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的日子,顾妆妆过的不甚清闲,顾德海从北边走商回城后,她特意去跟杜月娥请了出门,坐着马车半个时辰晃到府前。
兴许四个姨娘听说坊间传闻,知道她最近不太如意,便索性没提宋延年,只让她快些坐下摸牌。
窸窣唰啦的响声不绝于耳,顾德海只坐在旁侧,看着顾妆妆的背影,促狭道,“人人都说你近日受了冷落,本该是清瘦寡淡的模样,为父瞧着,你好似圆润了些许,脸上也长肉了。”
顾妆妆没回头,打出一张,回道,“宋家的小厨比咱们府里的做菜好吃,尤其是烧的一手好汤,每日傍晚我都会喝两盏,画眉说我消瘦了呢,胖吗?”
她不以为意,菊姨娘算了算局,捏着两张牌犹豫半晌,“一筒”,顾妆妆大喜,推牌招手,“糊了!”
梅若云眉眼一抬,抽起折扇朝着她挥舞的手轻拍一下,柔声道,“可真是邪了,往常输的最多,今日却把把都赢。”
“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柳芳菲掏出巾帕擦了擦汗,随手一扔,“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得,我这钱袋子底朝天了。”
她故意抖了抖钱袋,与梅若云对眼示意,两人皆收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妆妆,那人忙着收银子,连头也没抬,笑嘻嘻的招呼,“还没到晌午呢,别急着停手。”
哗啦一声,银子扫进钱袋,顾妆妆三两下洗好牌,拽着柳芳菲的袖子,努嘴道,“父亲有!”
顾德海当即捂住腰间,瞪眼斥道,“你这是回娘家抢劫来了,胳膊肘往外拐呢?”
顾妆妆叹气,漫不经心的托着下颌,“我还是不是你的小棉袄,哪里算是往外拐,赢的钱都在我私库里屯着。”
顾德海往前探着身子,从北边回来后,本就黑黢黢的脸犹如渡了一层桐油,一张嘴,显得牙齿特别白,“你跟我女婿到底怎么了?回来也没听你提他,果真要娶妾?”
其余三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正在左上手嗑瓜子的菊小蕊闻言,也扔了瓜子,赶忙凑到跟前,压着顾妆妆的肩膀,拍了拍手,催促道,“上回来,姑爷还得让妆妆扶着下车,体力很是不济。这才几天,怎么转眼就要纳妾?”
顾妆妆脸一红,接着想起上回在小厨房被宋延年喂鱼的情形,当即坐直身子,烦躁道,“谁说他体力不济了,他身体好得很。”
“啧啧,听这口气是酸了。”菊小蕊接了柳芳菲的座,理好牌局,勾魂的眼尾轻轻一挑,“来吧,咱们陪妆妆散散心。”
桌上玉牌被摔得噼里啪啦,顾妆妆快速的摸出一张,指肚擦过牌面,幺鸡,她往前一推,不以为然,“我才没酸,菊姨娘惯会取笑,赶紧打牌,晌午吃过饭我得往回走。”
菊小蕊笑笑,信手捡起一张,观望着牌面打了出去,“幺鸡。”
顾妆妆弯着眉眼,粉嘟嘟的脸颊沁出细汗,满面春风道,“自摸,糊了!”
兰沁荷胡乱推翻牌局,摆手朝着菊小蕊抱怨,“你就是过来送牌的,冤家。”
顾妆妆起身去够桌面的银子,嘴角忍不住上翘,竟然哼起曲子来。菊小蕊与兰沁荷挑了挑眉,两人咳了一声,相继开腔。
“那人什么来路?”
“啊?”顾妆妆没反应过来,一边低头系钱袋,一边不解的望着兰沁荷,菊小蕊急了,“姑爷的新宠,叫什么,从哪冒出来的,出身如何?”
顾妆妆擦了把汗,乖巧答她,“说是婆母找的人,叫陈阮,别的一概不知。”
“你可真是心大。”菊小蕊白她一眼,坐回位子上,柳芳菲附和,“从前以为你俩如胶似漆,密不可分,又见姑爷待你委实宠溺,不期竟有这天。”
正说着话,顾妆妆忽然喉间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她连忙跑出门去,扶着院中的海棠树,干呕起来。菊小蕊反应快,跟过去替她拍了拍背,顾妆妆也顾不上跟她道谢,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好容易止住,小脸已然变得蜡黄,风一吹,身上的汗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哆嗦,勉强笑笑,“菊姨娘真好。”
菊小蕊别开脸,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嫌弃道,“妆妆,吃坏肚子了?”
宋府的膳食一向干净新鲜,顾妆妆摇摇头,画眉上前扶着她走到阴凉处,喉间存了秽物,呛得厉害,梅若云端来一盏酸梅茶,顾妆妆连忙喝了一口,转头吐出来。
“你,是喜酸还是喜辣?”梅若云犹豫着,扫了眼顾妆妆上下,见她果真如顾德海所言,圆润了许多,其余几人纷纷聚拢过来,空气被掠夺,顾妆妆头又晕了。
“不会吧。”菊小蕊愕然,柳芳菲皱着眉头,皆是一副错愕震惊的模样,顾妆妆扇了扇气,又猛地站起来,推开包围,骤然而来的清新让她浑身一松,恶心瞬时消散下去。
顾德海背着手,冲那几人使了个眼色,院中便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有喜了?”
.......
回宋府的途中,顾妆妆还在回想顾德海的问话,怎么可能?一点知觉都没有,便能无端多出来个生命?
可是,照宋延年与她同房的频次,十个孩子也该揣在肚里了。
她摸着小腹,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夜里起了风,窗牖被吹得吱呀作响,画眉关了数次,最后好容易锁紧,又赶忙小跑着回到外间,呲溜钻进榻上。
明明已是孟夏,这阵风刮得猖狂,山呼海啸一般,院子里的树木接二连三的咔嚓断掉,砸到水池里,发出哗哗的响动。
顾妆妆攥紧被沿,翻了个身,忽然听到窗户好像被人撬开,瞬时便觉得寒毛耸立,她不敢声张,默默将手伸进枕下,捏着精致的匕首,连呼吸也停滞下来。
薄软的帘帐随风摇曳,顾妆妆躲在床尾,垫着脚,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咙。
一只手探了进来,顾妆妆咽了咽唾沫,脚趾绷的紧紧地,微微抽出匕首,白光一凛,那人迅速偏开身子,顾妆妆扑了空,径直朝着地下栽去,那人双手一圈,拢她入怀。
宋延年气不打一处来,顾德海着人传信,说她身子有恙,原想着回府后,她能请胡大夫过来瞧瞧,没想到她照例喝了两碗汤羹,没事人一样准备睡了。
顾德海的意思,顾妆妆很有可能揣了崽崽,要不然不会在顾府吐得昏天黑地,饭都没吃几口。
情急之下,宋延年哪还坐得住,命曾宾守在主屋,自行摸到偏院,人还没见着,险些被她一刀捅死。
顾妆妆还在奋力挣扎,宋延年圈的紧,又怕勒到她小腹,只好从腋下抱住她,一把压到床上,单手握住她的两臂压在头顶,长腿一横,骑跨着俯视她。
顾妆妆脑袋往上一抬,张嘴冲着他胳膊猛地一咬,宋延年吃痛,连忙松手,顾妆妆趁机从他身下爬出,朝着门口飞快的跑了过去,手还没碰到门,那人又从身后圈住她,轻而易举提起来,单臂拎着放回床上。
“夫君?”
黑夜中顾妆妆忽然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扑通的手顿时消停下来,匕首咣当落地,画眉被惊醒,揉着眼睛问。
“夫人,怎么了?”
顾妆妆见宋延年摇头,忙摆手,“没事,我开窗通气,风太大,把东西吹到地上了。”
风这样大,简直要把人吹跑,画眉有些诧异,又因着瞌睡,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宋延年蹙眉,也不应她,三指探上她的手腕,压住脉搏,余光扫了眼顾妆妆蓬乱的头发,那人正仰着小脸,不明所以的打量自己。
“不认得我了?”宋延年哭笑不得,顾妆妆的寝衣因为两人的打斗扯开许多,圆润的肩膀露出皙白的皮肤,松松垮垮挂在臂上,偏她无所察觉,只拿眼睛盯着自己。
他松手,暗暗吁了口气,果真无孕。
今日在顾府呕吐,多半是暑热难耐,加之摸牌摸得高兴,一时燥热难抒,气血上涌,故而才会中暑头晕。
想到她过的如此畅快,宋延年看她的眼神便愈发深邃,顾妆妆站起来,迫于他的身高,仍旧仰着头,她指了指窗牖,然后拢住衣领过去关沿,浑身起了一层战栗,入夏了,天时常翻脸。
就像后面这人。
甫一回头,腰上一紧,顾妆妆脚底腾空,被他一把抱起扔到床上,这回可真是粗鲁蛮横,全然没有方才的小心翼翼。
她的胳膊被压在身下,刚抽出来,他便爬了过来,两三下扯开她将拢好的衣襟,低头埋下。
顾妆妆蜷起膝盖,两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上去推,宋延年哪肯依她,晃了两下,脱离桎梏后,捏着她的腰,擎到枕上。顾妆妆后脊抵在床栏,坐在他手心,如同外面枝头无所倚靠的叶子,湿热黏了上来。
宋延年好似忍了许久,张扬跋扈着欺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直接,顾妆妆被他折腾了半宿,临近天明,他尚且意犹未尽,光/裸的上身出了细密的汗珠,扬洒在顾妆妆面上,她咬着牙关,心里头气的憋闷难受。
左右过来尝个新鲜,原是一盘菜吃腻了,倒腾着换换样子,要不然,怎能大半夜走窗进来,又趁着露浓月白,偷偷溜了回去。
宋延年的右脚跨窗的时候,不轻不重听到身后那人嘟囔,“脏....”他顿在窗牖,颀长的身形如同被人钉主,沸腾的热血霎时冷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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