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宾抱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眼眶有热泪涌出,明明说好去去就回,这都一整宿了。他往墙根瞥了眼,陈阮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连榻沿都不敢沾。
自从床被陈阮睡过之后,宋延年便再也没有上床睡觉,夜夜宿在榻上,只等着贼人上钩,也好卸去伪装,重新换张新床。
门被一脚踹开,曾宾连忙直起身子,见宋延年满面杀气,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陈阮从地上弹起,躲在帘帐后头,她脸上的血迹已然结疤,这几日又痒又疼,幸而不用见人,只是日后靠不得脸面糊口了。
宋延年许她母亲和弟弟的安全,让她陪自己演戏给众人看,这都小半月过去,也不知外面传成什么样子,沈红音狡黠,时不时到杜月娥院子打探动静,想来也快出手了。
犹豫中,曾宾还是开口了,“公子,今日李县令的女儿李婉婷邀夫人去品茶,夫人昨日接了邀帖,再有一个时辰,约莫就要出去了。”
自李婉婷与朱茂林的订婚宴后,宋延年便有意无意让顾妆妆同李婉婷走近些,他心里自然为的是日后攻楚,只是明面上不露声色,幸好李婉婷性情豪爽,为人处世直来直去,也对了顾妆妆的脾气。
方从偏院吃了堵,气的肝肾俱疼,宋延年哪还有什么心思理会,只冷笑嗤道,“爱去哪去哪...”
他待她的好,恨不能将心肝剖出来给她看,每一句真情流露发自肺腑,她却只当玩笑听听。恪守妻子的本分,不争不抢,不妒不闹,连他跟谁同房也是全然不管,就像个讨巧的小狐狸,心里清楚,算计明白,有他没他,全不妨事。
他又能如何?宋延年叹了口气,当年金陵城的事情历历在目,若非给她吃下药丸,逼她忘记前尘旧事,今日又怎能娶她做妻?
本就是妄念,没心没肺便也罢了,总归在身边。
他抬头,轻咳一声,曾宾连忙顿住往外走的脚步,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保护好夫人!”
......
画舫游到湖心的时候,天上不期然洒下了雨丝,一点点的细若牛毛,轻飘飘的蒙在头顶,李婉婷用团扇遮住脸,拉着顾妆妆下了船,径直朝着湖心阁跑去。
湖心阁观景极佳,纵览湖面,碧波氤氲,袅袅雾气随着细雨的滑入愈发弥漫,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李婉婷原是怕她在宋府憋闷,今日看她粉面桃腮,明眸善睐,竟丝毫不像坊间传的那般萎靡消瘦,这才放下心来。
都言陈阮入了宋府,腰肢细软,性情柔和,又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新欢胜旧爱,便是宠妻过甚的宋延年,也都日日与她颠鸾倒凤,将正妻抛之脑后,不管不问近乎月余。
顾妆妆倚靠着窗牖,脸上挂着雨珠,浑然不在意,回头冲她笑笑,李婉婷凑过去,分她一盏紫笋茶,问,“当真不介意?”
“什么?”顾妆妆没回过身,小手捏着腰间的钱袋,饮了口茶,忽然明白过来,咧唇弯眉,“其实夫君待我极好,吃穿银钱很是丰厚。再者男人娶妾委实正常,咱们不能难为自己,你还没嫁人,不懂个中逶迤。”
她摸着钱袋,晃了晃里面的碎金子,李婉婷瞥了眼,感叹,“出门挂着两个钱袋子,果真阔绰。”
顾妆妆连忙握住另外一枚,这里头装的是宋延祁的玉佩。自从遇到他之后,顾妆妆忽然想起这事,便趁着回顾府的时候,从闺房翻出来,想要寻个时机物归原主。
这枚玉佩是三房传家宝玉,触骨升温,且会随着天气的变换,表面呈现出不同的色泽,香气也会因为温度的升高愈发浓烈,像是甜丝丝的麦芽糖。
“你跟朱家的婚期定在哪日,若是需要帮忙,可要早些与我讲。”顾妆妆提到朱茂林,李婉婷便立时沉了脸,横起团扇一摆。
“最近甚烦。”她皱着眉心,以手托住腮颊,顾妆妆不解,倚靠在对面的窗牖,“烦什么?”
初初她以为李婉婷烦的是嫁妆,本想不着痕迹帮她一把,后又思虑,李家门风,必不会为了钱财折腰屈膝。
李县令当年中的是武科状元,本应该有大好仕途,只可惜,楚帝昏聩,任人唯亲,他在底层任职数年,始终不得提拔。
“若我悔婚,你会如何看我?”李婉婷压低了嗓音,似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唇,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妆妆。
“朱家公子品行不端?”顾妆妆没有直接答她,只是手掌覆在李婉婷的手背,微微用了些力,李婉婷性格坚韧,洒脱豪爽,平白无故讲出这话,应是有迹可循。
李婉婷面上冷厉,想起那人又是一阵恶心,“简直是个下流胚子!”
窗牖边摆着两盆枝叶繁茂的牡丹,玫红色的花瓣慵懒的卷曲着,花蕊间托着几颗饱满的露珠,淡淡的香气氤氲在阁内,叫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顾妆妆舔了舔唇,忽然脑袋有些晕眩,就像醉酒,却远比醉酒来的凶猛,眼皮很重,思绪混沌而又木讷,她撑着身子,抬眼看向李婉婷,那人与她相同情形,踉跄着靠在墙壁。
她摇了摇头,无力的顺着窗牖滑坐在地上,起先是一个人影,再后来,出现许多重影,睡意袭来,阁内陷入无边的静谧之中。
沿湖而建的亭台楼榭趁着微微细雨,将美人靠铺满柔软的薄衾,舞文弄墨的世家子弟,循着酒香出门游玩,水榭中围了一群人,写完诗词,正当品鉴。
有人忽然开口,“沈家二小姐呢,方才还在弹琴调香,怎的不见踪迹?”
一言出,众人纷纷收敛了心思,四下张望,雾绵绵的湖面上,泛着一叶小舟,执笔的男子恍然大悟,当下拂了拂衣袖,爽朗道,“原是去湖心阁观景了,咱们也去瞧瞧。”
沈红音撺的局,雅称以诗会友,请的多半是城中富家子弟,有几个相当爱慕于她,因她高雅端庄,姿容秀丽,又有庞大的沈家做靠山,追求者也算趋之若鹜。
她特意让小船划得慢些,足以让他们发现踪迹,湖心阁的门紧紧闭着,沈红音提着莲叶暗纹绣金丝长裙,施施然走上前去。
红唇微微一抿,她的手抓着门框,如今陈阮得宠,勾的宋延年冷落顾妆妆月余,足以表明,先前宋延年对她的宠爱,无非因着一张与陆清宁想象的脸蛋,不管是谁,只要与陆清宁足够像,都会得到宋延年的垂怜。
她的手指抚在面颊,勾着唇眼尾往上轻挑,如今正是除去顾妆妆的最佳时机,一个失贞且被当众抓包的女人,除了死,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朱茂林那个蠢货,信誓旦旦的要为冯兰出气,谁知道有无贪婪下流的私心,又是不是早就觊觎顾妆妆的美色,此计正中下怀,既能满足他的私欲,又能替冯兰泄愤。
只是,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红音才不会错过这个一石二鸟的机会。就算东窗事发,游湖是李婉婷的主意,与顾妆妆行不轨之事的是她将来的夫婿朱茂林,她就是要让临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看看,顾妆妆是怎样的下作淫/荡。
沈红音轻轻推门,阁内焚着熏香,她用帕子掩住口鼻,将香炉内的烟灰倒入窗牖下牡丹盆内,甫一回头,忽然被一火热的男人抱在怀里,她惊骇万分,挣扎着去抓他的脸,那人力气很大,浑身汗津津的,张嘴冲她的胸口咬下,沈红音羞愤不已,仰着头狠狠抠他的嘴。
那人喘着粗气将脸抬起,沈红音呆住,竟是朱茂林!
他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腰间,面露淫/色,死死盯着沈红音的红唇,嘟囔着一边安抚一边用腾出的手往下一伸,沈红音当即并拢双腿,绷着脚尖恶狠狠地威胁。
“朱茂林你松手!”声音因为恐惧带了哭腔,沈红音知道,一会儿那些人便要过来了,而面前这人,明显还沉浸在迷香的引/诱之中,他的力气粗蛮如牛,轻松将她抱起压在榻上。
“朱茂林,你敢!...”话音刚落,朱茂林便焦渴难耐的覆在她身上,低头,迫不及待的冲了下去。
....
轻快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身体如饥似渴的拥抱彼此,“汩汩噗噗”的冲撞声传入耳中,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当即羞的背过身去。
胆大的男子看的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眼前的画面实在迷乱不堪,破碎的衣裳草草扔在地上,薄衾半遮半掩,沈红音的青丝覆满朱茂林的身体,她在上面坐着,身体前倾,两人的呼吸粗重的纠缠在一起,红罗帐随风摇曳,阁内万分旖旎。
不知谁轻声说了句,沈家二小姐跟朱家公子厮混了......
宋延年在屏风后换完衣裳,将腰带束好,抬头,瞥了眼瑟瑟发抖的陈阮,她又往后挪了挪,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立刻将头埋到膝盖。
曾宾急匆匆的推门闯入,被门槛绊倒又赶忙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到宋延年身边,凑上去轻且急的说道,“夫人不见了。”
宋延年的手猛地收紧,目光如淬毒一般凌厉的扫过他的脸,曾宾低头,他嗓子冒了火,浑身却是大汗淋漓。
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他们安置好顾妆妆和李婉婷,又转头让沈红音踏入她自己设好的陷阱,待众人发现,这才回到密阁,只是,阁内只剩下李婉婷一人,顾妆妆凭空不见了。
宋延年举起手,曾宾没躲,拳头擦着他的耳畔重重落在桌上,激的茶盏撞地成渣。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从微蒙雨中急速穿来,宋延年推开曾宾,“咚”的一声,东西钉入墙壁,悬在下方的纸张边角卷起,宋延年大步上前,一把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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