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义夫妇事后一琢磨, 还是觉得许有德诓他们。
夫妇俩心中不满, 同时觉着许有德当真是糊涂了,竟然真要将家产给了外人?
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不能同意的!
而许清如对那厚重的聘礼心中有疑, 第二日便找赵京钰问清楚,问了之后才知道一部分是卖诗得来的, 其他的是剿匪后官府的赏银。
说起来这次剿匪收刮了大量财物, 是以官府也格外大方。
同时赵京钰又悄悄相看了几处宅子, 叫许清如选一间, 她便选了间闹中取静的小院子,因为院子不大, 所以价格不高,也就八十几两银子。
买了宅子后又请人重新修葺一番。
这日, 赵京钰与封重二人在醉春楼二楼的包厢喝酒消遣, 却意外见到一出热闹。
话说赵京钰与封重现下已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前几日得知赵京钰要成亲了, 封重特意准备了厚礼祝贺。
而此番两人正先谈着, 却听楼下吵闹起来,便推开窗子看发生了何事。
楼下有个醉鬼正在闹场,叫喊着说些胡话, 引得不少人围观看热闹。
赵京钰只觉得那人好似有几分眼熟,但也没多在意。
封重却将那男子的话听了进去。
那醉酒的男子正是许茂,这段时间对许有德据婚一直心有不甘,心里仍是心心念念着堂妹许清如,此番喝醉了酒竟当众不管不顾的撒气酒疯来。
醉春楼是许家的产业, 掌柜的知道许茂是许有德亲侄子,所以许茂来喝酒从来不敢收钱,现下听这位少爷竟敢胡言乱语的编排老爷,心里不忿,又赶紧着人去告诉许有德这里的闹剧。
“我叔叔……就是许有德许老爷,他、是……是个太监,他不能生!根本没有孩子……还说珍珍是、自个儿亲生的……”
“凭什么不让我娶珍珍?他、他就是棒打鸳鸯……他,他有罪!”
“你们给我评评理,他不就是爱面子、不愿承认、认自个儿是太监么?可我是他亲侄子……亲侄子!呜呜~”
许茂说话颠三倒四,然而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许老爷竟然是个太监’这个消息上,谁还管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人扬声调侃:“许老爷当真是太监?许家在这儿地界儿二十来年了,我们大伙咋从没听说过,你说话可得将证据~”
许茂自是不服,嚷道:“我叔叔就是太监,是前朝宫里的太监,前朝灭了他才从宫里出来的!”
众人皆是一惊!
跟前朝扯上关系可没什么好事!这小子当真是喝傻了,竟敢将这事儿抖露出来!
二楼包厢中,封重瞳孔一缩,他倒是意外竟然能在这个地方遇见前朝宫里的老人。
但这本身就是小事儿,前朝的太监宫女或是官员家眷不在少数,虽不算随处可见,可若遇见也不算稀奇事儿。
唯一有些稀奇的,顶多是跟前朝车上关系还敢宣扬的。
前朝数百年基业,今朝统治不过十数年,江山又能稳固到哪里去呢?
封重勾了勾唇心情颇好,正要与对面人畅谈一番朝政,却见对面人已是豁然起身,开门下楼去了。
封重有些惊讶,连忙跟上去。
赵京钰脚步快,封重走到楼梯前时,就见楼下赵京钰已经一脚踹翻那大言不惭的醉鬼!
赵京钰在听许茂提起‘珍珍’时,便已怒从心起,又听许茂胡言乱语,那番话被若被有心人听去可得了?
当下便下楼,将许茂揍了一通,又冷声吩咐掌柜拿了麻绳来,将许茂捆作一团,又见许茂嘴还不停,便随手哪来小二擦桌子的抹布将许茂的嘴堵上。
刚处置完人,许有德带着人匆匆赶来。
许有德一进酒楼就见许茂被捆成麻花,他面色阴沉的上前对着许茂就是几脚下去。
想他许有德在汤水县经营几十年,不说德高望重,脸面却是有的,如今被这个混小子被败了个精光!
往后县城恐怕无人不知他许有德是个太监这事儿了,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许有德让人将许茂带回去,关在柴房好好反省。
许有义听说儿子出事儿,被自家兄弟带回家去,生怕兄弟气急之下将自个儿宝贝儿子给打坏了,连忙带着妻子上许府接人,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许有德原话:“你们不会教儿子,我帮你们管教!”
至于怎么管教,许有德不说,许有义夫妇担心不已,但知道儿子做的事实在糊涂,便也没有脸面跟许有德叫板。
*
转眼间,到了成亲吉日。
这次成婚自然不比上次随意。
大清早天还没亮,许清如便被辛妈妈从被窝里拉出来,她昏昏沉沉的任由一众丫鬟婆子捯饬,等妆容弄好时天色已经亮了。
其实本来是应该大伯母为许清如梳头教诲的,但因先前的面前矛盾,许氏便没来。
许清如也听说了许茂做的糊涂事儿,应当说这几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还有人专门到妆意阁询问,说是好奇询问,其实不过是打着好奇的名头来嘲笑的。
许家生意做的大,外面可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许清如自个儿却是不大信那些流言,为了顾及许有德的颜面,也没找他确认过。
她觉着自个儿不是许家血脉这点实在不合理,若她当真是捡来的,许有德何不直接捡个男丁,总比闺女少了许多麻烦不是?
再者,原身刁蛮不讲理的性子跟许有德简直是一脉相承,说这两人不是亲生父女都说不过去。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赵京钰骑着系着红绸的马来到许府大门前,许清如被送进花轿,花轿晃晃悠悠被抬到赵家新买的小院儿前。
这院子还是许清如亲自选的,此时小院大门上贴着大大的喜字,门廊上挂着红色大灯笼,好不喜庆!
院子里外都已坐满了宾客,赵氏原本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儿有人见送亲队伍来了,就连忙告诉她,让她赶紧到高堂位置上去坐着等新人敬茶。
许清如头上盖着红盖头,不大看得清路,好几次险些绊倒,幸好都被赵京钰稳稳扶住。
进了厅堂,拜天地高堂后敬茶时,许清如才知原来高堂之座上坐着的却不止赵氏一人,还有方先生。
她头上盖着盖头,自然看不见方先生,可却感受到赵京钰的气势明显变了。
她偷偷伸手扯了扯他。
赵京钰回了神,笑容有些勉强的给方先生敬了茶。
走了流程后,许清如被送进洞房。
赵京钰四处敬酒,敬到长辈那桌,方先生笑容和气的质问:“言竹新婚却不请老师,老师可要生气了。”
赵京钰笑着给自己倒满酒,给方先生敬了一杯,诚恳道歉:“是学生的错,这杯便是赔罪,望老师原谅学生不周之处。”
方先生不过玩笑,不大在意的摆手,只道:“晚上莫急着去看新娘,先来客房与我聊两句。”
赵京钰自然答应。
等太阳落山,宾客散尽,赵京钰来到客房,方先生已等候他多时。
*
月明星稀,许清如等待许久仍不见人归来,心里的紧张劲儿早已过去,这会儿才意识到前胸贴后背,见屋里没人看见,便私自掀了盖头偷吃了几块儿桌上的糕点。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散的差不多,赵京钰至今未回房来,不由得让她联想起方先生来。
又等了片刻,房门吱吖一声,赵京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许清如早已自个儿将盖头撤了,正坐在桌前偷吃糕点,便轻笑起来,眼底是宠溺的纵容。
许清如脸一红,放下手上啃了一口的糕点。
下一刻赵京钰走过来,用帕子擦去她唇角的糕点渣,又拿起那块儿啃了一口的糕点吃掉,“为夫腹中也是空虚难捱,你且等会儿,我去厨房弄些热食来。”
他在方先生屋里带了许久,此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连赵氏的屋子都灭了灯,所以只能自己动手。
她拉住他:“你还没掀盖头,还有交杯酒……”
赵京钰这才想起这茬儿,只怪自己糊涂连这种事儿都忘了,便转身要找秤杆,却先看见了被新娘丢在床铺上的红盖头。
他不仅一讪,看向面前的姑娘。
却见她面颊透红,一双眼含娇带怯,他只觉心头一跳。
这、这是他的新娘。
他这样告诉自己,却被这念头弄得热血沸腾,冲动的伸手将眼前的女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那一瞬许清如脑子空白,回过神后感受到面前的胸膛心跳如鼓,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屋内肆意弥漫。
一场纠缠,满屋旖旎。
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推下床榻,慵懒的女声娇气嗔怪:“你去客房睡去。”
说完许清如翻个身继续睡,心里嘀咕着这人不知节制,缠了她半宿方才竟又要扑上来,丝毫不知怜惜她初次浑身酸痛,全身骨头宛若散了架般。
赵京钰当真整了整衣服出了卧房,打算去厨房弄些热食来。
这新买的院子不大,统共就两间客房,今晚其中一间住着方先生,另一间空着。
深更半夜,方先生的房间却亮着灯。
他觉得奇怪,便要过去问一问方先生怎么还没休息?
哪想到刚到门前却听见屋内竟传来敲门声,可方先生今日分明是只身来做客的,赵京钰从他屋里离开时,屋里也只有方先生一人。
恰在此时,客房内的交谈声停下,下一瞬房门被从内拉开,赵京钰便跟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两人皆是一愣。
开门的不是方先生,竟是他今日结交的好友封重。
封重今日的确也来喝喜酒了,只不过与方先生未坐在同意桌上。
封重目光微沉,一双眼定定的打量着赵京钰,意味深长的试探道:“赵兄何时来的,怎的不敲门?”
方先生也走到门口,面上再无昔日的笑颜,神色严肃的质问:“言竹,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赵京钰垂眸,神色淡定丝毫不见慌乱,唇角微微勾起,与往日温和的模样并无半分不同。
只听他解释道:“见老师等亮着,便来看看,没想到老师与封重兄认识,当真是巧了。”
方先生便笑着解释道:“封重也是我的学生,算起来,你们两个可是我唯二的得意弟子,却个个儿都不愿跟随我。”
赵京钰也笑,看着封重道:“那看来我与封重兄志同道合,都是甘于现状之人,没什么大志向。”
封重神色意味深长:“夜已深,我便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老师和赵兄。”
“封重兄若不嫌弃,便在我家客房歇一晚?”
“不用,出来前我特意叫酒楼小二给我留了门,左右离得近,回去也方便,就不叨扰了。”
封重告辞离开,方先生也道自个儿困乏回房熄了灯。
赵京钰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心头起伏不定。
过了会儿他去厨房热了饭菜端回房间,却见许清如早已沉睡,想了想,便将饭菜放下,也脱了外衫,上了床榻。
将心心念念的女子抱在怀中,闭上眼睛,黑暗中他呼吸平稳,也不知何时进入的梦乡。
第二日日照三竿时,赵氏与方先生在厅堂闲谈,等着两位新人来敬早茶。
然而直等到阳光分外热烈时,那小两口还没起床,谁家新妇有这般懒怠?
赵氏讪讪的跟方先生解释道:“他们两个大概是昨日累着了,先生莫怪。”
方先生笑着摇头:“无妨。”
话音刚落,便见两位小辈进了门。
许清如浑身酸软,走路姿势也有些别扭,赵京钰亲亲热热的揽着她的腰,几乎是一路撑着她走的。
进了屋,许清如把自个儿腰间的手拿开,先给赵氏敬茶喊了声婆婆,然后第一次被赵氏亲亲热热的拉着手,塞了个红包。
随后便又给方先生敬茶,茶端到面前,却迟迟无人接,她刚心生疑惑,手中的茶便被人接了去。
接茶的却不是方先生,而是赵京钰。
他见方先生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儿媳妇发愣,心中便不大好受,走过去接过许清如手中的茶杯,并将她往身后拉了拉,挡在她身前替她敬茶。
方先生这才回神,意识到自个儿方才的举止有些失礼,好笑的调侃道:“看不出言竹也有护食的时候。”
赵京钰勾了勾唇,“老师喝茶。”
“你敬的茶我可不接,”方先生却拒了,指了指他身后,“该叫你娘子敬茶才合礼数。”
许清如轻轻扯了扯赵京钰的袖子,将他手中的茶接回来,重新给方先生敬了茶。
方先生接过茶,抿了口放下,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递给她,见她接了便转头对赵京钰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娘子与封重眉眼间有些相似?”
他的话叫赵京钰一愣,不由得在心中将两人的脸比对一番,这番一比,才发现两人的眼睛几乎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刚见到封重时,便觉得对方有几分熟悉,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这份熟悉感在这儿。
许清如好奇的看向赵京钰,疑惑的问:“封重是哪位?”
赵京钰道:“也是老师的学生。”
“虽是我的学生,但不也是你自个儿交的朋友么。”方先生笑道,又对许清如道,“言竹大概是吃醋了,不过我待言竹如亲子,你便如同我儿媳,往后这小子要是惹你生气,便找我教训他!”
许清如含笑道:“是。”
本来就已经接近晌午,方先生便留下吃了午饭,之后告辞离去,赵氏欲挽留他多住几日,被拒了。
赵氏至今都不知道儿子为何放弃科举,但她现下从女儿走失的伤心劲儿回过神来,昨日见方先生来,便又动了些科举的念想,早上与方先生聊了聊,心里便越发对此事放不下。
但她也不好跟儿子再提起,毕竟先前已经应了他的,便只好寄希望于方先生,见对方要走,自然极力挽留。
送走了方先生,许清如转头却见赵京钰正怔怔出神,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看着她明丽的眉眼,半晌才摇头,揽住她的腰将人勾到自个儿怀里,柔声安抚:“没什么,应当是昨日睡得晚了吧。”
许清如便掐着他的腰嗔怪,“你倒是还敢提昨晚?!”
闷笑声响起,他的嗓音温柔缱绻,“夫人受累,我这便抱夫人回房休息。”
赵氏送了方先生出门,转身回来便见这小两口在打情骂俏,老脸一臊,“莫在大门口丢人现眼,还不回你们自个儿房间去!”
她话音刚落,当真见儿子抱着媳妇回了房。
她怔了怔,见小两口一路打闹回了屋儿,便随后忍不住笑了,她倒是第一次见到亲儿子这样。
赵氏早年丧父,一个人将孩子拉扯大,此时心里难免酸涩,却更多欣慰。
若是儿子能重拾科举之心,让她赶紧再抱上孙子,日子便更完美了。
随后自个儿将昨日没来的及收拾的地方打扫擦洗,不去骚扰新婚燕尔的两人。
*
方先生离开赵家后便去了醉春楼见了封重。
封重面色严肃的看着方先生:“我觉得赵言竹不能留,方先生可舍得你这位得意门生?”
方先生道:“他昨日……当时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哦?”封重不屑哼笑,“可我看那人心思莫测,又不为我们所用,留着并无益处还可能招祸呢……看来,先生也有不舍得的东西了吗?”
方先生面色温和,浅浅摇头无奈解释道:“谁说他不能为我们所用?”
封重挑眉:“先生的意思是,说动他了?”
方先生道:“他这种人一旦下了决定最不宜动摇,不过总有别的法子。”
封重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手中折扇微微扇动。
但这幅书中翩翩君子特有的举动,被他做出来却显得邪气妖媚,他慵懒的躺在摇椅上,闭着双眼道:“强扭的瓜不甜,这话可是先生自个儿说的。”
方先生神色深沉,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殿下可说过,言竹的岳父是前朝太监?”
“不过是当笑话听来的醉鬼之言罢了。”
方先生走到窗前,看着街上人群走过,语气莫名,“殿下可知,言竹之妻与一人长得极像?”
封重不甚在意:“谁啊?”
“当、朝、贵、妃。”
封重豁然坐起身,目光定定的打量方先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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