六站起来∶“你整了什么东西?”
时月神秘一笑∶“看了你就知道了。”
赵木匠揉着衣角,站在两个大箱子旁边,见到时月来,恭敬地弯了弯腰∶“二姑娘来了,小人将东西带来了!”
“赵师傅,近来可好啊?”时月笑眯眯问。
赵木匠成了李锦乐的生产商,专门帮李家生产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本人除了两个儿子以外,还收了不少学徒。
从前他来李家的时候,穿的是磨得发白的粗麻衣,现在已经能穿上绸子衣裳了。
赵木匠摸摸簇新的衣裳∶“是我家婆娘,非说见您得穿光鲜一点。”
“照小人说啊,泥腿子就是穿金丝绣的衣裳,不也是泥腿子嘛!”
十六好奇地看着两只大木箱∶“这是什么?”
赵木匠∶“对对,这是图纸,小人还给您。”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雪白的纸张。
十六看了一眼∶“咦?”
“这是风箱,我为冶铁炉准备的。”时月让银杏把图纸收起来。
老式的拉风箱在农村很常见,给家人烧火做饭,免不了会用它。
拉动的时候“呼噜噜”直响。
每个风箱三尺长,一尺半宽,显得很大。
时月将它的上盖打开∶“你看。”
风箱的原理就是活塞运动,由六块板子订成一个密闭的长方盒子。
“你看,左边有一个出风口。”时月指着左边,木板上有一个圆圆的缺口,套着一截牛皮做的「软管」,软管顶端是一个锥形的木嘴,有点像裱花嘴。
这个用来集中出气。
然后木箱里,左边四分之一用木板钉起来,在头尾各留了一个缺口,上面钉一块厚牛皮,用来做阀门。
拉杆所在的短边和对面的短边各留一个进风口,上面也钉牛皮做阀门。
“这个怎么用?”十六不耻下问。
拉杆是呈工字型,一头在里,一头在外。
时月将它往外拉——“噗噜噜噜噜……”
由于负压的作用,对面的阀门打开,空气进入风箱。
而靠近身体的这部分,进风口被空气压闭,无处可去的空气就顶开了通往左边风嘴的阀门。
十六不愧是墨门弟子,时月演示了两次他就懂得远离了。
他接过拉杆∶“往前送的时候,靠近身体的这个口进风,对面的关闭,风又会被挤进风嘴。”
“一来一回,就能持续鼓风!”
“对。”时月点头,让赵木匠把盖子盖上。
这个推的拉杆也有讲究,四周包着软软的厚牛皮,让它足够密闭——如果漏气就无法鼓风了。
十六拉了两下,风嘴的出风果然很大,都吹动了地上的小草!
“好厉害!”十六眼前一亮,想起刚才时月问他的话。
“月见,你问我冶铁,就是为这东西准备的吧!”
铁的熔点约一千五百度,普通的烧炭是无法达到这么高温度的。
加上从前的方法,木炭是在坑里闷燃,导致铁矿石受热不均匀,冶炼出来的铁杂质多,质量差。
鼓风能提高炉火温度,使铁矿燃烧得更充分一点,这有利于冶铁。
“对呀,我听姜师叔说你擅铸,门中□□都是你打造的。”
“哎……”十六挠挠头∶“师姐知道什么呀,十三哥才擅这个,我只不过给他打下手罢了。”
“咦?”时月歪了歪头∶“那我派人把十三师叔请来。”
住进太子宫的只有姜心和十六,时月等了他一段时间,没想到十三把英子也带来了。
英子畏手畏脚,紧紧跟在十三背后∶“这行吗,我、我害怕……”
“别怕,是我带你来的。”
原来,今天英子是赶集来的,没想到被十三遇见,他干脆将英子带来了。
听说时月的打算以后,十三一抚掌∶“那不正好吗,罗师傅擅铸铜,英子从小耳濡目染,知道怎么烧火!”
英子红着脸点头,忍不住拿眼睛看坐在一边的时先生。
她猜过时先生身份贵重,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贵重!
“那敢情好,咱们就试试?”时月笑着说。
冶铁的高炉已经砌好了,这是时月回想着以前她们村里的旧高炉造出来的。
大生产时代,曾经有过轰轰烈烈的炼钢活动。时过境迁,村子里也就剩下残缺不堪的高炉,和爷爷口中热火朝天的时代故事了。
高炉呈一个大肚,尖头的形状,正面有一个半人高的火塘,左右两个侧面留有鼓风用的口子。
顶端那个尖头,其实是烟囱。
时月让赵木匠把风箱装好,左右各一个。
然后火塘里开始烧火,投入铁矿石、大量木炭。
高炉的外壁很快就烧热了,可是温度还不够。
要达到一千多度,需要持续的燃烧。
“送风。”十三观察着炉子里铁矿石的情况,时不时用铁棍戳弄。
随着燃烧进行,铁矿石里的杂质被烧没,逐渐变成海绵一样疏松的块体。
已经达到土坑冶铁的极限温度了,小黑铁和十六一左一右,拉起风箱。
“呼——呼——”
随着空气送入铁炉,原本橙红色的木炭颜色变得耀眼起来,温度拔高了一些。
英子又铲了一部分炭。均匀地送进去,热得擦了擦汗。
十三一定盯着炉膛,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流。
英子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十六忽然一声悲鸣∶“啊嗷!”
时月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李子都掉了,姜心嚼着李子说∶“他是嫉妒十三弟,有人擦汗。”
姜心是刚才听到动静跑来的,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她呢。
十六坚强地继续拉风箱,嘴里哼哼唧唧的。
时月也觉得他们俩太辛苦了,便让银杏和青奴一人送了一碗水。
英子羞红脸跑到一边去了。
铁矿石动了,十三喊道∶“十六,快来。”
锤炼需要两个人,十六“哦”一声,离开了原本的风箱位,英子乖巧地替上了。
锤炼的铁锤和铁钳是特制的,十六举起比较大的锤子“叮”一声,砸在松软的铁矿石上!
火花四溅!
杂质被烧出来,铁矿石变得千疮百孔,像一块海绵,随着“叮叮当当”的锤炼,赤红的颜色慢慢变灰。
这意味着它的温度降下去了。
十三喊了一句“停”,又将铁块送入火炉加热。
这一过程需要千锤百炼。
趁着空闲,时月建议∶“十三师叔,你以前冶铁,淬过火吗?”
“什么叫淬火?”十三不解。
“就是锤炼到一定程度,忽然将它放进水里!”
姜心说∶“那岂不是,呲拉——”她发出了个象声词。
“对,淬火能让铁件更坚硬。”时月点头。
“我以前从未试过。”十三摇摇头,不过他意识到,这似乎是个新法子。
“不过,可以试试!”
随后,两人又反复锤炼了六遍,直到那铁块的杂质含量变少,怎么锤炼也不会变轻为止。
时月让他锻把刀,两人便配合锤了把小刀的形状出来。
水已经准备好了,十三用铁钳夹住红通通的刀,往水里一浸!
“呲拉——呲拉呲拉!”
通红的铁被水迅速冷却,表面呈现一种淡淡的金属光泽。
时月眼前一亮∶“可能还需要淬火两三次。”
天已经快黑了,几人又忙碌了好几个时辰。
最后一遍淬火后,铁刀表面那层金属光芒更加闪耀了!
时月曲指在刀身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姜心围上来看∶“你打造了一把铁刀?”
“不,这不是铁,这是钢。”
铁和钢,相伴相生,几乎很难分开,它们的区别在含碳量的高低。
含碳量高的叫生铁,也就是这个时期的技术能生产出来的铁。
生铁铸造性能好,但是脆性大,时月还记得李定邦有一柄铁剑,居然是被他生生劈断的。
含碳量中等的是钢,再低一些的叫熟铁,熟铁很软,可以做铁丝什么的。
生铁和熟铁各有缺点,不是太脆就是太软,而处于中间的钢,正好继承了双方的优点。
它有一定韧性,不易断裂,又有足够强度,不会轻易变形,又十分耐腐蚀。
可以说是性能十分优异的金属了!
“钢?”姜心重复着这个新词汇。
“对呀,它有名字的,叫百炼钢。”
百炼钢最早出现在西汉,指经过千锤百炼至不再减少分量的铁,用百炼钢打造出来的兵器,质量很高。
十三洗完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师叔给你刻个木把,想要什么花纹的?”十三问她,举着刀刃看直不直。
“这刀没开刃已经很锋利了,若等开了刃,定是削铁如泥的宝贝啊!”
十三是铸造的行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的好坏。
时月接过手,觉得它十分小巧玲珑∶“咦?刻什么都行吗?”
“嗯,刻什么都行。”
“那……师叔给我刻个马头刀吧。”时月得寸进尺∶“再弄个刀鞘!”
“行!再有两天吧,要给你开刃么?”十三以为她想要一把防身小刀。
“可以呀。”时月点头,端详着这把小钢刀。
她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李燕玉回来了,她抓着时月的女儿,面容凶残。
时月甩掉脑海里的念头,对他们笑得甜甜的∶“多谢各位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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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卫国使团快到泗水了。
离泗水还有二十里左右的风渡坡,早已停了一支军队,飘扬的红底旌旗上书一黑字“邾”(音∶朱)。
代表这是小邾国的人。
悼公一路风尘仆仆,整了整仪冠,步下战车。
亭中,一个公族打扮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同悼公抱头痛哭。
乌尖为墨子期拽住马缰,问∶“那人是谁?”
墨子期答∶“是小邾公,”
“小邾国为鲁国附庸,但小邾公却娶卫国公主为王后,与卫公乃是舅子妹婿的关系。”
泗上十二诸侯里,小邾国特别小,方圆就十几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小镇。
他们来参加泗水大祭,完全是添头。
小邾公泪水涟涟∶“旧年一别,还当此生见不到兄长了。”
悼公眼睛也是通红∶“不知妹妹好不好?”
“好,好,她留在国中教养太子,无法随典前来。”小邾公同他寒暄,看到了身后的慕容野。
“这……”
悼公像逢年过节向亲戚炫耀儿子的老父亲,口气颇为自豪∶“这是寡人不争气的儿子,野儿,还不拜见你姑父!”
慕容野抬手做礼∶“姑父。”
昔年,他祖父灵公膝下三十多个女儿,嫁往各国做姻亲,小邾国这门亲戚并不多稀奇。
小邾公并未怪他没有行大礼,对悼公说∶“我与其余三国到得早,因有些姻亲,特意自请来接你们,上车吧!”
悼公邀请他上自己的战车∶“走,你我多年未见,一同去吧!”
小邾公不好推辞,便同他上去了。
路上闲聊,慕容野才知道今年泗水大祭的重头戏是宋鲁联姻。
小邾公说∶“鲁公要将女儿嫁给宋公,两国结永世之好。”
悼公问∶“不是刚嫁了一个去越国么?”
说起这事,里头还有点弯弯绕。
春天的时候,季肥因为公子嘉的事闭门不出,整个季氏大为收敛。
鲁公就趁机派人前往越国,希望同越国结盟。
小邾公点头∶“三桓势力太大,鲁公早有铲除之意。”
但他手里无兵无将,拿什么铲除?
于是就趁季氏收敛,暗中搭上了越国这条线,想借越国势力帮他铲除三桓。
悼公忧心忡忡∶“三桓势力哪是他说动就动的。”
“所以才拖了大半年啊,若非三桓阻挠,鲁国公主春天就嫁到越国去了!”
“没准这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慕容野沉吟,问∶“季肥突然死了,鲁公得以顺利同越国结盟?”
“是啊。”小邾公点头。
“这回他又看上了宋国。”
“宋公将聘礼都带来了,一会儿你们瞧瞧,好家伙,不愧是膏腴之地!”
宋国十分富饶,在泗水河边搭起了绵延几里的简易行宫,供国君、大夫们居住。
远远的,便看到了他们极为嚣张的旌旗。
旗杆最高,旌旗最大,被风刮得“烈烈”作响。
临近门口,小邾公回自己那儿去了,与悼公相约有空一起饮酒作乐。
行宫里到处是宋国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十分严肃。
悼公腿肚子有点软∶“太子……”
宋国派了一位大夫来引卫国使团入内,大国不愧是大国,衣着、谈吐皆不凡。
“君父一路辛苦,先歇息罢。”
慕容野意有所指,悼公只好抖擞精神应付宋国大夫∶“请。”
所有国家的行宫都是一样的规制,这点上不得不夸宋国一句公平。
卫国使团入行宫就用了一个时辰。
等慕容野全部安顿下来,天已经快黑了。
他好洁,外出也必须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舒适常服之后,慕容野忽然看到一只盒子。
那日李时月对他说,有必要时可以打开看看。
双手压在扣锁上,慕容野想将它打开。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我们公主送来的,希望军爷转赠给卫国太子殿下。”
白银拦住眼前的婢女∶“你们公主是谁?”
“我家公主乃鲁国王姬。”婢女说着,使人送上食盒。
“婢子先退下了。”
白银提着食盒,目送她们出去,转身进了屋子。
“殿下?”
慕容野听到了那些婢女的话,鲁国公主?马上要嫁给宋公那个?
“扔掉。”
他没有任何犹豫,继续摆弄手里的扣锁。
“是。”
“哒”一声轻响,里头露出了几截竹子。
白银出去后不久,又折返回来,说悼公有请,让慕容野过去一下。
第一次在外头过夜,悼公心里很不安,非要儿子在眼前说说话才能安心。
他屋里也放了同款的食盒,慕容野一进来就将目光锁定在那只食盒上。
悼公连忙说∶“寡人没吃!”
“君父多虑。”慕容野并不是认为它有毒。
“众目睽睽之下,鲁国如果下毒未免太蠢了。”
悼公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苦着脸∶“寡人刚来就想回去了,同他们勾心斗角,真不是寡人擅长的……”
他屋里摆了一幕列国地图,慕容野背着手看了一会∶“君父不必担心,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若是有狐狸尾巴,这几日会露出来的。”
父子两个正在屋子里密话,门外忽然又传来一个女声,柔柔问∶“不知食盒用完了吗?婢子来收呢。”
白银皱眉∶“你不是刚来过吗?”
那婢女一愣,眼睛四处打量∶“是吗,许是送太多地方,连婢子自己也忘了……对不住啊,婢子一会儿再来。”
说着,她带着人离开了。
悼公身边的松监嘀咕∶“一只盒子而已,有必要跑三次吗?”
“三次?”慕容野问。
“是啊,送来后她都来拿三回了。”松监道。
“不像来拿盒子,倒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
慕容野一惊,连忙将白银叫进来,让所有士兵守紧卫国行宫,然后让太子近卫在行宫范围内一寸寸翻找。
“殿下,我们找什么啊?”
慕容野让人熄掉火把,仅凭月光翻找。
“找人。”
“人?”白银不解,随手翻开堆放的马草。
“什么人……啊唔!”
随着马草被翻开,里头露出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身上穿着简单的里衣,捂着脸躲在角落里。
“别……别告诉别人寡人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泪奔而来)
我承认我卡文,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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