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可泳思(3)

    “那后来呢?”

    “后来,她哭了。”

    “……那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我好疼啊。”

    宇髓天元烦得要死。

    他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着眼前手足无措又一脸懵懂的富冈义勇,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大概是因为你技术不好”。

    义勇一脸诚挚地讨教下一步该怎么做。

    宇髓望着天空,有些困惑地想,他怎么偏偏来烦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有三个老婆吗?但这是因为他本身华丽又有魅力啊,水柱这样的人估计一辈子都学不会吧。

    但他,祭典之神,华丽有魅力,温柔会讲话,看在同为柱的面子上,很好脾气地没有打发义勇走。

    宇髓天元认真同他道:“富冈,不需要我教你任何套路,因为你喜欢尹小姐,尹小姐也喜欢你。你只要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就好,全部都说出来,清清楚楚,全无遗漏。”

    “要是不成功呢?”

    “不可能不成功。如果真的不成功,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但是好像还是没有成功。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一本正经道:“富冈义勇,其实在你心底我根本不重要对吧?”

    大概是发了烧,身体太疼了,心脏也太疼了,他望着她,眼泪止不住的掉。

    秋山尹叹了口气。

    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属实来气,本想一走了之,又实在放心不下,毕竟他现在还生着病。

    便只好无奈地给他擦泪,动作温柔。

    他面上滚落的泪,像滴在她心上似的,又烫又苦,哭得她心都化了,止不住地想,怎么哭了呢,我怎么忍心惹他哭呢。

    欲出口的责问语气也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轻轻道:“义勇先生,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想起宇髓的话,结结巴巴地开口。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破天荒说得格外顺畅。

    大脑一片空白,话语却从未断线过。

    其实记不清楚自己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他只是原原本本地将自己想的都告诉了她。

    大概是因为那一句“尹小姐也喜欢你”给了自己底气。

    她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水青色碧波摇荡,如同水面倒映月亮。细碎的光盈满眼眸,又化作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

    怎么哭了呢,他手忙脚乱给对方擦眼泪。

    然后变成两个人都给对方擦泪。

    擦着擦着又不知不觉吻到一起。

    她好像很少在自己面前哭。

    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她都只是笑吟吟和他说,没有关系的,就是有点饿,想吃章鱼烧。

    在他说完喜欢之后,她却哭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大概是他说得太晚了。

    应该早一点说的。

    不想看她落泪的样子,以后都不会惹她哭了。

    本以为万事无虞,却在后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庭院的池塘边,身子被石头硌得生疼。

    周遭一片喧闹,镇里的人和隐在救火。

    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废墟,不好的预感使心脏骤然缩紧。

    不会的,他安慰自己,既然自己没事,那她一定也没事。

    他便随手拽住了个队里的问道,我妻子呢?

    隐的人和他说,水柱大人,尹小姐死了。

    尹小姐死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每个字拆开他都明白,合在一起却不懂了。

    她死了吗?死了吗?什么意思,是不在人世了吗?像姐姐那样、锖兔那样吗?

    她怎么会死?她不是说再也不走了吗?不是说好了要结婚的吗?

    隐的人要拉着他起来,他起不来,腿用不上力气,被他们七手八脚架着站了起来,不肯再走了。

    他看着那堆废墟,目光钉在上面。

    隐的队员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小声道:“水柱大人,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他听到这话时便忽得崩溃了,挥开周围的人,跑到废墟前,拼命地挖着,将破碎的木头瓦砾扔到一旁,不知疲惫似的一直找什么。

    隐在一旁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帮着他一起找。

    那具尸体,烧成小小的一团,衣服已经化成灰了,面容一片焦黑,看不清模样,紧紧地抱着日轮刀。

    那是秋山尹的日轮刀。

    他将那具骨架缓缓抱在怀里,如同慢动作镜头一般,眼泪无声息地落下。

    分手了又怎么样呢,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和自己在一起呢,如果不是自己,她也不会出这个任务,也不会死在这里。

    哪怕再也和他没有关系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能活着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打扰她呢。

    太自私了,自己为什么这么自私呢。他除了爱她别无他法,而她除了爱自己不是还有很多选择吗,为什么一定要留她在自己身边,还害了她呢?

    早就该知道的,他就是诅咒一般的存在,只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

    都是他的错。

    他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毕竟鬼杀队的人永远都在和死神打桥牌,保不准哪天就被带走,这种事总是见怪不怪。

    只是不死川破天荒地接了他的荻饼,蛇柱难得没有找他麻烦,岩柱一看到他眼泪流淌地更为汹涌,甘露寺见到他时略微担忧地将他望着。

    只有一个人找上门来,他抬头一看,金黄色的羽织,似乎是叫我妻善逸的后辈。

    善逸的表情极为纠结,似乎是难以相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过来找他:“前辈……尹姐姐呢?”

    他那一刻出奇的平静:“哦,她死了。”

    善逸在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时,突然有些恼火。

    义勇以为他会骂人,但他并没有;以为他会哭,可他也没有。

    我妻善逸只是垂着眼,轻轻道了句“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姐姐呢”,便转身走了。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呢。

    为什么没有呢。

    隐为秋山尹收拾遗物,犹豫许久,还是将她出发前写的遗书给他拿了过来。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告诉富冈义勇我爱他。”

    他拿着遗书,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这次没有落泪,只是轻轻道,对不起。

    他怕带在身上会弄丢,便妥帖地将她的遗书收好,放在自己屋子保存珍贵物件的箱子里。

    他后来又从炭治郎口里听到了这句话,是无限列车的那一次,听说她挡下了上弦的攻击,濒死之际拽着别人的手,没头没脑交待了句和遗书上一模一样的话。

    炭治郎挠了挠头,一脸担忧:“尹小姐不让我们告诉你,还说除非她死了才能和你说……”

    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空无,望向远方:“嗯,知道了。”

    他以为自己会落泪,结果意外的没有,甚至令人惊讶的平静。

    所有的情绪在一夜间都枯死在了身体里,胸腔泛起冰冷又空谟的情绪。

    她当初握着他的手,将他从苦痛的地狱中拉了出来。

    她不在了,自己理所应当地又掉了下去,饱受的折磨比以往都深重万分。

    彼时还没有步入冬日,他却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在失眠的夜里裹了三床棉被,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想,好冷啊。

    当主公再度交代他去鹿谷执行任务时,他本来是不想去的。

    他怕想起那些回忆,怕被一遍遍提醒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最终还是去了。毕竟人不能靠回忆生活,他除了是她的恋人之外,还是鬼杀队的水柱,不应以个人缘由拒绝杀鬼。

    只是他很快就后悔了,每走一步都会涌动记忆,好像她就在身边,笑吟吟地和他聊天。

    大概这里承载的回忆特殊,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她也在,为此一次次偏执地寻她。

    期待落空后的失望太过痛苦,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带着最后的活着的理念。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紧闭着的生之门却骤然大开,光亮倾泻。

    一支木屐掉到他面前,他愣了愣,下意识捡起来。

    清亮的声音传来,如同白瓷相碰:“诶,这位好心的小哥,那是我的鞋子,麻烦帮我拿上来好嘛。”

    他登时便僵住了。

    他感到自己的脖子生锈了似的,像那种老旧的齿轮,抬头时十分缓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看到秋山尹探出半个身子,笑得眉眼弯弯,脸映着白光,晃得人几欲落泪。

    她看到自己时似乎惊讶了一下,旋即又笑起来,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诶,你长得可真好看,莫不是个神仙托生的小哥吧。”

    拂墙花影动,暗香月黄昏。

    伊人言笑晏晏,宛若初见。

    他有些恍惚,是在做梦吗,他是在做梦吗?

    哪怕做梦也好,哪怕是假的都好,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啊。

    失去她之后,他做了无数噩梦,却再也没能梦到她。

    是怎样的想念导致梦也梦不到她。

    他听不到声音,也感受不到周遭东西存在了,天地苍茫,只有他站的这一小小块方寸之地是真实的,周围一片空白,唯独她眉眼如初,星子似的闪动。

    微温的风卷动衣衫,他冰冷的身体渗进了几丝热度。

    唇似乎有千斤重,话滚到嘴边,却酸涩地开不了口。

    你去哪里了呢?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有很多话想问,却在这一刻陡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再次见到你就好了。

    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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