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一个星期, 骆亦卿都没怎么睡好。
上次他向江连阙提建议, 问他要不要给江梨换个住处,对方说考虑一下, 没说可以, 也没说不行。
他其实特别能理解基友对妹妹的担心, 这小孩儿从小到大傻乖傻乖的,长着张给颗糖就能骗走的脸。小时候她跟母亲关系不好, 被骂哭了也一个人躲起来委屈。
唉。
骆亦卿抱手盯着运作的咖啡机,太阳穴突突跳。
他用指骨轻按了按眉心,忍不住想
养个小女孩儿,真是太费劲了尤其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儿。
以前觉得社会还挺安全的, 可是每次一看到她, 就觉得安全的世界也变得险象环生。
“哥哥。”他正靠在中岛台上发呆,背后突然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像是还没睡醒, 软绵绵的, “早上好。”
骆亦卿身体微僵, 潦草地转头瞥了她一眼,不敢细看“早。”
收回视线, 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挂钟上现在才七点多,她朝九晚五, 根本不需要这么早起床。
“我好困啊。”江梨没有换衣服, 迷迷瞪瞪地, 走到冰箱面前, “家里还有牛奶吗”
“有,在下面那一。”骆亦卿答得漫不经心,一眼扫过去,只看到小姑娘的背影。
她穿着分体的小恐龙睡衣,恐龙帽子挂在头顶将坠未坠,短短的尾巴甩来甩去,小小一只,让人想抱起来亲亲。
骆亦卿呼吸猛地一滞。
妈的这到底是是什么生物,怎么能这么可爱的
“找到啦。”江梨明显还没醒,带着鼻音小声道,“谢谢哥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牛奶拿出来,又慢吞吞地挪回餐桌前。
分体睡衣领口很高,江梨嫌闷,没有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骆亦卿的眼神稍一聚焦,就看到她白皙的颈部,和线条漂亮的锁骨。
他盯着她,喉结缓慢滚动“梨梨,你睡觉怎么不把睡衣扣子扣好。”
江梨低头看看领口,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如果把最上面这两颗也扣上,不是会很闷吗”
骆亦卿放下咖啡,大步走过去,亲手帮她扣“可你现在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你不是说在你眼里,不分男女。”
“”
两个人距离拉近,骆亦卿更清晰地嗅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少女的衣物总透出微妙的私密感,她的睡衣毛茸茸的,让他情不自禁地幻想女孩子在阳光下打滚的样子。
“那也要注意一点。”触电一样,骆亦卿松开手,“不是谁都像哥哥一样一样正直的。”
江梨抬起眼,慢吞吞地舔掉唇角的牛奶,许久许久,才有些困惑地道“你正直吗”
骆亦卿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正想开口,又见小姑娘不紧不慢地,自言自语道“可能是挺正直的吧。”
不然为什么连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都能,坐怀不乱
骆亦卿没有底气搭她最后这个话茬。
江梨毫无所觉,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在逃跑。
八点整有个扫黑会议,江梨匆匆吃完早饭,赶往会议中心。
这场会议时间并不长,中午之前,她搭电视台的车慢悠悠赶回报社。
吃午饭时才听说,童慕诗离职了。
“特别突然,手上稿子没做完就走了。”
“她是自己离职的吗我怎么听说是贺佑不想让她在这儿干了。”
“啊贺佑不是一直很照顾她吗,她爸还没下台呢,怎么就”
“我听到一个版本说有别人给她施压,报社有钱有势的又不止她童慕诗一个,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拽什么”
“谁啊谁啊,打听到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谁都有可能啊,说不定我们身边就有隐藏的大佬”
江梨从茶水间出来,撑着下巴思索一阵,发消息给纪向晚你最近有在学校里看到童慕诗吗
纪向晚大概也在吃午饭,秒回遇见过几次,但都隔得挺远的,每次我一走近,她人就消失了怎么,她又找你麻烦了
江梨没,我听报社妹子说,她离职了。
纪向晚为什么他爸倒台了
江梨不是。
江梨想了想,不太确定不知道跟渣男有没有关系。
纪向晚看不出来啊您背后骂人骂得挺溜,嘴上叫哥哥,心里喊渣男
江梨
纪向晚我不打岔,你说你说。
江梨之前就是他在背地里说要让我搬出去那次,我没忍住,在他面前哭了一场。他误以为有人欺负我,说要去收拾那个欺负我的人,所以
纪向晚嗷嗷叫所以他就偷偷帮你解决了麻烦还很可能警告过童慕诗,让她在学校里看到你就躲着走天呐这哥哥跟你没血缘关系还对你这么好,肯定是不怀好意肯定是别有企图梨梨你一定不能原谅他,不让他在火葬场里溜一圈,怎么对得起他这么煞费苦心地勾引你你必须得让他明白,头可断血可流,江梨可遇不可求
江梨
江梨张了张嘴,感到失语也没说一定是他,万一童慕诗自己不想干了呢。
纪向晚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江梨万一不是,岂不是显得我自作多情。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已经够惨了。
她不想比现在更惨了。
江梨蜷在椅子上,缩成一只无尾熊。
下一秒,手机一震。
她差点儿以为是骆亦卿心有灵犀地给她发消息过来,眼睛一亮拿起手机,看到的确实裴之哲的名字下午约个地方先碰头,在一起去苏教授家
江梨有些失望好。
苏教授,就是之前给江梨上深度报道课,但这学期没来的那位老师。
裴之哲听纪向晚提了教授的事,于是主动问,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教授,再看这个选题能不能做稿子。
江梨有些纠结,但还是答应下来。
这顿午饭吃得尤其缓慢,她咬着勺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咬牙发消息给骆亦卿哥哥。
骆驼哥哥的午饭时间显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等了很久,才等到回复怎么
江梨我今天要去采访一位老教授,她住得离市区有点远你今天下班早吗,能不能来接我
骆亦卿不太确定,下午有个小手术要做,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江梨的小心心瞬间碎了。
自从他起了把她赶出家门的念头,就连下班都不来接她了。
江梨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跟师兄一起回来也可以。
骆亦卿手指微顿哪个师兄叫什么,几年级,你们认识多久了,他现在在哪工作
这语气真的好冷酷喔。
江梨打字回他就是裴之哲,上次在人民大会堂,你见过他的。
骆亦卿看到这个名字,立马就想起来了。
他让家里人查过这个家伙,结果对方家底清白的,父母一个是政界要员一个是传媒圈大佬。这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是长在玻璃罐子里的男生,由于家庭条件优渥,养出天真又热情的性。
还真是挑不出错。
如果这人老老实实,不觊觎他家的梨的话。
骆亦卿眼睛微眯,只思考了一秒一分钟内。
江梨
骆亦卿我要你采访对象的全部资料。
江梨“”
苏教授住在东城区。
这套房子还是搬校区之前学校给分配的,靠近市中心,地段好,环境也好,就是整体有点老。
“人在一个地方住得久了,连房子也有感情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还很精神,头发有些白了,仍然穿针织衫戴珍珠耳坠,显出知性优雅的漂亮。
家里这会儿没别人,她将里里外外拾掇得很干净,倒茶给两个学生“再住一段时间吧,等我跟爱人搬了家,就把这房子给卖了,不住这儿了。”
江梨看不出她哪里有生病的样子,人虽然不年轻了,可说话和腿脚都还利落。
她接过茶杯道了谢,环顾四周,简简单单的三室一厅明显有一间次卧是留给女儿的,可被子叠得工工整整,防尘罩也盖上了一半,像是有阵子没人在这儿住。
她眨眨眼“老师搬走之后,想住哪儿”
“住学校附近吧。”苏教授给他们端上茶点,坐下来,说话还是温温柔柔的,“我们都在那边上课,还是住新校区方便。”
“我最近也一直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呢。”江梨是真有这个打算,“就是不知道哪个小区性价比高一点儿。”
苏教授轻笑“我和爱人之前看房子,加了不少中介。我推给你,你也可以去问问他们。”
“好啊好啊,谢谢老师。”江梨笑吟吟地打开手机,跟教授互相加了好友。
教授给她推中介名片的时候,她手肘轻轻碰碰裴之哲,后者立即会意“苏老师这些年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换房子是在这儿住得不习惯吗”
“不习惯那倒也没有。”苏教授停顿一下,唇畔本就虚浮的笑意更淡了几分,“只是住在这里,睹物思人。”
她说,“日子太难捱了,还是看不见的好。”
从苏教授家里走出来时,楼下已经亮起了路灯。
天边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去,江梨有点儿回不过神,住宅区内绿化很好,秋天一到,梧桐树叶子全黄了,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之间沉默一阵,裴之哲低咳“基本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们今天算是来踩点儿的,你觉得苏教授她的事情能作为一个深度报道的选题来做吗”
江梨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裴之哲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觉得能做,我们可以再联络教授,看她愿不愿意。”
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气,也有家庭已经结束晚饭,推着婴儿车在林间小道上散步。
江梨恍惚了一下,张张嘴,还是说“能不做这个吗”
她停下脚步,转过去,抬头认真地看裴之哲“我觉得我们不写这个,换个平和点儿的选题也挺好的。你不是说你还联系了一位非遗传承人他呢,他能接受采访吗如果他愿意,我们也可以去做他的稿子”
“梨梨。”裴之哲低声,温和地打断她,“我们可以不做这个选题,可以换采访对象,可以写oveeace,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做”
“苏教授是我们的任课老师,她女儿去世了,我们还把镜头怼在她脸上,你不觉得你不觉得”如果本人同意的话,明明也不是不能写的事情。可江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哪里不好我们会征求她的意见,会斟酌提问的用词,写完稿子之后,也会给她看。”裴之哲平静地问,“何况,你在很早之前就写过这样的稿子,你有能力权衡好,不是吗”
江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裴之哲,你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吗”
裴之哲哭笑不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为了一次意外,就完全放弃”
他话没说完,一道明亮的车灯从正前方猛地扫过来。
裴之哲被刺眼的灯光激得下意识皱眉抬小臂,下一秒,就见一辆车牌极其招摇的suv缓慢地停在面前。
前灯灯光渐渐弱下去,一地飘扬的落叶里,江梨逆着光,看到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的男人。
她心头一跳,下一秒,就看到骆亦卿缓慢地朝她比口型。
也不知道今天谁惹他了,他连比口型都没表情。
江梨艰难地分辨了半天,才看懂他在说什么。
“过来,我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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