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使送走了贾母, 王子腾还是有好一阵子回不了神, 虽说因为自家的两个妹妹都不是好性之故, 让他一向不敢小瞧了女子,但像贾母这般狠毒的,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上。
要不是知道四大家族之间是祖辈时就有的交情, 就贾母此人的狠毒劲, 他都有些疑心贾史两家是否曾经有过什么过节, 这才把贾母嫁到贾家。
王子腾感慨了一阵, 不忘提醒王何氏道:“这凤丫头和琏哥儿的婚事就此做罢, 休得再提, 以后咱们再另外给凤丫头挑个好的便是。”
“这是为何?”王何氏疑惑道:“虽说贾琏头上多了一个兄长, 不过这也不妨事的, 我瞧贾瑚那模样, 似乎无意回荣国府, 到时这荣国府还不是琏哥儿和凤丫头小夫妻俩的。”
况且既使贾瑚回荣国府了, 一个是自小便养在膝下的儿子,一个是从小就失了踪的儿子,贾赦会偏向那一个,不言可喻。
她不信贾赦会偏着自小就失了踪的儿子,到了那时,荣国府里还不是贾琏和凤丫头小夫妻两说了算。
王子腾摇了摇头,“我那里是担心贾瑚,我怕的是贾老太太这个人,咱们养的凤丫头毕竟单纯了点, 那是贾老太太的对手,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到时凤丫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家养的孩子自已最是明白,凤丫头无论是对上真王氏还是邢氏二房都是不惧的,但要是碰上了贾母,只怕只有被她利用的份。
他的一个妹子可以说是折在贾史氏的手里了,那好再把凤丫头也折了进去,他们王家子嗣不丰,就算是个女儿也是很宝贵的,那能像贾老太太这般狠心无情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说句不好听的,王子腾是真被贾母给吓到了。
王子腾犹豫再三,还是小声的把贾老太太要他做的事情跟王何氏说了,就连王何氏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颤声道:“贾政……贾政不是她的亲骨肉吗?而且又素来孝顺,她何必如此做呢?”
王何氏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一个做母亲的会主动要杀害自己的儿子?
“贾政自然是贾老太太生的。”
那怕王子腾乍听到贾老太太的要求之时,也有一些疑心起贾政与贾母之间的血缘关系,不过仔细想想,十月怀胎,那有那么容易暪过人的,如果贾政不是贾母生的,只不过是记名嫡子,又或着是抱做嫡子养活,早该有些流言蜚语出来了。
最好的证明便是……
王子腾续道:“你瞧贾政长的多像贾老太太,而且那自私自利的性子更是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亲母子呢。”
况且贾政虽说没贾老太太厉害,但他和贾老太太不只是容貌像,那狠毒劲更像,可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不是亲母子呢?
相较之下,贾赦才不像是贾母生的呢,不但容貌不像,就连那性子也不像,和贾老太太相比,贾赦活像是只单纯的小绵羊一样,怪不得被害到妻离子散的地步了。
“可她怎么……?”王何氏着实不明白,既是亲母子,那又何必要狠心要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王子腾沉吟许久,“想来是贾政知道了什么,偏生他自个又是个受不得苦的,以其性子,极有可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出卖贾老太太,也因着如此,这才让贾老太太对他起了杀心了。”
王子腾不愧是王子腾,虽然贾母半点缘由都没有透露,但猜出来的东西虽不中亦不远矣了。
王何氏眉眼微挑,那怕她一句话也没说,不过瞧着她的神情,王子腾便知道她也在好奇贾政知道了些什么让贾母对他起杀心了。
望着王何氏好奇的眼神,王子腾略略思索,终究摇了摇头。
要说他不好奇贾政知道些什么,让贾老太太想要杀人灭口,绝对是假的,不过好奇心杀死一只猫,他可不想做第二个贾政。
现在想想,贾老太太能够知道他在大皇子身边的地位,可见得在大皇子身边的地位不低。
更甚者,就连他这般小心之人,在与大皇子往来之时都难免显了点形,让人知道他是大皇子的门人,但全京城上上下下竟无一人知道贾老太太和大皇子有勾结,这份本事就连王子腾自个都没有。
在不知道贾老太太有多少后手的情况下,王子腾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别冒这份险了。
“只是可惜了啊……”王子腾微微一叹,他原本按排了十大酷刑,想好好招待贾政的,如今倒是便宜他了。
XXX
数日之后,死牢暴动。
衙役们把贾政关到死牢之中也是众主审官们默许的,毕竟贾政所做之事,着实让不少人恶心,虽说因为他身上的案子太多,一时间不好罚了,不过让他多受点苦也是好的。
但那知道贾政的承受力这么弱,不过在死牢被人打个几顿,竟然被活活的吓疯了!
初初得知此事之时,那怕三皇子向来脾气甚好,也不由得怒了,“你们怎么让他给疯了!”
贾政此人可打、可骂、可伤,但就是不能疯、也不能死,他要是有个什么,还怎么给张阁老翻案?
“三殿下恕罪!”应天府尹连忙跪下请罪道:“微臣已经让人及时的分开贾政与其他死囚,不料虽是好不容易救回了贾政的性命,但贾政已经……”
想着失了常性的贾政,应天府尹顿了顿道:“这事是臣等大意了,求三殿下恕罪!”
应天府尹也有些后悔懊恼,他在应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少说也有十来年了,虽说是十来年不挪窝,一点子长进都没有,但能在贵人扎堆的京城里做上十来年的应天府尹,也是一种本事。
这些年里,他见的大小案子着实不少,一眼便瞧出贾政被吓疯一事怕是有些猫腻。
倒不是指贾政此人是装疯卖傻,而是那死牢暴动,牵连到贾政一事着实有几分古怪。
说句不好听的,虽说大部份的人都有仇富之心,贾政此人也不是一般欠揍,难免会有不少人想要对他揍上一揍,不过大伙也是有分寸的,再怎么的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不过是给他断手断脚罢了。
要知道,贾政毕竟是荣国府的人,要真有了个什么,荣国府难道当真不会和他们算帐吗?那怕他们是将死之人,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会没有半个亲朋好友,万一要是荣国府找他们的亲朋好友报复呢?
是以既使是死囚,平时行事都还是有几分分寸的,但这一次死囚暴动,是有人想趁机要了贾政的性命,招招都是对准他的要害而去,要不是狱卒见机的快,只怕贾政当真被人给活活打死了,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贾政这家伙虽然没被杀死,但却被吓疯了!
贾政这承受力,让应天府尹也着实无言了,试了几次,确定人是真疯了之后,应天府尹也只有硬着头皮来跟三皇子报告了。
应天府尹轻声将疑心有人想要贾政性命一事略略说了,听到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三皇子眉头微皱,沉声道:“贾政当真疯了?”
怎么说都是陆昭的亲叔叔,说不定还真有几分装疯卖傻的本事。
应天府尹点头道:“臣等让人试过,贾政是当真疯了。”
他原本也希望贾政是装疯卖傻之类,不过看来贾政此人着实无此才智,他是真真正正的疯了!
三皇子微微沉吟,手指不断的轻弹桌面,虽说贾政身上有着好几个案子,不过无论是张氏案还是莫氏案与贾政的关系不大,要有人杀人灭口,想来也该是从周瑞家的或着是贾母下手才是,怎么会从贾政下手?
思来想去,这事怕是因着张阁老案而起,不过张阁老都死了十来年了,与此案有关的无论是太子还是大皇子不是死了便是被废了,按说这手应该也伸不到应天府来,是谁会这么怕他们帮张阁老翻案呢?
应天府尹小心翼翼的瞧着三皇子的神情,大着胆子道:“回三皇子,臣等有一建议,不知是否可行?”
三皇子不置可否,“说。”
应天府尹低声道:“臣建议,将贾政送入疯人塔中。”
三皇子微微挑眉,只听应天府尹续道:“疯子自然该去疯人塔,这疯人塔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端是封闭无比,也最是安全不过。”
应天府尹重重的在‘安全不过’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按他看,要去查是谁下的手可以之后再缓缓查之,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贾政的命。
他做应天府尹多年,自然知道他这应天府中着实有不少旁人的暗手,以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这一次贾政险死,他才察觉自己先前放任的做法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应天府里旁人的探子太多了,他压根不知道是谁对贾政出手,更别提在这种情况下护住贾政的命了,他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把贾政送走,才是最安全的。
疯人塔可不是一个好地方,进去的都是一群疯子,管事的也不见得正常到那去,没有人会伸手到那种地方去,贾政在那里,最是安全不过,况且若是有人要伸手,倒也是件好事,只要他的手伸过来,他们便可以顺藤摸瓜的摸回去。
应天府尹将计划略略一说,三皇子亦同意道:“那就送贾政到疯人院里去。至于张阁老案吗……”
三皇子眼眸微眯,沉吟许久后道:“暂且押后再番。”
要是以为弄死了贾政,这张阁老一案便就审不下去了,那就错了,张阁老一案里牵扯到的人可不只有贾政一个啊。
XXX
因着贾政疯了之事,张阁老案暂时被搁置不提。
贾母虽是有些遗憾贾政只是疯了,而不是死了,不过见这张阁老案被暂时搁置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也是有数的,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不可能因为贾政一个人而放弃,能暂时搁置了,也是件好事,搁着搁着,再没新证据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唯一让她担心的便是贾政是真疯还是假疯?
无论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世上还是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贾母微微沉吟,高声吩咐道:“来人,备车去疯人塔探一探政儿!”
疯人塔位于京城近郊,专门收容一些疯子,那怕是疯子,也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其家人,是以疯人塔也是允许其家人来探视的。
当然啦,一般人家里要是出了这么一个疯子,大多是藏着掖着,不是真到了最后一步,绝对不会送到疯人塔里,会送到疯人塔,基本上其家人已经是对这个人全然放弃了,是以疯人塔虽然可以让亲人探视,但还真没多少人前来探视。
不过鉴于贾政的情况特殊,贾母又是以偏心出名的,贾母前来探望贾政,倒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对。
疯人塔的管事恭恭敬敬的把贾母引到会客室中,还让人送上一杯香茗,陪笑道:“咱们这里地方简陋,还请老太太见谅。”
贾母皱眉瞧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茶的茶水,还有那粗瓷茶碗,越发嫌弃,连碰都不愿意碰,只是沉声道:“我儿呢?”
管事尴尬道:“咱们已经让人去整理了,整理好后马上把贾二老爷带过来。”
“整理?整理什么?”贾母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急道:“你们想对我儿如何?”
她心下一紧,连忙道:“不成!我得马上见我儿。”
“这……”管事犹豫了一下,“怕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贾母当下板着脸怒道:“我可是堂堂先荣国公的夫人,你要是不让我见我儿,莫怪我直接跟圣上哭去!”
贾母原以为会费上好一阵子的口舌才能说通管事,见到贾政,不料那管事诡异一笑,竟然也同意了,“好吧!如果老太太坚持,我这就让人把贾政给提上来。”
瞧着那管事的笑容,贾母突然有些诡异的感觉,莫非……贾政当真得整理一下才能见人?
不过不待她细问,只见管事略略跟其他狱卒吩咐了几句,没多久,便有几个狱卒远远的用棍子赶着贾政进来。
乍见贾政,贾母顿时明白管事所谓的整理的意思了,只见贾政浑身屎尿,散发着恶心的臭味,整个人还傻呼呼的笑着,舔着脸上的脏东西,初见之时,贾母险些忍不住冲出去吐了。
难怪连狱卒也不敢靠近了,只是远远的用棍子赶人,狱卒一把贾政赶进会客室里,便像逃难似的连忙跑了。
贾母忍着恶臭细细打量贾政,就这么一照面,她便确定她的政儿百分之百的疯了,怪不得应天府尹想也不想的直接把政儿往疯人塔一丢,她的政儿……当真是疯了。
或许是贾政这一疯也让贾母拾回了一些母子之情,她大怒指责管事骂道:“我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你们虐待我儿了!”
管事嘴角微抽,抽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咱们那敢呢,疯子吗,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他幽幽道:“像贾二老爷这种吃屎的还算是好处理的,有些疯子还会打人,甚至杀人,什么事儿都会做。”他顿了顿,突然又温和的笑道:“不然怎么叫做疯子呢?”
看着那管事面上的笑容,贾母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疯人塔不愧是疯人塔,从里到外,没一个正常的。
管事又笑道:“贾二老爷既然到了,那小的便告退了。”
贾母也不愿意和这怪里怪气的管事多接触,连忙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管事一走,贾母看着满身屎尿的贾政,面上的嫌恶之色连遮都遮不住,远远的呼喊了一声,“政儿……”
贾政傻呼呼的望着贾母,似乎认出了贾母,“母亲……”
贾政一开口,嘴里便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不过他的话更让贾母心惊肉跳,“母亲为何要害我?”
一句话说的贾母心惊肉跳,她连忙道:“政儿你胡涂了,母亲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但贾政仍傻呼呼的重复着这么一句话,“母亲为何要害我?”
“胡说!”贾母的声音下意识的拔高了几度,“母亲怎么可能会害你,是你──”
贾母顿了顿,眼眸中露出一抹狠厉之色,她颤抖的从她从荣国府里带来的黑漆攒盒中取出了一小碟的藕粉桂花糖糕与一小碟松瓤鹅油卷,低声道:“母亲特意带了你最爱的点心,你且尝尝。”
那黑漆攒盒并不大,也不过就装了二碟子点心,并着一双筷子,碟子不过是最普通的青瓷碟子,但那筷子洁白如雪,竟然是少见的象牙筷。
这黑漆攒盒也是荣国府里最常使用的攒盒,虽是木胎,但木材削的极薄,重量极轻,即使是像贾母这般的妇道人家也能提得动,只不过因为木材薄了,也无法保暖,藕粉桂花糖糕也就罢了,像那松瓤鹅油卷上都浮了一层油,着实吃不得了。
贾母只瞧了一眼,便下意识的略过了松瓤鹅油卷,直接挟起了藕粉桂花糖糕,亲手喂着贾政。
她强忍着贾政身上传来的恶臭,哄道:“政儿尝尝,这可是你最爱的点心啊。”
贾政傻呼呼的吃了,一边吃,又低声问了一句,“母亲为何要害我?”
贾母抖着唇不语。
她又挟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续道:“再尝一块。”
贾政又吃了,然后又问了一句,“母亲为何要害我?”
贾母听而不闻,一个劲的哄着贾政吃糕,她连喂了好几块,直到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都快喂完了,这才低声道:“不是母亲要害你,是你太蠢!要是你聪明些肯担下来,母亲也不至于……”
说到最后,贾母也忍不住落了一滴鳄鱼泪。
要毒害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她疼爱了数十年的小儿子,她这心又何尝不痛,可是为了保住自己,为了继续做荣国府里的老封君,她也只能狠下心来了。
眼见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都快要给贾政吃完了,贾母这才松了口气,正当她准备将最后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喂给贾政之时,只听会客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碰’的一声,只见陆昭带着三皇子突然闯了进来。
陆昭一闯进来,一劈手便抢过贾母手上的那一碟藕粉桂花糖糕。
贾母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喝斥陆昭,只见陆昭目光如电的望向贾母,冷声道:“贾老太太好狠的心,为了隐暪张阁老一案的真相,竟然连杀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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