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不知过了多久,他躺在床上,突然在想,他第一次见到秋山尹是什么时候?
那时刚加入鬼杀队,晚上被差遣进行救援任务,到的时候队员已然皮开肉绽,依旧奋力负隅顽抗,砍下恶鬼一臂。
她因这动作险些摔倒,日轮刀脱手,他便在这时砍下鬼的头颅。
她挣扎着要起来,道谢时又要摔倒,他下意识接住,正对上一双青色眸子,水汪汪地将他望着。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的手臂被自己托着,整个人因为伤重有些腿软颤抖,不住喘息。
待对方稍微平静一些后,他正打算叫隐过来为她疗伤,却在触及她的目光时一时无言,鬼使神差地没有松手。
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伤得那么重,浑身挂彩浴血,却笑得没事人一般,眸光纯净,语气温柔,笑意盈盈:“不光身手好,还生的这么好看,您莫不是个神仙托生的小哥吧。”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像扣住双手网住了一只蝴蝶,蝶翼轻轻颤动,拂过手心。
好奇特的体验。他想,大概是得了什么心脏病之类的吧。
“尹,”她眨眨眼,讲话时唇瓣一开一合,水波间现出两颗小虎牙,“我的名字是秋山尹,神仙小哥怎么称呼?”
他小心地托着她手臂,生怕她摔倒,认真望着她的眸子:
“我是……鬼杀队的富冈义勇。尹,我来接你回去。”
她入队刚不久,拉着他去拍照。他本不想和别人有过多交集,却在那双眸子温柔的注视下脑子一片空白,没有拒绝的选项,鬼使神差同意了。
秋山尹诧异了一下,转瞬间又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和他一同去照相馆。
本想拍了单人的就走,负责照相的人似乎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撺掇他们来几张合影。
她侧头,眸光清辉,映着他的模样,神情专注,认真地询问他的意见:“义勇先生,好不好呀?”
没有人可以在面对那样的神情时拒绝,他便认认真真说了声好。
她似乎还蛮开心的。
不知为何,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合照时她站得离他很近,他那一刻心跳声骤然变大,有些害怕被她听到。
照片是她给自己拿回来的,递过来时指节纤白:“义勇先生可真好看,所以我自己也留了一份,不要介意呀。”
他淡淡应了,接过照片的时候指尖碰到她的手,相触的地方倏忽变得特别,宛若极夜之地漏进了一束光。
富冈义勇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到再也看不到才转身离开。
她很喜欢和自己打招呼,见到他的时候也会下意识跑到他身边,缠人的猫似的。他一直不讨动物喜欢,头一次感受到被小动物围绕的欢喜。
新年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庆祝。
他觉得格格不入,自己只会打扰别人的心情,便寻了个无人处赏月。
“诶,义勇先生——”
那时他还沉浸在无法保护同伴的痛苦里,像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痛苦得受不了,可又说不出口。闻声抬眼,看到了秋山尹。
她看到自己时很是欢喜,眉眼弯弯向他走来,烛光照亮她的脸庞,像一团小小的火。
身后雪光炽燃,她提着灯笼,裹着雪白狐绒大氅,素白的面容在厚重外套里显得格外娇小,一双眸子星子似的亮。
她看着坐在角落里面的他,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说话时眉眼都放温柔了些,像是怕吓到他似的,轻轻柔柔,好似在哄一只怕人的小猫,或者小狗,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笑:“义勇先生怎么在这里呀,不冷吗。”
她伸出手将他拽起来,像把罪人从地狱里拽出,他的身体终于离开黏腻冰冷的水潭,感受到温暖干燥的空气。
原本黯然的黑白世界,忽然色彩斑驳着鲜明了起来。
冰天雪地里杀完鬼,他过去看她的伤,她的肩膀被鬼贯穿,却一脸混不在意,反而担忧道:“天啊,义勇先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伤口的血噼噼啪啪掉,她只是小心地收起手指,坚定又柔和地握住他的手,温度顺着一路传到心尖上,微微发烫。
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不要紧,你的伤更重要……”
“嗨呀,没事的。”她嫌自己的手心温度不够,索性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怎样都无所谓,你可要注意身体呀。”
温软的触感传来,他又愣住了,耳尖一烫。
后来他去蝶屋,很认真地阐述自己最近的病状:“心跳加速,面上发热,整个胸腔都闷闷的,甚至有隐隐要落泪的感受,但是痛苦都被祛除……”
蝴蝶忍听到一半,笑眯眯道:“富冈先生在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他仔细思忖须臾:“在离一个队友很近的时候。”
“富冈先生是欠了对方钱吗?”
他摇头。
蝴蝶忍拍拍他肩膀:“这样呀,只要和对方结婚就能好起来啦,药方是对方的亲吻喔。”
他恍然大悟。
“谢了,蝴蝶。”
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蝴蝶忍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种人能结婚才怪,估摸着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于是当他成为柱的那一天,便要去寻她。正往她的住处走时,秋山尹就过来要为他庆祝。
他寻着机会开口,她却一直在说话。
他不得不打断她:“和我结婚吧。”
她似乎噎着了。
富冈义勇贴心地给她倒茶,她接了,从一脸懵懂到渐渐平静,喝了口水,又吃了口面。
看得他很是着急。
她长出了一口气:“义勇先生,你知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他暗暗叹气,疑惑她怎么连结婚都不了解,决定以后再给她慢慢科普。
反正来日方长。
“知道。”
她愣了很久,久到菜都凉了。
他面色不动,心却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提起来,随着那声“好”时才轰然落下。
好似烟火炸开,屋内是金粉金沙深埋着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他想,那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他凑过去,轻轻啄了下她的唇。
蝴蝶忍说得好对。
吻上她的时候,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身体的疼痛都消失了,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既然都要结婚了,那么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她一脸惊讶?
富冈义勇很困惑。
秋山尹看着身着深蓝色浴衣、躺在自己床上、一脸纯粹无辜的义勇:“……”
救命,这人是怎么回事。
算了。她叹口气,人不能和傻子计较,还是个长得顶顶好看的傻子。
想来富冈义勇这么傻,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他也确实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单纯地躺在她身边睡觉,睡前还会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望着她:“尹,晚安。”
秋山尹捂住心口。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很容易控制不住地对富冈义勇做什么。
偶尔任务交错开,他回来时会看到她为自己亮着灯,哪怕就这样倒头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也能看到身上黏糊糊的鲜血都被擦干净,伤口包扎的整洁清爽。
她在厨房,为他做最喜欢吃的萝卜鲑鱼。
他一直生活在冰冷的水底,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疼痛和低温,此刻却难得的感受到了温暖,遍布四肢百骸,涌到心头,浇灌着开出细细密密的花。
他时不时会去抱她,秋山尹暖香温玉,像个小火炉一样被揽在怀里。
真好。
他笼罩在姑娘发间漾出的微香里,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温柔。他抱着她,像是抱着春日草地上的一只小兔子,夏日夜间的萤光,秋日洪水里的浮木,冬日顶上的暖阳。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如果可以一直留在身边就好了。
她有天杀完鬼,溅了满身满脸的血。他着急走到她身边,询问她的情况,她没有回答,冷不丁冒出一句:
“义勇先生爱我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一愣。
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
他爱姐姐,爱师兄,却在诉说后迎来对方的死讯。
他冥冥中感到,这是一个诅咒。
于是他便温柔地看着对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诚实之人的眼眸没有谎言,只要真挚地看着她,她就一定可以明白自己心里所想。
更何况,这问题还用问吗。
喜欢你,最喜欢你。
你比世上的一切都要珍贵。
他失去了姐姐,失去了锖兔,再也不想失去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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