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限列车(4)

    下弦之壹骤得抬起手腕,手背上赫然嵌着张嘴,指尖写着“梦”的纹样,周围布满青筋,浮雕似的凸起。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入眠吧”

    在视线对上嘴的那一刻,全身被地窖般的黑暗包裹,身体像被捆绑大石后扔到湖里,猛地一沉,眼前一片漆黑。

    下一秒整个人都浸没在冰冷刺骨的黑水之中,寒意浸透骨髓,心脏警铃大作,脊背下意识如炸毛的猫一般收紧,冷得难以承受。

    ——这什么破地方。

    这是我的精神世界,是我的无意识领域,是这么多年来被压下的仇恨和悲伤,凝聚成无边无际冰冷的墨海。

    仅仅是浸没其中,都能感受到难言的孤寂和抑制不住地想要落泪的冲动,疼痛遍布四肢百骸。海中暗流涌动,褪去后又涌动过来,带着令人战栗的恐惧舔舐我的身体。

    刚得知这一事实时,内心充满黏稠沉重的悲戚,暗暗嘲笑自己这一生过得还真是无比悲惨,连无意识领域都冻得要死人。

    现下这种悲哀竟呈现出别样的优势——在中术那一瞬间,我便能立即清醒过来。

    因为太冷了。

    没有人可以在那样冰冷的地方生存。

    我一次次睡去,又一次次醒来,间隙太短,近乎可以忽略,连动作都未曾迟缓,一刀斩断他的头颅:

    “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这术不但对我没用,还让我很生气呢。”

    不断中下一血鬼术的感受,好比你要去参加某个宴席,工工整整穿好了最漂亮的衣服,却在出门时被人泼了满头满脸的冷水。

    还在你换好后又泼了上来。

    并且如此反复数次。

    泼得还是带着腐烂菜叶和臭咸鱼的馊泔水。

    他的头没有应声滚落,而是随风而涨,生出臃肿的肉块,将头和列车相连:“真可怜啊,连做梦都不能好好做呢。不但无法拥有想要拥有的人,甚至连美梦都无法进入吗?”

    “……?”

    冷静,我要冷静。

    这个嘴贱鬼一看就是故意激怒我,不能上当,上当就输了。

    他扬起唇角,露出诡异的微笑,似乎想要说什么:“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还没有死掉……”

    我上前一步踢爆他新生的脖子,将他的头砍成了碎片,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好奇你妈呢?淦,想想还是好他妈生气啊!再多说一句我拉你到太阳底下暴晒啊混蛋!谁说我不能拥有富冈义勇了?!你他妈懂个屁!我回去就要和他结婚!”

    他头颅的肉块在炸开时骤然凝固,仿佛被血液固定了一般,旋即血肉在空隙间疯涨、膨胀,像一团泡在水里的水藻,形成比刚刚更为臃肿的肉球,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缀满了“梦”的纹样 。

    炭治郎冲过来抱住暴怒的我:“尹小姐冷静啊!这个鬼的弱点不在脖子,还是听听他说什么吧!”

    肉球上兜兜转转浮现出一张嘴来:“嘻嘻嘻,虽然你们两个都可悲愚蠢又招人讨厌,但我现在心情还是蛮好的。就告诉你们吧,在你们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和列车融为一体了哦。”

    我:“……”

    蜘蛛山的时候,累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姐姐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死吧,因为我将自己的头割下来了哦。”

    你们鬼是不是都很喜欢在战斗时告诉对方自己的情报……

    下一的肉球渐渐变得干瘪,重新调整融合出他的脸,那模样宛如疾风骤雨中旋转的水面。他的头发在风中舞动,衬着头颅底下与车厢顶部缀连的肉,像一只观感令人不适的异形变种蒲公英:“这辆车全部都是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

    我终于冷静下来,言简意赅评价道:“变态。”

    身后的炭治郎点点头,附和我道:“好变态。”

    下一:“……喂你们好好听人说话啊!怪不得,真是令人讨厌的两个小鬼,啧——总之,这辆火车的两百多名乘客都是为强化我的身体而准备的饵,也是人质哦,嘻嘻嘻。”

    炭治郎终于松开我,我冲上去砍上他的头,车厢顶部在刀刃下破了缺口,下一却冰块融化一般消弥不见。

    我泄恨地朝着他消失的地方又砍了许多刀:“死变态,嘴贱鬼,等我揪出你脖子砍爆你这种烂鬼,等着在太阳底下看着我和富冈义勇结婚,然后跪着给我道歉吧混蛋!”

    炭治郎又一次拉住我:“尹小姐,尹小姐冷静啊!当务之急还是先保护车厢里的乘客!”

    我有些困惑。

    虽然我觉得大部分烂人没有活着的必要,快点找到十二鬼月杀掉才是要紧事。但如果这么说估计还要和炭治郎起冲突,还未说出口便能想象他义正言辞教训我的长男模样,只好憋屈地应下。

    炭治郎很着急,真的很着急,那种大慈大悲神灵悲悯世人的着急,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感受。他在列车顶部跑起来,大声道:“善逸!伊之助!炼狱先生!快醒一醒!祢豆子和尹小姐一起保护大家!”

    我正准备翻回车厢里面,伊之助却撞破车顶,跃了上来:“猪突猛进猪突猛进猪突猛进!伊之助大人大驾光临!”

    我:“……”

    这就是鬼杀队新人的活力吗,看来我真是老了。

    我沉默着翻下车厢,炭治郎和伊之助对话的声音被猎猎风声阻隔。车厢里的座椅上生长出活动的肉块,缠绕在乘客的脖子上,下一秒就要将其吞噬。

    我站在车厢中心。

    这些人,是什么样的人呢?表面上衣冠楚楚的人在暗地里对无辜的人伸出獠牙;衣着寒酸的人大多在市井中变得尖酸刻薄,甚至沦为鸡鸣狗盗之徒;眉眼随和之人转眼便会对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露出厌恶的神情、大声呵斥。

    为世俗的情|欲和渴望所驱动的人,在彷徨和追求中变得丑恶的群体。

    无知,愚昧,怠惰,乌合之众。

    真的有去救这些人的必要吗?

    我对鬼没什么感情,对人类也没什么好感,我的任务只有斩杀恶鬼,为什么要在民众身上花费时间。

    对面车厢的炭治郎看着我愣在原地,一面保护众人一面对我大吼:“尹小姐在想什么啊?!快要来不及了!”

    于无声处听惊雷,我下意识斩杀了一批企图食人的肉块,如梦初醒——让这些人被吃掉只会增强鬼的实力,战斗时还是要以削弱敌方为己任。

    我一壁杀鬼,一壁想着方才炭治郎的眼睛,微微出神。

    那样清亮澄澈的眼睛,明朗而透明的笑容,纯净又温柔的少年心性,似乎只是出自贫寒的卖炭之家。我在保护的这些人的同时,如果也能避免像炭治郎一样的人被杀掉,哪怕只有一个也好,也能算作稍许慰藉。

    炭治郎可真是人间珍宝。

    我暗暗感慨,居然连我厌恶人类的症状都治愈了许多。

    车厢末端陡然传来一声巨响,惊雷一般。

    列车外洋玉兰树的叶子在轰鸣中摇动,发出阵阵喧嚣的潮音。

    我一个踉跄,下一秒看到炼狱杏寿郎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中的刀如同金箔般散发光泽。他一脸张扬明艳,眸光灼灼,燃烧在夜色中:

    “打瞌睡的时候事态居然发展至此!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日轮刀一路斩下周遭舞动的恶鬼肉块,闪耀着澄明而热烈的光辉,羽织在暗夜中猎猎飞舞,如同烈焰炽燃,黑暗在那样光明的映照下无所遁形:“实在愧对柱之名!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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