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在宴会上隐晦讽刺是可以的;但是在皇帝面前把人推下水,则绝对不行。所以林尽染极大可能是自己掉进去的,而非被人陷害。
直到贵妃娘娘自己从池子里游上来,沐浴完毕,捧着姜汤缩在被子里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把自己绊进水里的。
莫非她的脚,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觉得人间不值得?
霜云殿侧殿里,林尽染抱着手炉怀疑人生。浅如则在一旁给她擦头发,及腰的长发散在肩上,好像上好的黑缎,林尽染突然咳了两声,挥着手嫌弃道,“这什么味儿?”
房间内熏香袅袅,散发着杏花的香气,淡雅怡人、若隐若现。平日贵妃娘娘肯定喜欢,今天怕是因为自己掉进池塘里恼羞成怒,故意找茬呢。浅如一副忍笑的样子,“待奴婢去问问霜云殿的宫女。”
贵妃郁闷地托着下巴,“喂,本宫听见你嘲笑我了。”
未等浅如回答,门外传来宫女的叩门声,“贵妃娘娘,柔妃命奴婢给您送衣服来了。”
贵妃敛起笑容,松开红木床两侧层层叠叠的帷幔,“进来吧。”
四个宫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是霜云殿大宫女宛云,她福身道,“贵妃娘娘,这些都是柔妃娘娘今年新做的衣裳,未曾穿过,特意给您拿来。若是不合身,奴婢们就候在外边,再给您换别的。”
“替本宫谢谢柔妃。”
林尽染不方便起身,浅如笑着把金叶子分给众人,将她们打发走后,才拿着一叠浅粉色衣裙递给娘娘,贵妃饶有兴趣地一件件摊开,“本宫许久未穿过粉色。”
她进宫时才15岁,面色稚嫩却偏要装作嚣张跋扈的样子,只能靠深色衣服和浓妆撑着。尚衣令的太监为讨她欢心,送来的也都是深色布匹,久而久之竟然再没穿过浅粉、浅绿等颜色。此时恰好有了机会,贵妃娘娘饶有兴趣地把衣服套上,却发现怎么都不对劲。
她和柔妃身高差不多,但她没有要为之控制体重的心上人,加上丞相府带来的厨子又颇和她心意,所以不免就……丰盈了些。
腰身手臂还好,虽然有点紧,藏在宽松的外衫下也不显突兀。但胸前的布料就非常不友好,鼓鼓地好像随时都能崩开。
贵妃娘娘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怪不得陛下偏爱柔妃,做衣服能省不少布料呢。”
浅如:难道这是陛下宠爱她的原因嘛?
小丫鬟为她系好衣带,半晌后突然道,“娘娘竟然比柔妃……”
贵妃打断对方,“健康!本宫比柔妃健康。”
“不是,奴婢是说……”
完全不能接受别人说自己胖的贵妃:“茁壮,你一定是想说茁壮。”
浅如无奈,“奴婢只想说娘娘比柔妃更适合粉色。”
林尽染皮肤白皙、五官艳丽,粉色更衬得她面如桃李、娇媚动人;而柔妃属于小家碧玉那一类型,穿粉色反而略显寡淡。
贵妃冷笑,“这点心机也好意思用出来,不怕丢人。”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柔妃挑了件和她自己颜色一样的衣服,不就是想艳压对方么。不过这样看来,柔妃未必满足于她后宫小透明的身份,至少对林尽染明面上受宠一事非常不满,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心,借机拿衣服发作。
林尽染玩味地笑了,“有点意思。”皇帝和真爱竟然不是一条心,谁能想到呢。
浅如早就习惯自家娘娘偶尔的自言自语,她拿出宛云送来的针线,“奴婢给娘娘改一改。”
林尽染拿来披风披在外面,“不改了,穿在里面看不出来。”
“娘娘不回宴上?”
“不回,”贵妃娘娘扯了扯衣服,免得自己被勒死,“本来就是要走的,而且也不好打扰皇上和众位姐妹相处,你派人通报一下就行。”
浅如闻言派人去通报了,林尽染又扯了两下领口: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莫名其妙掉水里,我不要面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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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即便是正午的池水也寒凉彻骨,林尽染回到裕安宫就觉得身体不适,喝了太医开的汤药,又睡了一下午才有所好转。
傍晚的时候贵妃娘娘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浅如,怎么回事?”
采波的声音即便隔着门板也异常尖锐,“娘娘,陛下送来的驱寒药到了。”
林尽染扑通一声躺回床上,狗逼皇帝没完没了,连落水都不能放过她一天,她无奈地喊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采波就推门而入,贵妃不愿意废话,喝完汤药就命她下去,开门关门的声音再度响起,浅如担忧地问,“娘娘,这药……”
林尽染摆手,“没事,本宫心里有数。”若不是有系统的解毒丸,这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的,是药三分毒,这么喝都快腌入味了。
知道自家娘娘不想回答,浅如就没再追问,她提起了白天的事,“娘娘究竟是如何掉进池塘的?”
关于这点,林尽染也很疑惑,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蜜饯小口啃着,“你跟在我身后,可曾看见了什么?”
“奴婢看见娘娘是自己掉进去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林尽染闭眼回忆当时的情况,水榭呈长方形,宫妃们对坐在中间,她顺着栏杆往外走,距离最近的柔妃也有两步远,“就好像左脚突然踩上右脚,然后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娘娘是说,确实是您自己的原因?”
“不,”林尽染斩钉截铁道,“是有人害我。”
她又不是隔壁吴老二,看谁都哆嗦,肯定是外力所致,她和浅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内功。”
这个世界有内功的存在,但是炼成的人极少。不仅因为训练条件苛刻而残忍,还因为修习内功的人必须同时服用两种草药,一种叫红茱,有剧毒却能打通经脉;另一种叫白漆木,可以缓解红茱的毒性。两味草药药效截然相反,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价格都非常高昂。
浅如指了指天上,“可是他?”
林尽染犹豫道,“应该不是。”皇帝虽然想让她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倒是……
一闪而过的念头被通传声打断,说曹操曹操就到,皇帝来了。
贵妃娘娘迅速起身,采波和皇上简直是两个人形闹钟,跟大学宿主熄灯的阿姨一样铁面无私,每天都认真地关心她的健康情况,生怕她睡眠不足。
林尽染还没彻底清醒,她和早起上班的社畜一样,脸上习惯性扬起笑,跪拜后亲热地挂在对方手臂上,“妾才提起陛下,陛下就来了,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
贵妃只着寝衣,领口略微有些凌乱,露出大片白霜似的雪肤,暗一刚移开视线,又感受到左臂传来的柔软触感,顿时全身都紧绷起来。
‘狗皇帝好像比平常气压更低,莫不是来这打个卡都不情愿了???’
敌人越不高兴,贵妃娘娘就越高兴。此时她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她掐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距离迷药起效还有点空闲,来得及吃晚饭。林尽染牵着皇上坐在桌前,捻起一块糕点放到他嘴边,刚一抬眼就愣住了。
贵妃娘娘:卧槽,这怎么回事,狗皇帝呢!!!
暗一也呆住了,女人身上传来阵阵香气,让他心跳剧烈加速,他立马屏住呼吸:有暗器!
林尽染脸上娇媚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她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夫君怎么不吃,可是嫌弃妾?”
暗一沉默地接过云片糕,上面还有女人留下的浅浅痕迹,一想到她葱白的指尖曾经划过自己胸膛,暗一的心跳就愈发快。他捏着糕点陷入沉思,这是什么毒?竟然连屏住呼吸都没用。
‘下毒’的贵妃娘娘很尴尬。
平日里,她大胆接近狗皇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看着皇帝厌恶至极又不得不忍受的样子,她就心情高兴,饭都能多吃两碗。而且那点接触程度和现代人坐公交碰到对方没区别,所以林尽染并不在意。
但是暗一不同,他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从头到尾只是听命行事,不过是又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想到自己刚才对他的各种动作,贵妃娘娘就觉得崩溃,她在心里骂了狗皇帝三遍,突然灵机一动。
捂着嘴打个哈欠,她故意用软软的声音道,“妾好困,夫君可要安寝?”
林尽染:世上没有睡一觉搞不定的事,不行就睡两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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