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放在梦里

    到期末考试才出现陈尘的身影。

    老秦把参加高考的三人分数计入了考试排座位次序,所以陈尘在第五考场。

    从没下过年级第一宝座的学神居然分到了第五考场, 堪称奇闻异事, 同考场生考试时纷纷交换眼神。

    “这就是学神?才开考半个小时写完了, 开始睡觉??”

    “可如果我没拿错试卷,现在考的不是语文?”

    “牛批。”

    “……”

    但陈尘只是来考试, 考完就走了, 韩深都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最后一堂韩深提前二十分钟交了卷子, 去了第五考场。

    陈尘位置靠窗, 考场最后二十分钟呈现白热化的激烈态势,人人紧张, 只有他趴桌上睡觉,对考试完全置身事外。

    打铃,交卷, 陈尘被声音惊醒, 起身整理了笔从后门出来, 看见韩深时脚步顿住。

    “没看手机?我的消息敢不回了?”韩深走近。

    虽说这个发现很奇怪, 但韩深感觉陈尘阴郁了不少, 肤色苍白, 呈现出72小时没睡觉才能有的疲惫感。陈尘很淡的笑了下, 眼睛微亮:“在医院, 手机没电了。”

    庄念莺进手术室,整夜整夜的熬。

    “现在还忙?陪我吃饭。”韩深感觉跟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陈尘垂下视线,拒绝的意思:“我要去一趟机场。”

    韩深:“嗯?”

    周围人来人往,两人站在一株桂花树, 被浓阴遮挡住盛夏的骄阳。但空气中仍然无孔不入的热。

    陈尘说:“我爸回国了,带了支医疗团队,试试能不能多续一段时间。”

    听见这句话,韩深第一反应是庄念莺怎么还没死,也没多问:“行吧,你去,不过先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

    男生考完就蜂拥出去吃饭了,寝室没别的人。

    韩深关门,回头抱住陈尘。

    陈尘虽然状态差,但身上永远干干净净,香气清新。韩深在他颈间闻了闻,随即堵着他的唇,轻轻蹭着,没深入地吻,怕控制不住。

    陈尘指骨穿过他头发轻轻抚摸,一会儿的时间,说:“我该走了。”

    操。

    韩深抬头,陈尘看着手机,神色略为焦虑。

    这一瞬间韩深火上来了,没说什么,给他开门。

    “那你滚。”

    陈尘走了两步回头,有话想说,但没说,消失在了楼道里。

    韩深盯着门板,慢慢给火压了下去。

    没办法,现在他家里事最大。

    我算什么,啥也不是。

    出成绩在收假的晚自习,老秦打过预警了,座位也按这次考试排名来选,搞得大家非常焦虑。

    因为成绩不好,选的就不好。

    李斐手指顶着本书,完全无所谓:“随便坐哪儿都行,不过我想跟尘哥坐,你们都不要抢!”

    章鸣都懒得理他:“跟尘哥坐?你先考过韩哥吧,梦里什么都有。”

    “这跟韩哥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好兄弟,尘哥不能光让他霸占吧?”

    “……”

    章鸣心说你可长点心吧。

    转着转着,那本书“刷拉”飞顾辛脸上去了,啪的一声,章鸣顿时暴起:“我操.你爹,李斐你今日必死!”拉开凳子追着他打,李斐边喊“小顾都没说什么,关你屁事”边跑到讲台,动作戛然而止。

    老秦拎着一张A4纸走进来。

    教室里骤然寂静。

    在老秦手里读了两年,你可以说没听懂她讲的数学题,但你不能说,你看不懂她的脸色。

    老秦现在的脸色,差不多跟去年月考,1班英语平均分不敌8班时一模一样。

    “啪!”,A4纸扔在讲桌上砸出了声。

    李斐光速后退,极无存在感地回了桌子。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现在全部到走廊上去,我念到谁,谁进来选座位。”老秦声音还挺平静。

    大家都懂,暴风雨前的那种平静,泼妇最后的矜持。

    人群立刻聚在走廊上,鸦雀无声。

    老秦站在门口:“第一名,韩深,进去选位子。”

    顿时骚动起来,有人低声问了句“陈尘呢?”,问完才发现陈尘压根没来。

    “第二,张秋秋,选位子。”

    “第三,向恒。”

    “第四,肖红烟。”

    “……”

    “五十四,胡皓。”

    “六十三。”老秦看了看唯一站在走廊上的同学,“进去吧。”

    教室里空出了一个座位。

    陈尘原来的位置,韩深选了他旁边后,其他人都不敢选。

    老秦看了一眼:“叶飞,你长的高,去坐陈尘的位置。”

    叶飞不敢多说话,赶紧溜到韩深旁边,问:“深儿,怎么我没听见尘哥的名次?”

    讲台上老秦看了眼A4纸,说话了:“最后一名,264,陈尘请假了,坐你刚才的位置。”

    教室里集体倒吸一口凉气,硬是没发出声音。

    韩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高三了,本来是该憋着劲努力的时候,有些人却掉队了。”老秦现在才步入正题,“补课,敢跟我写申请说不补!整个年级,就他一个人不补课!以为自己前两年考得好,很骄傲?看看这几次,考的都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没说话。

    “语文,只写了选择题。数学,还好,选择填空都写了。英语迟到了半个小时,你们看,多厉害?”

    老秦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个人是谁大家都清楚。

    张秋秋举手,起身说:“秦老师,陈尘最近好像有点事。”

    老秦当然清楚,她看见过不少学生因为家庭变故堕入深渊,她无可奈何,她也恨:“说句不好听的,每个人父母都会死,但消沉下去的只有少数。他比我想的脆弱多了。”

    章鸣实在看不下去了:“秦老师,一次考试很重要吗,你要这么否定他?”

    老秦瞪着他,想说什么。

    张秋秋也说:“我觉得陈尘只是没认真考,他会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她突然掉眼泪了。

    其实,整个班级凝聚在一起,两年,谁都不想看见谁消失,谁陨落,谁挣扎又痛苦。

    尤其陈尘,这个班级的灵魂。

    那个浑身是光的少年,突然不亮了。

    班长一哭,顾辛也开始哭。

    这么多人悲伤的哭,好像,陈尘再也不会好起来。

    韩深一直没抬头,翻看陈尘给他的笔记本。

    很长一段时间了,这锋利的字迹没再更新内容。

    韩深揉了揉手腕,拿起黑笔,开始书写,填补空白。

    从今天起,他替陈尘记录新的题。

    ***

    暑假在燥热余韵中不断流走。

    补课比平时上课轻松的多,晚上两节晚自习,老师讲完课大部分让学生自习,聊聊天,吃吃零食,不太过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

    叶飞跟章鸣下象棋,时不时溜一眼门外。

    韩深在座位中伸了伸屈起的长腿,低头在手机打字。

    -晚上吃的鸡扒,不放辣椒能吐。

    -你晚上吃的什么?

    问完,放下手机,转着笔看英语阅读。

    等了很久消息才跳。

    -医院外面吃的,你多吃点。

    回的慢,还少,韩深扯了扯唇,给手机“哐”地丢进抽屉,一会儿又拿出来,继续打字。

    -医院外东西好吃吗?

    -今晚下了晚自习,我来找你。

    这次倒回的很快。

    -找我?

    -这么远,有事啊?

    韩深指尖飞快回复。

    -有事,给你口,要不要?

    没等回复,韩深直接给手机扔进抽屉,猛地扣住桌沿踹了脚桌脚。

    叶飞捡起震落的棋子,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章鸣一脸“你别问,问就是关你屁事”。

    下晚自习韩深才看手机,这下好,回了一段。

    -宝,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多用。她又进手术室了,刚在听医生开会,别生气。我这段时间心态很崩溃,有时候跟你说话没注意措辞,稍微理解我一下。

    -过了来找你。

    -亲亲我最爱的小朋友,啾~

    韩深走不动了,坐操场边的台阶上。

    深夜,操场有不少夜跑的人,不过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注意他。

    给消息来回地划着,以前没发现自己废话这么多。考试想跟他说,吃饭想跟他说,喝杯牛奶,看见个段子也想跟他说。

    字里行间,韩深也看出来了,就三个字。

    我想你。

    饱满酸涩的情绪跟着这几个字上来了,随手拍了拍漆黑的夜空,打电话过去。

    韩深问:“你看有没有星星?”

    电话另一头维持着喧闹,走了几步才安静,陈尘声音传来:“有。”

    “有?!”韩深重新看照片。

    “有,很亮。”

    医院,陈尘静静站在楼道边,将指间的烟在垃圾桶槽口杵灭了,侧目看窗外漆黑的天色。

    ——但再遇到相同的傍晚会想起我,

    在类似的街景中,想到某一日我们也在同样的灯光之下,

    心里亮堂堂的。

    一抹高挑的身影走来,陈尘挂了电话:“一会再给你打。”

    陈书溪做手势:“打扰你了?你继续。”

    “不打了。”陈尘总觉得,在他们面前展露韩深,是对他的亵渎。

    陈书溪点了根烟:“结果出来了,没法治,只能用吗啡吊着。”

    医疗团队来的这段时间,天天手术室,但庄念莺早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吗啡这种药能暂时缓释疼痛,但就跟毒品一样,身体会产生依赖,一旦停了就会受不了,需要的量会越来越大,直到死去。

    陈书溪说:“吗啡强麻镇痛的,麻痹大脑神经,一般开始用这个药,说明人已经不行了。”

    “吗啡已经不是止痛了,是麻醉了。”

    “用这个药不考虑后果,就为了让你妈少受点罪,早点去。”

    陈尘看着陈书溪:“你自责过吗?”

    陈书溪惊讶:“我为什么要自责?”

    你不会自责的。

    陈尘砸门时“哐”地巨响,指骨清晰的疼痛让心理略为舒缓,几乎咬牙:“但我自责。我……”

    有时候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不是幼年生病去国外,陈书溪怎么会出轨?如果不是因为生育,庄念莺怎么会体弱多病?

    一啄一饮皆前定。

    如果,自己没生下来就好了。

    罪孽深重的,自己。

    ***

    闫鑫给韩深转了条土味视频,韩深点开视频看了看,想笑,然后转给陈尘。

    这几天他差不多都这样,碰到有意思的就给陈尘发,批话越来越多,但陈尘回的越来越少。

    韩深看了会聊天记录,被磨得没脾气了。

    傻狗。

    闫鑫消息来了。

    -你们还有几天放假?回渊冲么,带你去爬山。

    -两天,不回,陪男朋友。

    -咳,tui!

    -你tui你马呢?

    -没没没,开个玩笑。前两天你不让我帮你找个男团舞?找到了,一会给你发。

    -谢谢。

    -不是你多久没跳舞了?这么急次火燎地找,怎么说,跳给谁看啊?

    闫鑫一边啧啧啧,一边发了张陈尘的照片。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不会真的有小男生跳热舞取悦男朋友吧?

    要闫鑫在跟前韩深肯定当众撕烂这张尖酸的嘴。不过现在挺无语,重新给照片编辑了一遍,红笔圈了陈尘的脸,发过去。

    -知道他是谁吗?

    -??

    -你亚父。再敢圈他照片一下?

    -……

    放假这天,教室里的欢愉气氛几乎爆炸。

    韩深拎着行李箱出来,被司机接过去:“你把东西拿回去,我有点事。”

    带了个笔记本,到街边拦了辆车去医院。

    具体的楼层韩深很清楚,刚上去,看见陈尘跟一高瘦的男人说话,看到他,立刻走过来。

    高瘦的男人将他一打量,笑道:“男朋友来了啊?”

    陈尘声音中透着厌倦,显然完全不想介绍:“这是我爸。”

    韩深重新打量这个男人。

    身量高挑,眉眼跟陈尘几分相似,微笑时的弧度如出一辙,清晰迷人,但很难让韩深生出好感。

    “你好你好,陈尘蒙你照顾了。”陈书溪伸出手。

    这个动作让陈尘警觉地盯着他,抬手拦住韩深。不过韩深没伸手,抬起视线看他,眼缝眯窄,反而满脸是“你脏到我了,我要动手打人”。

    陈书溪怔了下,笑着收回手。

    陈尘搭着韩深肩膀:“去楼下等我。”

    看着韩深消失在楼道口,陈尘转身,陈书溪点了根烟:“你男朋友很帅。”

    陈尘说:“别提他。”

    陈书溪惊讶:“又怎么了?”

    陈尘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觉得自己满手罪孽,而韩深太干净明澈了,提一下,似乎都成了冒犯。

    陈书溪明白过来,笑了:“你怎么跟你妈一样,多愁善感。”他抬手蹭了下指骨,无所谓道,“问你件事,也是我这次回国的原因。你妈走了以后,愿意跟我去国外生活吗?”

    陈尘:“不去。”

    这个答案陈书溪不意外,笑了笑:“你再考虑考虑,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了,我不放心。”

    陈尘看着地面,摇头:“不去。”

    “不要急着回答。”陈书溪给烟杵灭,淡淡道,“他叫韩深吧,他爸妈给我打过电话,让你离他远点。”

    陈尘抬头看他,血液骤然凝结,浑身寒冷起来。

    这话不意外,但经过他一说陈尘才发现自己无意冲撞了别人家庭,这么令人失望。

    “你考虑考虑,他家里人不欢迎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跟你在一起,没什么好结果。”

    “既然你已经觉得让你妈妈寒心了——将心比心,你还要让他父母寒心吗?”

    “他爸妈还说,下学期要送他回原来的学校。”

    “他走了以后,在国内,你应该没有牵挂了吧?”

    “……”

    ***

    广场上斜阳普照,鹅黄的绒光将地面照的通透。

    长椅上的背影坐的停止,听见脚步,百无聊赖转头。

    韩深起身:“来了?”

    陈尘背光站着,眉心涂着余晖浓重的阴影,但光色太盛,肤色苍白,显得五官潮湿而阴冷。他微微低着头,似乎人不太舒服。

    “怎么了?”韩深往前走。

    陈尘往后退,明显在躲。

    “我操,你有病吧?”韩深抓住他手腕,往前拽了一把,“碰不得了?”

    陈尘静静看了他一会,咬字道:“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可能很突兀。”

    韩深已经习惯陈尘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儿了,耐着性子:“你说。”

    陈尘说:“我想跟你分手。”

    韩深重新盯着他:“什么?”

    周围的声音突然喧闹起来了,车辆停驻,人流变换,连坛中灌木的绿意都惹火而喧嚣。

    “我想跟你分手。”

    韩深静了一会,确定他没开玩笑,莫名其妙:“你疯了?”

    陈尘说:“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韩深:“啊?!”

    陈尘一字一顿:“不要来,找我。”

    韩深前跨一步,重重抱着他:“你最近怎么了?”

    “对不起。”

    韩深往后退,看他的眼神变得焦虑:“我没做错什么吧?”

    陈尘看他一眼,好像要把他刻入骨髓。

    他从来没想过,人生会发生的剧变、出现的转角,会在某一天,某个时刻,突然到来。

    曾经若无其事的东西,一直都存在,且重如山峦。

    陈尘心说,让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吧。

    ——请你,快逃出我的世界。

    陈尘身影消失在入口。

    韩深站了会儿,挺他妈莫名其妙,离开也不是,在这儿站着也不是。

    拿手机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没想到显示被删好友了。

    “???”

    我操?!!

    怎么突然这样?

    韩深拿起笔记本,边退边往楼上望。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除了一瞬间的难受,更多情绪是为他妈什么突然他妈变成这样?

    应该是陈尘心情不好。

    韩深在心里记下了。

    好,心情不好,就可以跟我提分手。

    傻逼,给我等着。

    有本事以后别来求我。

    韩深打车回去路上,闫鑫的电话来了。

    “放假了?”

    “嗯。”

    “过几天尘哥生日吧?”

    “算了,不想提他。”韩深的计划是单独给他庆生日,给他跳舞,想想这事应该没了。

    “怎么了?刚才不还开开心心找男朋友吗。”

    韩深把这事说了一遍。

    闫鑫先惊讶,然后笑了:“开玩笑的吧?矫情,你别理他,过几天他就来找你了。”

    韩深也这么想,实在烦得很:“他不跟我道歉这事没完。”

    “肯定没完,他这是搞不清楚状况,动不动就提分手,跟谁学的臭毛病?”

    韩深:“……”

    韩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去微信,QQ翻了一遍,发现全被删了。打电话,也拉黑了。

    牛批,出息。

    虽然没当回事,但烦躁情绪开始往上涌。

    回想陈尘医院说的那些话,没头没尾,韩深想得头疼,从床上起来,翻出舞蹈视频开始练。

    等这傻逼道了歉,再给他跳舞。

    陈尘的生日,就在两天后。

    之前跟陈尘约定了今天要做的事都实现不了了,韩深在家写写试卷,等陈尘来和解。

    没想到午睡后,看到了朋友圈章鸣,顾辛和李斐发的照片。

    陈尘请吃饭,关系好的都去了,一大帮人,陈尘头上被夹了只鹿角,低头切生日蛋糕,照片中是平静俊朗的侧颜。

    我操?

    韩深捏着手机,压抑着怒火,点开章鸣私信。

    -你们聚餐了?

    章鸣正在KTV里醉生梦死,看见韩深的消息,冲着手机狂吼:“韩哥!韩哥!你为什么不来啊!好快乐!”

    韩深静了会,继续打字。

    -没人通知我。

    章鸣继续发语音:“不是啊,不是你不来吗?不是……尘哥!你不是说韩哥不来吗?”

    陈尘坐在幽蓝的光影里,虽然一直在笑,但似乎并不快乐。听到韩深看了看章鸣,低头拿手机打字。

    -我跟他分手了,所以没叫他。

    章鸣本来兴致勃勃,硬生生被泼了盆冷水,生硬地发出“啊?”

    陈尘没说话了,虽然他平时不太正经,但基本说一是一。

    章鸣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安慰韩深:“这,这,分手了,再见面也尴尬,是不是。”

    韩深重新翻照片,还是不太确定陈尘那句分手到底几分真,但突然开始难受了。

    玩到六点多,又去吃饭。吃饱喝足,酒酣饭饱,大家喜滋滋地聊八卦,聊未来,陈尘拉开椅子起身,端了杯酒。

    李斐吼了声:“寿星致辞啊?”

    开始鼓掌。

    陈尘扫视了全桌的人,露出微笑:“谢谢你们,跟你们认识这几年,真的很开心。”

    “我们也开心啊!”

    顾辛想起了什么:“组长,下学期开学之后,赶紧考回第一啊!然后选座位跟小韩哥哥坐一起。”

    陈尘指尖顿住,一会儿点头:“好。祝你们以后考上心仪的大学,前程似锦。”

    满桌的人都在笑,只有章鸣怔了一下,觉得不对劲。

    陈尘声音若无其事:“小顾,数学不好,以后跟章鸣多学。李斐,做人,含蓄内敛一点。向恒,有时候脾气别那么倔……你们以后,会变成自己理想的模样。”

    大家笑啊,闹啊,似乎这场宴席永远不会散场。

    人走之后,章鸣最后一个,站在陈尘背后问:“尘哥,为什么跟韩哥分手?”

    陈尘给拉开的椅子全部靠上,仿佛为所有的事情画上句号。

    他转过身,冲章鸣笑了笑。

    “我要出国了。”

    章鸣突然怔住了。

    陈尘说:“先不要告诉他们。”

    过了很久,章鸣才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不远处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看见还有两个人,不在意地关了空调,空气变得冷热交织。

    陈尘指了指手表:“今天凌晨,我妈妈去世了。我没有亲人了,所以跟我爸爸去国外。”

    章鸣完全震惊了:“啊?”

    为什么你妈妈会去世?

    为什么你今天还能若无其事过生日?

    为什么你必须要出国?

    为什么?

    都他妈为什么?

    “她走了,要做尸检,发讣告,通知学校,诉诸报刊。这些都与我无关。但过几天很忙,不会再跟你们吃饭了。”陈尘拍了拍他肩膀,“如果不如意外,这应该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寂静如死。

    在章鸣的印象里,陈尘只是个简单的具有人格魅力的学神,从来没想过这些深层次的信息。他现在除了懵逼还是懵逼,但看见陈尘戴上棒球帽准备走的时候,章鸣突然惊慌失措:“尘哥!”

    陈尘回头,嗓音平静:“怎么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尘笑了:“有时候我也想问,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不得不去面对吗。”

    章鸣抬手遮住眼睛,呜咽道:“尘哥……”

    陈尘走出酒店,满街华灯,仿佛千万点星辰,光芒闪烁。

    但巨大的黑暗,却顷刻将他吞没。

    ***

    “嗡嗡嗡——”

    手机响了。

    韩深探出修长的手指摸索,放到耳边:“喂。”

    章鸣的声音:“韩哥,来咖啡馆补作业吗?快乐暑假。”

    “我写完了。”

    “呃,但大家有很多不会的题啊,有没有兴趣教教我们?”

    韩深没兴趣,揉着眉心:“别找我,找——”

    声音停住。

    章鸣气息也停住了。

    陈尘。

    韩深静了会说:“为什么不找陈尘?”

    章鸣气息更安静了,他以为韩深早就知道陈尘去了国外,没想到不是。章鸣支吾起来:“尘哥的电话清空了,消息也不回,不知道为什么。”

    韩深丢下句:“没空。”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对着冰凉的空气念了几遍:“陈尘,陈尘,陈尘……”

    房子里空荡荡的,从说分手以后陈尘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了,这个开始晦涩的名字,念起来只有自己能听见。

    陈尘,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门敲响,沈岚端着水果盘悄悄走进来:“宝贝儿,休息会,吃点东西。”

    韩深拿起耳机和棒球帽往外走:“我出去一趟。”

    沈岚揉了下头发,她把大波浪头发拉直了,穿着棉质睡衣,看起来是非常温柔的女人。声音也轻:“去哪儿啊?”

    人没影子了。

    韩深漫无目的,上地铁,等一首歌停止后下去,没想到是龙湖公园。

    夏天放风筝的人少了,草坪被烈日晒得发白,偶尔有几个小孩跑来跑去。

    卖风筝的人也不见了,沿着小路往上走,当时的失物招领处似乎也改修了。

    韩深坐上长椅,闭上眼,陈尘正看着他说话,微笑。

    韩深摇头,挥散了这个影子,起身。

    到咖啡馆,章鸣对他的到来非常惊讶,赶紧腾了个位置。韩深点了杯咖啡,讲不会的题,但他确实话少,脸又冷,讲了一遍问:“听懂了?”

    顾辛点头如啄米:“听懂了听懂了。”

    韩深:“你给我讲一遍。”

    顾辛:“……”

    互相折磨了不久,顾辛岔开话题,眨巴着眼睛:“韩哥,我们给组长打电话都打不通,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你能打通吗?”

    韩深攥着笔:“打不通。”

    顾辛惊讶:“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章鸣本来端着咖啡过来,听见这话直想撕她的嘴:“我的姐姐!讲题就讲题,扯什么有的没的?”

    顾辛坐回位子,开始发呆:“组长到底在干什么呢。”

    李斐想的没那么多:“后天开学不就知道了?”

    “也对。”

    韩深不知不觉发现,快开学了。

    开学了,就能见到他了。

    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想到能看到他,韩深竟然觉得莫名的痛,而且快乐。

    想他。

    想他,好像看见他。

    快开学吧,快开学,快开学。

    从咖啡馆出来,韩深不自觉晃到成大校园内,在教师楼附近走了一圈。

    很奇怪,最开始的恼怒,不解,难受逐渐沉淀下来后,韩深已经不想问什么对错和原因了。

    好想看见他。

    看看就好了。

    什么都不问了。

    回到家里,韩深从柜子里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

    沈岚走进来问:“干什么?”

    “收拾东西,要开学了。”

    他难得积极的精神一瞬间让沈岚以为他是去跟陈尘复合的,不过想到陈尘现在的行程,沈岚莫名松了口气,又吊了口气。走近说:“我帮你收吧。”

    韩深的东西不愿意别人碰,果然,也不让她碰。

    沈岚看见他往箱子里放相框,笔记本,一些零散的照片,两个小毛绒玩具,乱七八糟的东西。放着放着整个人动作停了下来。

    一张照片,没有人脸,就是两只手相扣,中间一朵玫瑰。

    韩深继续收东西。

    沈岚问:“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走。”

    “那好,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叫人给你做。”

    韩深想了一会:“吃馄饨。”

    沈岚惊讶:“馄饨?哦,那也行。”

    到学校还是补课,所以没在座位上看见陈尘时,韩深虽然有些失望,但尚在理解范围内。

    教室里吵吵嚷嚷,老秦进来了,她站在讲台上给教室望了一周,指着陈尘的座位:“这张桌子,搬出去吧。”

    张秋秋提醒她:“秦老师,这是陈尘的位子。”

    “我知道。”老秦点头,“以后我们班上,没有陈尘了。”

    这句话的震惊程度不低于附中被炸,教室里先集体寂静,然后猛地炸开了锅:“什么?”

    “没有陈尘?!”

    “没有尘哥是什么意思?”

    “他出事了???”

    老秦满脸惊讶:“你们不知道啊?陈尘去国外读书了,一个暑假,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吧?那尘哥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李斐嘶吼之后,突然想起什么。

    顾辛也明白过来了,看向章鸣。

    章鸣点头:“他跟我说过。”

    顾辛气得直接骂人了:“我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所有人开开心心的时候,他却一个人走了。

    在一片的嘈杂声中,韩深有些头晕目眩,说实话,这完全在他的众多设想之外。

    但另一方面,韩深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章鸣的肩膀:“他妈妈是不是去世了?”

    力道很重,眼睛中仿佛结着冰芒,喘息急促。

    章鸣惊讶:“你知道啊!对,尘哥真的太恐怖了,妈去世当天居然若无其事跟我们吃饭!我他妈——”

    韩深坐回位子,心里冰凉。

    什么意思?

    陈尘,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要去国外,所以和我分手?

    陈尘,为什么去国外?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你父亲吗?

    还是因为,陈尘,你终于从这个家庭逃离了?

    附中的牌面离开了,班上似乎也像缺少了什么,不再完整。

    回到寝室,大家也都失魂落魄。

    叶飞怔怔的:“以后没人带我们骚了。”

    这话一出,又给自己逗笑了。

    韩深笑不出来,他把跟陈尘的照片全部取出来,放在床头,他的角落不会让其他人发现。

    同时心里想的是国外也不远,飞机很快就到了。

    但是世界太大了,该怎么才能找到他?

    很难。

    这个暑假他一直在想,为什么想拥有这么难。

    沈岚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即使没任何证据,却暗示了她一定对陈尘做过什么。不明白在这个年纪,为什么就这么简单两个字,喜欢,却不能轻易拥有。

    一提起,似乎整个世界要与你为敌。

    陈尘,你也是吗?

    韩深看着照片,清晰的微笑,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不可抑止地想着陈尘。

    很多的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一切就要这样终结?

    先放在这里。

    放在梦里。

    总会有,逐云拨月,大放异彩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陈尘没走,从这儿起什么破事都解决了,不会虐了。感谢在2020-07-01 20:14:28~2020-07-03 23: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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