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恶魔?”麦迪逊惊恐的目光飞速从还躺在二楼楼梯隔层的怪物残躯上扫过,不完整的□□扭曲成了一种非人姿态,肉眼可见的邪恶此时正在从躯体上的每一个毛孔中缓缓渗出,它在抗争,试图抵御那股笼罩在它四周的正向能量,然而,日光石中迸射出的驱魔咒语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
“我要你们死!全都死!”一缕缕白烟不停的从被恶魔附体的肉身上冒出,每一道白烟消散时,那残躯就会褪下一块血肉,形状完全扭曲的人脸在挣扎间隙中看向楼下,它发出的痛苦嘶嚎凄厉无比:“一个不留,统统陪我下地狱!”
“西蒙,你没在开玩笑?”麦迪逊发现似乎有东西要从那残躯的人皮背后挣扎出来,这种恐惧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危难时刻,身体快速分泌出的肾上腺素让紧张的姑娘开始大口吞咽口水:“我是说,恶魔是真的?地狱是真的?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它们是真的!它是恶魔,它附在了玛尼特夫人身上,你这个胸大无脑,整天只知道化妆的好莱坞蠢猪!”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麦迪逊没有看到西蒙开口,她听到的是奎尼的声音,然而她的同学兼室友奎尼此时手中正紧握着一玻璃管绿色药水——那是几秒前西蒙递给她的魔药。
“你这个黑皮,你才是蠢猪!告诉我,奎尼,你怎么做到的,你甚至没张嘴!”麦迪逊回头怒视奎尼,然后她的目光无比飞快的在大厅中扫过一圈,与此同时,剪刀、叉子、碎玻璃、断掉的木板……一切凡是能伤人的物品纷纷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伺机而动。
“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奎尼被吓了一跳,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着,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声音与古怪的气味,显然,魔药起效了,正在治愈她受伤的喉咙。
“很明显,是的。”麦迪逊没再搭理奎尼,她惴惴不安的控制着浮在空中的数百件“武器”,尽管她很不确定这能否对那恶魔造成任何困扰,“西蒙*格雷斯,你还在干什么,我们逃跑吧!”
“某种心灵感应,我猜是奎尼血脉中的天赋觉醒了,她的意念正在直接与我们沟通。”西蒙手中握着半根刻满符纹的褐灰色木头,目光微微显露出惊讶——艾德里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些女孩们天赋异禀,让他在遇到某些意外时不要气馁,但他没料到这些姑娘的能力获得的如此轻而易举。
不过,这震惊终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很快就将注意力转了回去,再次看向二层楼梯上挣扎的恶魔,目不转睛。
笼罩在恶魔周身的那层淡淡的白光已经变得稀薄无比,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这是从未受到污染的秘鲁雪松,它上面被加持了驱魔符咒,一百五十年前的圣物,我从蒙大拿的博物馆搞到手的。”西蒙小声对奎尼和麦迪逊解释着,同时手中的事务一刻也没停歇。
很快,一点色泽苍白的冷焰从他指尖燃了起来,冰冷的火光飞快爬满了半截布满纹路的木头,紧接着,一股清香迅速在大厅中铺了开来。
“Son of bit*h,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凄厉嘶叫声再次响起,音波穿透烟雾,声音中所蕴藏的痛苦远远超过上次,针刺折磨一般直抵人心,窗柩上的玻璃和柜子上形态还算完整的花瓶、瓷器相继爆炸,在场几位巫师学徒不禁同时变了脸色,麦迪逊更是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耳朵。
“别傻站着了,快跑!”西蒙用胳膊肘撞了麦迪逊一下,随后他右手一挥,那扇自从恶魔进入学院后一直紧闭的白色大门一下子猛地炸开,奎尼又一次失去平衡从地上浮了起来,旋转着先行朝门外飞出去,西蒙伸出手拽起麦迪逊紧随其后,踏出房门前他没忘记空中那些“武器”,随着少年回头一个眯眼,数百锐器嗖的一下,全都朝带着破风声二楼飞射过去。
*** ***
“我的脚好像崴到了!”
“是吗?”西蒙气喘吁吁的放缓了逃命的节奏,回过神的少年此时才注意到他手中一直紧紧拽着的是一条蕾丝衣带,在这危机时刻,他的脸色还是染上了几缕绯红,几秒过后,他才匆忙松开了紧握的手掌。
“我们这是在哪?需要报警吗?你腰上的口袋里为什么能放下那么大的树枝?”麦迪逊同样大口喘着气,她惊魂未定的回头看了眼,一边呲着牙调整了下从背上滑落的背带,一边抛出一连串问题。
此时,三人距离罗比乔克斯庄园主楼已经隔了一条街道,站在街角人行道枝丫伸展的高大橡树下,依稀还能看到失去大门的庄园,学院的照明设备依旧负责任的发挥着功用,只是当光线照在窗户残留的碎玻璃上时,形状古怪的影子又给这个不安宁的夜晚蒙上了一层阴霾,而那可怖的嚎叫声在他们踏出庄园大门那一刻起就消失不见,魔法屏蔽了声音。
“我想是七号街道。”西蒙借着路灯迅速辨认出了位置。
麦迪逊迅速记忆起她之前看过的地图,小声抱怨道:“七号街道?那不还是学院的属地吗!”
“嘿,你们两个,能别顾着聊天先把我放下来好吗?我正在躺着观星呢,奥秘的天象告诉我今晚的事情还没完!”奎尼的声音再一次突兀的响了起来。
“天象?”西蒙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中阴云密布,几点星光偶尔从乌云缝隙中照射过来,但他没心思去研究天象,他这才想起奎尼还被他的魔法飘在离地四英尺的半空中,尴尬的少年急忙控制咒语把肥胖的黑姑娘放回地面,“奎尼,你在说什么天象?”
“邪恶力量,它们隐藏在某些我们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蠢蠢欲动,就在今晚,云层给了我启示,我看到了某种迹象——呕”奎尼刚刚落地,她开始低头干呕,右手还掐着她自己的脖子,但她的声音却已经出现在麦迪逊和西蒙的脑海里。
“快告诉我,是什么迹象?”麦迪逊急忙追问。
“致命危机的象征!”奎尼在一阵干呕后总算抬起了头,她总算可以说话了,但调子还是不怎么对劲:“我看到了一只爪牙锋利的黑豹,也可能是一只黑狗,它的眼珠里闪着邪恶的绿光——”
“别胡说八道了,天上只有形状不规则的乌云!‘邪恶的绿光’——”麦迪逊打断了奎尼的话,紧接着她惟妙惟肖的学了下奎尼跑调的怪异语气,然后她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装神弄鬼!我们还处在危险之中,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刚刚看到了一只黑色大狗,就在那里。”西蒙突然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他的目光直直盯着街道的另一端。就在几秒前,他看到一只毛皮漆黑的大型生物溜进了草坪,当然,也可能是光线不良,但它看上去就像是奎尼说的那样,完全和漆黑如墨的夜色融合在了一起,同时,它的眼睛正闪着绿光。
“哪里?狗在哪里?”麦迪逊和奎尼齐齐转身,她们两个沿着西蒙的目光看了过去,但街尾除了半人高的墨绿色冬青草坪,什么都没有。
“我想它跑进了草丛。”西蒙皱起眉思量这是否就是奎尼口中的迹象,同时右手在口袋里掏摸眼下可能会有帮助的物品,他在犹豫接下来怎么办。罗比乔克斯学院的属地面积非常大,周边三个街道全是学院私产,尽管四百英尺外的那十几栋建筑里有人居住,但那些人全都是普通市民,去那里求救无疑只会将他们拖入险境。
“你确定你没看错?”麦迪逊迟疑的从远处收回目光,语气仍然带着一丝疑惑,尽管比起奎尼,她还是非常相信西蒙的论断,只是,这未免过于巧合,除非——
“别管这个了,星象占卜不是我们现在能掌握的魔法,无端的猜测除了让我们更加疑神疑鬼外,别的什么作用都没有。”西蒙右手紧握,他手里攥着一件东西,那是件极度危险的魔法物品,艾德里安警告过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轻易动用它,“先生……先生说我们的未来充满了危机,他曾告诉我秘鲁圣木燃烧时散发出的烟雾对邪恶灵体有极度强大的克制作用,但我没料到会在今天用在这里。”
“它还能坚持多久?”奎尼在西蒙的引导下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些碎片。
一年半前,她刚刚来到罗比乔克斯时,校长科迪莉亚曾提起过女巫议会上占卜出的一个关于未来的可怕征兆。想到这个,她再次担忧的看了灯光闪烁的庄园主楼一眼,“我们就这样待在这里吗?什么都不做?”
“五六分钟,也许能更长一点。拿好你们手中的太阳尘,打起精神,我们需要再等一会,也许先生正在赶来的路上,毕竟,我们也没地方可去……”西蒙谨慎的说出了一个非常保守的数字,那一小截雪松至少能燃烧半小时,不过他没法保证,对上恶魔他也是第一次。
思绪纷乱的少年靠在身后树干上深吸了一口气,轻微的油质气息与树木独有的微凉感触立刻传递过来,下一刻他浑身颤抖了下。西蒙明白,这是圣洁的橡树,用不着畏惧,但此刻这庞大的树冠正罩在他们头顶之上,毫无理由,却又清晰无比的带来了一层阴霾,“我很奇怪,科迪莉亚校长说过,罗比乔克斯学院这块区域被施加了非常强大的保护咒。虽然至尊女巫长期下落不明,但是,历代女巫们遗留的意志与力量一直在牢牢守护学院的核心区域,任何邪恶都没法踏进它一步。至少,不会像今天这样毫无征兆——除非来犯的敌人能力远远超出施咒者——”
“别开玩笑了。”麦迪逊快速说道:“如果是那种敌人,我猜最差劲它也要有艾德里安先生一半能力,可是就刚才那个附身的恶魔——”
穿着单薄的少女一想到如果那个恶魔真的有艾德里安一半的能力,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西蒙,我并非在轻视你,但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恐怕——恐怕我们三个人早就躺在了地板上,或者说,变成冰冷的尸块。”
“这就是让我疑惑的地方,太古怪了。”西蒙攥着手中的物件,力道越来越大,他四面张望,谨慎窥测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危险,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如果三分钟后艾德里安或者校长她们还不出现,他就要使用这个。
一阵沉默,少年胸口的银质怀表发出极轻微的转动声,夜色越来越厚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中刮起了一阵微风,还有从远处飘来的刺耳警笛声以及偶尔几下突兀的动物咆哮,这些迹象的叠加让这个人气稀少的庄园属地变得愈发孤寂起来。
而当肾上腺素渐渐褪去后,缩在西蒙背后揉着脚踝的麦迪逊忽然感受到一丝刺骨的阴冷,她试着蜷缩着抱起双臂把自己环绕起来,好暖和一些。
“怪异的一天,太怪了。”西蒙忽然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连一个登门拜访的陌生人都没有,但就在今天,先生离开不久,校长她们去了辛辛那提——今天是学院守备最薄弱的时刻,一个附身的恶魔……”
事情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但没人说话,没人想承认他们被这种即便是巫师都很难遇到的存在盯上。呼吸声在夜幕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最终,仍旧是西蒙宣告了结论:“我们被盯上了,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谋划了很久的阴谋……”
“我真是一无是处。”看到上身同样只穿着一件薄衬衫的少年此时正在夜风中挺直腰背打起精神警戒,她不由的感到一丝羞耻,但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奎尼突然说话。
“我想可能是因为——”黑皮肤姑娘虚弱的声音轻声响了起来,“我邀请了她,玛尼特夫人——”
“你在说什么?”麦迪逊猛地转身看向奎尼,她甚至没注意她的马尾甩在了西蒙脸上。
“我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玛尼特夫人在三号街被一辆车撞到在地,我看到了她——”
“所以‘好心肠’的你邀请那个恶魔进入了学院!”麦迪逊提高了音调,她不可置信的喊了出来,而那甚至就是真像。
“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奎尼不甘示弱,“我不知道她被附身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过去一年,她的面包店经常给我折扣,那不是我的错!”
“你怎么有脸说那不是你的错。”麦迪逊向前迈出一步,举起右手,她整个人似乎变大了一圈,有电流蹿过她的头发,火光开始在她的指尖上跳跃起来,“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愚蠢黑皮,你的邀请打破了保护咒,你差点害死了我们!如果没有西蒙——”
“Bit*c,你怎么敢这么说!我比你更清楚这所学院,你这个胸大无脑的花瓶,你——”奎尼对麦迪逊的针对寸步不让,她大声回击着,但当麦迪逊提到西蒙的时候,她的话渐渐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痴!蠢货!废物!……”
时间艰难的又过去了接近一分钟,夜风有变大的迹象,不远处一个废弃邮箱已经被暴怒的女巫炸成一堆碎片,而头顶的橡树开始微微摇摆起来,树枝投在地上的阴影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危机仍未远离,而西蒙没有掺和两名女士的争吵,他在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动用那件武器,此刻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不安。
刺耳的警笛声越来清晰,就好像警车是朝着他们这边开过来一样,而麦迪逊依旧喋喋不休的怒骂着,奎尼偶尔会反驳两句,西蒙心中那种焦灼感越来越强烈,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耳边持续的争吵:“够了,统统都给我闭嘴。”
几乎同时,接二连三的女士高跟鞋与石子路碰撞的沉闷撞击声响了起来,西蒙一下子感到视线暗了许多——好几个人穿过夜幕,凭空出现在了橡树的阴影之下。
*** ***
“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谁身上丢掉了什么器官?杰瑞德,我看你的脸色有些苍白——佐伊,你能从地上爬起来吗?”
女巫默特尔独特的音线先行响了起来,紧接着是一个和西蒙音调非常相似的男声,他大喊着西蒙的名字四面张望着,校长科迪莉亚从草地上扶起了另一位身材消瘦的姑娘,她看上去很惨。
“校长,你们是真的吗?”西蒙愣愣的看着学院的校长和理事轻拍着衣袖,他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回来了。
“西蒙?”刚刚幻影显形的科迪莉亚这才注意到声音来源,她惊疑不定的看到她的两名女学徒和一名寄宿生瑟缩在橡树之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西蒙*杰瑞德,你的哥哥在几分钟之前坚持声称你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但在看我来,你们似乎安然无恙?”
“恶魔!”麦迪逊尖叫一声,她跳到了西蒙前面,颠三倒四的喊道:“科迪莉亚校长,一个恶魔闯进了学院,一个恶魔,恶魔,隔壁社区的一个老妇人被它附了身!我们受到了攻击!”
“恶魔?!”科迪莉亚一惊,但她的目光仍然保持着十足的怀疑,“罗伯茨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不希望这是你们的恶作剧,我必须警告你,恶魔侵袭可不是你在好莱坞看到的某个不入流的电影剧本!”
“当然,西蒙可以作证!”麦迪逊甚至没注意科迪莉亚还在称呼她的旧名,她慌乱的转身指着阴影角落中的奎尼,大声指责道:“是她惹的祸,奎尼对那个附体的恶魔发出了邀请!她打破了保护咒!”
“抱歉,科迪莉亚,我不知道——”嗓子受伤的黑姑娘小声说。
“恶魔附身!我说过我的预感绝不会出错,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感应!”杰瑞德的大嗓门立刻遮住了奎尼没说完的话,紧接着他绕过默特尔冲到了橡树下,双手摁住他兄弟的肩膀,神色又是激动又是担忧,“西蒙,你还好吧?它伤到了你——”然后他松了口气。“不,看上去没有。那么快告诉我,那个恶魔长什么样子?它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巨大的翅膀,头上长角——”
“别胡扯了,它还在这里!”西蒙慢慢出了口气,同时打断了他兄弟的唠叨,他的精神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直到杰瑞德左手搭上他的肩膀,并且他手中那堆太阳尘毫无反应的时候,他才确信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堆人不是某种恶魔变化出的假象。
“现在不是体现你们兄弟友情的时候。西蒙*格雷斯,她刚才说的是真的?”科迪莉亚的视线跟随着吵闹的杰瑞德转向了西蒙。
“千真万确。”
少年非常严肃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女校长的脸色转变成深沉的铁青色,她厉声喊道:“默特尔——”
“是的,科迪莉亚,我看到了。他们说的是真话,我们的麻烦大了。”女巫默特尔挺着瘦弱的身躯背对众人,她的视线直视不远处的庄园,过了好几秒,她语气沉重的说道:“有东西在那里,一些邪恶的存在。它们闯进了我们的学校,我能感应到侵入罗比乔克斯的那种格格不入的黑暗气息,它在侵蚀那栋房子。动作快点,我们必须得立刻回去。”
“可是,夫人——”西蒙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也许我们应该在这里等到艾德里安先生回来?庄园太危险了,那个恶魔还在里面。忘了说,我用秘鲁圣木暂时困住了它。”
“干得漂亮,男孩。如果不是时间与场合不对,我愿意花费半个小时来称赞你。秘鲁雪松可是很冷门的材料,我上次见到那个是哪一年的事情?在越南战场?”红头发的老女巫回头挑眉看了西蒙一眼,非常欣赏的点评了一句,然后她又立刻转过身,“不过相信我,罗比乔克斯学院才是整个新奥尔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的保护咒没那么容易打破,它不是一般的房子,它见识过真正的大风大浪,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孩子们跟上我,我们要赶回去,科迪莉亚,你走在最后,照顾好孩子们。”
“当然。”
“女士,我也要过去吗?”一个陌生而又胆怯的声音忽然小声的从树荫下一角响起,西蒙、麦迪逊以及奎尼的目光立刻一齐朝这声音来源看了过去——她是个瘦弱的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缺乏血色的面庞上正强装镇静,在夜色下,勉强能看清她那一头暗灰色的头发。
“我很抱歉让你在进校的时候遇到这种状况,但恐怕我不得不承认,佐伊小姐——”女巫默特尔紧紧抿着嘴唇,她大步迈着步子,高跟鞋快节奏的在石子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在路过佐伊的时候,默特尔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口气丝毫不容置疑丝毫的说道:“请牢牢记住,这就是你女巫生涯的第一课,成为一名巫师学徒,从来,都不是一场少女游戏!你最好祈祷不会出什么事,否则的话……”
变故打断了女巫的话语,轰的一声,一种古怪的响动从坐落在两条街之外的罗比乔克斯庄园那里传了过来。那是一种极端低沉的声音,人类的鼓膜几乎没法辨识出它的频率,但诡异的是,那声音却清晰的出现诸人脑海之中,就像有无数神秘人围在他们耳边呓语。
所幸,它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什么声音?”新来的少女显然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虽然从出现开始她的脸色一直就不怎么好,少女慌乱的视线朝着一个错误方向胡乱打量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当场晕过去,但如果她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身边这些同龄人的状态同样很糟糕。
“别担心,没你想的那么糟糕。”默特尔脚下的步子在古怪声音出现的那一刻立刻僵住了一瞬,过了一两秒,她回过头,脸上挂着一个难看的笑容,“孩子们,我忘了做介绍,佐伊小姐是罗比乔克斯的新学徒,你们的同学,以后请多照顾她一点。现在,麻烦你们走在我后面,全都给我保持谨慎!”
几位年轻巫师点了点头,但没人说话,他们的眼睛很快就朝学院方向看了过去。
“跟上我。”默特尔再一次迈开了步子。
年轻人们动作很快,他们迅速追在默特尔身后。一脸羞愧的奎尼排在第二位,口中念叨着些含糊不清的外国方言,麦迪逊一脸不情愿的跟在她后面,同时非常冷淡的和新来的佐伊说了两句话,至于杰瑞德*格雷斯,少年一只手勾搭在他的兄弟脖子上,正在小声地咬耳朵。
“速速显形。”留在人群最后保持警戒的学院校长科迪莉亚在迈步之前,她忽然回头,对着空无一物、只有一排排冬青的草坪低声念了句咒语,不过,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
“……”
严肃的女校长带着疑虑盯了还在兀自微微晃动的草丛好几秒钟,紧接着她又扭头,视线越过布满女贞与蔷薇的隔离带,打量了不远处五号街道上时隐时现、红蓝色灯光正交替闪烁不休的警示灯一眼。
“奇怪。”科迪莉亚轻声嘀咕了一句,没再理会越来越大声的刺耳警笛,她转过身,大步追了上去。
*** ***
一行人速度很快,他们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学院门口,准确的说,距离那栋在不久之前刚刚失去百多年历史古董大门的庄园十一英尺。
由于没有碍眼的门扇来阻隔视线,同时,众人的视力也相当良好,再加上罗比乔克斯庄园高级的照明设备——经历一番残忍的折腾之后,它们仍然在尽心尽力的向外散发光线,总之,大厅中的怪异状况十分清晰的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
一团黑烟正在半空中翻腾。
光线在黑烟占据的位置变得暗淡,它的下半部分和一堆缓慢蠕动的血红色物体粘连在一起,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形状极不规则的混合物恶心的痉挛着,左边突出一块,右边凹进一部分,整个外表隐约透露出一种粘稠的油质感,也许这样的形容并不准确,尤其是在整个大厅中弥散着真实的白色烟气情况下,但它看起来,确实就像是那么回事。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秘法在上!”默特尔没搭理麦迪逊的提问,她大声喊了一句,听起来她很慌张,在下一秒,年老的红发女巫无声无息的从原地消失不见,然后,老妇人瘦弱的背影阻隔住了众人的视线,她现身在大厅楼梯入口的扶手处,正高举着双手,急促的念叨起音调怪异的咒语。
“它到底是什么?”麦迪逊急忙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校长科迪莉亚,她又问了一次,语气更急。
“是恶魔!它在转移灵体,但我猜它被祝佑过的圣木拦住了脚步。我们必须阻止它,一旦它的灵体分离,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困住它,决不能让它跑了!”科迪莉亚眉头紧皱,她压低声音,往前推了一下西蒙和杰瑞德,“男孩们,艾德里安有教过你们驱魔吗?”
“先生提过一些,女士。”躺在地上的圣木只剩下不到一英寸,白色烟雾变得稀薄起来,西蒙咽了下口水,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厅内高举双手的默特尔,在女巫双手的黑色丝质手套上,指尖的部分,那里出现了一股跳动的褐黄色火舌,下一秒那火舌瞬间膨胀,有一张地毯那么大,盘旋着包裹住了房间中央的黑烟。
“我只在《驱魔大全》上看到过巴伐利亚驱魔仪式的几段咒语和仪制,我还没真正使用过。”他紧接着飞快的补充道。
“我有召唤过十字路口恶魔,不过仪式只进行到一半被艾德里安先生打断了。”在一旁站着的杰瑞德忽然出声,一把闪烁银光的长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上,突如其来的利器一下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召唤恶魔?!我不想评价你的愚蠢举动。不过,既然你能召唤它,我想你也能把它送回地狱。杰瑞德,你负责和你的兄弟带着女孩们准备仪式。奎尼,麦迪逊,还有你,佐伊小姐!现在你们由杰瑞德和西蒙指挥。”科迪莉亚果断下了命令,她往前抢着步子,直到她踏进庄园的一瞬,女校长才转头看了杰瑞德手中的银剑一眼,“这是神佑的银剑?”
“是的。”杰瑞德心虚的躲闪着他兄弟愤怒的目光,他偏过身,双手紧握长剑,视线迅速在大厅中转了一圈,但听得出他的语气颇为自豪,“它是罗兰之剑,艾德里安先生送给我防身。”
“是吗?”校长科迪莉亚眯了下眼,她用一种奇怪的嫌恶目光审视了杰瑞德手中铭刻着繁琐十字花纹的银剑一圈,然后她的目光又迅速转了回去,“那我希望它真的能对的起它的名头,教廷的东西总是名不副实——‘秘典飞来’!”
伴随着科迪莉亚的呼喊,木头与墙壁碰撞的声音骤然从二楼传了过来,很快,一本巨大的硬皮书册挟着呼啦啦的书页翻卷声,它呼啸着飞了下来。
“啊呀。”西蒙踉跄了下,他差点被砸进他怀里的大部头一下掀翻在地。
“科迪莉亚!过来帮忙!我压制不住它了!”默特尔尖锐而慌乱的嗓音响了起来,从她手套上涌起的褐黄色火舌勉强只绕了那团黑烟两圈便消失了三分之一。
“把书翻到七百一十四页,那里记载着驱除恶魔的方法,你们得快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科迪莉亚吩咐着,语调急促,她双目紧盯空中的恶魔灵体,脖子上的肌肉紧绷,上半身甚至一点都没动弹,同时,她的右手指着挂满大厅墙壁的肖像画转了一圈。
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声和嘀咕声响了起来,大厅内的光线迅速黯淡了下去,这让房间内本就诡异十足的气氛愈发糟糕。幸运的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些嵌在墙壁上许久不曾使用的黄铜烛台上噗的一下爆起了火光。
“有人在这里。”新来的女孩佐伊靠近了双手持剑的杰瑞德一点,她慌张的朝四面打量起来,“他们在说话,你们能听见吗?”
“当然,我们没聋!”麦迪逊挤在西蒙身边,她飞快的翻着那本巨型书籍,不耐烦的回了句,甚至没抬头,“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材质不明的大部头被翻开了一小半,质地坚硬的书页边缘上缠绕着一圈样式复杂的花纹,它看上去像是巴洛克时代的作品。但奇怪的是,整整一页书,中央全是空白的,上面什么都没有记载。
“怎么会这样?它们全是空的!科迪——”麦迪逊手指颤抖不停,她接连翻了好几页,但那些书页上面全都是空白的,无一例外。
“闭嘴!不要打扰校长,她们在施咒!”杰瑞德小声呵斥,他阻止了麦迪逊的喊叫。
“那该怎么办?”奎尼哑着嗓子说。
“我不知道!”握着银剑守备的杰瑞德说,他焦灼地看了眼楼梯口并肩而立的两位女巫,大片毫无温度的火焰正从她们手上涌出,褐黄色与暗红色交织在一起,界限分明却又毫无抗拒,虽然看上去十分吃力,但火焰在女巫的控制下蚕食着,它们渐渐裹住了那团黑烟。
“维斯特——杜——达斯——格海姆尼斯……”跪在地上的西蒙忽然出声。
“你在说什么鬼话?”精神高度紧张的麦迪逊被耳边突然出现的奇怪预言吓了一跳。
“看这里!这些花纹里隐藏着文字,我认为它们是古高地德文的某种变体!”西蒙兴奋的说,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着书页边缘的一圈纹饰,紧接着念到,“布拉特——安本尼提——约尔德-维特尔戈本恩……”
“西蒙!”杰瑞德没好气的呛声说:“行行好吧,注意场合,现在别在我们面前卖弄你的学识,说些能听懂的!”
“好的,它是说——”西蒙的声音停了一秒,然后他继续道,“‘欲获书中奥秘,献与传人之血’”
“传人之血?”麦迪逊皱眉。
“显然那是在说我们,女巫的传人。”一脸决绝的奎尼声音毫无波动,她在说话同时举起了自己黝黑的胳膊,下一秒,她的右手食指在小臂上猛地一划,深红色的血液立刻渗了出来。
“你在流血。”佐伊小声说。
“你最好祈祷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会流血,新人。”奎尼冷冰冰的说着,她呲着牙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把流血的胳膊贴在空白的书页上,没有任何停歇,那些血液立刻被黯黄色的纸张吸收得一干二净。
“它起效了。”西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奎尼的动作,由传人所献出的血液总算没白白浪费,随着血液渗入,很快,一行行文字相继浮现了出来。
“Come on!Sh*t——”麦迪逊低声骂了句脏话,秘典上新出现的内容同样是某种古老文字,她本以为是拉丁文,但当她读了三个单词之后,她立刻就意识自己弄错了。
“这上面说,恶魔没办法直接在人间出现,它们需要一具□□来附身,借此穿越倏界,当它们附身成功之后,它们就可以随意在人间行动。通常,被附身的人类会立刻丧失对躯体的主导权,而恶魔同时也会获得宿主大部分记忆,从恶魔盯上猎物开始,到附身完成,这一过程可能持续几个月到几年之久,恶魔一般不会选择主动离开肉身,甚至在宿主死亡后也会保持肉身不腐——”西蒙指着那些文字大声说,他没敢直接用手指直接接触纸面。
“这些我们都知道,说些有用的!”
“彻底消灭一位恶魔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绝大部分巫师或者女巫都无法独立完成这样的壮举——”西蒙忽然注意到最早出现的那几行文字已经开始消退,他连忙集中精神,努力在浮动的文字中寻求有用信息,“陨落大地的星核所释放出的光辉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恶魔粉身碎骨,或者使用由天使羽毛、熔火岩心、圣者之血……构成的巫术袋也可达到类似目标,至于那些未能在大收获祭中征服死亡的学徒,贸然使用上述咒术极有可能遭到致命反噬……建议寻找由一把古库尔德人制作的屠魔刀……恶魔陷阱……”
“陨落的星核?天使羽毛?熔火岩心?这都是什么东西?”麦迪逊在问出口后才猛地意识不对劲的地方,她目瞪口呆的喊道,“天使真的存在?”
“别管什么天使了!”黯淡的灯光中再一次传来了默特尔急促的声音,“罗比乔克斯没有秘典上说的那些鬼东西,你们唯一需要做的是制作恶魔陷阱!快点!我们撑不了多久!”
麦迪逊和佐伊都尖叫了起来。漂浮在二层楼梯上空、被两团火焰包裹的黑烟已经彻底和那团血肉分裂开来,黑烟之中涌动着数百张五官变形的人脸,无声咆哮着,似乎即将要从包围它们的褐黄色与红色火焰中突围出来。
“Sh*t!”从外面传来的刺耳警笛声让西蒙心情烦躁,在他徒劳的呵骂声中,这一页书上最后的几个文字经过一番挣扎,终于彻底消褪无踪,他抬起头,“我们需要更多的血液!”
“用我的。”麦迪逊慌忙在胳膊上划了下,呲着牙补充了上去。
“还有我。”新来的佐伊面色苍白,也哆嗦着伸出了手。
“谢了。”就连黝黑的肤色此时也无法遮掩奎尼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面色苍白,她牙齿打着颤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袖手旁观看着我血液流尽,bit*h!”
“闭上嘴给你自己多留几分钟时间活命吧,黑皮!”麦迪逊忍着痛回呛,她看了眼低头研究秘典记载的西蒙,终于没再出声打扰。
三位女巫传人奉献出的血液总算满足了这位由纸张制成的吸血鬼的胃口,餮足之后,大段大段的文字纷纷从秘典上显露出来,西蒙一边低头阅读一边紧张的出声指挥他的兄弟杰瑞德在地板上绘制恶魔陷阱。
杰瑞德绘制法阵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因为他的动作娴熟的让人惊讶,很快,一个直径接近六英尺,由所罗门大七星和战神五星组合而成的复杂图案便顺利完成,混着圣盐与太阳尘的暗银色液体在少年的控制下沿着图案轮廓开始缓缓流动,圆环四周散步的魔法符记也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这让西蒙的面色变得十分复杂,显然,他的兄弟没少瞒着他进行某些危险活动。
“完成了!”最后一个毒蝎形状的符号随着杰瑞德指尖离开地面宣告完成,几乎是在同时,被魔法火焰紧紧裹住的一团大火球在两位女巫的奋力驱使下不情愿地投进了那圈边缘闪烁着微光的魔法阵之中,紧接着,砰的一声响,火光四射,大厅中的几名学徒试着躲闪,但炸裂的火光在越过法阵边缘之后,立刻就湮灭在了空气之中。
陌生的事物出现了。
一个幻影,人形幻影,它被困在法阵中央,就像是老式电视机在信号接受不良时的那种状态,不停地闪烁着,若隐若现,看不清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无时无刻不透露着诡异,只有在那幻影尝试逃脱陷阱,与魔法阵的边缘碰撞时,才能勉强辨认出它是一个面容凶恶的男人形象。
“夫人——”西蒙担忧的看着靠在楼梯扶手边缘的默特尔,他捏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盛着一种清澈透明的湛蓝液体。
“别管我了,给她们上药。”默特尔喘着气、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腰,一个趔趄,比她状态要好上许多的科迪莉亚立刻冲过来扶住了这位因为脱力而险些摔倒的老人。
“默特尔,你还好吗?”
“我认为至少丢了一年的寿命。”默特尔冷冷地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她拒绝了科迪莉亚的搀扶,低声反复念叨着几个意义不明的词语,然后走向了大厅中央的恶魔陷阱。
“无可挑剔的作品!”她用最惊讶的口气说道,“你们做的非常出色,格雷斯先生,还有姑娘们。说实话,我已经有快四十年没用过这种法阵了……看看这流畅的线条,嗯,这是金精刚玉的粉末?是的,用它来制作调制混合液真是好极了,天才的想法……”
默特尔好像在自言自语,她绕着魔法阵不安的走动着,不过没人答话,西蒙正在给失血过多的三位少女止血,杰瑞德紧握银剑戒备着,同样沿着恶魔陷阱的外围在转圈,只是和默特尔方向相反,至于校长科迪莉亚,她在被默特尔拒绝后才注意到学院的管家正瘫倒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满脸血污。
“斯伯丁还活着吗?”绕过又一个半圈后,默特尔重新回到了恶魔陷阱的正前方,她背对着庄园大门,慢慢从右手摘下了手套,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神经质。
“他只是晕过去了。”科迪莉亚松了口气,经过检查,她确认这位庄园的老管家只是陷入了重度昏迷,她可不想斯伯丁就这样死去,毕竟寻找一名不懂魔法却又知道应该如何服侍女巫的管家可不是件容易事。
“很好,很好。”默特尔附和了两句,没再理会这件事,她用没戴手套的那只干瘪的右手隔空朝魔法阵边缘上的一个树状符号虚点了下,那个图案立刻就亮了起来,闪烁不休的人形幻影开始变得真切。
“现在,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告诉我,谁在驱使你?让你在这个时候入侵这座庄园,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和你那肮脏的地狱同胞究竟有什么图谋!”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响亮的喧嚣,就像是有几百个骑兵在乱石滩上挥舞着盾牌与长矛彼此攻击,夹杂着马匹与人声的嘶鸣,树枝的折断声,再被一个劣质混响的音箱播放了出来,听上去只让人感到眩晕与恶心。
“别想着糊弄我!”默特尔大声呵斥,她右手小臂上的肌肉紧绷,肉眼可见的能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头上的红发开始飘飞,同时,地板上绘制的树状符号更亮了,“杂种,我知道你们可以在这种形态下传递信息,告诉我,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是谁在指使?快说!”
这一次,人形幻影的回应不再吵闹,但那喧嚣退却后入耳的声音却分明是大声的嘲笑,恶魔的戏弄让默特尔嘴唇发紫,她高举起了右手:“这是你自找的!”
树状图案附近的另外几个神秘符号相继亮了起来,恶魔的嘲笑声戛然而止,魔法阵周围的空气慢慢凝滞了起来。
“给我继续!笑啊!”默特尔吼道,又一个三角符号亮了起来。
“够了,默特尔!”科迪莉亚按住了默特尔愤怒的肩膀,她阻止道:“你该停手了,从辛辛那提幻影移形到这里已经耗费了你大半法力,我不允许你继续运转这个法阵,你这是自杀!”
“科迪莉亚!”默特尔转头睁大眼睛和她的养女对视,她想挥开手,但她突然在科迪莉亚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种异样的坚定。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飘飞的红发落了下来,最终,她忧虑的说道:“我的孩子,你不知道,上一次学院遭遇恶魔侵袭,有六位女巫在那场灾难之中永远离开了我们,而那时候你的母亲甚至还在这里。我比谁都清楚,这些杂种们绝不会无故偷袭罗比乔克斯,一定有阴谋——”
“默特尔,它已经被恶魔陷阱困住了。”科迪莉亚轻声安慰,尽管她的话语并不是那么让人安心,“我们可以稍后再审讯它,它逃不了的。”
“也许用不着稍后。”杰瑞德从挂衣架旁边站了出来,握着他的武器,他很有礼貌的在等到科迪莉亚与默特尔两人不再说话后才出声,“艾德里安先生告诉我说,这把剑充满了力量,绝大部分黑暗生物都挡不住一下,我曾经用它砍死过几只水妖和一位在缅因州兴风作浪的的阿尔巴尼亚鬼爪巫婆,也许恶魔能多坚持一会?”
“你什么时候遇到过鬼爪巫婆?”西蒙愤怒的问道。
“什么是鬼爪巫婆?”麦迪逊和奎尼都没听说过这种生物。
“我记得从阿尔巴尼亚流亡到美洲的那群巫婆在一百七十年前已经被林肯总统带着他的手下们围剿一空了。”科迪莉亚的声音仍然满是忧虑,她谨慎的打量着杰瑞德手上银光闪闪的长剑,但是,即使紧皱眉头也无法掩饰住她眼中的深切顾忌。
“看来,即使是伟大的林肯,也难免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从他手下逃脱。”杰瑞德再一次假装没听见他兄弟的抱怨,他擎起了手中长剑。
劈砍!震惊!锋利的银剑在空中一闪而过,破风声急促的响起,少年手中的武器在恶魔陷阱上方划出一个优美的圆弧,陷阱中徒劳挣扎的猎物尝试着躲避,但没有过多的余地留给它。也许只是凑巧,也许是算计好的,在那人形躲闪到魔法阵边缘的时候,剑锋精准的从它右肩上划过。
在场诸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把银剑确实遇到了某种障碍,在剑锋克服障碍的时候,就像火柴头划过打火纸时留下的痕迹一样,一道纤细的棕黄色裂隙出现在幻影的身侧。
没有想象中的血液四溅,或者爆炸、闪光,也没有人说话,回荡在大厅里的是四周墙壁烛台上焰光的噼啪、恶魔灵体发出的诡异声响与裂隙在它身上扩散时极其轻微的刺啦声。
很快,那道缝隙不再规整,它迅速扩大、扭曲、蚕食,幻影身躯上被棕黄色漫过的部位,立刻就变得真实起来,然后变成焦黑色,再碎裂为细微的粉末,飘散在了魔法阵的微光之中。
织物上燃烧的火焰终有熄灭之时,罗兰之剑留在恶魔灵体上的伤痕同样不久便停止蔓延,但恶魔陷阱中的人影却不再闪烁,它的形象真切的显露了出来,只是相比之前,它似乎已经虚弱不少,它的整个右肩连同一小部分脑袋全都不见了。
“我现在有些相信,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圣骑士罗兰的佩剑。”默特尔盯着恶魔缺失了五分之一的灵体,语调怪异的说着,她提到了音量:“真的遗憾,如果当年我能找到这样的武器或者库尔德人的屠魔刀,罗比乔克斯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元气大伤——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这位客人,现在我想你不介意主动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是谁在背后指使?或者你还需要——”
杰瑞德收到了默特尔的眼神示意,他再一次举起手中银剑。
“够了!够了!我说。”恶魔残缺不全的灵体瑟缩在魔法阵距离杰瑞德较远的那一端,它的面孔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凶神恶煞,它闪躲着,它在逃避那把能对它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
“那就快说!”
“你们犯了大错。”粗哑的男声回荡在大厅中,它的嗓音还在持续不断的向外渗漏着痛苦,“你们不该帮助那对兄弟——”
“什么兄弟?”
“温彻斯特兄弟。你们巫师不该多管闲事的。”
“温彻斯特?那是谁?”默特尔和科迪莉亚困惑的视线撞在一起,她们俩都不明白恶魔口中所说的姓氏究竟是在指谁。
“Sam和Dean?”正在给女孩们包扎伤口的西蒙突然在沙发那边出声,他说出了两个平凡而又陌生的男人姓名。
“是的,Sam And Dean,温彻斯特兄弟——”恶魔的视线转向了说话的少年,他凭空产生的声音瞬间狰狞了起来,“看来这个年轻人见过他们,不过我猜你并不知道他们在对付谁。”
“所以,是谁在指使你?”
“哈哈哈,巫师,你们惹上了不该招惹的大人物,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的计划,可别以为他会像我这样被一个魔法陷阱困住。那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存在。”
“我看未必,如果你说的那位大人物是那么不可战胜,他也就用不着偷袭我们。”科迪莉亚冷冷的说。
“不要过分自信,bit*h。”恶魔憎恶的转头看了眼女巫,它回头继续威胁道:“他可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存在,相信我,男孩,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小娼妇,你们全都会死无全尸——”
“够了,给我下地狱去吧!”
杰瑞德手中银剑再次挥动了下,恶魔的威胁顿时戛然而止。
又是一道裂隙,只是这一次它出现在了恶魔灵体的脖子上,棕黄色的焦痕很快就把它的头颅和躯体一分为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与头颅失去联系的躯干眨眼间就散做无数烟尘,而失去依靠的头颅仍然突兀的悬浮在原地,在银剑伤痕的快速侵蚀下,它模糊不清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凄惨。
“一个都逃不掉……”
恶魔遗留的咒骂回荡在众人耳边,默特尔和科迪莉亚全都没说话,她们也没质疑杰瑞德行动鲁莽。因为,按照刚刚被杰瑞德银剑所湮灭的恶魔透露的信息,要么它在虚张声势,编造故事,要么它无足轻重,只是某个大计划中的无名小卒,虽然从格雷斯兄弟俩的反应来看,后者的可能要更大一些,但无论属于那种情况,毁灭它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这是你们那位先生的计划?”
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默特尔在沉默一阵之后,幽幽的出声讽刺着,她说着还挥手招来一个做工精致的水晶瓶,又卷起一阵微风把魔法阵中残余的那一小撮灰色粉末装了进去。
“我不知道。”西蒙小声的回答,他失神地看着默特尔收拾恶魔尘——这是非常珍稀的魔法材料,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热切的冲上去收集,但现在他却在这方面一点心思都没有。
有关Sam和Dean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除了几个月前他们在缅因森林北部见面那一次,后来就是消失了两年多时间的艾德里安先生突然出现提醒他们不要再多管闲事。
也许那两个高大的男人确实陷入了某种巨大阴谋,而艾德里安先生刻意对他们隐瞒了细节?虽然西蒙知道艾德里安并没有什么义务要对他们解释一切,但这种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被信任时候的失落感一下子让他有些无精打采。
“西蒙*格雷斯!”麦迪逊瞪了西蒙足足一分钟,她在听到那个已经被摧毁的恶魔与众人对话时,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因谁而起,当恐惧退散之后,一想到她自己只是个被牵连到差点惨死的可怜虫,愤怒立刻涌上了她的大脑,她需要找东西宣泄。
不过,陷入胡思乱想的少年一点没注意到这件事,对她的怒目而视全然不见,直到挂钟再次整点报时的时候,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什么?有谁还要包扎吗?”被挂钟声唤回神的西蒙胡乱说着话,等他失神的双眼重新聚集之后,他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麦迪逊愤怒的脸,“麦迪逊,你还好吗?”
“你问我还好吗?我当然——”
“你给我闭嘴吧。”赤着胳膊、卷起衬衣袖子,正用油擦拭剑刃的杰瑞德踱着步子走到了西蒙前面,正好隔断两人视线,他轻蔑的瞥了眼怒气冲冲的麦迪逊,打断了她尚未说完的话,“麦迪逊小姐,你没有任何愤怒的理由。别那样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是的,我可不止给你一个人送过礼物,如果你觉得你什么无辜路人的话,那你可就想错了!麦迪逊,从你碰触魔法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明白等待着你的是什么样的未来,要我说,楼梯上那堆尸体才算是真的倒霉呢!对了,他到底是谁来着?”
“你——”麦迪逊脸色通红,她被气得发抖。
“杰瑞德——”在他背后的西蒙厉声呵斥,“你过分了!”
咚的一声闷响,一个体积巨大的金属球狠狠砸在麦迪逊和杰瑞德面前的地板上,距离两人脚尖只有很短一段距离,如果仔细看的,就会发现那金属球是由刀叉和餐具扭曲组合形成,而着落点的木地板已经被砸出一个凹陷下去的洼坑。
“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科迪莉亚怀里抱着已经合上的女巫秘典,她在路过的时候冷冷瞥了眼剑拔弩张的少年少女,然后她深吸了口气,怒骂道:“你们眼睛是瞎了吗?过来帮我整理这些东西!整个一楼几乎全被毁了,看看这些不能再用的刀叉和柜子,窗帘、地板也全都要换,谁能过去把斯伯丁扔到他的房间里去?奎尼!别躺在沙发上装死,我看到你在偷偷睁眼——该死的,到底是哪个蠢货报的警?”
一段时间之前就响个不停的警笛声这下总算停在了罗比乔克斯庄园的入口处,站在大厅里很容易就能看到黑夜中刺眼的红蓝灯光在交替闪烁,刚刚放松精神的几位女巫和学徒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他们甚至听到了关闭车门时的碰撞声。
两辆警车,下来四名警察,三男一女。
“是他们的同伙?”科迪莉亚用力抱紧了秘典,她飞快的看向默特尔。
“做最坏打算。”刚刚补完妆的默特尔放下手中口红,她果决地摆了摆手,立在墙角窗帘后面的一大卷厚重的红色天鹅绒地毯迅速铺开,遮住了地板上显眼的恶魔陷阱。
“明白了,我出去应付他们。”科迪莉亚抿起嘴唇点了点头,她看向大厅中或坐或站的五名少男少女,下了命令:“现在你们有一分钟时间做准备,全都给我小心点!”
*** ***
“各位先生,我需要再次提醒你们,你们没有权利闯入这里。罗比乔克斯是非常著名的私人艺术学院,绝对不会发生什么谋杀案,这是严重的污蔑!”
她在撒谎。身为一名初出茅庐的警界新手,以及,FBI高级特别探员,两个月前刚刚度过二十五岁生日,拥有三个博士学位、两个学士学位的斯潘塞*瑞德虽然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其实他的内心之中早已不再平静。
恐怖分子?连环杀人犯?邪教组织?巫术爱好者……
从下车开始到现在仅仅度过短短三十六秒,瑞德就已经给面前这位穿着一整套黑色礼服的瘦弱女士打上了十三个负面标签。
她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她习惯用左手抽烟,与草药为邻,经常使用熏香;
鞋跟上布满新擦痕,很可能刚刚走过那段石子路;
脖子侧面的一层汗液已经凝固,肌肉僵硬,她不久前一定受过强烈惊吓,同时上半身在保持同一个姿势
……
“警官,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科迪莉亚看了两眼这个古怪无礼的高瘦年轻男人,她捋了捋从肩膀滑下的短发,向后退了一步。
“当然不是,校长夫人。”汉克急忙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还在发呆的瑞德,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年轻人,尽管他能力出众,只用一周时间就协助州警署抓获住了一名流窜多年的逃犯,但他却确实是个标准的书呆子,总是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不过,年轻人虽然年轻,肩上的职位却一点也不普通,FBI下派新墨西哥的高级探员,汉克在过去一个月一直怀疑这位瑞德是某位华盛顿高官的继承人,但也只是猜测,这些终究不关他的事,只要再熬过一周驻外期,送走这位大少爷之后,他就可以安心等待退休了。
“请您见谅,女士。我只是觉得这栋房子具有很强的历史感,它真是漂亮极了。”瑞德腼腆的笑了下,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但是这两扇门是怎么回事?它们坏了吗?”
“显而易见,瑞德,门坏了。罗比乔克斯的年纪可要比你祖父的祖父还有大得多,它坏上一两件家具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汉克紧了紧腰上的皮带,对于接受马上就要迈入眼前这栋房子的事实,他仍然十分抗拒。身为一名本地人,汉克和他的朋友从小就受到父母警告,绝对不能擅闯罗比乔克斯庄园!据说,这警告是从他曾、曾、曾祖父那一代人就开始流传,当然,也许会更早。有些人声称这栋庄园里闹鬼,但大部分人都坚信这里居住着某个在南北战争时代之前就定居与此的隐秘富豪家族。
汉克支持后一种观点。在他还年轻的时候,罗比乔克斯庄园时常出入各种名流显贵,从纽约、洛杉矶、华盛顿驾驶来的豪车占满了整整两条街的停车场,尽管最近二十年这栋庄园似乎在一路走向破败,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本地县治安官,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物沾上什么关系,一个疏忽,明天早上他就可能成为东海岸某个垃圾场里的一具无头尸。
如果不是他的蠢货下属多嘴,这位少爷也不会想起来这里搜查,让他烦恼的是,疑似华盛顿高官继承人兼FBI高级探员的瑞德他同样招惹不起。
“是的,你说的对,警长先生。”科迪莉亚傲慢的扬起了头,“既然你们坚持要搜查,作为守法公民,我自然不会阻碍你们工作。如果你们能进去的话,请牢牢记住,别乱碰东西,这里全都是上了年头的古董。我再次强调,没有学院董事会的同意,你们的行为仍然属于擅闯私宅!”
“真是遗憾。”瑞德轻轻点头附和着,在低头一瞬,他翻了个白眼——她在隐瞒某些事。
“听您的吩咐,校长夫人。”汉克挤出一个不习惯的谄媚笑容,剩下两名说不上话的低级警官拘谨的也点了点头。
“很好。”科迪莉亚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发出邀请,她失礼的先行转身走了进去。
*** ***
震惊!震惊!震惊!
瑞德在进入这栋庄园大厅之后的三十八秒内一直陷入在一种三重震惊的恍惚状态之中,那位叫做科迪莉亚的女士在后半句话一点上也没说谎,这里遍地都是古董!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巨大的繁花马赛克,他确定自己曾经在挪威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而大厅墙壁上挂着的四十八副油画,他断定有五分之一是十七世纪的作品,剩下的至少也具有四十年以上历史。左右两个大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的一册册大部头,如果只从书脊装帧风格上判定,瑞德认为全都是上世纪前的手工制品,橱柜上的摆件看上去也全都出自名家之手……如果这全都是真品的话——
你疯了吗?瑞德怀疑自己的脑袋是否变成了一个黄金南瓜。
停下来,立刻停下来,他努力甩了甩头,飞快地把那些奇怪念头扔出了大脑。
墙壁上嵌着的烛台似乎不只是装饰品,上面刻着的是大五芒星?它们刚刚被使用过,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也许是因为有一部分灯具被短路损坏了?
瑞德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不幸炸裂的灯具,精美的吊灯装饰缺失了一部分,不过,地上似乎没有任何残余的玻璃粉末?
奇怪。在甩头的时候,瑞德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了大厅里的每个人,他继续快速撷取着信息。
英俊的双胞胎兄弟组合,他们不是学院的学生,这是女子学院,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那个男孩手中的银剑是怎么回事?
漂亮的青春美少女,她绝对是纽约人,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黑人少女,真是……健壮,南非裔,一定酷爱甜食,我猜她在减肥,但她没发烧,她看上去在贫血,她在偷看我。
又一位少女,她很拘谨,她手里拿的毛巾不是洁面用的,她在发抖,怪了,她也贫血?
老妇人,嗯。全身高级定制,她的红头发是接上去的,非常高明的手艺,那是假发?不,不对,那是真发。不过那盏油灯是用来干什么的?召唤灯神?她在分析我?
太奇怪了,他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瑞德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诡异,无论是房间装饰还是人员组合,就在几秒之前,他的目光在扫过房间右侧的大穿衣镜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形象和一只漆黑大狗。虽然只是一瞬间就不见了,但那里根本就没有人,是照明不良导致自己看花眼,还是因为镜面涂层的光学结构遭到了破坏?
如果我有一套纸笔和激光测量器的话,我一定可以算出镜面的反射方程!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在瑞德的大脑中只主导了一刹那,下个瞬间他就被汉克大声的假笑拉回了注意力。
“我想足够了,两位夫人,以及,孩子们。很抱歉冒昧打扰,我们是时候离开了。”汉克拘谨的弯了弯腰,这个困难的动作差点让他把中午吃下的甜点全都呕吐出来。
“汉克警长,也许我们该去上面检查下?”回神的瑞德急忙提议,他确信这栋房子里面有些东西不对劲。
“我认为用不着。”汉克看着沙发上一边涂抹指甲油一边盯着他的老妇人,他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下,紧接着他假咳了下,“是的。我们该走了,瑞克,莱斯,安妮,我们走。”
“但是,汉克警长,你从进来以后就没有离开你站的位置两英尺,也许你应该再好好看看?”瑞德指出了汉克的一个工作疏忽。
“不,我没有,我是说——”汉克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抬头飞快看了眼沙发上的老妇、站着的校长和她周围的几位少男少女,但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这让他不再感到那么难堪,“我是说,莱斯和安妮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一遍,是吗?”
“是的,汉克警长,一切正常。”那个叫做安妮的女警官立刻附和着,而莱斯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根本没听他的上司在说什么。
“很好。”下属的捧场让汉克松了口气,他往前跨了一步,凑到瑞德耳边低声恳求道:“瑞克,我们必须得离开了。没有搜查令,我们正在违规执法,你知道的!”
“警长先生。”瑞德原本打算说自己是FBI高级探员,无需申请搜查令就可以展开调查,但当他张开嘴巴的时候他又改了主意,“当然,我们是该走了。”
他不是真的书呆子,他能看出汉克警长正在为难,所以,他准备在离开这里之后越过州警直接向总部寻求支援。
“太好了。”汉克非常慰藉的打量了瑞德两眼,他转过头,“那么,再见了,夫人们。”
“走好。”科迪莉亚冷冰冰的道了别,一动都没动。
汉克完全没有感受到主人的轻视,他现在只想抓紧时间离开这个气氛令人窒息的古老庄园,但事情却不总是让人如意。就在他左脚已经踏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身后的脚步声不对劲。
地毯下面有东西!瑞德在脚下皮鞋刚刚落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到异常——地毯厚度不均匀,紧接着,他突然注意到脚下洁净的深红色天鹅绒地毯上只有一排向往走的完整鞋印压痕!
“瑞德!”汉克猛地转过了身,他发现只有安妮一个人在他身后,而瑞德整个人僵在大门口十英尺之外的地毯上,他又像往常那样陷入了某种不定时神游天外的奇怪状态,但更让汉克恼怒的是,他的直属副手莱斯竟然违抗命令站在原地踟蹰不前,“你又是怎么回事?莱斯!”
我们必须现在就检查这张地毯!三位州警加上一个FBI,足够控制现场的场面,瑞德想。他的右手正移向腰间的手.枪,但就在他准备开口通知面前的汉克警长与安妮警官的时候,打破他世界观的一幕出现了。
汉克与安妮飞了起来,是的,他们飞了起来,或者说,他们被某种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扔向了半空。在瑞德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距离墙壁较近的安妮已经瘫倒在地上哼唧着,而汉克就要倒霉的多,时间只过去不到一秒,男人脸上愤怒的表情还没消退,但多年的从警经验让他的手条件反射的摸上了枪,可是他终究没有机会,老警察弯曲起的胳膊先行撞上了天花板,一下奇怪的嘎啦响,瑞德明白汉克的手臂已经骨折,然后体型略显臃肿的男人整个人和墙壁碰撞在一起,紧接着,他摔了下来,啪的一声,不再动弹。
“这不科学,这不符合力学定律!”
瑞德下意识喊出了声,呕吐物从昏迷的汉克嘴唇里流了出来,一股食糜腐烂的恶臭迅速在空气中蔓延,他感到一阵恶心,却不是因为那些脏东西,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总是没法控制的被理性驱使。
“你们这些杂种真的蠢得出奇!你以为混在警察中就能瞒过我们的眼睛了吗?”
老年女性独有的音线传入了瑞德耳中,他困难的转过了身,他忽然发现他已经被包围了,这栋庄园的住户以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围住了他。
“你们这是在袭警!你们杀了他!”瑞德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有威严,但效果不佳。除了那名神色拘谨的少女,其他人全都目光冷冰冰的上下审视着他,仿佛在观察某种邪恶生物。他下意识的向后退缩了两步。
“他在胡扯什么?”
“奎尼,过去看看那个胖警察死了没?”
“为什么是我……没死,他只是晕过去了,他可真臭!”
“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蠢?”
“他不像被附身的样子。”
“你们的同伙在哪里?你们怎么做到的?是安装了设备?我严重警告你们,袭警是一级重罪,联邦警察——”
瑞德的话被打断了,一大把混着某种颗粒的不明混合物朝他脸上撒了过来。
“太阳尘没反应?!”
“所以……我们真的在袭警?”
“但他为什么会困在陷阱里?”
瑞德咳嗽着,他刚刚吸进了一种呛人的混合物,他听到包围他的一群人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古怪话,他发现往日里他劝诫罪犯时的那套说辞现在全都想不起来,理性正在大声警告他,在这种陌生场面下那些东西全都是徒劳的废话,它在督促他拔枪自卫,他立刻照做,但结果同样毫无用处。
他的配枪在他右手已经握住枪托的时候突然被另一股大力拖曳着挣脱了出去,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短弧之后,精准的落到了双胞胎之中持剑少年张开的手上。
“你不会真的只是个警察?”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瑞德看着那把枪凭空飞走,同一瞬间他在心中默算了数个动力学方程,却没有一个符合轨迹,当他的视线再次从围住他的一个个陌生人脸上越过之后,他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包围他的不只是一群普通犯罪者,而且对方犯了一个严重错误,他们认错人了。
邪教组织,巫术信徒。也许他最初的论断并没有错,只是不是像他预期的那样。
超能力还是外星人?瑞德感受到胸腔中那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他再一次开始走神。
三年前,他加入FBI的第一天,他就向他的顶头上司提到过有关五十一区外星人的问题,但回答他的只有严肃的否认,或许只是他的保密级别不够高?
瑞德耳边一片嘈杂,好多人在同时说话,每句话他都记了下来,但他没做出回应,他的视线无意识的直直看向房间一角,有个人躺在那里蠕动着,好像是莱斯,他还活着,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一把半透明的黑色匕首?那是黑曜石打造的吗?
不,我得提醒他,匕首根本没法伤害到这里任何一个人,他的举动只会惹怒这些人。
“莱斯——”瑞德喊出了声,但他的话却只说出一半,他愣住了。
莱斯挣扎着举起匕首,但他没再做多余动作,那把半透明黑曜石匕首随着他的右手砸向胸膛,它毫无阻碍的没入了他的心脏之中。
“撒旦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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