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金榜题名, 蟾宫折桂时,越无端不过才刚刚弱冠, 正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
进士及第, 按理皆要挂红花, 骑马游街。早早的,街头巷尾便蹲满了无数人,想要一睹进士们的风采。
可当人逐渐靠近时,所有人都被排在首位的青年吸引了目光,一个个眼睛眨也不眨,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人有着极白的肤色, 眉眼如画, 气质卓然,一身艳丽的红衣没有减去他半分风姿,只勾勒出了他纤瘦的身形。可当他望向你时, 你又会发现对方眼底凛然的光,让他看上去越发凌厉。
任谁见到,都会止不住夸一句好一个风华无双的状元郎
有些大胆的姑娘,更是解下自己的香囊, 绢帕, 一股脑儿丢向状元郎, 生生嫉妒死了身后一群无人问津的进士。
可偏偏, 这状元郎像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任凭旁边的姑娘如何热情火辣,他就连神色都未曾变上几分。
酒楼处, 沈临渊就歪着身子,手里执了枝含苞欲放的红梅,懒懒散散地靠在窗边。听得鞭炮声近了,才慢悠悠地探出半张恰似桃花的招人面容。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目光便锁定了那骑着白马的青年。
像是受到感应似的,越无端缓缓抬起头,往前望去。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他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僵绳。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风华无双的状元郎,却不知状元郎那霜雪似的眼底,穿过层层人海,只映入了一个人的身影。
沈临渊忽而笑了,他当着越无端的面,执起花枝,放在唇边,苍白的唇轻轻吻了吻未开的花苞,接着右手一扬,那梅花枝竟是恰恰好落进了越无端的怀里。
四周人声鼎沸,唢呐声不绝于耳,可在这一刻,越无端却仿佛只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旁人只看见这方才还如天边皎月,高不可攀的状元郎,忽然执起落在身上的梅枝,小小的勾了勾下唇角。
刹那间,冰雪消融,芳华绝代。
不知多少人将这幕记在了心里,哪怕过去很多年,无数过往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了。那日骑马游街,执花浅笑的少年也依旧像是鲜活的画卷,使人难以忘怀。
直到越无端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沈临渊才阂上了窗。唤来小厮,往回去了。
沈临渊走后不久,楼下不知是哪个落榜的举子正在白日饮酒,喝得酩酊大醉后,口不择言地嘟囔了句“可恨可恨啊”
旁边的书童听见这句话,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急道“公子,您醉了。”
小厮本是好意,却不知这书生听了这话后,不知怎的,竟然恼羞成怒,猛然将桌子掀翻在地。
“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杯盏碎地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视线,那书生醉醺醺地晃着身躯,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呸了声,道“什么状元就他这一个乡野出身的臭小子也配”
这话说来可就大有深意了,旁边顿时有人不怀好意地追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莫不是说,这状元郎”
剩下的话,那人似乎是顾忌到了什么,点到即止,没再说什么了。可是话已至此,周围的人也明白了这未尽之意。
想起最近一直在流传的科举舞弊的消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默了。若这状元郎真无真才实学,而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那这次科举可不就成了个笑话
可科举舞弊之事,向来都是牵动国体的大事,妄议登科进士,可是大罪。
“瞧兄台白日饮酒的模样,想必是心中充满了郁结,可凡事也要讲究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凭空诬告登科进士,这可是大罪。”
那醉书生听罢,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他从怀中扯出一张纸,道“我自然有证据,你们可瞧好了。”
说着,就将手上的纸一抖,上面整整齐齐写着些什么,可还没等人将纸上的内容看清楚,醉书生的小厮忽然夺过了那张纸,收了起来,同时捂着书生的嘴,声泪俱下道“公子,您快别说了,那可是侯府,小心有杀身之祸”
旁边瞧热闹的人俱是眉眼一凛,想到是啊,如今这新科状元可是静安侯府的二少爷呢
“官官相护真是令人不齿我等寒窗苦读几十载,竟不如人家有个国色天香的娘”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刹那间,旁边的人群都被点燃了。
如今还在这京城内的,不乏此次科举落榜的学生,听了这话,心中的愤懑和怒火一下子压垮了理智,纷纷义愤填膺道“说的好若是苦心钻研学问,还不如旁人有个好家世,那我等寒门子弟还读些什么圣贤书不如早早回家种地去”
“若无公正二字,这科举取仕岂不成了笑话”
渐渐的,四周的言论越来越尖锐,偶尔有几人说些不同看法的,也很快被唇舌讨伐了。而那对引起纷争的主仆,也在他们义愤填膺的声音里逐渐消失了踪影。
酒楼向来是传递消息最快的地方,不消半天,关于状元郎科举舞弊,学识不真的消息已经飞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一开始,也没人放在心上,年年科举,都有这样诋毁的传言,只是今年的稍稍猛烈些罢了,又没有证据,瞎操什么心
可就在众人以为此事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人淡忘时,三天后的清晨,竟然有人在京城的运河里发现了两具泡肿的尸体。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散发出了阵阵恶臭,并且死状及其惨烈,两人身上竟无一块好肉,不知生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经过查验,这两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酒楼里大肆宣扬越无端科举舞弊,还声称有证据的主仆二人
前脚刚说新科状元科举舞弊,后脚两位证人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这事情实在太过巧合,实在忍不住让人诸多猜测。
甚至于,不知又哪里传出来一个令人荒诞的消息
说呀,这静安侯世子不仅不良于行,还是个断袖这么些年,房里没有一二知心人,就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哩这回,他瞧上的可是继母带来的弟弟,那风华无双的状元郎呢
这原本只是一个博人眼球的小道消息,可不知怎的,却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到了最后,竟变成了静安侯世子冲冠一怒为蓝颜。
凝烟几乎是结结巴巴,抖着身子才将这话说了完整。边说她边在心中恨声骂道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传出这等不堪入耳的言论,他们家世子是谁,那可是个没有感情的活阎王阎王会喜欢人别开玩笑了
说完后,凝烟就惶恐地跪在了地上,眼眸里尽是绝望。
世子听了这些言论,还不知要怎么大发雷霆呢
她趴伏在地上,心跳得极快,冷汗几乎将后背都打湿,可始终听不见沈临渊的回复。
咚咚咚
无声的死寂让人惊惧,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沈临渊靠在椅背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有趣,有趣。什么时候这京城的趣事也能编排到本世子头上了”
“世子息怒”凝烟忍着惊恐,说完接下来的话“这都是那些贱民在胡编乱造呢您可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要什么美人没有,怎么会喜欢上二少爷呢”
话音刚落,凝烟就察觉到空气就像被冻住了,几乎让她不敢呼吸。
沈临渊阴鸷的眼眸望向她,眼底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那双扣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你倒是乖觉。”
低沉的嗓音藏着令人肝胆俱裂的危险。
凝烟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脸颊处不停歇地滚落,她不住磕头求饶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奴婢不该用这些话来说浑话,请世子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沈临渊望着身前的少女,那具身躯纤细无比,似乎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
他忍不住就伸出了手
就在那双手要扣住少女的脖颈时,他的眼前恍然闪现过一个人影,那人映着烛火,绯红的火光照亮了那双清亮温润的眼,那是所有人都无法匹及的干净纯粹,也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
他曾说“若世子再宽厚些,所有人都不会如此战战兢兢。”
那日的“豆腐花”比这二十年来所有的珍馐都来得美味,那也是他第一次想要用尽全力去抓住一个人。
起初只是想要将这只鸟囚禁在自己的身边,生辰那日的假意醉酒,也不过是想撕开青年的些许伪装,可当他看着那双温润清冷的眉眼时,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委屈愤怒突然有了宣泄口,所有的假意都变成了真心,那句“你可愿渡他”也是真心。
沈临渊忽而呼出了一口气,眼中的暴戾散去化作清明。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双眼,说了句“你出去吧。”
在这个世界,沈岁和沈临渊的相似点太多了。沈岁的前二十年,没有人教他如何去爱,如何去正常的和人相处,他活得太苦了,苦到生命里照不尽一丝光。
沈岁如此,沈临渊更是如此。想到这,他忍不住扣紧了自己的双手。
作为任务执行者,可以拥有无尽的生命,不断变化的人生,那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人生。可是,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无法在一个世界停留,就意味着你无法去将你的真心托付给任何一个人,冰封起自己的情感,只做一个冷漠的执行者。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日子久了,再洁白无瑕的花朵也会滋生出无法褪去的黑暗。
这时,越止戈出现了。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出现在那个时间点的不是别人,只是越止戈。白纸一样的少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沈临渊。
当少年的成长轨迹上印满了他的烙印,当少年跌跌撞撞永不放弃,捧着真心一步步走向他时,沈临渊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正向越止戈以为,是沈临渊的温柔救赎了他一样,他那表里如一的真挚也从来是照入沈临渊心底黑暗中的唯一一束光亮。
呼出心中的那口浊气,再睁眼时,沈临渊已然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换上华服,推开门,映着洒下的光,摩挲着腰间那块玉佩,沈临渊噙起一抹傲慢的笑,他如此道“这京城内最近可是越来越乱了,本世子今个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可得找陛下好好哭诉哭诉。”
“来人,备车,通报上去。”
“静安侯世子沈岁,有事要面见陛下。”
那张俊朗无双的年轻面容,忽的透露出些许上位者的威严,与王座上的帝王,竟是诡异地重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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