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眠她们全都看得傻眼了。
瞿清自己也有些懵, 季风却浑然不觉自己又在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一样,带了点磁性的嗓音轻缓开口“毕业快乐。”
瞿清的视线和声带都像是被夏夜的风烫到了一样,连同骤急的呼吸, 倏地收紧。
“毕业快乐。”她听见自己小声说。
在赵文强的提议下,班长拿班费给李梅买了一束康乃馨,文二班的孩子成绩不算好,但是这三年, 在大小事上还算团结, 也没闯出过什么大祸,朝夕相处三年, 还是让李梅扎扎实实感动了一把。
她嘴上轻声呵斥他们的浪费,眼底却闪烁着晶莹。
拍毕业照这会儿,不是每个班和每个老师都收到了花, 李梅就把这捧花拆了, 给班上的女生每个人发了一朵, 大家手里一人一举着一朵, 在一片校服海里, 添了一抹不太一样的亮色。
文二班教室最后一个窗户阳台上养了一盆绿萝, 赵文强非要神经兮兮地说这是陪伴他三年的“同学”,也是班级的老成员的, 带下来一起拍了毕业照。
到文二班单独的班级毕业照的时候, 每个女生身前都攥着一朵鲜艳的康乃馨, 而赵文强头顶着一盆绿油油的绿萝, 笑得一脸痴憨。
如果仔细看, 还可以看到站在第二排左手边的瞿清身前别了一个金色的孟翼班班徽, 那是这个学校成绩最高的荣誉勋章, 还有一个浅绿色和黄色渐变的树叶书签, 那是这世上只有两枚的胸针。
样片当天下午就出了,周雨眠捏着那张班级合照,一脸嫌弃又高深的看着赵文强,嘴角的笑外意味深长。
“这张照片,我赌你会后悔终身。”
赵文强头没所谓地用小指做了个剔牙的动作,没心没肺道“至于吗那也是咱同窗,你不能对人家有颜色歧视。”
说是说,正式的毕业照发到每个人手里的时候,赵文强发现大家的关注点全部都在他头顶带了点绿,甚至连别的班的同学翻看完了毕业相册,还会在路上认出他,对着他指指点点的。
赵文强不得不承认,他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
每年高考似乎都是附近天数里最清朗却又不炎热的两天。
像是特意为考生预留的时间。
考前一天,瞿清恰好来了例假。
她生理期本来不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忽然就疼得厉害。
瞿仕为也急坏了,特意请半天假,赶回来的路上去医院给她开止疼药。
疼到极致的时候,瞿清在大热的天里,冷汗阵阵往下流。
电话震了一下,很快响起钢琴曲。
瞿清从枕头下摸了出来,接通的瞬间,听到季风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暗哑,落在耳边“在做什么”
他似乎也没想好这种时候要率先和她说些什么,都是第一次高考,宛若新兵上战场,他怕让她紧张。
瞿清因为疼,声音抽的特别低且无力,但还是试图用平时的语调和语气回他“随便看书在家。”
季风几乎是瞬间听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秒,声音沉了几分,带了点焦急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瞿清趴在床上,埋首在臂弯里,摇了摇头,额头的汗意蹭到了睡衣袖口,尔后才反应过来他看不到。
也不想一直撒谎引他担心和猜测了。瞿清坦白“生理期,有点不舒服还有困,不严重,很正常的。”
“明天就好了。”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自我安慰。
那边又沉默下来,瞿清忍过一阵刺骨的疼痛,尽量用很轻松的语调开口“你紧不紧张啊你那么优秀,什么都会,应该不会紧张。”
“明天加油呀,”瞿清尽量轻松调侃,语气有些难掩的虚弱,“我还等着你带我逛逛全国第一学府,过过干瘾呢。”
“好。”季风答应得很快,接着语速很快地督促她,“你好好休息。现在就没必要紧张或者逼自己学了。你这两年很努力,而且学得很好,会收获回报的。”
不知道是被他的声音还是话安慰了,瞿清觉得那种缴紧的滞闷的疼似乎好了很多。
她点了点头,看着电话挂断。
心情有些复杂。
瞿清再度趴回臂弯里,太阳穴处有些跳动的烦躁。
瞿仕为回来的声音瞿清听到了,但是她没什么力气回答。
和快,她的门把手处传来拧门手的声音,瞿清没抬头,很虚弱的开口喊人“爸”
“哎清清,好点没有”伴随着塑料袋晃动的声音,瞿仕为带了点喘息的声音开口,“你同学来看你了。”
瞿清抬头,视线同站在门口的季风相对。
季风深邃的眼底幽深,胸膛很缓慢地起伏了一下,看到她,眉头几乎是瞬间就皱了起来。
瞿清愣了片刻,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要下床。
她的头发汗湿了一半,发梢黏在脸上有些凌乱,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济。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二十小时。
每一位高考生的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学习都即将面临统一标准的检测。
而瞿清似乎是很不幸的在赛前就被使了绊子的人。
季风直接迈步进来,瞿清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拎了个黑色的方包。
“躺着吧。不是肚子疼。”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语气自然得好像这是很平常的一天,很习以为常的关心。
明天可就高考了。
瞿清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被他安抚了还是怎么,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你们先聊着,爸去给你做饭去。”瞿仕为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她卧室门口那个小桌上,提醒,“这是止痛药,还有一些活血的中成药,医生说吃了不会困。暖瓶里有热水。”
“你怎么来了”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瞿清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姿势多少有些狼狈,还是挣扎着坐起来,只穿了睡衣,她用薄毯把自己裹了裹。
“不放心,来看看你。”季风把黑色的包放在她书桌上,解开来,瞿清才发现里面是个保温桶,旁边的小隔间里塞满了扁方形的药盒,“紧张”
很轻柔的声音。
瞿清点了点头,看着他,又很快摇了摇头“也不是。”
面前被递上来一包海洋蓝的药盒,上面全部都是日文看不懂,瞿清下意识接过来。
“止痛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季风打开保温桶,屋内霎时间弥漫开一股很香浓的鸡汤,混杂着一点中药的味道,“先喝药吧,水壶在哪”
瞿清抬手指了指客厅,看着季风转身去客厅倒了半杯水进来。
他这一切做得太过自然,以至于瞿清顺着他的手喝了药,又喝了小半碗鸡汤,肚子里如浪潮般翻涌的绞痛褪去了许多,她才觉出点尴尬来。
季风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他好像很擅长把东西规整得整齐而简洁。瞿清不由得想到季风的房间,她还以为是家里保姆或者他妈妈帮忙收拾的,这样看来他本身就有这样的习惯。
季风坐在她那个小木椅子上,高大的身影有些憋屈。
隔得很近,他视线很轻缓地看着她“瞿清。”
瞿清抱着膝盖坐在床沿,掀起眼皮看他“嗯”
“你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季风眼底幽深,带着流转的星光,却莫名有一种让人沉静的感觉,“所以不用有压力,你足够优秀,高考不能决定你的任何。”
瞿清一愣。
“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最真实的自己吗,瞿清觉得,如果不是后来又遇到季风,连她都忘了最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但是季风却说出了更多。
“坚强,乐观,懂事,对朋友很好,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没心没肺,又很惹人生气。”
她不知是意外还是被季风突如其来的夸奖夸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尖,抬眼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而且”
瞿清抱着膝盖,把脸埋得更低“你夸能不能好好夸,干嘛夹带私货骂我。怎么说明天都要高考了。”
季风却像是居然不觉她小小的抱怨一样,脸上的表情外平静淡然,很轻柔地否认“没有,我喜欢每个样子的你。”
瞿清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季风却像是不觉得自己像是掀起了骇浪一样,望向她的视线幽深“未来的日子,我想要身边一直有你。”
像是有什么在心头炸开了,瞿清的脸烫得彻底。
“你能不能说点高考生该说的话”想要逃避此时的热切,不然像是会被热风灼伤和卷跑全部心智,瞿清的手臂遮着薄唇,轻声抱怨。
季风却忽然倾身抱了她。
他的气味和温度转身即逝,视线里,瞿仕为恰好从厨房转了出来。
季风俯视着瞿清,眼底温柔缓缓漾开“明天加油,我等你。”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物真的起了效果,瞿清第二天起真的没有疼。
而且奇迹般的,考出的题她大多数都会,其中有好一些是季风给她讲过的大题的变型。
除了她本来就不擅长的数学有点拉胯,其他的似乎都很稳。
而这是从前的瞿清想都不敢想的。
高考结束,走出考场那一刻,外面的隔离带外已经站满了焦急等待考生的家长们。
瞿清特意告诉瞿仕为不要忙,别来校门口挨这挤了,她回家会告诉他。
但是才走出两步,还是看到了人群中端着粉红色保温杯的瞿仕为。
从这里看过去,因为常年高强度的劳作,瞿仕为似乎比同龄的父母都要老一些。瞿清第一次切实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了。
这次以后,她也许会像只离窝的鸟,跨出瞿仕为的羽翼,冲上独属于自己的未知的天空。
本来整整两天的考试都很平稳的心态,此刻忽然感慨万千。
旁边围着一圈堆寻找家长的学生。
因为几个女生的声音太过尖利又刻意的细腻,瞿清的注意力很快被吸了过去,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其中的季风。
季风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英俊的脸上眉头紧皱着,似乎有些急躁和失了耐心。
而旁边的女生似乎把这当成了最后的机会,围着他不依不饶。
“季风,你应该考得很好吧是不是一定会报j大了”
j大事全国闻名的第一学府,学霸们的顶级掰头天堂。
“嗯。”季风很敷衍地应了一声,侧身往旁边走了一步,想摆脱旁边的女生的缠斗。
结果右边很快又堵了一个女生来。
“季风你可以把你衬衣第二颗纽扣送我吗”女生的语气大胆又娇羞,似乎为了加重自话里的分量,有些急切地补充,“我们同班三年了。”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声音很响亮,瞿清听得很真切。
她挑了挑眉,心想什么时候尧高也开始流行这种传说和奇怪的追人方式了。
季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停住了脚步,问“为什么”
“啊”女生似乎也被问懵了,因为季风居然罕见的给了回应,脸颊红着,解释,“因为第二颗纽扣离心脏很近,代表了喜欢”
“不行。”季风很直接地回绝了。
瞿清啧了一下,心想真无情又无趣啊。
女生脸上显出受伤,看一眼朝着这边走近了的柳依曦,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她有些微胖又带了点小雀斑的脸上,似乎因为柳依曦这个正版公主的到来,显出些自惭形秽的自卑来。
挡在面前的女生短暂消停,季风直接径直穿过她们往前走去。
柳依曦也看到了季风,她抬手挥了挥,脸上很浅地笑了一下,对他似乎不像从前热情了“季风,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季风没有停留,很随意地回了一嘴,视线直直的望向了在吃瓜看戏的瞿清身上。
瞿清一怔,似乎觉得自己就站在这里光明正大看戏不太好,怎么还有点偷听和查岗的意味呢。
于是在季风靠过来,很自然地捞过她肩头的书包搭在自己肩上的时候,她大脑宕机般地开口“我可没偷听啊。”
季风掀起眼皮看她。
瞿清一怔,更加欲盖弥彰地补充“我刚好路过。是她们太大声了。”
季风有些好笑地问“听到哪了”
“啊”瞿清回想了一下,老实交代,“就听到纽扣的事。”
她说着,视线扫过季风衬衫的纽扣,不经意略过他裸露在外的喉结,停顿了半秒。
再抬头时,发现季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瞿清一怔,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脸颊倏地红了。
季风很平常的抬手,修长圆润的两指拈着第二颗纽扣,很利落的一扯,纽扣就被他攥在手里了。
抬手顺便剥开了第一颗纽扣,少年白皙且分明的锁骨隐隐现出来。
瞿清看呆了,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少年手里的纽扣下一秒递了过来。
她傻眼了“干什么”
季风眼底光好似比太阳灼人,从喉咙里滚动的声音像是细碎的颗粒渐次擦过她耳边的神经。
“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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