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从来没有流过泪。
精灵虽然极少哭,但天性再冷淡的精灵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会哭的,可精灵王没有,他一出生就是面无表情的,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后面精灵王能感知情绪变化了,脸上渐渐有了表情,愉悦时会轻轻笑一笑,不快时会微微皱眉,唯独难过时不会哭。
几千年的时间里,精灵王也曾大恸过几次,可厚重到需要数百年才能平和的悲伤,也没有压得他掉过泪。
所以精灵王刚刚收养谷雨的那几年,感到十分新奇。
谷雨饿了会哭,渴了会哭,他一时给的关注不够会哭……好像什么事都能让她哭,哭得还很伤心,眼圈都红了,眼里的光都暗了,眼泪直往下掉,哭声委委屈屈的,仿佛天就塌在她头上。
说哭就哭,毫不含糊。
精灵王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可以轻易地抱着大把伤心,肆意以泪以声宣泄。
谷雨将要哭或正在哭的时候,精灵王不能说“不许哭”,说了谷雨只会哭得更凶。
也不能不理,不理谷雨会来摇他的手,边哭边带着哭腔说:“谷雨好伤心,王哄哄谷雨。”
不哄不行。
但谷雨其实又很好哄,耐心等一等,等谷雨哭劲过了,给她擦擦眼泪,说“别哭了”,再说几句话,谷雨眼泪就收了,甚至还能破涕为笑,仿佛刚刚哭得伤心欲绝的人不是她。
除了伤心时会哭,谷雨对其他情绪也表现得特别鲜明。
谷雨愉悦时会笑,不是嘴角微弯起的笑,而是眉里眼里都是笑,笑吟吟的,整个人仿佛都在笑。
谷雨不快时会不说话,但却还会往你身边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你,像在无声地邀请你问她“怎么了”。
……
谷雨的情绪写在脸上,让人一读便懂,懂得还很明了。
谷雨的言语也很直白。她会仰着脸看着你,真心诚意地说:“王好厉害”、“谷雨最喜欢王了”、“谷雨想像王一样……”
如果说最初谷雨情绪变动的时候,精灵王还能一边参与其中,一边分出心神观察和惊叹。
随着相处日久,精灵王已经无法将部分自己摘除在外,谷雨的情绪跟他的情绪融合了,相生在一起。
谷雨笑的时候,精灵王心情也会好。
谷雨哭的时候,精灵王虽然不会哭,但心会疼。就像此刻,精灵王默默地轻抚谷雨后背帮她顺气,眼里的绿意都碎了。
谷雨哭了好久才歇。
“别哭了,”精灵王给谷雨擦眼泪,“收拾一下,先去睡,明天再说。”
谷雨睡到半夜小腹又开始疼,疼得哼哼唧唧地叫,下身涌出一股股的血,因为来不及换新的月布,经血便溢出来,弄脏了床。
精灵王听到动静起身过来查看,看到谷雨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连忙把人抱起来,找来精灵医者配的止痛剂喂她喝下。
谷雨的床脏了,精灵王便暂时将谷雨放到他床上。
谷雨喝了药,靠在床头,等疼劲过。
谷雨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虚弱地问精灵王:“为什么人族女性会来经血?每个月谷雨都要这样疼一回吗?”
精灵王不知如何回答。精灵医者说有的人族女性就是每次来都会疼,这跟个人体质有关,这类人得特别注意不要受凉,受凉下次会更疼。
而那条人鱼拖着谷雨在清凉的潭水里泡了很久。
精灵王觉得他当时应该多射几箭。
“我已经让精灵医者给你配新的药,提前喝下就能不疼的。”精灵王摸摸谷雨的头,“下次来注意不要着凉。”
精灵王没有正面回答谷雨的问题。
谷雨也没力气再追问,闭着眼睛休息。
过了一会,疼劲过去了,谷雨开始感到身体自腹部散发的寒意。
明明是夏天,谷雨却冷到发抖。
谷雨握住精灵王的手,精灵王身上的温度一直是夏天比她低,冬天比她高,但现在她手的温度比王的还低,王的手对谷雨来说竟然像冬日里的小火球!
“你手怎么这么冰?”精灵王直皱眉。
谷雨现在不止手冰,浑身都冰,滋滋冒着寒气。
谷雨捧着精灵王的手贴在她脸上,贴了一会,想了想,又举着精灵王的手想把它们放到她小腹上。
然而拿不动。
精灵王看着她。
“谷雨这里最冰,王的手好暖,帮谷雨暖一暖。”谷雨看向自己的小腹,向精灵王示意。
然后便拿得动了。
谷雨带着精灵王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处,由精灵王掌心散发的暖意蔓延到谷雨的四肢百骸。
像被从寒冰中捞起后将太阳抱在怀里,谷雨舒爽地微眯眼睛,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精灵王见谷雨睡熟了,轻轻拿开手,抱起谷雨让她平躺在床上,打算去谷雨房间把她床收拾一下,今晚他暂时就睡谷雨床上。
哪知谷雨一下子就醒了,撑起身子抱着精灵王的腰不让他走,嘴上嘟囔着:“王不要走,不要不要谷雨。”
一连三个“不要”砸精灵王心上。
“没有不要你。你得自己睡。”精灵王掰了掰腰间的手,掰不开,其实再用点力,就可以掰开,但他不想谷雨刚好一点,又跟他闹,一时僵住。
谷雨却忽然把头埋进精灵王腰间蹭了蹭,边蹭边呢喃:“王好暖和,王跟谷雨一起睡,谷雨想要王。”
精灵王:“……”
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最终,精灵王还是被谷雨拽上床。
谷雨头枕在精灵王臂弯处,整个人窝在精灵王怀里,满足地喟叹,她好多年没跟王一起睡了!
“王,谷雨一定要回人族吗?”谷雨小小声问。
“嗯。”
“王可以跟谷雨一起回人族吗?”
“……不可以。”
“那谷雨可以回央森找王吗?”
“可以。”
“随时?”
“随时。”
谷雨还想说什么,被精灵王遮住眼睛。
“快睡,明天再说。”
“好吧。”
谷雨很快又睡着了,但精灵王却久久没睡着。
精灵王的睡姿一直很端正,睡觉时几乎不翻身,不动,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还是什么姿势。
但谷雨的睡姿跟精灵王的完全相反,谷雨从小睡姿便不太好,喜欢滚来滚去,动手动脚,甚至睡着睡着人能掉个方向,被子也经常被她踢到地上。
后面谷雨一个人睡,睡姿也没变,天冷的时候,精灵王夜里会习惯性醒来,起床去隔壁房间给谷雨捡被子,掖被子。
谷雨小时候跟精灵王睡时,精灵王夜里总要被谷雨弄醒很多次,醒来后,或把谷雨抵在他胸口上的手给摆回去,或把谷雨搭在他腰间的腿给拿开,或把掉转方向的谷雨给转回来……总之,跟谷雨一起睡觉,并不轻松。
但以前只是不轻松而已,现在谷雨长大了,再这样不止不轻松,还有点……奇怪。
精灵王睁开眼,盯着谷雨搭在他腰间的腿,还有揽住他脖子的手。
嗯……
真的有点奇怪……
精灵王把谷雨的手和腿摆回原位。
没过一会,谷雨又搭上来,精灵王不动声色地往身后退了退,却马上被追着热源移动的谷雨黏上来。
精灵王再退了退。
谷雨又黏上来。
精灵王退无可退,再退就要掉下床了。
精灵王索性不退了,手捉住谷雨的手,腿压住谷雨的腿,让谷雨无法再乱动。
但过了一会,精灵王又放开了,因为觉得这样也有点奇怪……
结果就是精灵王几乎一晚上没睡,睁眼直到天亮。
大清早,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王,你醒了吗?谷雨醒了吗?”是昨天医治人鱼的精灵医者的声音。
除非有事,精灵医者不会找上门来。
精灵王戳了戳谷雨的脸,谷雨睫毛轻颤。
再戳了戳,谷雨醒了,睁眼看着精灵王,眼神有瞬间的茫然,像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跟王睡在一起,然后反应过来,睁大眼睛。
“起床了。”精灵王说。
谷雨一骨碌爬起来。
精灵王先下床去给精灵医者开门。
“什么事?”
“人鱼醒了,但是情况不太对,他非常焦虑,凶猛地游来游去,甚至在水里打滚,开始剥自己尾巴上的鳞片。”精灵医者讲到这里顿住。
精灵王示意精灵医者继续讲。
“我们判断人鱼这样子应该是发情了。”精灵医者看了精灵王一眼,接着说,“人鱼族成年后,开始寻找配偶,遇到认定的配偶后会开始发情,发情期的人鱼会变得很凶猛。”
“这些我知道。”
“这条人鱼刚刚成年,我们推断他是遇见谷雨后开始发情的,所以……”
精灵医者没说完,但剩下的话精灵王已经懂了。精灵王觉得他当时真的应该多射几箭。
“人鱼还很虚弱,这样一折腾,伤口又开始流血,如果放任不管,任人鱼继续折腾,人鱼会死。”
“给他喝药水让他睡过去。”
“人鱼醒来后警惕性很强,不肯让我们靠近,我们又不敢使用强制办法,怕让他伤上加伤。”精灵医者为难道。
“所以?”
“人鱼族对认定的配偶很温和,这个时候只有谷雨能靠近她,所以想请谷雨过去安抚一下人鱼,然后趁机给他喂下药水。”
“……”
“也不需要谷雨做什么,就给人鱼闻闻气味,摸摸人鱼的尾巴——”
“别说了。”精灵王不想再听。
梳洗完毕的谷雨走到客厅,刚好听见精灵医者的最后一句话,问道:“为什么要谷雨摸人鱼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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